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时驾车沿着碗蜒曲折的公路穿过弗朗肖克驶回帕尔山谷,心里老是在揣摸,
是否会有香农的来信或哪个伙伴捎来的新合同的消息?然而,当他赶回帕尔奔到邮
局时,却一无所获。此刻,乌云正从海上气势汹汹地扑来,狂风阵阵,空中隐隐传
来雷声。
今夜准会下雨,下上一场凉爽宜人的阵雨。他不由得抬头望了一眼高高的帕尔
岩。很久很久以前,他的祖先们迁居来此,成了山谷中的首批移民,他们就根据这
块岩石,将山谷和城镇命名为帕尔。童年时,出于好奇,他曾多次细心地注视这块
岩石,发现岩石干燥时表面呈暗灰色,而一场大雨过后,岩石就立刻变了样,在月
光下像一棵硕大无朋的珍珠,熠熠发光。每逢这时,帕尔岩仿佛就成了一颗瑰丽无
比、晶莹夺目的大宝石,辉映着脚下的小巧城镇,虽然童年时代这座小城从未带来
他所憧憬的那种生活,可她毕竟是故乡啊。每当他抬头看见这块闪闪发光的帕尔岩
时,一种欣慰之感便从心底油然而起:他又回到故乡了。不过,那天晚上,他却梦
想眼下能身居异乡,正准备奔赴战场。
可他还不知道,明天一早,香农召唤他参加战争的电报就将到达帕尔邮局了。
小马克·弗拉明克斜依在酒吧柜台上,灌下了又一大杯泡沫四溢的弗来密西牌
淡啤酒。在他女友开的这家酒吧大门橱窗外,奥斯坦德风化区空旷的大街上空无人
迹。阵阵微风从海上吹来,寒意料峭。夏季游客还未开始光临,他就已感到厌倦了。
从热带归来的第一个月,他觉得能重返家园真是太好了,又能享受令人心舒神
爽的热水浴,和那些前来探望的老友们海阔天空地闲聊;甚至连一家当地报纸也对
他颇感兴趣,但他三言两语就把来访的记者给打发走了。他可不愿为了那点稿费招
来当局的非难。他清楚,只要他不大肆宣扬,弄得当局在与驻布鲁塞尔的非洲使节
们打交道时感到难堪,他尽可以逍遥自在地生活。
然而,才不过几周光景,他就觉得百无聊赖了。几天前,他把一个想摸摸安娜
屁股的水手狠揍了一顿,因为那可是他向来不能容许别人染指的地方。他因此而稍
稍快活了一点,但却勾起了他对往事的回忆。这时他能听见安娜整理酒吧间楼上他
俩同居的那一小套房间发出的低低声响。他从柜台前的圆凳上欠起身来,一口气又
干了一大杯啤酒,然后朝楼上喊道:“要是再有人进来,你自己招待吧。”
就在他踉踉跄跄地转身向楼上爬去时,店门大开,闯进一个电报生。
这是个爽朗的春夜,空气中微微有点凉意,马赛旧港的一湾碧波平滑如镜,水
面上映出了港口四周林立的酒吧、咖啡馆的倒影。不一会儿,一条返航的拖轮孤零
零地穿过港湾的中心,划破了镜面,留下一道宽阔的水波,浪花向四面荡漾着,拍
打着泊在港湾内渔轮的舵叶,响起一阵轻微的咯咯声,随后又平息下去。沿着卡尼
贝尔大街,停满了一辆辆汽车。千家万户的窗口传出阵阵烧鱼的香味,年迈的老人
坐在家中慢慢地啜饮着杯中的首香酒。而那些毒品贩子们此刻却正借着夜色的掩护,
匆匆跑过街头巷尾,为获取巨额利润而四下奔波着。这是个普普通通的春天的夜晚。
在市内一个自称“色拉篮子”的民族混居区里,人声鼎沸、拥挤不堪。在这儿
惟有警察才是正人君子。让·巴普蒂斯特·朗加拉蒂这会儿正坐在一家小酒吧的角
落里,喝着一大瓶冰镇雷卡德酒。
他不像詹尼·杜普里或马克·弗拉明克,并不觉闲得难受。在监狱里挨过的那
些年月,教会了他对哪怕是最索然无味的小事也能兴趣盎然,漫长的无所事事的生
涯,使他比起绝大多数人来都更会打发时光。
此外,他已经找到了一项足以糊口的工作,所以他的存款至今分文未动。他稳
稳当当地存着钱,在一家无人知晓的瑞士银行里,他的存款不断增多。总有一天,
这笔钱将足够他买下卡尔维市那间他瞩目已久的小酒吧。
一个月前,他早年在阿尔及利亚结识的一个好友,由于一件区区小事——私藏
一只装着一打前法国陆军0。45柯尔特手枪的提箱——而下狱。他从牢房里给朗加拉
蒂捎了封信,委托他“照看”一下平时和自己同居的一位姑娘。他深信这个科西嘉
人决不会有负他的拜托。这是个身材高大、生性调皮的好姑娘,原名玛丽·克莱尔,
现在自称若拉,在图巴洛区一家酒吧间当夜班女招待。也许是看上了他那矮小的身
材吧,她对朗加拉蒂很感兴趣。惟一使她抱屈的是,朗加拉蒂对待她的方法与她那
位身陷囹圄的男友大不相同。其实身材矮小毫不妨碍他充当若拉的保护人。那些黑
社会中对这个姑娘垂涎已久的好汉们,一听说朗加拉蒂这个大名,便都退避三舍了。
他们无须再多领教他的厉害。
这样一来,若拉便洋洋自得地成了拥有马赛城内最好的保护人的姑娘了。朗加
拉蒂倒也满足于就此打发时光,静候下一个合同找上门来。虽说他和雇佣兵中少数
几个老相识还时有联系,但由于毕竟是重操旧业,他还得靠香农多帮帮忙给他找份
合同。不过,他心里有数,他正是雇主们急于寻找的那种角色。
刚回法国不久,巴黎的夏尔·鲁就曾找上门来,建议和他签订一个独家合同。
作为交换,一俟有活干,他可以自由挑选,鲁在他面前吹嘘说自己正在酝酿着六七
项合同,朗加拉蒂信以为真,因此也就未与他人挂钩。后来,他觉得事有蹊跷,经
过一番调查,才弄清鲁原来是个牛皮大王。这家伙自从1976年因为胳膊上中了一枪
而从刚果布卡武回国后,至今一事无成。
朗加拉蒂想到这里,叹了口气,瞟了一眼手表,一口喝干酒起身离去。已是若
拉上班的时候了,他该回去护送她前往酒吧,再顺路光顾一下那家通宵邮局,看看
是否会有香农来邀他前去参加一场新战争的电报。
慕尼黑现在的气温比起马克·弗拉明克居住的奥斯坦德还要冷。在远东、阿尔
及利亚以及非洲度过的漫长岁月,。使得库尔特·塞姆勒的身体变得单薄多了。这
时他正打着寒噤,紧裹着齐膝长的黑皮大衣,向通宵邮局走去。他每天早晚都要来
打听一番,暗自希望会收到来信或电报,给他带来消息或请他前去赴约,签订上一
项新的雇佣兵合同。
从非洲归来后,他觉得这儿的生活既无聊又枯燥。和绝大多数从军多年的老兵
一样,他讨厌平民生活,痛恨身着便衣,藐视政治,心中无时不在渴望能再过那种
早已习惯了的冒险生涯。重归故里丝毫未给他增添什么激奋心情。举目四看,到处
都是长发披肩。衣冠不整、懒懒散散、手中挥舞着小旗、尖声怪气地呼喊口号的青
年。在这些年轻人心中,他童年和青年时代曾如此神往过的那种为祖国、为领袖而
奋斗献身的伟大思想,早已荡然无存,至于那种军队生活所带来的纪律严明的特色,
更是杳无踪迹。
和眼下的日子相比,即使是在地中海上混过的那段走私生涯,也要强似百倍。
那种行当虽说也过于轻松、懒散,但至少还有事可做,在策划、执行,完成各种行
动,还有一种神秘的冒险感。当他座下的快艇载上两吨美国香烟,疾驰向意大利海
岸时,至少可以想像着自己又回到了湄公河三角洲,正和外籍军团的土兵们一起,
扫荡着帅明河上的盗匪。慕尼黑给他带来的只是愁闷。他整天沉溺于烟、酒之中,
间或也逛逛妓院,意志消沉到了极点。
那晚去邮局又白跑一趟。但翌日凌晨等他再来时,情景将会完全不同。因为此
时香农的电报正穿过黑沉沉的欧洲上空,飞向慕尼黑。
当天下午,马克·弗拉明克便从奥斯坦德来了电话。比利时的电报传递真是优
秀绝伦,一直要持续到夜间10点。香农在电话中简单地告诉弗拉明克,次日上午开
车到布鲁塞尔国际机场迎候他,并且说明了他的班机航次。
假如有谁想要开个保密但又合法的银行账户,与大肆宣扬、家喻户晓的瑞士银
行系统相比,比利时银行的优越性还要大得多。虽说它们远非德国银行资本雄厚,
实力强大;也不如瑞士银行中立;但是比利时银行却提供了各种便利条件,保证顾
客能无限额地将金钱转进、提出而不受政府的控制和干预;而且它们在保密方面也
毫不比瑞士银行逊色。这就是为什么比利时、卢森堡以及利希腾施泰因的银行能不
断吃掉瑞士银行的地盘,稳步扩大业务的秘诀。
次日上午,香农坐着马克·弗拉明克开的车驰向一家比利时银行——克雷迪特
银行。这家银行位于布鲁日市,距布鲁塞尔国际机场有70分钟的汽车行程。
显而易见,大个子比利时人心里好奇极了,但他丝毫不动声色。当他们驱车赶
向布鲁日时,香农只是简要提了一下,他已搞到一项合同,尚需一些人手帮忙,不
知弗拉明克是否有兴趣?
小马克示意说,他当然对此很感兴趣。香农又进一步向他解释,现在还不能多
说这究竟是项什么性质的合同,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项行动不仅仅只是冲冲杀杀,
而一切都需要他们新砌炉灶,自己动手。他除了按正常标准给每个参加入员每月发
1250美元的工资外,另加今后三个月内的一切开支。参加入员在头两个月不必离家,
只需在欧洲范围内冒上几小时的风险。当然,严格说来,这趟冒险不应属于雇佣兵
份内的事,可他们不得不干啊。马克一听此话,咕哝起来:“我可不愿去砸银行,”
他说,“那种钱我向来不要。”
“根本不是那码事,而是把几支枪私运上船。这件事只能由我们自己干。船一
开,剩下的事就全在非洲干了,是去过过枪瘾。”
马克咧嘴笑了。
“是一场长期战争呢,还是一次突然袭击?”
“一次奇袭。”香农答道。“听着:事情一旦最后确定,马上就会签订一项长
期合同。我现在还不能许诺,但看起来好像是这么回事。而且任务完成后,报酬一
定非常优厚。”
“那好,我干。”马克同意了。这时,他们驶进了布鲁日的中心广场。
克雷迪特银行的总行设在弗拉曼街50号。这条街很窄,路两侧挤满了一幢幢18
世纪弗兰芒式风格的房屋,一派异国情调。房子都维修得完好如新,绝大部分都已
把临街的底楼改成了商店。然而,上面几层却还多少保持着原来的风貌,房檐上的
彩色绘画像是出自某位古代艺术大师的手笔。
走进办公室后,香农向银行国外部的负责人古桑先生自我介绍说,他名叫基思
·布朗,并随即递上护照,以作证明。他用了不到40分钟时间开好一个活期存款账
户,存进了100 英镑现款。他对古桑先生说,随时将会从瑞士转汇来10000 英镑现
款。此外,他还交代说,一俟那笔钱汇来,应立即从中提出5000英镑汇往他在伦敦
的银行账户。接着,他留下了几个各种写法的基思·布朗的签名,还和银行方面协
商出一种用电话证明自己身份的方法:在电话上流利地倒报出他的12位数的存款账
号,紧接着再说出前一天的日期。以这种办法为证,他可以不必亲临布鲁日,仅凭
口说便能汇款或提出存款。最后,他与银行签订了一项书面保证,说明银行不必为
使用这种联系方式承担任何责任。一旦发生差错,概由本人负责。他们并且谈妥,
香农给银行寄来的一切文件,都应在他的签名下面再用红墨水写上账号,以防被人
假冒。
12点30分左右时,他办完全部手续,走出银行,来到正在外面等待着的弗拉明
克身边。他俩在市政厅前中心广场上的“艺术”咖啡馆吃了一顿普普通通的午餐,
照例是油煎土豆片之类的食物。然后弗拉明克开车送他返回布鲁塞尔机场。分手前,
香农给了弗拉明克50英镑现钱,嘱咐他次日搭上往返于奥斯坦德和英国多佛之间的
海峡轮渡,晚上6 点到达香农在伦敦的那套公寓。然后,香农又在候机厅里等了一
小时班机,在下午吃茶点的时候回到了伦敦。
西蒙·恩丁那天也同样乱得不可开交。他乘上最早一趟班机飞往苏黎世,刚好
在10点过几分抵达克劳顿机场,然后用了不到一个小时来到了泰尔斯大街58号汉德
尔兹银行苏黎世总行的柜台前,用真名实姓开列了一个活期存款账户。他和香农一
样,也留下了几种不同式样的签名,并与那个和他交涉的银行官员商量好,他所有
写往银行的书信一律须在末尾写上银行账号,再在账号下面用绿墨水注明是星期几
写的。账号则用普通的黑墨水写。接着他把随身带来的sic 英镑现款存人账户,并
通知银行,一周内将会有10万英镑的巨款汇人他的账户。最后,他嘱咐银行,一旦
收到那笔10万英镑的汇款,就应立即从中取出10000 英镑转汇给开在一家比利时银
行内的账户。至于那家银行的名称和账户号码,他将很快写信告诉他们。他还与银
行签订了一项冗长的条约。条约规定银行不承担任何后果,其中包括确属银行方面
应受处罚的疏忽行为。条约还写明,恩丁在此事上不受任何形式的法律保护。其实
他很明白,由于瑞士法庭在处理银行与主顾问的纠纷时总是偏袒瑞士银行,他本来
就没指望会享有法律保护。
他要了辆出租汽车离开泰尔斯大街,来到兹温格利银行,进门转交了一封蜡封
的信件后,便直奔机场。30分钟后,詹姆斯·曼森爵士写的这封信送到了马丁·斯
坦霍弗博士手中。信末尾的签名方式正是曼森与这家瑞士银行早就协商好的那种。
信上要求斯坦霍弗博士即刻向西蒙·恩丁在汉德尔兹银行开立的账户汇款10万英镑,
并且说明曼森爵士翌日,也就是星期三,将给博士先生的办公室打来电话。
恩丁赶在6 点前回到了伦敦机场。
那个星期二的下午,马丁·索普回到办公室时已是精疲力竭了。从上周末到现
在,他一直忙着仔细地依次检查“穆迪斯代办处”从伦敦证券交易所公布的资料中
整理出来的4500张企业状况卡片。
他聚精会神地工作着,期望能找到一家合适的“空壳公司”。他首先挑选出一
批小公司。这些公司都已成立多年,如今每况愈下,资本几乎消耗殆尽;近三年来
更是亏损严重,濒临破产边缘;或者年利少得不到10000 英镑。对于那些全部资本
低于20万英镑的公司,他也颇感兴趣。
马丁·索普共找出了24家与上述情况相符的公司,准备把这些公司的资料卡片
呈送给詹姆斯·曼森爵士过目。他把这些公司暂时按符合他们标准的程度从互到24
顺序排列好。
他仍有不少事要做。下午刚过一半,他来到设在商业区大街上的商业公会。
他给资料管理员递上他打算查看的第一批8 家公司的名单,按规定支付了查阅
资料所需的手续费。这样,他就有权和其他任何人一样翻阅这些公司的全部文件了。
在等待资料员把8 本厚厚的卷宗拿进阅览室时,他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正式公布的
证券交易最新价目表,满意地注意到这8 家公司中没有一家的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