《福州留守女人》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福州留守女人- 第1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一个人没有追求就会成为毫无意义毫无情趣的浑浑噩噩,那种生活是猪一样的生活,行尸走肉的生活。然而,一个人仅仅只追求金钱的生活也是苦闷单调的生活。金钱无止境,追求无止境,所以他就永远都不会满足,永远都不会停下匆匆忙忙的脚步,他永远都不会幸福。没有金钱的生活是贫穷凄凉的,但是仅仅有金钱的生活也是空虚无聊的。金钱不是生活的全部。 

  后来,在一次爬鼓山时,我又见到了艾林和玛莎,他们拿着塑料袋,沿路捡拾人们丢弃的垃圾,他们说,每个礼拜,他们都会来到鼓山上,做这种他们认为很有意义的事情。 

  我和阿青曾经去过艾林和玛莎在福州那所学校的家,他们的家异常简陋,比中国许多家庭都要简陋,一架小屏幕的电视机是那个家中唯一的奢侈品,两张并在一起的单人床,四双鞋子,两双男式两双女式。再就是几百本书,有中文的,还有英文的。 

  据玛莎说,那架电视机是一个同事结婚买了新的,旧的就送他们了。 

  我肃然起敬。 

  他们并没有多少钱,但是他们生活得很幸福。 

  我也曾经听惠净法师说过这样的话。惠净法师说,来北峰庙宇中求佛的人,都是求佛祖保佑他们多多发财。红尘中的人为什么对金钱这样狂热追求,世界上的许多许多幸福是金钱永远也买不到的。 

  惠净法师说,幸福在哪里?幸福其实就在你的身边。你的家人身体健康,你的孩子成绩优良,你们今天衣食无忧,你们晚上能够平安地回到家中,这就是幸福。幸福就是活在当下。 

  3 

  回到福州后,我天天等着京榕的来电,我相信她不会就那样忘记了我,我们一起共患难,一起度过了一个夜晚,在那个危机四伏的异乡。 

  然而,和上次一样,她还是没有给我打电话。她就这样突然消失了,消失得没有任何踪迹。她为什么这样遽然出现,又遽然消失? 

  我清楚地知道,我不会爱上她,那些日子里,我一直想着媚娘,一直爱着媚娘,我一直等待着媚娘再次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没有人能够替代我的媚娘,没有人的。媚娘已经深入进了我的骨髓,已经融化进了我的骨血中。静静的夜晚里,我总是在想着媚娘,想着想着就禁不住泪流满面。尽管我知道媚娘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可是我还是等待着她,毫无希望地等待着她。 

  然后,让音箱里播放着王菲的《但愿人长久》,那首我和媚娘在一起时最喜欢听的歌曲,那首歌曲因为承载着我们痛苦的爱情而变得每一句唱词每一个音符都沉甸甸的。在凄美的音乐和柔软的唱词中,我仿佛又看见了媚娘站立在我的面前,高大丰满的身躯很挺拔,她微黑的皮肤沐浴在圣洁的灵光中,她对我笑着,满头长发在微风中飘飘扬扬。 


三十四  我的媚娘,你在哪里?在这个季节,你生活在哪里? 

  尽管我不会爱上京榕,但是我仍旧难以对她释然于怀,那么一个可怜又可爱的女孩子,那么一个清纯又善良的女孩子,为什么就这样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中任人欺凌任人蹂躏。暴殄天物。我无法想象那些夜晚她是怎么度过的,她内心的苦闷能够向谁诉说,她又怎么能有胆量向别人诉说,她只能把屈辱和悲伤埋藏在自己的心中,默默地忍受,默默地哭泣,然后又默默地擦干眼泪,重新面对第二天依旧苦难的生活。 

  我一直无法忘记在我离开福州去武汉的那年除夕夜,单身的我失魂落魄地在大街上流浪,羡慕着对对比肩携手购物回家的夫妻和情侣,在一条小巷里我见到了一家还在开着门亮着粉红色灯光的按摩店,一个女孩子落寞地坐在里面,百无聊赖地修剪着指甲,我走了进去,和她攀谈。她说着说着就流下了眼泪。她没有家,她是被拐卖的,在合家团聚的这个日子里,春节文艺晚会将这个时刻煽情得美丽多姿,而她却无家可归。 

  那年春节,我和那个不知名的小姐一起度过,我们用两颗孤独寒冷的心互相温暖着。我们一起手牵手沿着长江大桥行走,一起在汹涌的汉正街拥挤,然后在武汉最市井的户部巷的一家火锅店前吃得满脸流汗。我们在一起,武汉的冬季不再寒冷。春节过后,我们就分手了。此后,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也不知道我现在在哪里。萍水相逢,却让我们彼此难忘,却让我们彼此留下温馨的记忆。 

  一个人的一生中,会与多少人邂逅相逢,会与多少人擦肩而过,然而能够留下记忆的却很少很少。也许大街上一个眼神让我们怦然心动,直到今天还难以忘怀;也许马路上一个背影让我们浮想联翩,直到此刻还满怀憧憬;也许一声问候,也许一个微笑,如同电光石火一般突然照亮了我们沉沉黑暗的心扉,唤醒了我们沉睡已久的感觉。然而,那个人却走了,从我们的生活中永远消失了,我们无法寻找,我们一无所知。他现在在哪里?他结婚了吗?谁在陪伴着他?谁要与他白头偕老?他此刻在干什么?……每当想起这些就让人倍觉心酸。尽管他不知道我是谁,可我还在一直想着他。 

  人生充满了太多的未知和神秘,人生也充满了太多的失意和惆怅。 

  回到福州后,日子又开始忙忙碌碌。 

  每天急急忙忙地赶往第一现场,每天和各色人等打交道,和老人孩子男人女人光棍少女残疾侏儒歹徒面对面,每天像陀螺一样团团乱转,只为了第二天能有稿件见报,月底能够如数领到工资。每天都在制造新闻,第二天新闻又被扔进垃圾堆,新闻被更新的新闻所替代,没有任何荣誉感,没有任何成就感,不知道这种日子何时能到尽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报社解聘,不知道下一站会漂泊到哪里,不知道几年后会如何生存。 

  然而,我们只会卖文卖字,不做记者,我们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有一天,突然接到了芳婷的电话,说她谈成了一笔生意,她把一批医药卖给了福州的医院,可以赚一笔钱,她很高兴,她要请我吃饭。 

  我答应了。 

  好长时间没有和她联系,她一直是阿莲最好的朋友,也许从她那里能够得到阿莲的消息。娜娜死后,阿莲因为假结婚想去台湾而被警察抓获,被流放到了劳改农场。我想约她一起去看看。 

  芳婷也许很发了一笔。她在一家豪华酒店里订了一个包厢,包厢里有两张饭桌,满满当当地坐了二十多个人,有男有女。 

  我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准备开席了,就只差我。芳婷向他们介绍我,说我是福州最有名的大记者,我连忙抱拳向大家一一致礼,说着过奖过奖之类的客套话,眼光扫过一个个人的头顶,突然就看到了一个很青春的少女,皮肤白皙几乎透亮,脑门前齐齐的刘海,刘海下是明亮的大眼睛,黑如点漆,她看着我笑着,做了一个鬼脸,两个酒窝就像水面上的涟漪轻轻荡开。她是阿青,媚娘的小姑子。在媚娘的家中,我见过她好几次,此后,媚娘和我分手了,她们家也被迫变卖,我和她们都失去了联系,没有想到竟然在这里又见到了她。 

  我一直觉得她很亲切,我像爱着媚娘一样地爱着她,对媚娘是恋人之间的爱,对她是兄妹之间的爱,但爱都同样地深切。 

  那时候的阿青多么青春多么阳光,她总是一身阳光的打扮,T恤和牛仔裤,但那种青春逼人的气息是任何服饰也难以遮挡的,那种阳光的气息。 

  在写这部小说的此刻,我还在怀念着那时候的阿青,那时候她在上大学。以后,我再很少遇到像她那样青春逼人的美丽少女。漂亮的女子很多很多,每天大街上会有无数的漂亮女子向我迎面走来,又和我擦肩而过,但是我心中再也没有了遇到媚娘和阿青时的那种电闪雷鸣的感觉。 

  那晚在福州的酒店里,我们边吃边聊,一直到很晚很晚。我的邻座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很清秀文气的女士,她介绍说,她的名字叫王靖,是一家房地产公司的部门经理。她穿着套裙,长长的头发扎成一束,显得极为干练,一望就知是白领丽人。她很少说话,总是静静地听着别人谈话,眼镜片后的眼睛睿智而明亮。 

  芳婷坐在我的对面,她显得极为活跃,一双眼睛满含笑意顾盼生辉,她端起酒杯,和两张桌子上的每一个人碰杯,红色的超短裙随着她高跟鞋的走动而摇曳,像一片飘荡的云朵,露出雪亮的大腿,结实而匀称。她的邻座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金鱼一样的眼睛高高鼓起,眼睛下是两个大大的黑色的眼袋,他黄色的眼珠转来转去,紧紧地盯着芳婷裸露的肩膀和大腿。芳婷介绍说,他是福州一家医院的后勤院长,是他为她的生意提供了很大的帮助。 

  那晚我们喝了好多酒,是那种本地生产的啤酒。福州人好像从来不喝白酒,只喝啤酒,就连女子也特别能喝啤酒,也许这与当地一年四季炎热的气候有关。 

  邻桌有人提议唱歌,然后大家一起公推阿青唱。阿青就站了起来,很青春的一张脸让啤酒浸泡得姹紫嫣红,她唱的是《约定》,那年最流行的歌曲。她美妙的声音让我的心颤颤悠悠地滋生出一股柔情,我拿起筷子和着她的声音敲打着桌面,突然,筷子掉在了地板上。 

  我弯腰捡拾,意外地发现芳婷裸露的性感的大腿上多了一只手,是那名医院后勤院长的手。我突然感到很惊惶,像做贼一样急忙直起腰,装着什么也没有发现的样子望着对面窗外的夜色,闪闪的霓虹灯将窗外的夜色点缀得异常美丽。我偷眼望见那名后勤院长一副道貌岸然的严谨,正襟危坐地听着阿青在唱歌,好像很入神。 

  吃完饭后,我们一起下楼。王靖有一辆红色的雪铁龙,很美丽的一辆车子,线条很流畅。她要送芳婷回家。那位后勤院长赶前一步说,芳婷和他回家是同路,他会送芳婷的。然后,他开来了一辆黑色奥迪,芳婷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三十五  我和阿青沿着大街走着,我们一起走向东街口,她要从那里乘最后一班公交车赶往学校。她说,她住校,自从宫巷的家变卖后,她就一直居住在学校。 

  她说,芳婷是她的表姐。亲戚们都说,芳婷是他们学习的榜样,因为她做生意很成功。 

  我心中黯然神伤,亲戚们,包括阿青,他们只看到芳婷穿着漂亮衣服,坐着豪华车子,可是他们哪里知道芳婷的心酸和痛苦。阿莲曾经给我说过,每次芳婷被欺凌以后,就会来到她家,独自躲在浴室里,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身体,一声又一声地大声哭泣。 

  我们一起走上东街口的天桥,夜晚东街口的天桥依然人流如穿梭,道路两边是摆卖着各种小商品的摊贩。突然前面传来了喧哗声,几个男子在追打一名中年男子,他们嘴里骂道,让你再跑,跑呀,怎么不跑了?中年男子像一只煮熟了的虾可怜地蜷曲着身体,但是路人视若无睹。 

  我刚想走上前去了解情况,那几个男子就走开了,天桥两边摆地摊的小商贩像惊弓之鸟一样卷起铺在地上的塑料布仓皇逃窜。那些男子追上了跑在最后的一名女子,将她背在身后的塑料布一把夺过来,顺着栏杆抖落,塑料布包裹着的各种颜色鲜艳的玩具一齐纷纷扬扬地飘落在桥下的马路上,一片清脆的碾轧声,那些漂亮的玩具变成了齑粉。 

  那名女子无奈地站在桥边,看着桥下穿梭往来的车辆,紧紧地咬着嘴唇。我看到,她居然是京榕。 

  我心中突然燃起了一把火,燃烧得全身热血沸腾,我冲上去抓住了那名抢夺京榕的男子,我质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你们凭什么这样做? 

  另外几名男子一起围上来,凶神恶煞地盯着我,抓住我的衣领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阿青一脸惊惶,她紧紧地插进我们的中间说,别打啊,别打啊,他是记者。 

  一名男子说,记者有什么了不起?他肮脏的唾沫喷到了我的脸上。 

  阿青紧紧地抱住我,她几乎要哭出来,她说,求求你,不要啊,不要啊。 

  旁边围观的群众纷纷抱不平,他们说那些人是城管,前天把一个老太太的烤红薯摊砸了,惹得老太太直撞墙。他们执法无可非议,但怎么能野蛮执法? 

  阿青安慰着京榕,她们手拉着手,显得异常亲昵。京榕破涕为笑,唧唧呱呱地说个不停。阿青说,她们是中学的同学。 

  后来,阿青告诉我说,京榕在她们班本来学习很好的,高考时,突然得知母亲去世,她稀里糊涂地考完了,只考取了中专。然而,孤苦无依的她,就连中专也上不起,就去了长乐一家工厂打工。 

  我问京榕为什么会来到福州,京榕说,她在家中呆不住,要还债务,还要供养两位老人,她就又出来了。找不到工作,只好学那些小商贩摆地摊。今天才摆第一天,没有想到就遇到了城管。 

  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和京榕意外相遇,在福安意外相遇,又在福州意外相遇,就连最后,我们也有一个太令人意外的结局。 

  后来,在我问京榕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时,京榕说,她很自卑,她觉得距离我很远很远,我们永远也不会成为朋友,她不想再和我联系,她不想让任何认识的人知道,她曾经做过小姐,那是她的耻辱,心中永远的伤痕。 

  那天晚上,我把京榕送回去,她和两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一起住在一间破旧狭小的民房里,没有床,她们就睡在铺了一层报纸的水泥地面上。京榕睡在最外面,墙角堆放着她的东西,几双用毛线织成的拖鞋,几件已经有些陈旧的衣服,一个塑料封面的笔记本,还有一个透明的塑料瓶,里面是许多用彩纸折成的小小的星星。 

  我顺手拿起笔记本,想看看里面都写着什么,刚打开第一页,就看到上面写着两个大大的字—老公,还用钢笔画出一幅素描,是一个身材修长的很帅的男子。京榕突然一把把笔记本夺过去藏在身后,娇羞地说,人家的日记啊,不许偷看。她脸蛋红红的,像受了委屈而嗔怪的小姑娘,让人心生爱怜。 

  我又指着那些拖鞋问,干吗织这么多拖鞋? 

  她说,一家商店要的,织好一双会给我5元钱。我织快的话,一天会收入10元。 

  我们正说着话,同房间里的那两名女人回来了,她们皮肤黧黑满脸愁苦,生活的重担已经过早地压弯了她们的腰身。她们将背上的蛇皮袋丁零当啷地放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用手抹去额头的汗水。 

  原来,京榕和两名拾荒女居住在一起。 

  我告辞出来,京榕一直把我送上街道,突然问道,你有女朋友吗? 

  我说,没有。我一无所有,谁会喜欢啊。 

  京榕说,阿青很好的一个女孩子,你可以和她谈呀。 

  我笑笑。 

  那时候,我心中只有媚娘,只爱着媚娘。阿青是媚娘的小妹妹,也是我的小妹妹。 

  我不忍心再看到京榕无奈地坐在宾馆旅社里,我也不想再看到她蹲在地上面前摆放着少得可怜的小商品等着路人来购买,还要提防城管突如其来的检查,事实上就是没有任何干扰地做这种生意,她一天也赚不到几个钱,也许都不够吃饭和房租。我要为她找工作。 

三十六  我觉得自己为这个报社出了很大的力,报社几乎每篇引起轰动的稿件都是出自我的手,我要去找老总,让她安排京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