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宣传,私下不能议论已经成为历史。
“社会治安大大改观,经济建设突飞猛进,人民的生活水平也有了不同程度的提高。于是,有一种麻痹大意的情绪在漫延,大家或多或少都染上一点。有不少领导干部,没有结合全疆的特殊环境来思考问题,解决问题。他们一厢情愿地以为,当前的第一要务是搞好经济建设,第二第三要务还是搞好经济建设。以为经济上去了,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分裂势力也会随之消亡,维护全疆的稳定的问题也就自然解决了。这种想法非常天真,甚至可以说非常糊涂,非常危险!同志们啊,我们一定要清醒头脑,经济发展,并不能消灭民族分裂势力,也不能让民族分裂势力放弃搞分裂、闹独立的欲望!中央和地方首长指出,对分裂势力、极端宗教势力、恐怖暴力势力,我们要标本兼治,主动出击,露头就打。这一点南疆就做得好,他们提出追着打,挖着打,赶着打!可惜啊,一直没有引起我们足够的重视。”
多数目光扫向李东阳。
“我们所面临的恐怖主义,大家首先明确一点。这不是什么民族问题、宗教问题,恐怖组织打着宗教的幌子,披着民族的外衣,妄想推翻人民的政权。这是一场分裂与反分裂的斗争。我们要充分认识这场斗争的复杂性、艰巨性和长期性,必须站在国家利益高于一切的观点去思维,把老百姓的思想引导到正确的轨道上来,引导到中央的决策上来,让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各族人民,懂得珍惜今天来之不易的美好生活。我们共产党人为什么能建立一个稳固的政权,就是因为老百姓的利益就是我们至高无上的利益。老百姓是善良的,这句话,我到南疆,南疆恰克镇艾买江镇长对我说的。但是,善良的老百姓最容易受到恐怖分子的蒙蔽和利用,大力宣传国家的民族政策、宗教政策,帮助老百姓分清敌我,辨别好坏,是我们工作的基础。如果我们不竭尽全力去争取群众,敌人就会抢先一步。没有扎实有效的群众基础,我们的反恐将是苍白无力的。艾买江书记六十岁了,他还骑着小毛驴穿沙漠越戈壁,挨家挨户做工作,有这么好的基层干部配合,我们没有理由让恐怖分子逍遥法外。”向明的话自信、坚决,他不须再有太多的议论了,一年过去,他已变得胸有成竹。
这次会议成立了全疆的反恐指挥中心,李东阳被任命为负责人。这让他陪感欣慰,自己的工作得到肯定还是次要的,最关键是向明的讲话为整个反恐工作确定了统一的指导思想。然而,接到程万里的一个电话后,他刚刚舒展的心情又紧张起来。
2、
被纪委“双归”,程万里表面看满不在乎,但心里多少有点七上八下,毕竟这世上还有冤案存在。“双归”解除,他也打算好好休息两天,女儿维维要去乌市上学了,刘丽自然也希望他呆在家里。然而,在家坐不到半天,浑身就不自在起来。
“抽烟真是要紧事,啊,一大早起来几根儿了?”刘丽和以往一样唠叨。
“醒醒酒,昨晚差点儿给这几个家伙灌醉。”吃过早餐,程万里烟不离手,维维受不了他喷出的烟雾,躲进房间去了。
“不醒酒的时候也没见你让嘴歇着。”刘丽躲进了厨房。
程万里又抽完一支烟,发现只剩自己一个人在客厅里,干脆关掉无聊的电视,穿上外衣朝厨房喊,“我去办公室转转!”
刘丽从厨房出来:“不是说休息几天吗?维维马上要走了。”
“在办公室和在家有什么两样?我又不下乡,不出差。”程万里不耐烦地往外走。
“你等等!”刘丽从卧室里拿出一只信封,“把亚里的钱还上吧,要不你这个当领导的,在办公室也抬不起头。”
“咦,你哪来的钱?”程万里吃惊地看信封。刘丽道:“你姐和你弟前几天送来的,说是分摊你爸的医药费。”
“你看看,我说过他们有钱会出的,你就知道跟我吵。”程万里喜形于色。
刘丽不屑地说:“他们不过是以为你出事了,说不定要坐牢,这才过意不去了。”程万里嚷道:“我说你这个人啊!怎么老是把别人想得那么坏?他们再怎么也是我姐姐,我弟弟,你什么时候才能对我们家人多一点尊重?”
“我怎么不尊重你家人了?”刘丽也来火了,“你爸你妈生病是谁侍候?你弟弟结婚又是谁去张罗的?还有,你姐姐生孩子,我那时没过门就守了她三天三夜!我不尊重你家人?亏你说得出口!”
维维闻声跑出房间:“你们怎么又吵架?爸,你不是答应我当哑巴的吗,说话不算数。”又拉母亲的手,“妈,我爸不在家你又想他,回来你又跟他吵?”
刘丽气鼓鼓地推开女儿:“一边去,你倒成好人了,还不是因为你?”
“好,好,我怕了你了,惹不起我躲。”程万里甘败下风,转身就走。
维维叫道:“爸,你答应明天送我去车站的,别忘了啊!”
“忘不了,我开新车送你去!”程万里在门外应。
刑侦队办公室里,几个干警正在为程万里今天是否来办公室打赌,赌注从一瓶啤酒一串烤肉,发展到一箱啤酒一只烤羊,而且还有往上涨的趋势。程万里的黑脸出现,让这场打赌半途而废。几人慌乱地往自己位置跑。心想,又有人倒霉了,这一次不知道要去自留地呆多久?
“亚里呢?”程万里的表情看不出是否动怒。
办公室里,一阵莫明其妙的响声过后,有人回答:“啊,一大早恰克镇艾买江大叔来电话,说是发现了一个针对小学生的地下讲经点,亚里和马赛负责恰克,他们下去了。”查处地下讲经点,各乡镇都安排了人手负责。
“针对小学生的?”程万里点燃一根烟,“真是越来越嚣张了,局领导一直想抓个地下讲经点的典型,恰克最猖獗,要是在他们那儿有收获,可是典型中的典型。刘保山呢,他也去了?”
又有人答:“啊,他没去,在隔壁小会议室跟一个通缉犯的家属谈话。”
“哪个通缉犯?”
“吐尔洪,盗窃雷管炸药那个。”
“噢,我也去看看。啊,你们继续打赌,谁赢了,吃饭的时候记得叫我一声。”
程万里离开后,办公室里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肯定他是真的让继续打赌,还是故意讲反话。
3、
在水果店吃一闷棍,多里昆再一次感觉脸上无光,包扎了伤口,医生要他留院观察他也不听,跑出医院去找吐尔洪家属。他认定吐尔洪是个爱家的人,因为吐尔洪有个年轻美丽的妻子,还有个可爱儿子,父母是拿退休金的干部,家庭生活比上不足,比下绰绰有余。只不过一心想发财,走上歪门邪道。逃亡在外,肯定会跟家里联系。不过,由于心太急,言语强硬,吐尔洪家属就是不配合。刘保山发现了这个问题,把吐尔洪的妻子带回局里,还请来了善于做妇女工作且维语流利的小胡。
“小胡,怎么样?”刘保山在小会议室外抽了半包烟。
小胡面露得色说:“多里昆在跟她谈话,我看差不多了,没我的事了。”
“啊,做感情工作还是你行。怪不得亚里说,你对付男人用两只手,对付女人一只手就够了。嘿嘿!”刘保山大拍马屁。
“亚里的流氓话你也信?唉,这个女人怪可怜的,长得那么漂亮,居然嫁个好吃懒做的男人,这下可惨了!”小胡虽然有张快嘴,但她的热心肠在局里有口皆碑。
刘保山附合道:“就是,像我老婆,嫁我这么好的男人天天还有意见呢。不过,女人有个优点,嘴巴说归说,到头来还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臭美呀你?”小胡除了程万里,跟谁都能开玩笑。
“不扯了,我进去看看,你忙你忙!”刘保山嘻嘻哈哈进了小会议室。
程万里来到小会议室,刘保山刚好将吐尔洪的妻子送出门,口中交待说:“以后他再打电话来,你马上跟我们联系,不管什么时候。你走好,再见!”
“你怎么也跑出来了?不是说在医院观察吗?”程万里看见头缠绷带的多里昆吃了一惊。
多里昆笑着给他递烟:“头皮破了点儿,医生疑神疑鬼。啊,听说你没事了,我在医院哪呆得住,可惜昨晚刘队长不让我去喝酒。”
程万里道:“等你好了,一定补上,昨晚我才发现马赛这小子原来酒量也不错,妈的,差点儿把我撂倒。”又看刘保山,“有吐尔洪的线索吗?”
刘保山望多里昆:“我把小胡叫来做工作,这女人才开口,老多你跟程头说,刚才你们讲维语,我也听不大明白。”
多里昆道:“吐尔洪昨天下午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但没说几句就断线了。他在电话里说自己在和库,遇到了坏人,非常害怕,他应该和买炸药的那伙人在一起。”
刘保山忧虑地说:“我们担心炸药流入分裂分子手中,是有道理的,目前,至少可以肯定炸药是在一伙坏人手上。从吐尔洪的电话看,这伙人对他来讲,比警察要可怕的多。”
程万里低头吸烟,突然抬起头来,双目炯炯望多里昆和刘保山:“和库这几天有个交易会啊……妈的,这件事拖不得,马上向局领导汇报。”
4、
接连打了十几个电话,李东阳还是坐不住,走到房间的写字台前打开电视。
电视机画面里,白晓莎穿行在美轮美奂的玉石、玉器展台之间:“这次交易会,除了交易会的主角——天下闻名的和库玉更多的走向全国,走向世界,同时也促进了整个南疆地区的旅游业,服务业,为宣传南疆的新形象起到一个窗口的作用,这是……”
门铃响时,李东阳又在打一个电话。
“据我们掌握的情况,这两天,有一批被盗的雷管炸药流入和库,很可能掌握在一伙分裂分子手中。老孙啊,我感觉目前非常被动,线索十分有限,至今不知道对手是什么人,什么组织,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你的压力不小啊!我已经叫程万里带人去和库协助你,估计他们快到了,好的,有什么异常情况,随时与我联系。”通完电话,才去开门,来客是向明和吴秘书。
“你吃饭的速度和努尔有得一比,我刚有空想找你干一杯,小吴说你走了。”向明是不请自到。
李东阳笑说:“这杯酒我欠着,以后一定补双倍。哦,努尔那边近来有什么动静吗?”
向明接过吴秘书倒来的茶说:“北疆平静得很,塔西消失得无影无踪,努尔那小子在电话里急得哇哇乱叫,我安慰他说,那是塔西怕了,不敢轻举妄动。”李东阳叹息道:“是啊,北疆的形势比较主动,这个努尔功不可没。”
“你表扬北疆主动,是不是想说南疆被动?”向明手指电视里交易会画面,“南疆要是被动的话,是看不到这种场面的。”
李东阳收起笑容说:“我正要向你汇报一个情况。昨天,我们一个侦察员追踪一批被盗的雷管炸药,被人袭击,这批赃物至今没有确切下落,但根据刚刚得到的可靠消息,目前极有可能流入和库县。”
“你的意思说,这批雷管炸药落可能在分裂分子手中?”向明动容地站起。
“我没办法不这么想,尤其在这个时候。”李东阳转头向电视里欢乐的人群。
向明在房间里踱了几步,站到窗口边:“这的确是恐怖活动的好时机,南疆好不容易有机会在全国,乃至全世界的电视上露一次脸,也等于是给分裂分子架了一个舞台,要是你的担忧成了现实,西方媒体大概要把南疆形容成第二个中东了。”
李东阳脸现愧色:“其实哈桑召开记者会,已给我们传达了很多信息,显然一幅有恃无恐的样子。现在看来,有一个隐秘的恐怖组织在南疆蛰伏已久,而我,可以说一无所知。唉,反过来讲,说明这个组织,比以前任何一个组织更严密,更有计划性和隐蔽性,危害性也更加巨大。”
向明扭头望李东阳:“我们还能采取什么补救的办法?”
“非常困难,防不胜防。”李东阳的表面异常痛苦。
向明呆呆地注视电视画面。
5、
和库县城外的乡间小道上;海达尔骑着小毛驴在遛达,月光照耀下,人和毛驴的影子映在路面上一下长一下短。他要去参加一个会议;一个没有被邀请的会议。
在一个独门独户的院落前,毛驴不走了,海达尔也不驱赶,摸出烟塞入口中。院落围墙的拐角,黑暗中有一双眼睛注视着大路,看见海达尔,刚想现身,被一只手勒住脖子,接着头给蒙住。院落旁枝叶茂盛的石榴树上,也坐着一个人,也发现海达尔优哉悠哉坐在驴背上抽烟,半天无人干涉,摸出对讲机,突然喉咙被一根土制的枪管顶住。
两个暗哨处理完毕,海达尔跳下毛驴,从地上检起一块石子,在门上重三下轻三下敲击。
门吱地一声开了,牙生站在门里上下打量他,喝道:“来人,把他拿下!”
海达尔面带微笑行礼,还没开口,有两人冲出大门,一人一边抓住他的胳膊。
“拖进来给我狠狠打,居然敢来冒充,一定有来头!”牙生得意洋洋走出门。话刚落,太阳穴被一只手枪顶住,再看抓海达尔的人,已被打昏倒地。
海达尔反倒像摸不着头脑,走近牙生问:“奇怪,怎么看出我是冒充的?敲门暗号错了?”
“说!”拿枪顶牙生的巴提力克一手肘将他打翻在地。牙生赖在地上不起,嘴巴闭上,眼睛也闭上。
“哼!逞好汉?”海达尔眼露凶光,“蒙上他的狗嘴,把他的手脚割下来,慢慢割,不用急,咱们有时间。”
马上有人捏住牙生的鼻子,动作麻利地往他张开的嘴塞入一只大石榴,跟着将他拉到墙角,踩翻在地。巴提力克收起手枪,抽出刀子,像是看也不看插入他的手部关节。
“其余的人,进去搜索,把里面的人收拾了,最好不要流血,也不要漏网一个。”海达尔命令带来的人冲进院门,回头再看地上痛得脸部扭曲的牙生:“再问问他。”
巴提力克取出牙生嘴里的石榴:“你他妈再不老实,老子一刀一刀剐了你!”
牙生惊恐万状地点点下巴,裤子也尿湿了。
半小时后,海达尔从这次会议的未被邀请者,变成了会议的实际控制者。
会场在院落的大厢房里,四周用黑色帷布蒙住了墙面和门窗,屋顶亮着一盏低瓦灯泡,走进里面显得阴森森的,有点像汉人的灵堂。一张长方形桌子围绕着十几把椅子,朝大门的椅子后,悬挂着一幅蓝色为底由白色弯月和五星组成的星月旗帜。
“凯日为这个会场费了不少功夫啊。”司马义跟在海达尔屁股后走进空无一人的会场。
海达尔注视着墙上的星月旗说:“既然他费了功夫,我们也省力气,保持原样,把摄像机架好,记住这个历史时刻。让哈桑拿到国际上去宣传,也让我们的后代了解独立的艰难。”
司马义将两台小巧的家用摄像机分别安放在会场的两个对角,镜头从帷布中露出。
“有人来到门外了,人还不少。”巴提力克从外面跑进。
海达尔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好好接待客人,叫弟兄们打起精神来。各就各位,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别把客人给吓跑了。”
巴提力克往外走几步又回头:“牙生几个混蛋怎么处理,是不是把他们宰了算了?”
“他们也是自己人,先扔到地窖去吧!”海达尔边说边从帷布后的一个门退出,司马义也紧跟在后。
会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