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事情?
云霓的心微微一动,抬起头来看向萧淑妃。但见这萧淑妃微笑道:“听说在京城不远有个锦阳镇,镇上刚刚抓了个人。听说是此人乃是京城人士,平素里好吃懒作,而且整日沉迷在赌博之中。为这,欠下了一屁股的赌债,不仅把家里的地产全部变卖了,还借了高利贷。你道那高利贷是好借的?驴打滚,利滚利,不到一个月变滚了上万两银子。那人还不起钱便想要逃出京城,谁想被高利贷的打手们围住了暴打一顿。说来也有趣,那人明明年近五旬了,倒还有些蛮力,竟将一个打手打死逃掉了。这可是人命官司,官府如何能够听之任之?当即便派人追捕,竟是眨眼间便捕住了。”
说着,她将目光落在了云霓的身上。云霓的心中大惊不已,她已经猜到了,萧淑妃所说的那个人……
“那个人,听说也姓云,叫云如海。”萧淑妃的眼睛里闪着阴冷与得意的眸光,像是已然设好了陷井,等待着云霓主动地迈进来。
云霓沉默着不发一言,她的手在袖下悄然攥得紧了,心也紧紧地揪成一团。
这个老东西,这把年纪了怎么就忌不了赌!难道他忘了娘是怎么死的,忘了曾经跟自己一遍遍发的誓言么?房产已然没了,家业也没了,他竟还杀了人!
这样的人活在世上,又有甚么意义!
“好在,本宫的姐夫乃是通府知州,那锦阳镇正是在他的管辖。”萧淑妃见猎物迟迟不肯走到陷井里来,便只得笑着说道,“原本那地方官是要在今日审案的,本宫好歹给拦了下来。刀下留人,有甚么事,到底还是能好好商量的不是?”
这“商量”二字,萧淑妃咬得极重,云霓自然听出了这萧淑妃想要表达的意思。
“云霓你是个个聪明人,明人不说暗话,本宫想要的只是一个答案。”萧淑妃直截了当地说道,“那就是,在文菁皇后死去的那一天,到底发生了甚么。”
她目光烁烁地盯住云霓,一字一句道:“虽然本宫与她斗了这么多年,但是她的性格本宫却最是了解。以文菁皇后的性子,即便是到了最后一刻也是绝对不会轻言放弃的。云霓,你乃是文菁皇后生前最后信任的一个人,也是在最后的关头也对她不离不弃之人。本宫相信以你的本性绝对不会任由加害文菁皇后娘娘的凶手逍遥法外的,不是么?”
“萧淑妃娘娘……”云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淡淡地说道,“云霓只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
“是甚么?”萧淑妃的眼睛一亮,欣喜地看向云霓。
“那就是,文菁皇后娘娘确实是自刎而死。”云霓的声音不卑不亢,却又清清楚楚。萧淑妃的脸猛地阴沉下去,她的目光阴狠地看了云霓半晌,方又笑了起来。
“锦阳镇离京城虽然不远,但至少也要两个时辰的路程,想来明日巳时便会由地方官审案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却不知道那位云大叔能不能有这个命,撑到那个时候。”如此……恶毒的话,却依旧能用这种像谈论天气般的平静语气来说么……云霓感觉到自己的心在一下一下地抽搐着,疼得她说不出话来。
“本宫给你一夜的考虑时间,明日辰时,本宫便要知道你的答案。”说着,那萧淑妃便站起身来,走出了屋子。
云霓默默地站在那里,紧紧地咬着下唇,缓缓闭上了眼睛。
老东西,喜欢甚么不好,却偏偏喜欢上了赌呢……当年娘因为你的赌气得心疾发作而亡,家业因为你的赌而丧失殆尽,我的婚事也因为你的赌而一再搁浅。而今我好不容易在宫里谋得一份好差,却又被你这一番行径彻底毁了么!
懊恼地走到窗边,云霓望着闪烁在天际的寒星。良久,终是紧紧地攥紧了拳头,冷声道:“虽然你是我爹,但是这一回,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再断送我的前程!”
这一夜,云霓竟是整整一夜没有睡着。她在床上辗转反侧,眼前晃过的是一幕一幕新鲜如初的记忆。
当她蹒跚学步的时候,爹在赌,娘在哭;当她长大成人的时候,爹在赌,娘在哭;当她刚刚到了及笄之年的时候,爹还在赌,娘……却已然不在了。
都是你的错,都是你!
即便是死了,也是你咎由自取!
可是为甚么心里还这么痛呢,为甚么……眼泪还是……禁不住地往下落呢……
你这个……老东西!
“云霓姐姐,”一个清清脆脆的声音就响在耳边,云霓不用睁眼也知道来的是甚么人。“云霓姐姐,我是萧淑妃娘娘的近身宫女,名唤杏儿。萧淑妃娘娘唤奴婢来问姐姐你一声,让你考虑的事情怎么样了?”
云霓没有回头,她面向床塌里面躺着,不发一言。
“云霓姐姐?”那杏儿还当云霓没有听见,便提高了嗓子再次唤了一声。
“我该说的话,已经都对萧淑妃娘娘说了,再没旁的。”云霓简简单单地摞了这一句,便再没了声息。
“云霓姐姐你,连自己的亲爹都不管了么?”杏儿诧异地问道。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云霓紧咬牙关,一字一句地道。
杏儿怔了半晌,方才默默无声地转身走出了云霓的屋子。
没有人知道,此时的云霓的泪,已然浸湿了枕头。那种痛……又有谁能体会?
“云霓姐姐,云霓姐姐!”耳边一声声响起的呼唤让云霓这才回过神来,她抬起红肿的眼看向对面的宫女小瑟。“云霓姐姐可是昨儿晚上没有睡好?”|小瑟瞧着云霓笑道,“今儿的眼睛竟是这般肿的,神情也恍惚。”
云霓勉强地笑了笑,道,“你唤我可有事?”
“有,”小瑟点头,指了指门外,“有人找你呢,云霓姐姐。”
075:你是谁
有人找自己,却又是何人呢?
云霓奇怪地走出门来,小瑟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顶杨树道:“喏,就在那儿。咦,人怎么没了?”
她奇怪地张望着:“方才有个嬷嬷说找云霓姐姐有些事情的,说是要在那棵杨树下等着,怎么这会子又没见人影儿了?”
云霓亦瞧向那里,除了那棵大杨树,确实不见甚么人。
“许是走了罢,”云霓道,“我们回罢。”说着,她便转过身,谁知小瑟也在眨眼间不见了踪影,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年轻的太监。
“云霓姑娘,请跟在下走一趟。”这太监笑得阴险,唬得云霓不由得连连后退,然而却突然有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用手帕捂住了云霓的口鼻。一股异香传来,云霓径自晕倒了过去。
直到肩膀上传来一阵阵巨痛,云霓才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片黑暗,用了好一会子眼睛才适应这黑暗。云霓这才发现自己正处在一辆马车里,一路颠簸着前进,而她自己则被捆绑了个结实,倒在马车上。
这是谁的马车?
是谁要把我掠走?
又要到哪里去?
云霓的脑子飞快地转着,估算着任何一种可能。但是她心里也清楚得很,自己这一次受劫完全与即将晋升为皇后的皇贵妃朱砂这件事情有关。看起来那些人终于坐不住了,想要对皇贵妃娘娘朱砂不利。自己,又该如何是好呢?
马车就这样轱辘辘地前行了很久,直到云霓饥肠辘辘而又手脚疼痛地即将晕厥过去之时,突然停了下来。那盖得极为严实的门帘被突然挑起,刺眼的光线让云霓少不得紧紧闭上了眼睛。
“下来。”一只大手拎起云霓,掷在了地上。
冰冷的地面让云霓全身一凛,但见眼前站着的是个有着一双牛眼的马夫。这马夫低头看了一眼云霓,便从腰间猛地抽出了一柄匕首晃了晃。冬日的太阳照在这柄锋利的匕首上,寒光凛凛,令人倍感阴冷。云霓在心里暗暗地打了个哆嗦,惊恐地看向这个马夫。但见他咧开大嘴嘿嘿一笑,突然举着匕首朝着云霓刺过来。
云霓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心中哀叹自己或许是没有过好日子的命了。自幼心比天高,却怎堪命运多变,总是这样捉弄于她。也罢……便如此认命了罢……
正当云霓打算就这样认命地告别此生之时,却突然觉得脚上的绳索一松,自己被人猛地推了一把:“快走,老子没那么多闲工夫。”
赶情……不是要杀自己的?
云霓睁开眼睛,看到眼前是一片偏僻的村庄,而不远处则有着一个破破烂烂的茅草屋。这是甚么地方?
她就这样被推推搡搡地走向那个茅草屋,在茅草屋前面有两个官兵模样的人在门前把守着,看到云霓,便有一个官兵上前一步抓住捆着云霓的绳子,把她押进了那茅屋里面。
茅屋里面依旧很是暗淡,云霓发现这间茅屋外表虽然看着破烂,里面却像是间密封的空间,连窗户都不曾有。
借着门缝透过来的光线,她看到在那茅屋正中的小桌前,有一个人背对着自己坐在那儿。
“云霓?”那是个男人,背影看上去应该有些年纪了,他披着硕大的披风,声音低沉而沙哑。
“你是谁?”云霓冷声问道。
“你不用管在下是谁,”那个突然笑了出来,“只问你一句话,文菁皇后死的那天,你究竟看到了甚么。”
果然是这件事情。
云霓暗暗地思量了一下,扬声道:“我已经对无数人这样说过了,那天夜里我本欲去看看皇后娘娘睡着了没有,却赫然看到她倒在血泊里,手上还紧紧地攥着一柄匕首。”
“你是说她自刎身亡?”那个人问道。
“务容置疑。”云霓挑眉道。
“你很天真,”那人又笑了,“据在下所知,宫妃在进入敬庭的时候,会被主事的嬷嬷搜身,任何有危险的利器都不得带在身上,又怎么会有匕首呢?”
云霓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更何况,文菁皇后当日只戴了几枚黄金首饰,死的时候却都不翼而飞了,却不知……是否有人图财害命?”那人慢条斯里地说到这里,又停顿了一下。
“阁下的意思,是想要栽赃在云霓的身上了?”云霓也笑了,“我猜,阁下是宫中之人。”
“女人太聪明不会有好下场,”那人依旧在笑,“听在下把话说完。那日在敬庭外面把守的太监与侍卫全部都晕倒在地,直到日出东方方才醒来,你难道不觉得,这是件很蹊跷的事么?”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不敢对这些事情妄加推测。”云霓淡淡地说道。
“你确实很聪明……”那个拉着长音缓声道,“只是,你的聪明还不足以让你看清形势。而今你身处险境,极有可能自身难保,难道还要替别人去分担么?更何况,你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人罢?那个人的生死,你难道也不顾及了么?”
“该生的自然生,该死的自然死。”云霓微笑道,“人有时候没法掌控一切,随遇而安罢。”
“好一个随遇而安!”那个人突然间大笑起来,声音却是与先前的完全不同,他站起来,扬声唤道,“来人,把这个嘴硬的女人拉下去,与那个老不死关在地窖里。”
说着,他愤然转过身来。即便是如此黯淡的光线,云霓也仍然可以感觉到从那双眼睛里透出的冷冷杀意。“你这么聪明,一定知道人在不吃不喝的情况下能活几日罢?”说着,他笑了笑,“三日之后,会有人在恰当的时候到你身边的。你就求佛祖保佑那老不死能撑到那个时候罢。”
说罢,他又哈哈大笑着,举步离开了这间茅屋。
这个人,他是谁?
虽然被架起来朝着茅屋的里间走去,云霓却努力地转过头去,她紧紧地皱着眉,望着那个奔向门口的人。
屋门开启的一瞬间,云霓终于看到了那随着举步,从披风里露出来的官袍的一角。
紫色蟒袍,五色祥云图腾。
云霓的唇紧紧地抿了起来。
076:十年生死
走出了这间茅屋,那人便将披风的帽子褪了下去。
阳光与积雪混合在一起形成的光线分外耀眼,这人不由得伸出手来挡住了眼睛。
“慕容侯爷,该做的事情老夫已经都帮你做完了,剩下的,恐怕就要看你自己的了。”那人眯起眼睛,脸上露出一抹微妙的笑容。
“轿子已经备好了。”一个官兵恭敬地走过来说道。
那人点了点头,又道:“派人守在这儿,不得给他们半分水米,任何人胆敢靠近,杀无赦!”
“是!”那官兵应道。
云霓就这样被推进了一间婉若完全密封起来的屋子,她的眼睛还不能适应眼下的光线,双臂又被绑在身后,才没走几步便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
而她在跌倒的时候,却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啊唷,你是谁?难道想撞死我这把老骨头不成?”突然响起的一声抱怨让云霓顿时身体僵硬了下来。
这声音如此熟悉,像极了那个人……那个,不断地给自己添着麻烦,却从来都不懂得感恩,更从来都不懂得懊悔的……她的父亲。
“哎,你是谁啊。”那苍老的声音还是不死心地问,云霓却懒得理他,而是起身走到了墙边,慢慢地蹲坐下去。
“好歹都在一起关着,总得请教一下尊姓大名罢。你瞧,我都是一把老骨头了……”
“住口!”云霓终于被聒噪地愤怒起来,她厉声地喝斥,却让对方大骇。
“你是……小霓吗?是小霓?”那老头激动地问。
云霓懒得理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小霓,你……在宫里过得好吗?”老头儿的声音里,竟然带了丝哽咽。
“你还有心问我过得好不好么。”许久,云霓方才冷冷地哼出声来,“这么多年,你自己造的孽,做的事,犯的错还不够多么?到了而今还惹下这样的祸端!”
“小霓,爹……”那老头儿清了清嗓子,道,“爹什么也没有做呀!”
“你现在还想骗我吗?”云霓气愤地嚷,“如果不是你欠了赌债,又杀了人,我怎么会被你连累到这般田地?你根本不配做我爹!”
“小霓?”这人却果然是云霓的父亲,云如海。这云如海的嘴唇颤抖了半天,方难过地问道,“小霓你果真……不愿意认我这个当爹的吗?”
云霓没有说话,只是生气地将脸转向一边儿,沉默下云。
“爹知道,爹这大半辈子做尽了糊涂之事,让你和你娘都受到了那么深的伤害。”云如海苦笑着说道,“可是自从你进了宫,爹真的就再没有赌过。爹知道爹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了。可是……那种杀人越货的事情,爹真的没做过!”
“鬼才相信你。”尽管心里剧烈地疼着,云霓却还是咬牙说道。
云如海沉默了下去,这对近十年没有相见的父女就这样默默无声地相对着,这密封的空间寂静得只剩下了呼吸声。
“小霓,你过来。”许久云如海方轻轻地唤了一声。
“干什么?”云霓皱眉道。
“过来,”云如海的声音很平静,“爹左边的口袋里有东西,你掏出来。”
云霓迟疑了一下,终还是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在云如海的身边蹲下来。她背着身,用那被捆在身后的手伸进了云如海的口袋里。
他似乎……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衣裳,伸手便可摸到他根根突起的肋骨。云霓的心不知为何紧紧地抽痛着,鼻子也紧跟着酸起来。
在云如海的口袋里,云霓掏出了一样东西。这种质感,这种感觉……云霓的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这是爹刚认识你娘的时候,买给她的一对黄金对蝶簪子,虽然很小的一对,但是你娘很喜欢。”云如海淡淡地说道,“都怪我后来痴迷赌博,到最后疯了眼,连这对簪子都偷去当了。你娘……也是因为这个才气得倒在了床上。可叹我那个时候鬼迷了心窍,迟迟不肯回头,等到而今年岁大了,再回过头来,竟然……甚么都剩不下了。”
云霓没有说话,她紧紧地攥着这对簪子,那簪子铬着她的手,疼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这十年里,爹从来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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