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获 2007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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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获 2007第6期-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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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巷小王说:“怎么?……”
  小马摇摇头,修月芳蹙蹙眉。 小马就说:“她要那个了。她一紧张就要那个。” 修月芳红晕布满了腮帮,“谁紧张了?……” 陶思明看看小马,又看看修月芳的神情,立刻明白了什么,伸头在蒋冲耳边
  说:“你这里厕所在哪儿?” 蒋冲说:“你要……”他停了口,也多少明白了,便对修月芳说:“你……来
  吧。” 仿佛在劝她做着什么事。
  修月芳慢慢地跟着蒋冲站起来,低着头,似乎在看着棋盘。 蒋冲把修月芳带到房间后侧,那里有一扇门。开了门,后面是一个窄窄的过
  道,隔着过道又是门,门外是后院,后院有个矮平房,做厨房用的。房壁上搭着 一个滴水的拖把,墙根长着几株杂草,开着几朵杂色的小花。
  过道左边是楼梯,爬上几层楼梯,拐转处,是底层与二层楼的中间地带。迎 面又有一扇小木门。蒋冲推开门。里面是一个只有一平方米左右的小间,正中放 着一只马桶。
  “你用吧。纸在后角。”蒋冲轻声说。 修月芳进去了,转过身来。小间只够转身的,修月芳的脸正好对着蒋冲,红
  晕消褪了,显得苍白。门很快地关上了。 修月芳觉得自己的动作太急了。然而,她却不习惯这只小小的马桶。她家里
  是新公房,用的是抽水马桶。而这小马桶边子太窄,小间里又溢着一股气味,一 股让她有点要窒息的气息。刚才她感觉急,现在却只是干坐在上面。她咬咬嘴唇, 依然只有木马桶的窄圈硌着她的感觉。眼前的门只是一层薄木板,糊着发黄的报 纸,仿佛那门便是一挂纸门。
  似乎过了很长时间。 于是就听到蒋冲在外面说:“这里下雨的时候,水在瓦楞中问淌下来,又从
  房檐哗哗地沿着水管冲下来,到处溅着水花,像无数的花开了一样。” 他的声音如没有任何阻隔地在她的耳边响着。 马桶里开始有着了哗哗的声息。修月芳觉得那声音奇大,都在耳边冲响着。
  她似乎觉得一切都裸对着他,一点没有门与墙的遮隔。 楼下房间的棋盘前,几位棋手议着棋。都说是一盘咬得很紧的棋。只有陶思
  明没说话。小马今天似乎盯上了他,她用手推推他说:“你看怎么样?” 陶思明说:“我看是修月芳的白棋好。修月芳的棋严密。蒋冲的黑棋冲得太
  过,有许多的漏洞……”他用手在盘上点了几处,没有再作说明。都是棋手,都 明白他的意思。
  小马轻笑了一下,她笑时又张大了嘴。
  “我和你赌一下怎么样?我认为修月芳要输。”小马咂咂嘴,看看陶思明,说:
  “修月芳的棋我清楚。你别看她的棋紧,她紧的时候是很紧。但蒋冲的棋只要不 停地冲,她总有一处就被冲破了。像一泡尿泻了气,只要一松下来,就松到了底。” 见蒋冲和修月芳一前一后从后门进来,大家都不再说话,只顾看着他们。
  此时修月芳不再低着头,腮上依然有点微红.如花照影。 一旦坐回到桌前,修月芳又恢复凝神的状态,纤手落子,眉头微蹙。只是她
  的棋势似乎失了气,对付蒋冲的冲,便只有消极防守,失去了还击的力量。蒋冲 却得理不让人,想出法子来冲。大家看到了这多年中蒋冲难得的棋力,他冲得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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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冲得有力,每一步都冲得目。其实修月芳每一处都没有损多少,只是失了气势,
  也失了先手权利,整个地显出了女性的柔弱。 似乎一垮到底。修月芳投子了,她投子的姿式也是优雅的,轻轻地把手中的
  子放到了盘中。 小马带笑意的眼光盯着陶思明,满眼是得意。 棋局如梦幻。
  都说棋局如梦幻。相对那局棋来看,人生便更如梦幻了。说起来,棋局是实 实在在的,人生也是实实在在的,但眯着眼回思过去便有着了梦幻感。这一次棋 局,是一个因,似乎是偶然的一个因,几年后得的果,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新 时期来,随着棋赛的恢复,约人下棋的事少了。新棋手一茬茬地往外冒。旧日的 棋手都已成家立业,忙社会的事多了,有时在街上匆匆行走,突然就见了一位过 去下棋的朋友,站下来,谈上几句话。便会说到修月芳嫁给蒋冲的事,感叹这小 子还很会花女人的。说起来,还真是一块馒头搭一块糕。有人说,修月芳是被那 座带院子的房子迷住了,根本不知道那不是蒋冲的。有人开玩笑说,蒋冲那盘棋 彩头太大了,平时蒋冲很少胜棋,却一胜得艳。也有人说,修月芳平时能接触到 的男人,都因为面对她的漂亮,心里怯了。她是第一次遇上蒋冲这样敢于冲的男 人。而北巷小王说,陶思明很会看人的,那一次他便发现,蒋冲平时说话粗拉, 但对着女人他的声调是那么的温柔,充满磁力。
  下棋的人长于分析。但说归说,分析归分析。修月芳嫁给了蒋冲,还为他生 了个女孩。可惜的是这个女孩长得根本不像修月芳,大都继承了蒋冲的形象,小 眼睛还有骨头脸。母女俩走出来,一点也不相像。都说孕妇心里想得多的形象, 生出来的孩子就类同这形象。那么,修月芳当时心里只有着蒋冲。谁都看得出来, 修月芳是那么喜欢她的女儿。
  这天,市棋协举办了邀请赛并作挂盘讲解。邀来的外城棋手,主力便是陶思 明,他得到过全国的比赛名次。
  蒋冲与修月芳早早去了比赛场地,等着与陶思明见一面,说儿句话。 陶思明显得气派了,穿着西装,打着领带。这在刚开放的年代还少见。他与
  蒋冲握一下手,与修月芳的眼光相对一瞥。 眼光中流动着许多过去岁月的记忆。
  陶思明本不是这座城市的人,他是那个年代来到城市的。因为犯了小集团的 罪,他逃离了监督劳动的地方,来到这座城市,住在一个亲戚家里。他避免在公 开场合露面,也不与人打交道。但他喜欢棋,无法解脱棋瘾,才与棋友交往。他 的棋力很高,几乎城北的棋手都输过他。偏偏他有时会输给一般的下棋人,所以 大家认为他棋力不稳。现在能想到,他那是故意输的,与他平时低调同一策略, 是不想让别人把他的名字传开去。
  他们在休息室里坐下来,陶思明开口问:“你们还下棋吗?” 修月芳说:“下。”
  蒋冲说:“我下得少,她下得多。” 陶思明脸对着修月芳,眼光微微下垂着,“那你现在肯定下得很好了。” 修月芳说:“我的棋总是少了一点冲劲。” 陶思明抬起眼来说:“不。我看过你的棋,你有着一股内劲,这比表现的外
  冲更有力量,只是你自始至终不要松了这股劲。” 修月芳与陶思明的眼光又相对一瞥,她说:“你的第二局棋,和我下。” 本来安排修月芳下第二局棋,是市棋协根据北巷小王的提议,用来对付陶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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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的秘密方案,修月芳却不想瞒陶思明。
  陶思明说:“那我要好好准备一下了。和你的一局棋,希望下得精彩。” 陶思明的第一局比赛,一开始依然还是他原来的柔韧风格,能飞的便飞,能
  关的便关。走得飘忽不定,也看不出有什么优势,让对手放心地占空。一旦布局 已定,对手还在疏疏地拓着虚空,陶思明突然走了一手:冲。于是,接下去陶思 明向对手的一块棋的薄弱处,进行了全方位冲刺,把那块棋的眼位冲小了,并进 行了包围战。对手这下走得 1.分小心了,只顾自保,只顾做眼,虽然大龙没有 死,但陶思明借冲在外围做成了空,棋便胜定了。
  修月芳与蒋冲不由地感叹陶思明棋力竟是如此之强。特别是蒋冲,过去他也 与陶思明下过,还曾有过胜绩,现在看来,那也是陶思明故意让着他的。他们也 理解陶思明那几年的境遇。
  陶思明一度与小马结了婚。这段婚姻看来也是一块馒头搭一块糕。运动一结 束,陶思明的罪名得到平反,他们很快就离了婚。那时离婚还是很稀罕的,陶思 明是快刀斩乱麻,做得很干脆。
  人的性格与人生观念确实不一样。 都说修月芳和蒋冲这对棋手婚姻也不会长。但修月芳与蒋冲的婚姻却延续下
  来了。修月芳棋上的算路很深,但在对男人的问题上,却感觉简单。她无法接受 与另一个男人裸裎相向。她觉得男女就是那么一回事,那种男人给的快乐总也抵 不上女人的窘态。她无法解脱开来。修月芳也清楚蒋冲,他并没有什么能耐,但 对他已经是习惯,便是无奈也只有如此,因为在她看来,所有的男人都一样,换 一局棋还不照旧下?
  偏偏是蒋冲外面有着女人,还不止一个。修月芳也多少知道些。这件事,实 在让人想不明白。蒋冲却有他的说法:那些女人觉得这么漂亮的修月芳是我的女 人,她们也就对我没有了抵抗和拿娇心理,十个女人九个肯。她们好奇地想看看 我作为男人,到底有什么魅力吧。
  从赛场回到家里,修月芳便进了卫生间。现在他们住在两室一厅的单元房里, 室与厅都很小,但生活也就这么过着。
  修月芳坐在了抽水马桶上。她呆呆地看着面前镜子里的自己,脑子里却想的 是刚才那盘棋,而不时浮在棋局上的,是一些杂念。人生为了什么?下棋费那么 多心思为了什么?岁月一天天过去,又有什么意义?人说她算路深,又深在了哪儿? 人说她漂亮,引来那么多的眼光,而保持了这个容颜又如何?
  蒋冲进来,倚靠在镜子边,他有点涎着脸,看着她露着两片股腿坐着的样子。 与她生活在一起时间长了,他已看惯她的一切。漂亮与不漂亮都没有关系了,都 会产生审美疲劳。对男人来说,上面的漂亮,敌不过拥身时那种女人的温润;表 面的端庄秀丽,有时会成为一种寡然,缺失几多放浪的动态。
  “你还在想棋局呢?没什么好想的。”
  “出去。”
  “你此时是最漂亮的。” 蒋冲说的是实话。看着修月芳此时的样子,蒋冲会有一种奇特的感觉,觉得
  她有着与别的女人不同的韵致。
  “出去。” 修月芳又说了一声,她的声调没变,蒋冲心里难得地一激灵,退身出去,并
  小心地关上了门。 旧公寓房的卫生间没有窗,门关上,便是四围暗色了。感觉到从隙缝中透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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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的光,在镜子上显出身形朦胧,心里却清明一片,多少时间中,棋的天地让她
  忽视了生活负累,而生活的力量已凝聚了她内在的劲,她应该不会一时轻泄了。 这一瞬间,她内心的棋盘上,陶思明的每一步棋都摆得明明白白的,包括他
  的想法与他所行的棋理。 她开开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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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楚桥
  说好了晚饭前就要到的,可是一干人吃过晚饭之后,和尚还是没有到。和尚 没有来,临时搭建起来的灵堂就显得简单了些。没有祭台,两个后生就从厨房里 搬来一张饭桌,油腻腻的饭桌一搬上来,灵堂里似乎就有了些烟火气。死者放大 的彩色照片被摆到桌上来,照片上死者一脸幸福的笑容。
  有人嚷着缺了蜡烛,女人就忙着把蜡烛找来。找来蜡烛,又说要童人纸马, 女人一声不响的又上街去买。有人冲着女人的背影喊了一句:“嫂子,顺便买几 瓶可乐回来。”女人听到了,就沙哑了声音答:“好的。”女人走远了,有人就叹 气说:“死鬼来顺真他奶奶的没福气啊,这样一个好女人也享不住!”
  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了,灵堂也像个灵堂了,就单等和尚到来,可是和尚连 个电话也不见。女人就跟工地里的工头说,是不是给和尚打个电话?工头叫女人 别急,时间还早。女人就不好再说什么。
  死者来顺是女人的丈夫。一个多月前从脚手架上摔下来,在医院里苦苦熬了 一个月才咽气。女人原本是在家里种地,工头说工地的饭堂还缺个打杂的,来顺 一个电话打回家,女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安置好三岁大的女儿就奔丈夫来了。没 想到甜蜜的日子才过了一个星期,丈夫就出事了。从丈夫出事的那一天起,女人 就几乎天天呆在丈夫的身边,没睡过一天好觉,她不是不想睡,而是根本就无法 睡,她一睡到床上眼泪水就止不住地流。女人流干了眼泪也换不回丈夫的生命。 还好赔偿的事不用女人费太多的周折,工头都给建筑工们上了保险,保险公司赔 了七万多元。而工头出于人道主义,也拿出了两万元,加起来女人就差不多领到 了十万块的赔偿金。女人对此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村里的石场前年炸死两 个人,每人才赔了不到两万块呢。
  原本女人是准备把丈夫的尸体运回家乡安葬,但工头说医院是不会让家属将 尸体运走的,只能在当地火化,况且很难找到运尸体的车,又说反正现在农村都 要实行火葬,在城里火化之后,把骨灰拿回家再土葬也是一个样。女人就听从了 工头的提议,将丈夫火化了。火化了丈夫之后,女人要按家乡的风俗在城里给丈 夫做场法事。工头嫌做法事太麻烦,但女人的态度很坚决,一再声明,做法事的 钱不用工头负责,全由她自己出。女人一边说一边泪眼汪汪地求工头给她在当地 找个能做法事的和尚。工头就只好四处给她联系和尚。风流底的和尚还真难找,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却左等右等不见人影。工头也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给和尚打 了个电话。电话打通了,对方的手机一首《我要幸福》已经唱了好几遍,但就是 没有人接。工头的脸也有些挂不住了,骂人的话就滚滚而出:“我日你个和尚屁 股,该不是在家里给自己打斋吧。”女人见工头骂人了,就说:“时候还早呢,我 们等一会吧。”工头见女人这样说,气也消了一些,但口中还是骂个不停。
  灵堂里的灯亮起来时,和尚给工头打了个电话,说他现在正在赶场子,可能 要到九点才能到,如果等不及可以另请人。工头问了女人的意见,女人沉吟了一 会之后说:“只要能做得成法事,九点就九点吧。”
  离九点钟还有两个小时,女人拿来一张草席铺在祭台旁边,然后就盘腿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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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席上等。工头在灵堂里坐了一会,四周看了看,觉得有些无聊,就吆喝上几个
  泥水工凑成了一桌麻将。他们就在灵堂里搓起了麻将。 快到九点钟时,工头就已经输了一千多块。有个赢了钱的泥水工看了看手上
  的表,然后对工头说:“头,快九点了,还打吗?”工头说:“和尚还没来,你小 子赢了钱就想走,门都没有!”工头脸上的汗水已经出来了。他朝孤坐在草席上 的女人说:“翠珍,给我来杯茶。”女人听到了叫声,抬头朝他们看了看,只听得 工头又说:“我渴死啦,风流底这鬼天气,他奶奶的都快到冬天了还这么热!”女 人一声不响的把茶给端了过来,坐在工头对面的泥水工趁女人放下茶水的时机对 女人说:“嫂子,顺便也给我来一杯吧。”他的提议立刻招致其他人一顿喝骂。有 人甚至扬言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但马上又改口说是断绝工友关系。大家哄地都 笑了起来。工头也笑了起来,就很大方地把钱一一分到赢钱人的手里,说:“我 他奶奶的都快成扶贫干部了!”女人在男人们的笑骂声中给每个都上了一杯茶。 有人问女人想不想打麻将,并表示自己可以让给女人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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