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快忙不过来了,要不要我给你站柜台?”凯日手肘撑着商店大门,摆了个派头十足的姿势,
“哎呀,凯日总经理,您对我意见,您打我好了,怎么能这么说呢?”司马义一脸媚笑。
凯日笑:“那我可要真打你了,不过得找个没人的地方,要不你太丢脸。”
“是,是,我这张脸要不要没关系了,您得给我留个屁股。”司马义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心里却想:这里要是没人,看老子不把你活活掐死。上次被牙生蒙头塞进车,他依旧耿耿于怀。
凯日大笑:“你倒是很在乎你的肥屁股。”
:“那当然,这不,我的屁股留着坐你的小轿车呢!”
“妈的,老子成你所司机了,特意来接你。”凯日边说边向停车地方走,“喂,去市里干什么,自己开的美容院玩腻了,到市里面换口味对不对?”
“还是您了解我。”司马义色迷迷地笑。上了车,倒头就睡,凯日几次想找他说话也没办法。
“到了,到了!停车,停车!”
司马义像算准时间一样,进了南疆市区就醒过来,在一个货运市场对面叫停。点头哈腰下了车:“凯日经理,明天还去和库吗?嘿嘿,您的车真舒服。”
“他妈的,真把我当司机了!”凯日一只手搭在驾驶座窗边,“怎么在这里下车,老相好住这一带?”
“哪有什么老相好,进城嘛,先去刮个脸再去找新相好。要不要一起去?”
凯日吐掉口中的烟头:“你自己去吧,给派出所揪住,我去领你。哈哈。”大笑开走车。
司马义目光阴毒地看车走开,朝地下呸了一声,慢慢走向一个露天理发铺。
“哎哟,人这么多,师傅,我大老远跑来,给我先理好不好?”
“快了,快了,抽根烟就到。”理发师傅在埋头苦干,生意不错,旁边还坐着几个等待理发的人,司马义走近:
“那就抽根烟吧!”司马义摇头蹲到一个留小胡子的人身边,拿出烟刚准备点上,看了看小胡子,将烟盒伸过去:“兄弟,你也来一支?”
小胡子一直在打量他,接过烟:“听口音,大哥是从和库来的吧?”
司马义点燃烟:“好眼光,不过我的眼光也不错,知道这个师傅剃头水平高。”声音转低,“样品我看过了,什么时候发货。”
小胡子连吸了几口烟:“先给一半钱。”
“看来一根烟等不到啊!”司马义很自然地脱下鞋子垫坐,头向小胡子耳朵靠,“在我鞋子下面,我走了,你就坐过来。有胆量你尽管耍花样,哼哼!”
小胡子点头:“下一个巴扎日你在货运市场等我。”
司马义从屁股下摸出鞋子大声嚷嚷:“师傅,怎么搞的,两根儿烟抽完了,唉!还是下次再来吧。”说完穿上鞋,越过马路,消失在人流中。射箭在他离开的同时,小胡子挪动屁股坐上他的位置,然后慢慢从屁股下抽出一只信封,塞进口袋。
理发师傅终于理完一个人,马上又有人占领了座位。小胡子像是等得不耐烦了,也起身离开。
理发师傅叫道:“喂,兄弟,怎么都走了,再抽根烟……”身前出现便装的多里昆,“理发呀兄弟,抽根烟就到,来,我这有烟……”发现多里昆口中斜叼的烟,尴尬地笑了。
“难怪你生意好,以后我没烟了就来找你理发。”多里昆说完若有所思地朝小胡子离开的方向走去。这时,一辆吉普车驶到他跟前停下,把他吓一跳,车窗露出刘保山的小平头脑袋。
“怎么样?这小子露尾巴了没有?”
多里昆摇头:“妈的,这小子在这呆了半天又不理发,到底想干什么?”
“是来见什么人的吧?”刘保山扫了一眼等待理发的人,“要不把这些人带回去问问?”
多里昆像没听见,愣了一下道:“对啊,刚才有个胖子没理发就走了。唉,我怎么没想到呢?八成是他,走,马上去抓他,看他身上有没有钱?”
刘保山摇头:“那小子上的士跑了,你又不早说。上车吧!”
多里昆一脸懊恼地上车。
某个矿区的炸药仓库被盗,失窃不下两千支雷管,几十公斤的炸药,用程万里的话讲“可以拿去搞批发了!”多里昆怀疑是内部职工干的,一直跟踪监视。
“喂,你怎么会怀疑是吐尔洪,我看这小子说话挺自然的啊,样子也长得不错,不像坏人。”刘保山负责这个案子,但他好像只会开车放哨,从不发号施令。
“我是瞎猜的。”多里昆还在想那个胖子。
“你别听我的就成,我的话一般来讲倒过来最准。以此推理,你的直觉多半儿是对的。哈哈!”刘保山一手拿方向盘,一手给多里昆递烟。
多里昆笑:“亚里说你只抽不买,看来是冤枉你。”刘保山也笑:“其实呀,真正只抽不买的是程头。”
“程队长家,是不是有点儿困难?”
“他家嫂子下岗了,父亲去年又生病,现在维维去乌市读书,够他受的。”
“可惜我也好不了多少,帮不上忙。”
“唉,就算帮得上还要看他肯不肯,他这人呀,死要面子活受罪。”
多里昆笑:“我看你们刑侦队的人,都差不多。”刘保山奇道:“妈的,来这么久了,还是我们刑侦队?你是来做客的呀?”
“我是借调嘛,要调上来,没那么容易的。”
“那天局长请吃饭,机会难得,干吗不提出来?说不定都解决了。”
“唉,那种场合,怎么好意思开口?”
刘保山大笑:“哈哈,你看来也是一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
7、
刘丽从厨房端出饭菜,程万里刚好进门。
“嘿,稀罕了今天,这么准时!维维,吃饭,你爸回来了!”
维维跑出房间叫道:“爸,妈。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今天呀,我在街上碰上了两个人,你们猜猜是谁?”
女儿从乌市放假回来了,程万里心情不错,笑道:“你又要告诉我们,又让我们猜,这怎么猜得出?”
刘丽道:“是不是碰上你姑妈和姑父,她给你钱了,那可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程万里摇头:“唉,你这人怎么这么扫兴的,整天拿这事挂嘴边!”维维也说:“就是,妈,你想开一点不行呀,我姑妈可能有她的难处也不定,何必老跟她计较?”
“行了,你也来教训我。”刘丽赌气地在餐桌旁坐下,“忘了你们俩姓程,我一个姓刘。”
维维抱住母亲的肚子说:“妈,我才不跟我爸一边,明儿就去派出所改姓刘。”
“好嘛,为了和你妈一边儿,连姓都不要了。”程万里答应女儿忍让刘丽以后,尽量控制脾气,自顾自吃他的饭。
刘丽也不再纠缠拉女儿坐到身边:“快说,到底你碰上谁了?”维维神秘地说:“我碰上马赛叔和李青姐在一起,他们俩逛街呢!哼哼,算不算秘密?”刘丽得意地望程万里笑:“那天我一眼就看出来,青青准是看上人家小马了,俩人倒是蛮般配的。”
“你胡说什么呀?”程万里手中的碗在桌撴出一声响,“人家青青高中还没毕业。维维,这件事不许跟别人讲,听到了吗?”
母女俩不敢再吱声,低头吃饭,程万里吃饭的速度快,三两下收了工,剔着牙走到电视柜前要开电视,手伸出去拿遥控,中途却停住,眼睛定在电视机旁的两条烟和两瓶酒上。
“这是哪来的?”程万里拿起烟酒,这么高档的烟酒他从没喝过抽过。
“哦,正要问你呢!”刘丽停下吃,“前天下午来了一个女的,说是你朋友的秘书,手里提着这些个东西。你几时交了个有钱朋友,难怪维维的学费也解决了。”
程万里警惕地问:“我朋友的秘书?她没说有什么事?”
“说是你帮了他的忙,来感谢你的。”
“前天送来的,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怎么能乱收别人的东西。”
刘丽这下生气了,扔掉碗筷说:“哈,你夜里回来我睡了,你早上出门我还没醒,我怎么告诉你?”程万里忍住火气,不安地走动,突然叫道:“妈的,肯定是他!”刘丽问道:“喂,到底是谁啊?”
程万里没有答话,摸出手机接听,又是一声大叫:“什么?你们怀疑雷管炸药会买给分裂组织?到底有什么发现,你们俩没喝多吧?明天马上回来,跟我去汇报局长!”说完往外走,走到门边又回头,抱起那些烟酒。
8、
电视画面里,程万里的眼睛很不友好盯凯日。
“凯日总经理,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你的师兄弟搞分裂的不少了呀,包括你师傅,也是兄弟会组织的长老,可以说只有你一个出污泥而不染,真是令人钦佩啊!”
“啊,啊,程队长过奖了,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凯日像是没听懂他话里有话,“唉,牙生虽然跟我同一个老师学经文,但我们好几年没见面了。不瞒你说,刚才我真担心你不问青红皂白,把我跟分裂分子一概而论。啊,太感谢了,太感谢了!”激动地握程万里的手,不停地摇晃。
程万里生硬地抽回自己的手,拿出一根烟来抽。
亚里仰下巴望凯日说:“你少来这一套,你这号人我见得太多了!我说,你有没有问题,你自己想清楚,我们也会搞清楚的!”
“是,是,是,我一定好好想想,一定好好想想。”凯日满脸堆笑,“要是他们来找我,我决不跟他们同流合污,一定去找你们报告。”说完,动作敏捷地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两条高档烟,放到程万里身前。
“哼,这是什么意思?两条烟就想打发我们呀,你打错了算盘!”程万里的脸更黑了。
凯日还是恭敬地说:“不,不,不,程队长,你误会了,我只是请你们抽,啊,抽根烟,看你们习惯哪一种牌子,自个挑着抽,啊……”
“嗯,抽你一支烟当然可以,我不信你敢下毒?”亚里说完拆开一条烟,拿出一支点燃。
“啊,啊,说笑了说笑了,大家都是维族兄弟嘛,交个朋友,交个朋友,啊,程队长只要愿意,我一定登门拜访。”凯日一付卑微的神态。
这是一段录像,正在观看的,除了以李东阳为首的公安局几个领导,还另外坐着不少人,包括赵副书记。
电视画面变成一片雪花,有人关掉电视机。在座的一个花白头发维族警察迫不急待地说道:“这个东西,说明不了什么嘛?”
赵副书记却摇头:“阿局长,我可不这么认为,从画面看来,程万里确实有点儿恐吓要挟的味道,你们看是不是这样啊?”望向周围。
一个中年妇女道:“对,赵副书记也看出来了,他说两条烟就想打发我们?这句话明显是暗示嘛!第二天,新中亚酒店总经理凯日派人给程万里送了两万元人民币、两瓶高档酒、两条高档烟。”
另一名戴眼镜的人说:“不知道公安局纪委的同志是不是收到了程万里上缴的行贿款物?”
一名中年警察道:“这个……程万里是向我们上缴两瓶酒两条烟,但并没有什么两万元。”
李东阳有点云里雾里,疑窦满腹,但又感觉不是发问的时候,他挪了挪椅子,声音很响,赵副书记向他瞥了一眼。
中年妇女又道:“这么说,案情就很明朗了,程万里索贿受贿……”
“怎么马上成案件了呢?”白发的阿副局长忍不住拍起子桌,“程万里再笨也不会收了钱上缴烟酒,再说对方事先录了像,显然是有预谋,还有,他说给了程万里两万块,有什么确凿的证据?打死我也不相信程万里会这么干!”
赵副书记咳嗽两声道:“阿副局长,你先别激动,老实说我也不信,不过,我相信纪委的同志会把问题搞清楚的。”
戴眼镜的人说:“新中亚总经理的办公室本来就有保安录像系统,所以故意陷害的可能性不大,基本可以排除。送到程万里的两万块,除了凯日,还有出纳员和送钱的秘书都可以作证。至于上缴烟酒,显然是想交小头拿大头,可以掩饰受贿的实质,这种手法对我们来讲是司空见惯了。”
中年妇女也说:“这件事我们是非常慎重的,据我们了解,程万里家庭比较困难,尤其他女儿到乌市读书以后,更是雪上加霜,他有铤而走险的动机,不排除存在侥幸心理受贿。今天我们来,希望公安局协同我们对他执行双规,以便进行深入彻底的调查。”
“把亚里找来,先问一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阿副局长是个火爆性子的人,打开门往外叫:“马上把亚里给我揪过来!”
李东阳这时说话了:“老阿,不用急,听听纪委的同志是什么意见?”
中年妇女望了赵副书记一眼说:“我们找过程万里谈话,他态度非常恶劣,拒不承认受贿,所以,我们认为,立即对他实行‘双归’。”
李东阳阴沉的脸又是一惊。
9、
亚里不在局里,他正驾车驶在郊区的一条小道上。
“你们维族人的婚礼听说很有意思的,你真的不办了?”马赛也坐在车上。自从程万里宣布他不用去自留地当“农民”后,他就像成了亚里的兵,每天上班两人形影不离。
“办是肯定要办的,现在手头紧,手头松了再说。”亚里差点提起程万里借钱的事,忍住没说出口。
马赛笑道:“看样子,哪个民族都一样,婚丧嫁娶少不了铺张浪费。”
“那当然,要不攒钱来干什么?哦,你呢,你什么时候办婚礼?”
“早着呢,跟谁结婚还不知道呢。我也不想这么早结婚。”
“你是不想这么早结婚,还是对象现在不能结婚?”亚里的声音突然变成阴阳怪调。
马赛奇怪地问:“你这话怎么听得这么别扭的?”亚里别有用心地瞥了他一眼说:“嘿嘿,我听说你小子居然打起人家青青的主意?”
“你别瞎说!”马赛从助手座上猛地坐直,一脸严肃,“这种话传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李青还是高中生呢!”
亚里摇头晃脑道:“是啊,今年上大学,四年才毕业,有你熬的,不过你年轻,不怕等,到那时说不定就是厅长女婿了!哈哈!”马赛打了他一把:“喂,喂,我说别拿这种事开玩笑好不好?我是有女朋友的。再说,李局长面子上也过不去。”
亚里这才收起笑容:“放心啦,我不过是想提醒你,别跟人家小姑娘太亲近,影响不好。”马赛叹息:“唉,李青有事找我帮忙,我,我……看来得躲着点。”说归说;心里有点虚。亚里又笑:“哈哈,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是小姑娘喜欢上你了,你发现了没有,青青认识你以后,校服都很少穿了。”说完换档,把车停下。
“谁有空去注意这些!唉,不说这个了,来这儿干么?”马赛望出车外,车外是郊区的一个村子,不少经过车边的村民都驻足看警车。
“抓人呀!警察还能干什么?”
亚里开门下车跟一个村民打招呼:“好久不见,怎么,不认识我了?”
村民恭敬地向亚里行礼:“啊,贵客,贵客!安拉保佑你,亚里兄弟,到我家去吃个饭吧,走,走,就在前边!”
“好啊,那就打扰你了。”亚里也不客气,转头向警车,“下车吧,马赛,我又饿又渴了,吃饭时间碰上熟人,运气不错。”
马赛摇头下车,跟着亚里和亚里的熟人走进了一个小院子。这位熟人非常热情,真把亚里和他当贵客接待。他心里却另是一番滋味:这不算吃农坑农吧?和亚里坐上坑床的毛毯,那位熟人不时把茶水、瓜果、烤肉、烤馕放到两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