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意安内线,没同意你们找克里木。”刘保山也提高嗓门,“啊,挑谁不行?挑买买的学生,还可能是买买提的女婿,给谁当内线,给我们还是给敌人?今天他主动提出不干,那是最好的结果了!”
多里昆眼睛瞪得老大,像看以前的卢所长一样看刘保山,半响才出声:“好,好,是我的责任,我的责任行了吧,要怎么处置都行,大不了我卷铺盖回乡下!”
“你这是什么态度?”刘保山拍起桌子,“啊,你难道就不会出错,讨论一下你就受不了了?我告诉你,多里昆,你想回乡下没人拦你!”
多里昆恼怒地又把椅子踢翻,人像是撞出门去。
8、
李东阳的办公桌桌面上,压着海达尔的画像,那是马赛用电脑模拟出来的。有事没事他就看上一眼,琢磨这个人,为了这个人,他甚至远赴北疆,亲自提审肉孜。海达尔操的是北疆口音,这是艾买江伤愈后,向他反映的情况。乌市公交车爆炸,接着北疆出现“正规军”,如果马赛的判断是对的,那么,北疆应该是海达尔最早的落脚点。果然,肉孜在他的强大的压力下,终于开口,于是,海达尔彻底露出水面。
肉孜还供出一个重要线索,在哈桑、海达尔背后,有一个神秘的人物资助他们。肉孜虽然是个小脚色,不知道钱从何处来,但从他手头掌握的资金看,这个神秘的资助者绝不是普通人物。由此可见,海达尔敢于南、北疆流窜数千里,也就顺理成章了。
海达尔在哪?逃出国外?可能性极小,他不像是那种轻意言败的人。再次回到北疆或潜入乌市,不是没有可能。时间一天天过去,李东阳越来越感觉海达尔不是孤立的一个人或一个组织,他活动的范围、行动特点、逃跑方式,显示出他背后有个强大的后盾,这个后盾非常隐蔽,且神通广大,经营已久,那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兼任反恐中心负责人以后,李东阳在南疆的时间少了许多,女儿李青也去乌市上了大学,谢医生工作忙,两人平时吃饭干脆到食堂开伙。
“多里昆,来,坐、坐,我一个正吃得闷呢。”
星期天,吃饭的人少,来得又早,只有李东阳一个人在食堂里,多里昆打完饭要走,被他叫住了。
“局长,你也来食堂吃饭?”多里昆与刘保山一番争吵,什么事也不想去做,回到局里,无聊地早早开饭。
李东阳边吃边说:“唉,李青去乌市上学了,她妈妈又经常不回来。哦,怎么,今天你家里也不开伙?”多里昆在远离他的座位坐下:“啊,我、我单身汉一个,自己懒得开伙。”
“什么,你还是单身。”李东阳吃了一惊,“我记得你档案上有两个孩子啊,记错了?”
“你的记性真好,局长,我是有两个孩子,跟我老婆住在县里,没搬来。”多里昆想不到李东阳对他这么了解。
李东阳点头:“你吃呀,边吃边说,家属的工作不好调动吗?哪个部门的,我可以帮你打个招呼。”多里昆开始吃面:“啊,她现在没工作,局长,你、你不用费心。”
“哦,是这样!”又一个没工作的家属,李东阳突然想起刘丽,“那干吗不搬过来呢,局里还有空房子啊?你两头跑,经济上工作上都受影响,明显不划算嘛。”
多里昆支吾道:“我、我是想让他们搬过去,就是、就是我现在还是借调。”
“借调?谁说的……哟,好像是我说的。”李东阳一愣,停下筷子,“这个程万里真是一根筋,我当时是说借调,但你的调动手续是按正式的办,我签的字啊。过去这么久了,他也不去人事科查一查。唉!”
“局长,这个怪不得程队长,是我自己嘴笨,他那么忙,现在他家嫂子又出了事,我反正也不是很着急的。解决了就好。”多里昆笑逐颜开,这对他是个天大的好消息,饭也忘记吃了。
李东阳却严肃起来:“唉,这个事不能全怪程万里,主要是怪我,我只会给你们布置任务,从不考虑你们是有家有口的人,这次刘丽受伤,我也有责任啊!”
多里昆乐哈哈地说:“局长,家务事你也管,那我们也太丢人了,就说程队长吧,以他的身份,去给嫂子找个工作绝对没问题,是他自己没顾上,别人要是帮他,他肯定还不答应。他对嫂子,也是关心不够。”
“这倒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啊!”李东阳笑着拿筷子接着吃饭,“难怪程万里这么相信你,你倒是他的知己呀!哦,你安插的内线,有点眉目了吗?”
多里昆又愁眉苦脸:“为这个事,刚才……刚才刘队长批了我一顿,都怪我不听马赛的话,人挑错了,没有成功。局长,我、我会写个详细的检讨。唉!”
李东阳安慰道:“检讨就不用了,什么事情开头都要交学费,不试一下永远不知道行不行。”
多里昆停下手中的筷子,感激地望李东阳。
“我走了,你还没吃呢!”
李东阳离开食堂前又去打了一份饭,自己驾车来到了医院,谢医生值班,要到半夜才能回家。
“李局长,给谢医生送饭呀?”医院走廊里一名经过的护士跟他打招呼。
李东阳微笑点头。又一名男医生说:“李局长,你有时间给谢医生送饭了,说明咱们南疆的治安又开始好转了?”
谢医生听到声音走出办公室:“你怎么来了?”李东阳递过饭盒说:“我们局里食堂的饭可能比你们医院食堂的好一点。”谢医生接过饭盒:“也好不到哪去,不过能换个口味。”李东阳笑:“当然,都比不了你的手艺。”谢医生扫了一眼在走廊里看他们的护士医生:“行了,以后别再给我送饭,每次都让人家指指点点,惟恐别人不知道你是模范丈夫。”
“这可冤枉我了,我是来看望程万里和刘丽的,顺路!”李东阳没进办公室,转身走向住院部大楼,来到刘丽病房的楼层,远远就看见程万里。
“怎么蹲在外边,看你这样子,又吵架了?”
病房外走廊,程万里愁眉苦脸地蹲在一个垃圾箱旁抽烟,没注意到李东阳。
“没有,没有,局长,吵架也不会挑这个时候。”程万里如梦惊醒,站起把烟熄了,扔进垃圾箱。
“不是就好,你这个脾气啊,要改。”李东阳走到病房门口,又飞快转身闪开,“这个小白呀,真的是无孔不入。”
程万里叹息道:“我怕了她了,拦了她好几次。今天一早,她把市委宣传部的一个女副部长拉来带路,还纠集了乌市好几个新闻单位,说什么联合采访?唉,马赛怎么找这种人做女朋友,害得我被那个女副部长教训了半天。”白晓莎是说到做到,有马赛这条线,她采访南疆公安已是轻车熟路,乌市的记者也时常找她帮忙。
李东阳笑:“这是件好事,你怪人家马赛干什么?新闻单位也不容易,你看人家小白,跟我们办案差不多了。她们大力宣传,对整个反恐斗争是有帮助的,唉,你也知道,单靠我们公安一家是做不过来的,所以,配合一点,别老是把人家当敌人看待。”
程万里无奈地摊手说:“我、我是烦了他们老是跟刘丽扯一些过去的伤心事。”
“那是他们的工作。”李东阳在走廊的椅子坐下,“哦,刘丽的伤势怎么样了?”
程万里面露忧色:“别的都好了,就是眼睛,医生说,她的眼睛很可能会失明。”
“失明!”李东阳惊得站起,“那可不是小问题。走,我们去找医生谈谈。”
“医生下班了。也不一定失明,现在,说是可能性比较大。”
“这可大意不得,回头我叫李青他妈去打听一下。我们到外边走走,等他们采访完再回来。”
李东阳关心的是,程万里是否从亚里牺牲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了,他非常理解程万里和亚里那种不是兄弟胜是兄弟的感情,他可不想就此失去这个左膀右臂式的人物。两人在住院部大楼外的花圃里边走边聊,提起亚里,程万里不再激动,对案件的分析也跟以前没什么两样,并且强烈要求回到工作岗位上去。李东阳来前也这么想,但知道刘丽的病情后,又改变了主意,没有答应,让程万里安心等待刘丽的眼睛确诊再说。
“哇,李局长也在呀,顺便回答我们几个问题好不好?”
说话间,白晓莎和几个背照相机、摄像机的男女记者从住院部大楼走出。
李东阳向各人点头微笑:“有答案的问题,我都回答过了,没答案的问题,我看还是以后找到答案了再问吧?省得你们浪费时候,我也过意不去。”
“李局长真会说话。”白晓莎俏皮一笑,“哦,程队长,打扰了,你该去照顾嫂子吃饭了。”
程万里真像害怕记者,早就往住院部大门跑。
“周部长,今天亲自带队呀?”李东阳与一个中年妇女握手。
周部长望程万里的背影说:“你们这个程队长呀,把人家记者都吓坏了,就差没掏枪出来。不过他家的事迹非常感人,我流了好几次眼泪。”
“程万里是我们的英模,就是脾气直了点,刘丽同志是出了名的警嫂,最近下了岗,我也关心得不够。”李东阳不得不陪这位女部长说话。
9、
程万里回到病房里,刘丽已经自己吃饱了,她开始习惯在黑暗中自食其力。
“今天来的人真多,你喝了水,休息一下吧?”程万里给她寄来一杯水。
刘丽显得很兴奋:“没事,我不累,其实我好了的,医生怎么还不来解开我的眼睛。”程万里脸色变阴沉,支吾道:“嗯,医生说,再过几天,你别着急。”刘丽没察觉到什么,接着说:“维维知道我受伤了吗?”
“我没跟她说,只说你生病了,不过不要紧,要不这丫头肯定闹着要回来。”
“是啊,反正我也快好了,回来还要花钱。”
“钱是小事,我怕影响学习。你别老是想着钱,你的工作我也联系好了,去保安公司当收发员,出院后,几时去上班都行。对了,等会李局长也来看你,他在外面跟人讲话。”
“我要是不受伤,你才不去联系呢!”听到有工作了,刘丽露出笑容,“喂,我说,李局长怎么也来看我,他是不是快去乌市了?”
没能马上回到工作岗位,程万里有点不高兴:“你好像希望他去乌市一样?他今天一个是来看望你,另外找我谈点工作。唉,不过,是有人快要调去乌市了。”
“谁,谁要调去乌市,是保山么?”刘丽一惯来对这种消息最感兴趣。
程万里没好气地说:“保山去乌市干吗?要饭啊?”刘丽把水杯放上茶几:“你看你,是你要说的,我才懒得问。”程万里气呼呼地说:“还能是谁?马赛呗。提起他我就上火。这小子来南疆,从开始就是为了来镀金的,现在目的达到了,还走得名正言顺。哼,小小年纪,这么不择手段捞取政治资本,太可怕了,真不知道,现在的大学里,都教点什么东西?”
刘丽叫道:“你才怪了,人家本来就是乌市人,调去乌市你凭说三道四?”
“什么说三道四?”程万里扯开嗓门,“我是恼火这小子把我们给耍了,我们成了他镀金的工具,特别是亚里,没有亚里,他能活到今天?现在杀害亚里的凶手还没抓到,他居然拍拍屁股就走,简直不……简直是个逃兵!”
刘丽像是铁了心跟他唱反调:“要是杀害亚里的凶手一辈子也找不到,你要人家永远呆在南疆?照我看,活的逃兵,比死的英雄好!”
“你、你……唉,懒得跟你说!”程万里气得浑身颤抖,脸发白又发红。
这时,李东阳微笑走进病房:“在走廊就听到你的声音了,怎么了,万里?你这个嗓门呀,看来说话要带个消声器。”
10、
南疆市火车站外,出租车,拉货的人力车,揽客的旅馆托儿,以及进出车站的人流,挤在车站大门口。两个民警和两个联防队员在旅客中穿梭,最后围住一个戴墨镜的高个旅客。
“请出示你的身份证或有效证件。”
戴墨镜的旅客显得有些慌乱,在身上摸了半天才摸出一张身份证。
民警说:“请摘下你的墨镜。”
旅客摘下墨镜。
两个民警举着身份证对照,拿出印有海达尔、巴提力克、吐尔洪相片的复印件,仔细对照了一下,摇头说:“有点像一个人,不是。”
还给旅客证件,两人走进候车室大厅。
满头大汗的克里木一手提行李,一手搀扶脸色苍白的热比亚,也走进候车室,两人边走边张望,终于在远端角落找到了空座位。从监狱出来,克里木马上去医院,要接走热比亚,谢医生没有同意,又让他等了几天。他本想跟马赛道别、道谢,打电话才知道马赛已经回到了乌市。
“你坐这里,我去买瓶水。”
安置好憔悴的热比亚,克里木又钻进人群中。
小卖部前,克里木收起找钱,准备放在柜台上的水,身后却有一只手抢先把水夺走。他回头一看,惊得手里的钱也掉了,哈力达和另两个人在向他狞笑。
“你、你们想干什么?”克里木惊慌地说。
哈力达开水瓶喝了一口:“干什么?在里面你是怎么保证的?现在他妈的想偷偷溜,想得倒挺美。”与同来的人,一人一边捏住克里木的手。
“我、我跟你们走,让我先去办点事。”克里木绝望地转头向热比亚坐的地方。
“办什么事?我们都帮你办了。”哈力达与克里木是同一天离开监狱,他很快便摆脱了监视,还纠集另早前释放的两个塔里甫,又回到市里,他们是刚下火车,没想到冤家路窄,碰上了克里木。
热比亚远远望见这边儿的情形,关切地走了过来。克里木拼命挣扎,有人将一把匕首暗中顶在他的腰间,他不得不安静下来。
哈力达看见了走近的热比亚,冷笑道:“怪不得你胆子这么大,原来是拐骗老师的女儿,你他妈活腻了,海达尔知道不扒你的皮!”
克里木流泪望惊恐的热比亚,两人被哈力达三人簇拥离开车站。
候车室的另一端,打扮得时髦光鲜的海达尔和巴提力克坐在一排长椅子上。几名警察在长椅的另一头查看旅客的证件。
“我们是不是先避一避?”眼看警察逐个排查越来越近了,巴提力克紧张地望海达尔。
“别急,再等等。”戴墨镜的海达尔无动于衷。
“妈,司马义怎么搞的,现在还不来。”巴提力克一手擦汗,一手摸向腰间的手枪。
海达尔看表说:“他很准时的,还有一分钟。”话刚落,司马义胖胖的身子从旅客中钻出。
“啊,大表哥,总算找到你了,我担心来不及呢!”司马义远远张开双臂,像是准备跟谁告别,检查的警察也向他侧目。
巴提力克迎了上去,在警察身边与他拥抱,在他耳朵边说:“你他妈的,差点害死我们。”
“碰上堵车,拼老命才赶过来。”司马义顺手把一样东西塞进巴提力克手中,又走近与海达尔拥抱,同样把什么东西塞给他,“怎么就你们俩,牙生表弟呢?”
海达尔笑道:“啊,他工作忙,没空跟我们去了。工厂怎么样了?机器开始运转了吧?”
司马义坐到海达尔身边:“一切顺利,新产品也下线了。等你们回来,可以拿去测试了。”
警察这时来到三人身边,海达尔看也不看,随意地将手中的东西递过去,那是一张身份证,继续说道:“人员管理一定有小心,搞企业虽然人材最重要,但宁可要老实点儿的,也不能招心眼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