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达尔取下手上一枚镶有宝石的戒指:“师兄,阿布杜拉老师是这个。”把戒指放毛毯子,向巴提力克招手,“你过来!”从巴提力克腰间摸出一把手枪,也放毯子上,“我是这个。”
买买提饶有兴趣的地看:“是啊,你们手里都有高贵的东西,而我却什么都没有。”
海达尔摇头:“不,不,师兄,你看!”举起手枪,用枪把砸碎戒指上宝石,又拿起手枪,三下五除二拆成一堆零件。买买提和巴提力克不解地望着他。
“高贵的东西,都是死的。没有人掌握,和废品有什么两样?师兄,你有人,所以,你有的东西比我们更多。”
买买提眉花眼笑:“要是我有这两样东西,就不怕跟警察比赛了!”
海达尔点头:“你会有的,不,应该说我们会有的。”
“唉,我也知道赤手空拳斗不过共产党,前阵子,我让兄弟会的人打派出所的主意,没搞成,还死了一个人。”
“师兄,以后有我在,你再不用为这种事发愁。”
“可是,老师只希望我好好讲经,而且,最好是永远留在这片沙漠里。”
“师兄,你要为自己想想!这么多年来,你干的事,就像在共产党的心窝里撒了一把沙子。目前他们好像奈何不了你,没有对你下手,但能过多久呢?时机一成熟,他们肯定要拿你开刀,到那时,恐怕老师只希望你变成哑巴,并且永远忘记他的名字。而那些手无寸铁的孩子们,他们能保护你吗?”
买买提沉吟良久,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老师如果知道你跟我在一起,他会不安的,我太了解他……他会认为我们背叛了他!”
海达尔胸有成竹地说:“独立才是我们惟一的目标,我们这也是在帮他报仇。他家大业大,年纪又老了,胆子越来越小,和我们越来越想不到一起了。为了我们维族人能够独立,为了建立一个伊斯兰国家,我们不一定都要按他的方法去做。回过头来,我们把事情办成了,面对事实,我相信他也会赞同的。”
买买提有所心动:“嗯,你是说……,等我们做出一点事来,再跟他说。”
海达尔点头:“是啊,他现在是说得多,做的少,我们先做不说。”
“那你打算怎么做?”
海达尔喝了一口茶:“首先,我要把你的运动员训练成战士,圣战的战士!那几个不够。”
“好,我去组织人,光恰克镇就有不少,附近的几个乡更多,你要多少?就怕你训练不过来。”
“一次不要太多,另外你还得帮我找个地方做训练基地,要隐蔽一点,但要方便出入。
”
越野车停下,马赛第一个下车,朝车里叫道:“亚里,醒醒,亚里,到家了,回去睡吧!”
陈漠军也跳下驾驶座:“先别急,跟局长汇报完了再回去。人没抓到,还想睡大觉!”边嘟哝边走进办公楼。多里昆、刘保山垂头丧气地跟在后边。
马赛厌恶地望陈漠军的背影,亚里下车打了一个大哈欠:“走,咱们打呼噜给局长听。
”攀马赛的肩往前走,“抓不到人怪我们呀?要怪去怪赵副书记。妈的,好在那些法官检察官枪法不准,要不,咱们俩现在是死人了。也不知道算不算烈士?”
马赛笑:“也不能怪赵副书记,人家也是好心帮忙。”
“那你说怪谁?哦,对,怪调查组。”
“也不能怪调查组,人家是奉命调查。我看,要怪就怪局长。因为他工作没做好,所以被调查,导致整个行动受到影响,让牙生有逃跑的机会。”
亚里松开扒在马赛身上的手,睁大眼睛:“你、你把这些话说给陈头听,我打赌,他会让你自留地里呆到退休。”
马赛笑:“要是再这么办案,我宁愿去陪老政委,在自留地里等退休。”
*
办公楼走廊里,几个背着摄像器材的人跟随一个秘书模样的人走到局长办公室门前。
秘书敲门:“李局长,乌市来了几个记者,要采访你。”
李东阳的声音从门里传出:“你告诉他们,我马上要开会,不接受采访。”
这时,人群中走出白晓莎;“李局长你好!我是边疆电视台记者白晓莎,我们在做一个宣传国家民族政策、宗教政策的专题,我听过你的报告,你在会上请求我们新闻单位积极配合反对分裂斗争,不知道是不是说说而已?”
办公室门开了,李东阳微笑站在里面。
*
陈漠军边脱下外衣倒了一杯凉开水一口喝光,接着又倒一杯。
这时有人敲门,陈漠军头也不回说道:“进来,不是叫你们洗把脸马上去见局长吗,想要我帮你们洗……”看见了进来的人吃惊道:“啊,你!你来这里干什么?”
来人是陈漠军的妻子刘丽:“怎么,我不能来呀?我老公丢了,我来报案!”
陈漠军赶紧去把门关上,恼火地:“我说刘丽,你吃错药了,喊什么喊?”
“你才吃错药呢!一个大男人扔下老婆孩子十几天不管,你想饿死我们呀?”
“唉,你小声点,有什么事等我回家再说行不行?”
“你还知道回家,家里一分钱也没有了你知不知道?”
陈漠军想起了什么,叫道:“哎哟,忘记给你这个月的工资了,我看在哪?”把衣服口袋翻了一遍,找出一个信封,“下乡我垫了两百块,等我报销了再给你。”
刘丽接过信封,脸色稍稍缓和:“你钱多呀,还拿去垫?还有一件事,维维考上舞蹈学校了,你知道了吗?”
陈漠军露出笑容:“知道了,她给我打过电话。太好了!”
刘丽又翻起白眼:“好?学费四千块,什么时候拿来?”
陈漠军为难地:“怎……怎么要这么多?”
“现在你知道了吧?早说过女儿大了要花钱,好不容易攒了几千块,你爸一场病全报销……”刘丽看样子又要长篇大论。
陈漠军又恼怒地打断:“跟你说多少次了,别一提钱就提我爸的病!”
“不提,不提哪来钱?你不敢去,我去找你姐你弟,看他们……”
陈漠军叫道:“谁也不许去找!学费我会想办法,不用你管。”说完疲惫倒向沙发,“唉,我都几天没睡了,你让我歇口气好不好?回去吧,帮我煮点吃的,我汇报完马上回去。”
刘丽还想说什么,嘴动了动,又看了一眼有气无力的丈夫,带上门走出办公室。
陈漠军从外套中找出一根皱巴巴的烟。门又响了,他回头大叫:“你到底想怎么样!我……”进来的却是亚里。
亚里也被他的喊声唬住了:“我的天,这火是冲着我嫂子的吧?刚才我还跟马赛说嫂子真好,知道你几天没睡马上来给你按摩……”
陈漠军用手指亚里鼻子:“我警告你,不要惹我,我现在心情不好!”
“哎哟,我好怕!”亚里拍拍胸。
“少罗嗦,去看看局长这会儿有没有空。”
“早料到你有这句话,去过了,局长在接受记者采访,没空。”
“唉,先回家吧,反正人没抓到,也没什么好汇报的。”
亚里吹起口哨:“谢谢!”
陈漠军突然叫道:“你等等!”
亚里只好回来:“唉,又改变主意啦?”
“不是,我问你,你几时办婚礼?”
“你没糊涂吧,怎么突然关心起我来了?”亚里莫明其妙,“办什么婚礼,看你这样子,快给嫂子逼疯了,我哪还敢结婚?”
“那正好,维维考上了舞蹈学校,要一笔学费,把你办婚礼的钱先借我。”
亚里愣了一下,大笑起来:“好,好,能当领导的债主,我这不成了领导的领导了?”
陈漠军也笑了,像松了口气:“你小子别乱嚷嚷,我慢慢还你。”
*
“小白同志,你可要手下留情,南疆这几年打击分裂势力,社会治安全面好转,那不是我一个人能做得到的,也不是南疆公安局一个部门的功劳,当然我们的一线干警,为此的付出是无庸质疑的,还有的人牺牲了宝贵的生命。”
李东阳与白晓莎等几名记者边说话边走向办公楼前停车场。
“李局长,希望能提供给我们一份牺牲人员的名单,我们想逐一采访他们的家属。”
“没问题。这样的采访思路是对的,你们最好把镜头多对准他们,以及他们的家属。另外,南疆市政府各个部门的基层组织,都是功不可没,他们长期工作在艰苦的地方,任劳任怨,默默无闻,你们也应该更多的去采访他们。实话告诉你,可歌可泣的事迹,在基层可谓俯拾皆是。”
“嗯,我们打算多呆一段时间,争取全面展示南疆公安、南疆人民彻底消灭了分裂势力,建设美好家园的真实概貌!”白晓莎是第一次当主持人,她没想李东阳会这么配合。
李东阳听她这么说,皱眉道:“彻底消灭分裂势力?这个说法有问题,目前分裂势力只是躲到阴暗处,我们一时还没找到,他们绝不会甘心失败,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白晓莎笑:“李局长,不要那么计较字眼嘛!我们这个专题要跟口内各省的电视台交流,目的是为了宣传我们南疆,排除外面目前对南疆的一些偏见。内地人觉得南疆很乱,许多人不敢来旅游,不敢来投资,我们要打消他们的顾虑。”
“那也不能因此而讲假话呀!对不对?”李东阳一时也难以解释清楚,“哟,小白同志,不好意思,我得马上走了,以后有时间再好好谈谈这个问题。好,再次欢迎你们到南疆来!
”
“李局长,我是第一次主持采访,你这么合作,还帮我出主意,真是太感谢你了!”
“我还是那句话,反分裂是我们全疆所有人的事,希望所有人加入到这场斗争中来,因此,我们也很需要新闻工作者的配合与支持。”
李东阳和白晓莎握手告别,上了一辆车。车子开走,其他记者也向开车的采访车走去,白晓莎转身时,刚好看见马赛从办公楼里走出,两人都吃了一惊,呆呆地对望。
“你……真的是你!想不到你会来找我。”马赛先是跑了几步,靠近时又慢了下来。
白晓莎有所激动,很快变成冷笑:“哼,我来找你?你别臭美了,我来找南疆公安局长,是你吗?”
马赛一脸尴尬,摸摸脑袋:“哦,原来采访局长的记者是你……你、你还是老样子。啊,恭喜你当上主持人了!”
“谢谢!我要走了,别人等着我。”白晓莎突然感觉鼻子发酸,扭头小跑上了采访车,关上车门,眼泪掉下,怕被别人看见,脸朝窗外,只见马赛像一尊失神的雕像,站太阳下。
采访车开车了,马赛抱头蹲下,又猛地站起,跑出公安局大门,拦住一辆的士。
“师傅,跟上前那辆车!”
“哪一辆车呀?”
“唉,你开快点吧?”
*
赵副书记走出市委会议室,脸上显得有点儿着急,看了两次表。
门外的秘书迎了上去,赵副书记问:“还没来吗?”
“刚打过电话,李局长已经过来了。”
正说话间,听到电梯间有动静,两人不由自主地望过去,李东阳正走出。
赵副书记走上两步,与李东阳握手:“哎呀,老李,我以为调查组又去找你,刚想去打个电话帮你脱身。”
李东阳感激地笑:“调查组今天到县里去了解情况了。有记者来采访,所以耽误了一下。什么会?”
“市委市政府对你的报告非常重视,特意组织一些著名的宗教人士座谈,商讨如何防止分裂分子利用宗教活动搞分裂。你不来,很多情况我们都不了解,那这个会就没什么意义了!
”
“好啊,我也有许多问题需要他们解答。哦,人来了吗?”
赵副书记打开会议大门:“已经开始了,快进去吧!”
李东阳蹑手蹑脚进了会议室,也不声张,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与会人不少,除了两三个干部模样的人外,全部都是宗教人士打扮的人,一部分是老人,白须飘飘,蔚为壮观。其中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在讲话,赵副书记跟后进来,也没有打断,静静地坐在李东阳身边。
“他们这些人,是当过塔里甫,我承认,有一些还是我的学生的学生,但是,他们讲的不是古兰经,我也从没教他们讲这种内容。比如说,关于圣战,他们说成要杀死不接受伊斯兰教的异教徒,事实上,古兰经是这么讲的吗?不是,真正的圣战并不针对哪一个人,也不是要去伤害人,要开展圣战的对象是我们自己。”
赵副书记轻声介绍:“这是艾提尕清真寺的主持伊明阿吉,”
李东阳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古兰经告诉我们,要爱身边的人,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兄弟姐妹,而对我们自己,安拉要求每一个穆斯林,要无时无刻地跟自己内心的邪念、欲望战斗,这就是圣战。爱国是宗教信仰的一部分,这是我们先知的嘱咐。在座的各位,都是老一辈的穆斯林了,如今,有人歪曲伊斯兰教,误导大家去做损坏国家的事,我们有责任站出来纠正。大家说,是不是?”
在座的宗教人士纷纷点头。赵副书记插话道:“伊明阿吉说得好,公安局的李局长来了,我们请他向大家介绍一下情况。”
李东阳起立向四周致意:“谢谢各位今天来参加这个座谈,这对我们的反分裂斗争是一个莫大的支持!刚才伊明阿吉的话我仔细听了,也受到很多启发,他老人家说得非常好,看来各位对许多反常的宗教活动已经警惕,也有所了解,那我就不再重复,我最关心的是,我们如何扭转这个局面,特别是清理非法的讲经点,让分裂分子藏无可藏,逃无可逃,那样,才能使广大穆斯林能够恢复正常的宗教活动。”
伊明阿吉脸色凝重:“李局长,不瞒你说,我一直关注这件事,可是我们无法说服他们回头,他们现在已经不是宗教人士,有的甚至可以说是一方恶霸,正直的宗教人士根本不敢去惹。我在不久以前就接到过一封匿名信,威胁要伤害我和我的家人,在座的各位,恐怕也都接到过这样的一封信吧?”
李东阳和赵副书记十分惊讶地扫向在座的人,所有的人都默默地点头。
*
“白色的白,拂晓的晓,莎,草字头一个沙漠的沙,有吗?”
一个宾馆大堂里,马赛靠在服务总台前抽烟,的士没有跟上采访车,他只好一个个宾馆寻找。
服务小姐在电脑上操作看了半天说道:“对不起,没有这个人。”
“你再看看有没有边疆电视台的人入住?”马赛仍不死心。
服务小姐辟里啪啦击入一串字,接着摇头。
离开这家宾馆,马赛不再打车,头顶烈日走在街道上,眼睛扫向周围的广告牌,发现了一个宾馆,就跑了过去。南疆近年来旅游业蓬勃发展,酒店宾馆多如牛毛,他记不清进多少个,但就没发现白晓莎的踪影。
女朋友都找不到,还算什么警察?马赛没有气馁,天快黑时,他来到了火车站附近的新中亚大酒店。
“我是公安局的,请帮我找一个人!麻烦你!”马赛向宾馆服务总台亮出证件。
*
新中亚大酒店对面的古丽宾馆里,一个房间内,白晓莎手拿一杯水,临窗而立,心事重重。桌上的手提电脑一闪一闪地开机了,不一会,发出悦耳的响声,她慢吞吞转身走近。站到电脑前浏览,是电子邮件提示,每次上网都有。她抓起鼠标,打开电子邮箱,只见未看邮件栏目下,邮件主题全是“来自马赛”,排成一个整齐的竖列。而且,又来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