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屠龙外史之朱长龄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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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屠龙外史之朱长龄回忆录-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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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惊道:“你是说……莫非你已经……已经……”不由往桥下看去,山涧中却没看到沈青眉的尸首,也没半点血迹。

“怎么?你以为我杀了她么?”何太冲苦笑了一下,“何某怎会亲手杀自己最心爱的女子?‘问世间,情是何物,直叫生死相许?’那是绝不会的。”

我略感放心,心道大哥还是料错了,又问道:“那你怎说沈姑娘再不会泄露秘密?莫非是你说服她了?那……她此刻却在哪里?”

何太冲神色黯然,哽咽道:“她……她不会再出现在这世上了……”指着前方那座山峰,摇了摇头,“我见到她……她上了惊神峰去了……”

我听到惊神峰三字,浑身一震。这惊神峰的地势十分古怪,乃是三圣坳中孤立的一座高峰,其高还在四周诸峰之上,四面却被三圣坳中的低地所环绕,不与外界相通。此峰是昆仑三圣何足道昔日的隐居之所,现下却是昆仑派中一等一的禁地,我们初入三圣坳时,何太冲、班淑娴等人就谆谆告诫,绝对不可擅闯,否则后果会极为严重。为何此处被列为禁地,我也曾问过,诸昆仑子弟却也不知晓。但据说在惊神峰北面的万仞绝壁之下,却偶有发现昆仑弟子血肉模糊的尸首。据说这些人多半是悄悄上山,从山顶悬崖上跳下来寻死的,究竟怎么死的便无人得知了。

“沈姑娘上惊神峰去做什么?”我颤声问道,心中隐隐已经有了答案。

“她……她以前常对我说,若是我们不能在一起,她便上惊神峰去……从那万丈悬崖上……”何太冲涩涩地说。

“你说什么!?她要自尽么?你怎么不追上去阻止她?”我惊道。

何太冲喃喃道:“我没有追上,叫她她也不理,只一个劲地向前跑……那是本派禁地,我又怎能擅闯?何况木已成舟,就算追上去她怕也不会原谅我。小眉,是冲哥对不起你,你放心,冲哥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你,唉,从此之后,‘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说到最后眼中竟隐隐泛着泪光。

我怒气勃发,忍不住道:“何太冲,你倒是记得一肚皮诗词歌赋,怎地却半点心肝也无?你心爱的人要自杀都不去相救,你……你还是人么?”

何太冲惊诧地看了我一眼,道:“你说什么?是你和你大哥先是见色起意,后来又要杀人灭口,我也是无奈之下,才相救不得。说起来是你们害死小眉的才对,又岂能怪我?我的苦处又有谁知了?”神态极是义愤,便如天经地义的道理一般。

我忍不住便想骂他,但想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便道:“你方才不是说其他人还以为你在红枫谷里?你迟迟不回去,当心被发现你和沈青眉的事有关。”

何太冲失声道:“啊哟!我伤心过度,差点倒忘了。好,我夜里再来寻你和范云白,那剑谱的事,还得……”见我脸色不豫,便没说下去,扭头飞身去了。

我往惊神峰上望去,只见那山峰直插云霄,半截以上被云雾缭绕,目力不及,也见不到沈青眉的身影。我无暇多想,便向山脚奔去。

惊神峰既不与外界相接,山脚下也无人看守,只有一块一丈多高的大石碑,上书“惊神雪峰”四个大字,笔力虬劲,气势磅礴,石碑上布满青苔,看样子已经有些年月了。旁边又有一块较小石碑,似乎是后来才立,上面有“昆仑禁地,擅闯者死”八个字,用红漆书写,殷红如血,十分醒目。我心下略一踌躇,知道闯进去后果无法预料,但想终不能任沈青眉死在山上,却不闻不问,看看远近无人,一横心,便冲过石碑,疾步上山而去。

这惊神峰上山道路甚是难行,山腰以下古木参天,蔓藤满地,荆棘丛生,几乎将山路湮没,我行不了多远,便被荆棘划破了衣服。忽然见到前面的荆棘丛上挂着一小块布料,看花色正是沈青眉今日所穿的百褶长裙,心下又喜又怕,喜的是何太冲所说不错,沈青眉确实在前面,怕的是沈青眉可能已经出事,提一口气,又加快了步子上山。

我虽然轻功平平,但总算行惯了山路,步履矫健,行了大半个时辰便进入山腰的云雾之中,却并未见到沈青眉的踪影,只见路旁树林变为灌木,灌木变为草甸,又爬了半个多时辰,出了云层,便到了寸草不生的雪线以上,周围只有光秃秃的巉岩和遍地冰雪,甚至呼吸都略感困难。此时已是傍晚,俯览下方,云海茫茫,雾气翻涌,云上有几只鹰鹫高翔。惊神峰白雪皑皑,与附近三五座雪峰挺出云海,相对而立,如同支撑着天穹的巨柱一般,在即将沉入云海的落日斜照下,恢弘壮丽之中,更带着无限苍凉。

我也无心欣赏这瑰丽奇景,环顾四周,但见小道边上处处断崖绝壁,深不见底。我心想:沈青眉若是当真想不开,随便从什么地方向下一跳,那是神仙也救不得了。正感焦急,忽然听到一声清笛,悠悠响起。随后笛声婉转百结,哀婉抑扬,悠悠地萦绕雪峰之上,说不出的凄恻感伤,听声音正是从头顶传来。我心中大喜,知道沈青眉就在上面,怕惊动了她,于是轻声蹑步,向惊神峰绝顶而去。

果然转过一处岩壁,便已到了山顶,却是一处数十丈方圆的平台,看样子乃是人力开凿而成。入口处有一块石碑,上书“摘星台”三字。摘星台一侧本来似乎有些房屋,然而废弃已久,只剩下数片断垣残壁。另一侧乃是悬崖,崖上白雪皑皑,沈青眉站在一块如鹰嘴般突出崖外的岩石上,背对着我,正在幽幽吹着那支长笛,足下便是绝壁云海,夕阳西下,晚霞流光将她的白裘长裙映得一片火红。

我听那曲子似曾相识,正是那日夜里所吹的《梅花引》。只是沈青眉此时的心境,又岂能如当日那般从容恬淡?她笛声凄楚断续,吹到后来已经散乱不堪,不成曲调,最后终于黯然放下笛子,怔怔地呆立半晌,忽然一挥手,将那根玉笛远远抛了出去,那笛子在夕阳中金光一闪,便坠入无边云海之中。我见状不由“哎哟”一声惊呼了出来。

沈青眉一惊回头,脸上珠泪莹然,见到是我,不由一呆。我道:“沈姑娘,你……你没事吧?你千万不要做傻事!”

沈青眉惊讶过后,便是羞愤交加,颤声道:“是你?!你……你怎么上来了?是了,你定是见我早上说了那些蠢话,跟上来看我笑话的,是不是?”

我当此情境,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傻里傻气地说:“不是的,沈姑娘……那个你还是和我一起下山吧。”

沈青眉眼眶红红的,却强自冷冷道:“我是死是活与你又有何相干?我若死了,你和你那什么大哥的隐秘再也无人知晓,岂不是好?何太冲都不管我啦,你又何必理我死活?你还是走罢,这惊神峰上,本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沈姑娘,”我道,“这件事也是因我而起,咱们还有许多误会没说清楚,请你过来,听我说几句话可好?”

沈青眉凄然摇头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你们的说话我都听到啦,小……朱长龄,你虽然不是什么好人,总好过那些负情寡义的畜生。我如今已经无路可走,你就让我好好地去罢。”

我听到沈青眉对我“不是什么好人”的考评,不禁哭笑不得,只得道:“沈姑娘,你年纪轻轻,不过一时失意,怎叫无路可走?你……你还是想开些吧,凡事总有法子解决,退一步海阔天空。”

沈青眉哽咽道:“想不到此时此刻,却是你来同我说这些劝慰说话。可是,我已经……终究……终究是不成的……”说着黯然转身,向崖边踏出了一步。

“沈姑娘,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为这样一个男人去死,对得起父母么?你父母知道了会怎么想?”我情急之下叫道,一时没去想她父母是何人。

谁知这话正触动了沈青眉的隐痛,她咬唇道:“我爹爹妈妈都去啦,我……我早就不该活在这世上,也好,我这就陪爹爹和妈妈去。”说着便纵身向崖中跃去。

我大骇之下,也不顾男女之防,飞扑过去,但我离她还有数丈之远,其势决不能及。眼看她正当韶华便要坠落深谷,香消玉殒。

却见沈青眉长裙飘扬,身形甫动,尚未跃起,便即斜斜倒在崖边,一动不动了。我忙奔到她身边,只见她双目紧闭,脸色煞白,已然昏厥过去。原来这雪山绝顶本来空气稀薄,血行不畅,她又遭际大变,五情郁结,当此生死抉择之际,激动之下,竟尔晕眩,却也因此捡了一条性命。

我将她身子拖回摘星台内侧,放在一块方方整整的大石头上,稍运一阳指力,点她人中,沈青眉只是一时激动方才晕去,一点便即苏醒。她见我离她不过数寸,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不禁“啊”地轻呼一声。

我脸上一红,退开几步,不去看她,二人一时尴尬无语。沈青眉随即身子蜷成一团,缩在石台的一个角落里,眼泪扑扑地落下来,滴在石上,又流进一条沟纹里,我这才看到,那大石上纵横交错一道道纹路,竟是刻了四四方方一个大棋盘,旁边刻有“何足道自弈棋坪”几个字。我心道:“这何足道祖师当年隐居雪峰,刻棋盘自弈为乐,何其悠闲恬淡,岂知几十年后,却有一个伤心的少女在这棋坪上流泪。”

过了不知多久,沈青眉忽轻轻地道:“你……你为什么要上来拦着我?”

我也没想过为什么要上来阻拦她,听她这么问,不禁一怔,想了一会方道:“你曾经救过我性命,我帮你一次,也算是报答了。”

沈青眉轻叹道:“我几时救过你性命?要杀你倒是有好几次了。”

我道:“便是那日在梅林之中。”便将当日我练功走火入魔,顺着她笛声的导引才能真气归元,化险为夷之事说了一遍,又将此后诸事拣要紧的略解释了几句。沈青眉听后,低头不语,过了良久方道:“原来如此,是我都想错了。朱……朱公子,你一定觉得我是个极蠢极烦人的女子,是不是?”

“不不,”我忙道,“这些大半都是因缘巧合,若是我和姑娘易地而处,恐怕也是难以置信。再说,若非我当时一时贪念,自行掘出剑谱,也不会有今日之事。”

沈青眉叹道:“若不是你掘出剑谱,怕我早就把剑谱送到何太冲手上了,现在也不知道他的真面目。或许是上天要借你的手,让我看清楚我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究竟有副怎样的心肝。”

我听她说到她和何太冲之事,也不便多说,只道:“沈姑娘,这事说来也是我大哥胡言乱语,多有不是……你还是想开些,别往心里去。”

沈青眉泫然道:“你大哥是好是坏又与我何干?可是他……可是他……”一时又哽噎住了。

又隔了良久,一个幽幽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有一个小女孩,从小就死了娘亲,那一年爹爹也死了,从此一个人孤苦伶仃,寄人篱下。身边的大人一个个都不怀好意,有的想谋夺她的财产,有的想得到她的家传绝学,还有的更是想要……想要欺负她。她实在分不清好人坏人,没有办法,只有对每个人都冷冰冰地,拒人于千里之外,一个人离群索居。”

“后来有一日,她在林中一个人吹笛子,被一个男孩子看到了。她当时躲开了,可是第二天,她又到林中时却听到琴声,原来是那男孩自己带了一张琴来,在林中弹了一曲极好听的曲子。她知道那男孩是弹给她听的,却躲着那男孩,远远走开了。第三天、第四天……那男孩每天都在林中弹琴,而且弹得真的很好听……终于那女孩被那男孩打动,忍不住出来相见,和他做了朋友、好朋友……后来,那小女孩变成了少女,男孩子也变成了少年,他们就……许下了终身。”

“最初,那少女真的很开心,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一生一世的依靠,沉浸在幸福里。可后来,那少年却对她若即若离起来,又有人说他和别的女子在一起,那少女很害怕,害怕失去世上唯一的幸福,但每次只要那少年说一句话,她又让自己相信他,把自己最深的秘密都告诉他,对他千依百顺……她自欺欺人了那么久,可是到头来终于知道,那个少年为的不过是她爹爹的一本剑谱,为了那么一本册子,他可以把她拱手让人,可以听任她去死……朱公子,你说说看,这么蠢的女子,活在世上还有什么用?”沈青眉说到最后,已经满面泪痕,珠泪映着晚霞,如梦如幻。

“不!”我激动地道,“沈姑娘,你是一个好姑娘,何太冲根本不配你,将来一定能找到配得上你的人的。”忽然一股冲动涌上胸臆,“你如果不嫌弃,我……我们的婚约……我会好好待你……”忽然看到沈青眉怔怔地看着我,不禁脸上一红,道:“你别会错了意,我不是对你有什么……我只是想帮你……那个……”笨嘴拙舌,又怎说得清楚?

沈青眉凄恻一笑,自嘲道:“原来你是可怜我,我沈青眉沦落到这等地步,有人可怜也是好的。可是你放心,我再怎么样,也绝不会受人施舍。”

我苦笑道:“沈姑娘,你别误会。我和你一样是伤心之人。我心爱的人,对我也毫无情意……她喜欢的那个人啊,武功也好,文采也好,无不胜我十倍。我是半点希望也没有,是注定一辈子伤心的了。咱们两个伤心人凑在一起,岂不是正好么?”

沈青眉摇头道,“别胡说啦,你这些少年人的心事,过几年想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啊……又怎比我……我……”忽然泪珠滚滚而落,道:“不管怎么说,我要多谢你。可是……我根本配不上你,也配不上任何人。我这辈子已经毁了,再也没有路可以走了。”

我不知她什么意思,劝道:“你是怕白鹿子掌门追究你有意中人的事,又或是怕我大哥找你麻烦?还是怕何太冲纠缠不清?这些都可以一一解决……”却见沈青眉不住摇头,泪如雨下。

“朱公子,你别说啦,你不知道,我……我……”沈青眉呜咽着,捂住了脸,终于将心中最深的秘事吐露出来:“我已经做了……做了那不知廉耻的事,有了……有了那个禽兽的孩子!”

沈青眉说出这最羞耻之事之后,便伏在一块岩石上大哭起来。我被这消息一时惊得木木呆呆,也不知说什么好。我只有十六岁,还有许多少年人的梦想。我不是什么圣人,纵然可以去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可怜女子,总不能无端养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孩子罢?

不知过了多久,沈青眉止住哭声,涩涩地道:“朱公子,你心中也瞧我这个轻贱女子不起,是不是?”

“不……不是,”我强装老成,干巴巴地说,“沈姑娘,既然已经如此了……总要想法子解决。咱们这就下山,我去同何师兄说,让他一定娶你。孩子……孩子总不能没有父亲。何师兄虽然有千般不是,但是总不会连自己的孩子都不顾。至于白鹿子掌门那边——”

沈青眉决然摇头道:“不,我宁死也不会嫁他!你不知道,我适才上山之时,他从后面追上来,问我去做什么。我说我要从这惊神峰的山崖跳下去,再也不要见他。我那时还半是气话,我当时想,如果他像你一般追上来,不让我走,对我说他那些话都是无奈,都是做作,我就算不信,也会原谅他,甚至为他牺牲……可是他就站在哪里,没有再上来,也没有再阻止……我才知道,他真是一心盼我死掉,不要挡他的路。从那一刻,我的心便彻底死啦。我这辈子生也好,死也好,再也不想见到这个人。”

我这才明白,为何她一心求死,原来却是被何太冲逼的,恨恨道:“世间竟有如此天性凉薄之人,亏他还吟诗弹琴,卖弄风雅,我呸!”

沈青眉潸然道:“朱公子,你莫再理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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