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很难融合进去。因此情绪就慢慢低落下来。 除了秦波,所有的男同学轮番向席间唯一的女士杨主任发起进攻,或以酒,
或以语言。他们都称她为“社精办主任”,说是“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办公室”简 称“社精办”。大家哄笑一阵。杨主任也不是省油的灯,她孤胆英雄绝地反击, 说:“你们男的就喜欢射精!”
她丰硕的大奶很吸引秦波的目光。但看她张牙舞爪,牙缝里还嵌着食物,秦 波又觉得很倒胃口。
秦波相信他的妻子岑洁在酒桌上,就不会有如此丑态。岑洁在他心目中,始 终是得体的,有分寸的。她擅长社交,但她落落大方,不会像杨同学这般张牙舞 爪。为此秦波感到庆幸。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女人张牙舞爪的样子。他喜欢得 体的、含蓄的、有神秘感的女人。岑洁能喝酒,但她从来不醉。一个女的,在众 目睽睽之下喝醉,呕吐,发酒疯,甚至躺在地上,那真是有失体统。那样的女人, 还怎么让人把她当作女人来看?秦波认为,张牙舞爪的女人,比恶俗的男人还要 恶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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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杨同学的大奶,实在是大。她动作夸张地迎战男同学们,大乳像水一样
微微晃动。 吃完饭,史政委安排了一个特别的节目,带大家参观收容所。走进一个大屋
子,里面是清一色的女孩子,全都埋着头,缝纫的缝纫,绣花的绣花。这儿看上 去与服装厂的车间没什么两样,但她们不是普通的女工,她们全都是因为卖淫被 处以三个月以上收容教养的。史政委介绍说,她们全都是小姐,都是外来妹,都 是扫黄扫进来的。史政委叮嘱大家,不要跟她们中的任何人搭话,因为以前发生 过有人勾搭参观者,从而请求解救的事。
一进门,门口两位身材姣好的小姐就对参观者鞠躬,嘴里说着“欢迎光临”。 后来有人跟史政委打趣说,你们干吗要安排她们在门口迎宾啊,搞得我们都像嫖 客似的!
小姐们一个个都装作很认真的样子干活。其实她们在偷偷打量参观的人。秦 波觉得她们中很少有很漂亮的,但她们都是年轻的。她们在这儿强制劳动,她们 的样子,很难让他相信她们都是小姐。她们看上去是那么普通,不化妆,不打扮, 素面朝天。她们和他心目中的小姐形象,相去甚远。秦波在她们中穿行,似乎能 闻到这些年轻女孩子身上散发出来的芳香。他努力想象,她们在一番梳妆打扮之 后,在妖媚的灯光下,在夜晚隐秘的角落里,如何招徕嫖客,如何在肮脏的小房 间里,不知羞耻地为客人服务。那是她们的工作。她们的工作,和眼下的工作, 都是工作,两者有什么不同么?秦波有点走神,他觉得性的诱惑,有时是从特定 的环境中散发出来的。眼前的这些女孩子,她们是小姐,但此刻她们和其他出来 打工的女孩子,又有什么不同呢?穿着整齐划一的宽松的衣服,看不到饱满的乳 房和臀部,没有曲线。同样的她们,一番涂唇描眉之后,穿上性感时尚的衣裳之 后,在昏暗暖昧的灯光之下,就对男人构成了致命的诱惑。通常人们都将那诱惑 视为邪恶的力量,引人堕落。被这种力量诱惑,必定是堕落么?是堕落,还是向 上牵引,向上飞升?
秦波胡思乱想着,目光茫然。 他突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这张在缝纫机后面瞥了他一眼的脸,不是刘国
珍么?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也做了小姐了?大马知道么? 秦波迅速躲开了她的眼睛。他绕开了她。他的心突突地跳。 参观结束后,老同学们互相打趣,彼此问,见到几个熟人了?认出你了吧?
秦波很紧张,他没有参与这种玩笑。他的眼前,晃动着刘国珍的脸。她的目光是 那么冷,充满了敌意。
第二天秦波接到史政委的电话,史在电话里问他:“昨天被人认出来了吧?” 秦波严肃地说:“开什么玩笑!”
史政委说:“老同学,我可不是跟你开玩笑,真有一个人认出你了。她叫刘 国珍,她说为你服务过。”
秦波感到自己的脑袋晕了一下,他大声否认了,他对史政委说:“她放屁, 她以前是我们小区门口修摩托车的大马的女朋友,她只在那里见过我!” 史政委笑了,说:“老同学别急嘛,嫖没嫖过都无所谓嘛。”
“她是胡说!”秦波说。 史政委说:“哦,就是那个大马呀?人已经放了。”
放下电话,秦波感到很恍惚,就像在做梦。自己真的在收容所见到刘国珍了? 我嫖过她么?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她翘臀挺胸的样子,又在秦波眼前浮现。秦 波曾经在混乱的性想象中无数次想起刘国珍的形象。想象与现实,有界线么?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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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又在哪里?脑海里的现实,与真实发生过的事,是能够清晰地分开么?
秦波开始怀疑自己,有时候他非常担心他嫖了刘国珍其实是一桩事实。许多 时候他都在努力回忆,要向自己证实,刘国珍的指控完全是陷害和捏造。但对自 己的不信任,似乎在他那里越来越占上风。他的否定变得越来越无力。他感到害 怕。他怕这件事会被岑洁知道。当她知道他是一个嫖客,她会怎样?
每天路过“宇速”修理铺的时候,他都不敢有太多的停留。他甚至都不太敢 往那儿看。他怕看到大马,怕大马的目光。他更怕刘国珍在那儿出现——她又像 从前那样,坐在屋子角落里,看放在床上的电视?
在岑洁面前,秦波也变得心虚。似乎他嫖了刘国珍,已经是一个事实。他发 现岑洁看他的眼光,与以前不一样了。她总是以怀疑的眼光打量他。她浅浅的笑, 也变得那么意味深长,似乎蕴含着嘲讽和不信任。
刘国珍像一块又黑又沉的乌云,罩在秦波的头上。他无法从阴影下走出来, 而且看不到云开日出的希望。
“有什么不舒服么?”岑洁问他。
“不,不不!”他赶紧否认。
“我发现你有点不一样,怪怪的。”她说。 仿佛秘密被当场揭穿,秦波感到恐慌。
“是不是病了?”岑洁伸出手来,要摸他的额头。他却慌忙避开了。 他的思维,无法摆脱刘国珍,以及那些做鸡的女人。一天之中,绝大多数的
时间,他脑子里飞来飞去的,都是这些年轻女人的形象。她们的身体,她们浓妆 艳抹的脸。他的眼前,只要出现外来的打工妹,看到她们在街上三三两两地走, 他就会把她们和妓女联系起来。似乎所有的人都是与那个充满诱惑的职业有关 的。并且,所有的年轻女人,在他眼里都变得似曾相识。她们偶然的一瞥,都会 使他恐慌。她们的目光,她们的表情,与他在收容所里所看到的姑娘们的眼光和 表情,是那么相像。她们认出了他。那么他嫖过她们么?这么多人?所有的人?虽 然这很荒唐可笑,但他还是为之恐慌。
甚至在教室里上课,底下坐着的女学生,那几个发育得很像回事的,向他投 来大胆而冷漠的目光时,他也会突然紧张起来。他又想起了那些操皮肉生涯的女 人,刘国珍,还有收容所里假装认真干活的所有的小姐,甚至街上阳光下随便走 着的外来妹,在他的脑海里彼此重叠、纠缠。现在他的几个学生,也加入到了他 混乱的思维中。他感到了累。他不希望去想这些,他努力要把这些混乱的、怪异 的,与色情有关的念头从自己的脑子里清除出去。但他力不从心。他越想排除这 些杂念,它们就越是顽固地占据着他的大脑。
他因此而失眠。他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要被脑子里混乱的影像压垮了!他不 敢放肆地翻身,生怕岑洁觉察到他的动静。
可是她还是感觉到了他的异样。她拧亮了床头灯,问:“你干吗?” 开始他还闭着眼,假装睡着。他尽管闭着眼,还是能感到她眼光的尖锐。她
脸上的冷笑,似乎在告诉他,你别装了!谁不知道你是在装呀!他于是睁开眼,茫 然地看着她。
“为什么不睡?”她问。
“睡不着。”他答。
“有什么心事?”他知道她会这么问。
“相思病呀?”她笑了起来。 她一笑,他心里也就感到轻松了一些。他很怕她严肃。她严肃的目光,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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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能够看透一切的。他怕她的目光。他怕她看透他的内心。他觉得自己的内心,
是那么混乱、肮脏。不光内心,也许他确实干了见不得人的事,这肮脏事装在他 的心里,像一个怪物,一刻都不肯安稳。他相信只要她认真地打量他几分钟,就 能把他的内心彻底看透。
失眠持续了好多天。秦波白天都是无精打采的。而一到夜晚,睡到床上,他 的精神就特别亢奋,一点睡意都没有。脑子里那些与女人有关的纷乱念头,便活 跃起来,纠缠着,翻腾着。
岑洁带回来几颗药,说:“你吃一颗安定吧,你这样睡不着,害得我也睡不 好。”
秦波觉得灯光下那几颗小药片特别白,特别亮。他从来没有吃过安眠药,他 对这玩艺儿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吞下去会怎样?会沉沉地睡过去,然后永远都不 再醒来么?
他看了一眼岑洁。他要在她眼里看到可以令他信赖的东西。
“没什么的,我爸一年到头吃的,吃一颗没关系的。”她劝他吃。
“吃吧,没事的,吃了好好睡一觉!”她装得很轻松地说。在他看来,她越 是说得轻松,就越让他不放心。他认真地看她,仿佛要确定,她是不是打算谋害 他。
她为什么要害他?是她知道了他的事?他是一个嫖客,他满脑子的性意识,他 是一个肮脏下流的男人,他的背叛令她无法容忍。她不要他这个丈夫了,同时为 了她的面子,她必须除掉他!
他很紧张。“酋长”偶然的吠叫声,也令他惊心。 不过最终他还是取过一颗安定片,迟钝地把它吞了下去。吞下去的时候,他
心头涌上了一股悲哀。仿佛他这就要告别这个世界,去到另一个地方——那儿黑 暗、虚无、陌生、无助。
他躺了下来。他一点睡意都没有。脑子里混乱的形象,反倒更加活跃起来。 这是安眠药么?他开始怀疑。那它又是什么药呢?总不会是那种药吧?那个裸体男 人在浴室里匆匆将一颗药片塞进嘴里的形象,在他脑子里浮现。他吃的也是一颗 这样的药么?他立刻就会勃起,就会亢奋得难以自抑?是谁让他吞下这颗药的呢? 是岑洁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可是她显然已经睡着了。她响起了鼾声。自从失眠,他发现她是会打鼾的。 有时候,她的呼噜声还不轻。她睡着了,她睡得很香。
后来他也有了倦意。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非常的放松。手臂、腿,都有一点 儿麻酥酥的。睡意越来越浓了,脑子里纷乱的念头,也开始淡出。他的心头,有 了一丝甜蜜的感觉。那个黑暗虚无的世界,突然变得不再可怕,反倒是温暖的、 慈爱的。它黑色的怀抱,将把他一把搂进去。他会在那个世界里感到安全。他飘 起来了,像个初生的婴儿一样回到无知无觉的单纯中。岑洁的鼾声淡去了,“酋 长”偶尔发出的一两声吠叫,也是那么的遥远,就像夏夜天空深处似有若无的雷 声。他就要去到那个单纯而甜蜜的世界了,即使永不回来,他也无怨无悔。
从此他就爱上了安定片。每晚临睡时吞下它,心里就感到平安、踏实,甚至 称得上是幸福。虽然第二天因此有些困倦,行动有点迟钝,但他的内心,却有一 股残存的幸福感。这感觉安慰着他,让他的思维不再像脱缰的马儿那么难以抑制 地狂奔。
通过一阶段的打击飞车党,街头抢包的事件已经很少发生了。岑洁又敢重新 骑着她的“大陆鸽”电动车上街了。街上的巡警也渐渐少了,荷枪实弹的武警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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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看得见了。
但是,人室盗窃的刑事案件却时有发生。尤其到了年关将近的时候,是盗窃 案发生的高峰。通常都是这样的,外来人员都要回老家过年。混得不错的,会带 了钱,买了年货,高高兴兴地回家。而混得不怎么样的,就只能铤而走险,怎么 也得弄到点钱才有脸回家。当然也有的人,打算好过了年就不再来这儿混了,因 此捞一把走人。县城里一些本地人,过年的时候,是不敢外出旅游的,为的是要 守在家里严防贼偷。晚饭后有出门散步习惯的人,也不愿意再出去了。即使出去, 也要把家里的灯开着,电视机开着,给人一种假象,好像家里有人似的。经常有 谁家被偷谁家被盗这样的消息在本城居民中流传。起先县报的新闻版,还刊登一 些这样的报道。但后来领导打电话到报社,不让登了。理由是,报纸上天天有盗 窃案件的报道,有损本县形象。加上这样的新闻登得多了,搞得人心惶惶也不好。
岑洁父母家也被盗了!
两名盗贼夜里先是向屋子里吹迷药。那时候前副县长夫妇已经睡着了。迷药 吹进屋子里,老夫妇睡得就更熟了。他们睡得和死过去也没什么两样。因为盗贼 进屋之后,十分放肆,根本就不是我们想象中的贼,像老鼠一样小心。两人大大 咧咧地进屋,到处翻抽屉,一边寻找值钱的东西,一边还亲切交谈着。其中一个, 还打开冰箱取了一瓶冰镇啤酒,一边喝一边行窃。
他们偷走了一些现金,还有岑洁母亲一些真真假假的首饰。他们收获并不是 太大,因为岑母平时就很注意防盗,家里的存折,她都放在一个地球仪里。这个 地球仪,是前副县长从领导岗位上退下来之前就使用的。他身在县城,放眼世界, 读报的时候,经常要转动地球,看一看打得正凶的巴尔干半岛在哪里,科威特这 个富得冒油的弹丸小国又在哪个地方。地球仪经常转,有一天掉了下来。岑师母 发现它内部是空的,既没有岩浆,也没有石油。她觉得空洞的地球里正好放她的 存折。从此她的所有存折就都放在这个地球仪里。盗贼几乎翻遍了她家的抽屉, 却没想到真正的宝贝是在地球内部。
两盗贼在前副县长家里,还发现了几张光碟。光碟封套上的裸体女郎,引起 了他们的兴趣。在盗贼甲的极力倡导下,他们打开了电视和 DVD 播放机,坐在 沙发上饶有兴味地观看起来。一边看,一边喝啤酒。后来是因为屋子外面有了一 点动静,才惊动了他们。他们最后电视都没关,就仓皇逃走了。
迷药的劲道,比安定片要厉害多了。两夫妇第二天睡过九点,才艰难地醒来。 老岑觉得眼皮像是粘住了,眼睛怎么也睁不开,便以为昨晚上是不是不长记性, 吃了两次安眠药。他感到头疼极了。
岑母从床上撑起来,立刻发现家里一片狼藉。她马上知道,昨晚上是有贼光 临了。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奔向地球仪。当她发现里面的存单一张不少时, 她哭了。她越哭越响,一来为家中遇盗而伤心,二来是为所有的存折安然无恙而 感到庆幸。
在报警问题上,夫妇俩产生了分歧。岑母要报警,老岑坚决不同意。他的意 见是,既然偷走的只是几百块现金,还有一些根本不值钱的假首饰,就犯不着惊 动警方。家里来警察是很麻烦的,要录口供,还要保护现场。关键的是最后根本 破不了案,倒让别人看笑话。以前因为工作关系和老岑有仇的人,一定会幸灾乐 祸。
其实老岑不愿报警,是怕别人知道盗贼在他家里看黄色影碟。这将是一个天 大的笑话。他甚至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