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高兴之下,便先让四师弟回昆仑通报消息,果然师父的回音来了,让我们立刻带着屠龙刀回三圣坳来,看样子已经默许了我们的事。我们一家高高兴兴,便带着屠龙刀和你上路了,不料途中不知如何,消息走漏,被其他门派围攻,要夺屠龙刀。本来这些宵小武功平平,我俩足以打发,但是敌人狡诈非常,又使用鬼蜮手段,拿住了你以为要挟。最后我们虽然把你救回,但屠龙刀却也落入敌人之手。”
“我们追踪多日,始终没有再找到屠龙刀的下落,无奈之下,只有回山请罪。师父满心以为这次可以拿到屠龙刀,知道此事,顿时雷霆大怒,二罪并罚。他向来把大师兄当成自己亲生儿子一般宝贝,因此并没有怎么罚他,却说是我破戒勾引师兄,坏了大事,于是废去了我的武功,把我关在这惊神峰顶,直到今日。”
我抽了口冷气,觉得这惩罚未免也太重了。沈青眉惊道:“师祖怎么能这样?妈,你和爹爹又没做错什么,怎么能为了一把刀子就这么罚你?”
黎璇冷笑道:“师父么,自然是想屠龙刀中的秘密想得疯啦,处心积虑几十年却功亏一篑,原也难怪。最可恨的反倒是你爹爹,他为了自保,没有半句相求也罢了,甚至为了和我划清界限,亲自出手废了我的武功!嘿嘿,这天底下的男人,当真都是狼心狗肺之徒。”
沈青眉颤声道:“不,爹爹绝不是那样的人。”黎璇恨声道:“谁说不是了?你和你妈一样不会识人,你恋上的那个姓何的王八蛋,又是什么好东西了?你爹爹若是有半点良心,为何你师祖死后,他也不放我出来,而对我不闻不问?青眉,你爹爹从来没向你提起我,是不是?”
沈青眉低头不语,过了一会,方泫然道:“嗯,我小时候好几次问起爹爹,妈妈是什么样的人,每次他都不是把话岔开,便是大发脾气。后来有传言说,我是爹爹和风尘女子所生……我也就不敢问了。”
黎璇尖声道:“风尘女子?哈哈!你爹爹为了掩盖自己的丑事,竟然这么说我?他是个什么东西,你该知道了罢?”
沈青眉辩白道:“不,那不是爹爹说的,也从没人敢当他面这般说。其实……其实……有时候我听到他说梦话,好像叫什么‘小璇’、‘小璇’的,我当时不知道什么意思,现在才知道是妈妈你的名字。”
黎璇一怔,随即抓住沈青眉的手,急急问道:“你真的听到他叫我名字了?他真的叫‘小璇’么?莫非他……”忽然又甩开她手,面上如罩上一层严霜,道,“别再说啦!你爹爹负心薄幸,谁知道他是叫哪个女人?他对我的所作所为,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
我忽然想到一事,问道:“黎……黎阿姨,你若是被青鸾子废去了武功,怎么现在还一身的深厚功力?莫不是青鸾子前辈有意保全?”
黎璇声色俱厉道:“胡说,你懂什么!老娘关在这里这么多年,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练功,把功夫练了回来,和沈寄鸾那厮有什么关系?嘿嘿,他若不是愧对于我,怎会一辈子都不敢来见我?”我听了青鸾子的事迹,总觉得他不会是奸人。他既然肯为了救师妹而孤身闯入魔教总坛,又怎会为了自保而废除妻子武功,听任她被囚禁?我想此事多半还有不得已的隐衷,但黎璇如此说法,我一个外人也无从置喙。若真是如此,她对青鸾子因爱生恨,倒也不奇。
黎璇絮絮叨叨,又数落了许多青鸾子的不是,沈青眉最初还替父亲分辩几句,后来只有默默垂泪,不说话了。我忽然想到一事,插口问道:“黎阿姨,既然你和青鸾子前辈成婚生女,这昆仑派中怎么会无人知道你的事?还有什么……风尘女子的说法?”
黎璇冷哼道:“这有何奇怪?道姑在外面生女,本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何况又涉及屠龙刀的隐秘,还能见人就说么?本派除了师父和几个大弟子外,原也没人知晓。对旁人么,就说我被魔教杀了,以便掩人耳目。你也看到,现在昆仑派中,早就连我的名字都无人提起,小一辈的弟子,根本什么也不知道。”
“可是黎阿姨,既然惊神峰是禁地,又无人知道您老被囚禁在此间,每天需要食物饮水,还有衣服用品什么的,这些都是从哪里来的?”
“洞中有水源,”黎璇答道,“至于食物和衣服之类,都是白鹿子亲自送来的,每个月送一次,其它有些生活杂物,我向他讨,下次他便送来。”
我“哦”了一声,心中寻思,一个人一个月中所需的食粮着实不少,这惊神峰高耸入云,爬上来少说要两个时辰,每个月带几十斤物品上山也是个苦差事,白鹿子堂堂掌门之尊,让个亲信弟子去干这事也罢了,何必亲自来送,而对昆仑派中其他人却严守这个秘密?若说单是为了昆仑派的面子,却也不至于。
黎璇极是机敏,一下子已看穿我的疑惑,又道:“你道白鹿子那么好心么?他当了掌门之后,要按他本性,早该杀了我。他费尽苦心,留我活口,又关在这里,无非是我手上有他最想知道的屠龙刀的秘密!”
我闻言一凛,心想终于说到正题啦,却听黎璇道:“那一年沈寄鸾刚死,白鹿子拿了他不离身的宝剑上惊神峰来,对我道:‘师姊,你最痛恨的大师兄已经被阳顶天杀了。这些年我一直想放你出去,都是大师兄阻挠来着。现下可好了,你只要告诉小弟屠龙刀中的秘密,便可以下山去……和女儿团聚了!’”
“我当时便道:‘白鹿,你师姊不是傻子,这些鬼蜮伎俩都收起来罢。我若说出刀中的机密,哪里还会有命在?你若想逼供,或者缺衣少粮地折辱我,我武功虽失,要自绝心脉而死还是轻而易举的事。’白鹿这贼子丧心病狂,又拿青眉来要挟我,说道如果我不说的话,就把她卖到西域去给色目人当奴婢!”
沈青眉轻呼一声,颤声道:“白鹿师叔他……他怎么是这样?亏我还一直以为他待我不错。”我虽然知道沈青眉没事,但也为她捏一把汗。
黎璇道:“他自然待你不错,你可知为何?当时我便道:‘白鹿,你信不过我我也信不过你,就算我告诉你屠龙刀的秘密,也是死路一条,又焉知你会不会对眉儿下毒手?话说回来,就算现下把屠龙刀的秘密告诉你又如何?屠龙刀在你手上么?刀不在你手上,知道这秘密有个屁用?等你把屠龙刀弄到手,到时候再请我下山,一同参详,我自会慢慢将其中的大秘密说给你。可是若是你待眉儿不好,将来让我发现了,那就休想我再吐露半个字。’他想想不错,也只有答应了。我又叮嘱他,绝不能让自己的弟子借故去接近眉儿,我对他的人一个也信不过。我想将来若是眉儿年纪大了要出嫁,也要嫁给三圣坳外的体面人家,绝不能跟了白鹿的人,再受他钳制。”
我心下恍然,怪道白鹿子对沈青眉较为优待,而听说她有了意中人后又大为暴怒,便是由于和黎璇早有约定的缘故了。见黎璇始终不正面说屠龙刀的事,又忍不住问道:“黎前辈,你怎么知道屠龙刀的秘密?”
“那有什么不知道的?我在江南几年,已经查到了一些屠龙刀的源流来历,后来屠龙刀在我手上好几个月,更是什么秘密都参悟得一清二楚了。”
我忙问道:“那究竟是什么秘密?”
黎璇白了我一眼:“这秘密何等重大,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臭小子?你是我女婿么?”
我想不到她平白无故又扯到此事上,心道我朱长龄貌不惊人,武功平庸,也并非朱家的长子嫡孙,怎地从白鹿子到这玄骊子,昆仑派中人人都要我当昆仑派的女婿?难道今天非当这便宜老子不可么?
黎璇见我还是不情不愿,勃然大怒道:“好小子,说了半天,娶我的女儿还委屈你了么?你不愿意娶,那就去娶阎罗王的女儿罢!”绸带一扬,便要动手。
沈青眉忍无可忍,道:“妈,你再逼他,女儿便死在你面前!”说着便向洞口奔去,她经历过一场生死,又找到母亲,本来已无轻生之念,只是难堪太甚,不如此实在无以表达其羞愤。黎璇“嘿”了一声,手上一扬,绸带忽地伸出,如一双长手般攫住她身子,沈青眉顿时动弹不得。
黎璇身子一晃,忽又欺到我身边,我早已凝神蓄势,摆出一阳指中的厉害架势,想就算不济,总能招架个几招,谁料半招都来不及发,黎璇脑袋微摆,满头白发便忽然如同活了一般,纷纷扬起,如同触手一般向前探出。这种以头发攻人的方式我当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这才明白为什么她不到四十就头发全白,大概就是练这种异种武功的缘故了。
黎璇头发长近一丈,使将起来,威力绝不小于那根绸带。头发上又没有半个穴道,我一阳指功夫再妙也毫无用处。我慌乱挡了一两下,她发丝上贯注真气,与我手臂稍一接触,便啪地将我手弹开,继而向前伸出,缠住了我脖颈。我顿时被她长发卡得脖子窒息,透不过气来,惊骇之下,拳打脚踢,却哪里够得着她分毫?我又惊又怒,一时想屈服讨饶,一时又想破口怒骂,可脖子被她发丝紧紧缠绞住,却是说不出半个字来。
黎璇桀桀怪笑,脑袋一甩,眼看要用头发将我甩到悬崖外去摔死,沈青眉惊叫道:“且慢!妈,我……我跟他再说两句话。”
黎璇冷笑一声,脑袋一扬,散了发丝,将我放开,又收了绸带,走到一边,仍冷冷监视着我们。沈青眉扶住我道:“朱公子,你……你没事罢?”
我抚摸着脖子,只觉得颈骨都快被黎璇的头发绞断,大口呼吸,一时说不出话。沈青眉歉然道:“朱公子,我妈妈是很好的人,可是遭际惨变,又在这洞中被关太久了,难免脾气变得古怪,你多担待些。”我只有勉强一笑。
沈青眉又低声在我耳边道:“朱公子,你的想法我明白。可现在这形势,你……你就顺着我妈妈些,先答应下来,敷衍她一下罢。你放心,今天的话绝不做数的。我知你喜欢辜姑娘,绝不会纠缠于你。这事……日后我再慢慢跟妈妈说。”
我闻言心中感动,想男子汉大丈夫虽然威武不能屈,但此事并不违反侠义道,也是我在悬崖上答应过的,又何必强项,枉自送命?叹道:“沈姑娘,其实我……我不是……”忽然一股柔情涌上心头,道,“其实我在悬崖上说的是真心话,我经历一番生死之后,已经是真心想要……想要和你……”
沈青眉叹了口气,摇头道:“不用说啦,我明白的。”
我急道:“不,你不明白……其实……其实……”欲待说几句柔情的话儿,又说不出口,我一时心中茫然,究竟是为何说真心要娶她,是共同经历过一番生死后的患难之情,还是已经有些喜欢她了呢?
沈青眉扭过头,不再看我,对黎璇道:“好了,妈,他答应啦。”黎璇冷笑道:“谅这小子也不敢不答应,还不叩见岳母么?”
我虽然已经决定娶沈青眉,但还是大感别扭,碍于形格势禁,只得跪下磕头道:“拜见岳母大人!”沈青眉又羞又愧,别过了头去。
黎璇微微颔首道:“好!好!你小子还算有点良心。”我心中苦笑:这黎阿姨眼中的“良心”也太异于常人了些。
黎璇见我从命,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温言道:“小子,咱们总算有缘,你做了我女婿,从此便是一家人,我自会好好待你,一身的武功都可以传给你,至于屠龙刀的秘密,便说给你听又何妨?”
我本想问清楚屠龙刀的事,可想想又觉得不对,天色已晚,大哥范云白还在山下等我,辜鸿他们如果发现我不见了,又和魔教妖人什么的联系起来,后果无法预料。于是不得不压抑强烈的好奇心,道:“黎阿姨——不不,岳母大人,这些事以后再说吧。咱们现在还是设法先出去为妙。”
黎璇本来沉浸在兴奋之中,闻言却不禁面色大变,喃喃道:“出去?出去?怎么出去?你们怕是……出不去了。”
我惊道:“你、你说什么?怎么出不去了?”
黎璇回过神来,长叹道:“也是我十几年来第一次见到亲生女儿女婿,一时太过激动,忘记了一件事,这个山洞从里面是出不去的。”
我这才想起来,这个山洞是用来囚禁黎璇的,又怎么可能有路让人出去?但终是不甘,又走到洞口处四下张望,隐约可见崖顶的鹰嘴石在洞口上方十余丈左右,至于四周的情形,夜色之下却是黑乎乎地看不清楚。
黎璇冷冷道:“傻小子别看啦,我们离崖顶虽然不远,但悬崖向内凹陷,而且四面岩壁光滑得跟鬼镜子一样,半点着力之处也没有,就是壁虎上去了怕也得掉下来!”
我刚才被甩出洞时,依稀看到洞口周边确是如此,不由暗暗叫苦,转念一想,又问道:“若有飞爪绳索之类,勾住石角岩缝,说不定可以爬上去罢?”
黎璇微怒道:“你这小子当真是蠢得很。我被囚在这里,怎会有什么飞爪?就算有,左近的岩壁上也没有可勾住的地方,更勾不到崖顶。我在这洞里住了十六年,内内外外一块石头,一条岩缝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还想不到这些么?”
“既然如此,白鹿子又怎么来给您老送饭呢?”
黎璇道:“蠢材,这洞口只不过是扇‘窗户’而已,这山洞另外还有‘大门’,跟我来罢。”
我和沈青眉跟她走到山洞深处,已是一片漆黑,鼻子里闻到一股浊臭,只听她道:“看到洞口了么?”
我苦笑道:“什么也看不见啊。”
黎璇道:“是了,你们夜中不能视物。嘿嘿,让你们在这鬼山洞里住上十五六年,要看清楚就不难了。你有火折子罢?”
我把火折子拿出来用火石点上,只见此处是个不大的洞厅,中间胡乱摆放着些草垫、旧衣服、木盆、饼子、干肉、便桶之类的物事,处处污秽不堪,可以想象黎璇这些年来的生活是何等凄惨。沈青眉鼻子一酸,又要掉下泪来,道:“妈,你这些年就住在这个鬼地方……女儿,女儿真是不孝……我以后再不会做傻事啦,要一辈子好好伺候你老人家。”
黎璇有些感动,拍了拍她肩膀,却又叹了口气,摇头道:“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以后呢。”指着上方一处道:“那便是洞口了,从那里出去便是山顶摘星台。”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处黑漆漆的洞口,离地面大概十来丈高。洞壁表面凹凸不平,可供攀援之处不少,武学高明之士要爬上去绝非难事,我心中奇怪,我这岳母大人武功卓绝,怎么就不能出去呢?
黎璇又看透了我想法,解释道:“要上到洞口虽然容易,可那洞口上有一块千斤的巨石,却是从里面无法顶开的,须从外面方能挪开。”
我思忖道:“摘星台上有什么千斤巨石?”忽然心中一动,想到一件物事,问道:“那巨石莫非就是何足道刻了一张棋盘的那块大青石?”
黎璇点头赞许道:“不错,我也只是当年进来之时见过一次,想不到你却能猜到。”
我想到那块石头,倒抽一口冷气,那块石头以我现在的功力而论,就是在上面都无法挪开,何况是在底下,几无倚靠借力之处?怪道以玄骊子如此武功都出不去了。
我焦躁不已,转了两圈,道:“岳母大人,我还是上去看看。”把火折子交给沈青眉,便爬上洞壁。
我轻功差劲,爬得自然也慢,黎璇讥诮道:“你这三脚猫功夫不从上面摔下来就算万幸,还想出去么?真是痴人说梦!”我被她一说,足下一个趔趄,还真差点摔下来。
好不容易攀到了顶上的洞口,那洞口如同狭小的瓶颈,向上还有一丈多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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