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轻而又貌美的珍婕妤身上,仿佛已然将她看成了公敌和把子,忒地厌恶起来。
最为厌恶的,便是那萧淑妃和宋贤妃两个人。文菁皇后慕容薇被禁,这两个人是最为欢欣的,毕竟能够坐上凤位才是正经,谁管得上那个慕容薇的死活?
一直被自己这个表姐嘲笑打压的宋贤妃,终于不用再每天强迫自己前去“紫玉宫”,面对着那张嚣张跋扈的脸强颜欢笑了。真是太解气了!
“娘娘,这是‘天翠苑’董才人送来的礼物,您请瞧瞧。”赵淑仪拿着一个锦盒,兴冲冲地走到了宋贤妃的面前,笑着呈了上去。
自己跟随的主子而今也是执掌权势之人了,这如何不让赵淑仪欣喜?不说旁的,单是平素里一些对她不理不睬的宫妃们,而今都变了脸似的讨好她,这些巴巴地跑来送礼物的就更不用说了。
那宋贤妃这会子正在饮茶,她只抬了抬眼皮,瞧了那锦盒一眼便将一腔心思放在那盏茶上了。这可是刘美人送来的雨前龙井呵!真真儿的是雨前最上等的龙井呵,味道就是不一样。那绕齿的醇香,那入口的微甘和回香,这才是该享受的好东西,该过的日子。
宋贤妃满足地叹了口气,眼前,赵淑仪已然将那个小小的锦盒打开了。一片金光欲迷人眼,宋贤妃不由得眯了眯眼睛,再去看时,见那锦盒里盛放着的是一对八寸长的嵌猫眼石的对花簪子,和一对儿嵌着蓝、红宝石的手镯。
“嘁,这个董才人,亏得平素里瞧她还算是个懂眼色的,怎么却又送了这么寒酸的东西?”宋贤妃嗤笑着扫了一眼这锦盒里的东西,便扫兴地坐直了身子,继续把弄那手中的茶盏去了。
“可也是,”赵淑仪虽然感叹这对簪子做工的精美,倾慕那对手镯足斤足两的分量,但是却少不得由着宋贤妃的话点头,“昨儿李承微送来的那对夜明珠还足有鸡蛋大小呢,只这么几个黄金的首饰,个个儿都是咱们娘娘司空见惯的,哪里会放在眼里?”
那宋贤妃听得顺心,不由得连连点头,又挑眼看了一眼那两眼放光的赵淑仪,道:“拿过来给本宫瞧瞧。”
“是。”赵淑仪虽然舍不得放手,却怎敢违背主子的话?当即将那锦盒呈了上去。
但见那宋贤妃伸手从铁盒里抓了一把,便将锦盒丢给了赵淑仪:“这些就赐给你了,拿着玩去罢。”
“啊呀,多谢宋贤妃娘娘!”这赵淑仪顿时喜得连连道谢,待看到那锦盒里就只剩了一对簪子之时,脸上的喜色便攸地滞了一滞。所幸这赵淑仪知道宋贤妃平素里便是视财如命的主儿,这会子能给她对簪子便已然是不错了。她急忙将这对簪子收好了,少不得再次将那宋贤妃谢了又谢。
宋贤妃颇觉好受,忽闻得那殿门口走进来一个小宫女,怯怯地看着宋贤妃,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有甚么事?”宋贤妃不悦地问道,“这样鬼鬼祟祟地做甚么?”
“回,回禀宋贤妃娘娘,”那小宫女说着,紧张地看了一眼赵淑仪。
那赵淑仪便皱起眉来,喝斥道:“难道你没有听到宋贤妃娘娘的话么?哑巴了?怎么连话都不说?”
那小宫女咬着嘴唇低下头,嗫嚅了半晌,方道:“奴婢,奴婢是有话要与宋贤妃娘娘说。”
“你好大的胆子!”赵淑仪气得上前要甩这小宫女两巴掌,却被宋贤妃喝住了。
“赵淑仪,你且下去,本宫要看看她有甚么话说。”宋贤妃皱眉道。
这赵淑仪虽然心下颇为好奇,但是终是碍不过宋贤妃的命令,当即便只得愤愤地瞪了这小宫女一眼,扭身离开了大殿。
这宋贤妃将小宫女打量了一番,道:“有甚么话,说罢。”
“宋贤妃娘娘,”谁知这小宫女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无比诚恳地说道,“宋贤妃娘娘,奴婢乃是受人之托,想求娘娘您见一个人的。”
“见一个人?”宋贤妃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挑着眉紧紧地盯着这个小宫女,问道,“你要本宫见谁?”
“见……”小宫女怯怯地看了宋贤妃一眼,然后咬牙道,“见文菁皇后娘娘的宫女——云霓。”
甚么!
这宋贤妃唬得大惊不已,手中的茶盏“砰”地一声掉落在地。她怔怔地看着这个小宫女,且伸出手来颤抖地指着她,道:“好,好大的胆子!你难道不知道皇上已然下旨令文菁皇后不得出宫一步么?你竟敢将那‘紫玉宫’的人领到本宫的面前?难道你想要害死本宫么!”
“宋贤妃娘娘此言差矣,”突然听得一个略显得低沉的女声响起,宋贤妃看到自那门口闪进来一个身材略显丰腴的宫女。这宫女行至宋贤妃的面前,深深地拜了一拜,道,“俗语有云:唇亡齿寒。想宋贤妃娘娘与文菁皇后娘娘原本便属一脉,慕容侯府与鲁国公府的关联更是紧密,若是在文菁皇后娘娘最为艰难的时候,连宋贤妃娘娘都不肯出面帮她一把,那么……皇后娘娘能指望的,还有谁呢?”
这……
宋贤妃万万没有想到文菁皇后派人来找自己,听得这云霓的这番话,倒是让她真真儿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076:人不为己
眼下,这文菁皇后可是处在风口浪尖儿,她却还想着要自己帮她!
帮她!
说得好听,可是又要如何去帮?况且那文菁皇后而今的复出还能有多少胜算?万一弄巧成拙,把自己折连进去,可是万万值不得的。再者,若是这文菁皇后果真出了关,得了势,自己……岂不是还会被她牢牢地踩在脚底下?
宋贤妃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心里早已然转过千个百个心思。那云霓瞧见了,只是淡淡地一笑,上前一步继续道:“宋贤妃娘娘,您要知道,您毕竟与文菁皇后娘娘是至亲的姐妹。可是这后宫里除了文菁皇后娘娘,又有谁能这样真心地信任宋贤妃娘娘您?而今如若皇后娘娘的凤位悬空,想必不止是萧淑妃娘娘,便是那个珍婕妤,都不会不眼红,不伸手去抢罢?为了自己上位,谁能够体谅他人的心情,顾及他人的颜面呢?宋贤妃娘娘慧芷兰心,应当知道那个萧淑妃原本就不是甚么省油的灯,珍婕妤娘娘就更不用提了。还请娘娘想想,从她入宫这段时日以来,出了多少事情?纵然她每次都是坐壁上观,可是谁能说这背后没有她的推波助澜?这两个的任何一个,恐怕都不会对宋贤妃娘娘手下留情罢?”
云霓这不卑不亢的几句话说得宋贤妃冷汗泠泠,不得不承认,这个云霓说得并没有错。萧淑妃与自己一贯是死敌,更何况上一次揭穿她假孕之事,自己又是第一个冲在最前面的。要说那萧淑妃不恨自己,不怪自己,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显而易见的是,为了上位,萧淑妃第一个收拾的,也许就是自己。
而那个珍婕妤呢……
宋贤妃的眉皱得更紧了,她依稀记得,在自己要上前戳穿萧淑妃假孕之事时,珍婕妤朱砂是第一个拦着自己,让自己去请文菁皇后来的人。她为甚么非要等文菁皇后来呢?难道真的是为了避免承担责任么?如果是这样,那么……那个女人的心计和城府绝对远远在自己之上,为了保全她自己,肯定会不惜牺牲掉别人为饵的。
与这些人为伍……恐怕确实是件极为危险的事情,她们的阴狠和文菁皇后的嚣张跋扈比起来,到底哪一个更加可怕呢?
“退一万步讲,”看到宋贤妃的脸上已然有了犹豫与挣扎之意,云霓便知道自己已然有了八成的胜算,她一瞬不瞬地看着宋贤妃,继续道,“如若这些人里面,唯有那德妃娘娘洛红英得了势,赶问宋贤妃娘娘,那德妃的品性难道能容得下娘娘您吗?”
德妃!
这个名字让宋贤妃背上的汗毛都一根根竖了起来。
那个德妃洛红英!恐怕是这后宫里最难搞定的一个了。想当初她先是将自己多留了几件珠宝首饰的事情捅了出来,害得文菁皇后东挑西拣地找了自己很多的不是。后来又因为在夜宴上与自己一言不和,竟然提起宝剑来抵在宋贤妃的脖子上威胁她。这样危险得有如野兽的女人,说不定甚么时候就能要了自己的命!
越想,宋贤妃的身上便愈是冷汗泠泠,连目光都呆滞了起来。
“所以,宋贤妃娘娘呵,您帮文菁皇后娘娘,就是在帮您自己呵!”云霓见自己的目的已然达成,便换了一种语重心长的语气道,“更何况,皇后娘娘也说了,日后待她出关之时,定邀宋贤妃娘娘您与皇后娘娘一并掌管后宫之事。两个人掌管,总比四个人要好说话儿些,不是么?”
与文菁皇后一起掌管后宫吗?
宋贤妃的眼睛攸地一亮。
人最难做到的事情,就是在你站在了高高的位置上,拥有了无上的权力之后便一无所有。这宋贤妃已然知道了这掌权的好处,如何愿意放手?而这文菁皇后竟说能邀自己一并执掌后宫,宋贤妃自然喜不自禁。她看了看这个云霓,心中不禁对这个相貌平凡,却心思细密的宫女另眼相看。但脸上却少不得做出正义之色,道:“本宫倒是无意那些掌权之事,只是心中极为替皇后娘娘担忧。好歹我们姐妹两个是至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而今姐姐出了事,我这个做妹妹的如何能够袖手?”
“宋贤妃娘娘真乃重情重义之人!”尽管心里暗暗的冷笑,但是云霓还是感动不已地说道,“相信皇后娘娘是绝对不会忘记宋贤妃娘娘的情分的。皇后娘娘说了,她答应您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那就好。
宋贤妃脸上的笑容抑制不住地流露出来,但随即却又像想起了甚么似的问道:“可是,本宫却要怎样帮皇后娘娘呢?”
“这事说来,倒也不难。”云霓微微一笑,道,“宋贤妃娘娘还记得庄太后与皇上前来‘紫玉宫’那一天罢?”
宋贤妃略略地迟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此事虽然本宫没有看到,但是却也都听说了。”
“想必宋贤妃娘娘也知道,当时与庄太后和皇上一并赶赴‘紫玉宫’的,还有萧淑妃和珍婕妤两个人。”云霓继续道。
见宋贤妃点了点头,那云霓便翩然笑道:“难道宋贤妃娘娘不觉得这里面有蹊跷么?”
宋贤妃暗暗地吸了一口冷气,没错。这个她倒也是知道的,只是而今想起来,这里面确实有诸多的蹊跷之意。据说当时乃是萧淑妃巴巴地跑到庄太后的“慈宁殿”告发了文菁皇后,可是,那个萧淑妃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其中是不是自己漏掉了哪个环节?而这个环节,应该是最关键,最重要的罢?
“宋贤妃娘娘,奴婢知道,那萧淑妃的手中乃是掌握着一个人证,便是戴宝林生前的近身侍女小玉。这小玉现在定然还在萧淑妃的‘凝霜殿’里,如若能够想办法从那人证里下手,定然可救皇后娘娘走出这牢笼!”云霓的目光闪烁着坚定的光,让宋贤妃的心也跟着坚定起来。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她宋贤妃的信仰就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萧淑妃,你可莫要怪本宫对你不客气了!
077:奢侈的品格
入夜了。
小玉走到窗边,隔着那扇窗的缝隙里看着天外的月色。
自从文菁皇后被禁宫中,小玉便被萧淑妃关在了这个小小的屋子里。每日的饭食只不过是一些残羹冷炙,都是从一扇窗的缝隙里塞进来的。而这个屋子,不仅是门,连窗子都被紧紧地锁住了。
便是插翅也难飞了呵……
屋子里没有蜡烛,只有一张床,一个桌子和一个椅子。小玉叹了口气,走到桌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原以为戴宝林娘娘的冤情会得以昭雪,却没有想到文菁皇后犯下了那么滔天的罪孽,到最后只不过是被禁足而已。而自己,满怀热望地要为戴宝林娘娘和怜风申冤,到最后却换来一个被囚禁在此的下场。
或许是自己错了罢。在这深宫里每一个人都是朝不保夕的,忠诚不过是一个奢侈的品格。它以一腔热望为始,以落魄荒唐为终。
多讽刺呵!
所有的人关心的都是那戴宝林腹中的龙子,却没有人看到直到入殓之时都没有闭上眼睛的戴宝林。她的眼中还带着异样的神采,她的脸上还带着诡异的笑容,就这样被套上华丽的衣裳,与她那未成活便出世的孩子一起被殓入棺。纵然被追封为“孝”嫔,以正二品的嫔妃级别厚葬,可是又有甚么用呢?
人死不能复生,为甚么不能在她活着的时候让她过得好一点儿呢?
小玉幽幽地叹息了一声,紧接着又苦笑起来。这又有甚么难理解的呢?自己这一番折腾,到了最后谁又能关心自己的死活?事情了了就是了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宫女而已,便是死了外面也有大把的女子涌进来,谁会在意呢?可是,自己这辈子,难道就要这样一直被关下去么?
说不定甚么时候,那萧淑妃没了耐性,或者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她小玉就是连那些残羹冷炙都吃不到了吧……
正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忽闻门口一阵轻响,月光将一个人影映在了门上。
“谁?”小玉猛地站起身来,沉声问道。
“嘘,小玉,是我。”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却让小玉喜得奔到了门口:“云霓姐姐,是你吗?”
“是我。”云霓小声说着,又道,“别出声,等着。”
小玉连连点头,眼睛情不自禁地湿润了起来。但听得一阵轻微的金属声响,似乎是门锁“咔”地响了一下,门便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了。
云霓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小玉欣喜地看着她唤道:“云霓姐姐!”
“嘘,嘘。”云霓将手指放在唇边,转过头紧张地四处张望了几番,然后走进屋子,将门关上了。
“云霓姐姐,你是怎么进来的?”小玉拉着云霓问。
借着窗外朦胧的月光,可以看得见云霓那平凡的五官上凝重的表情。云霓将小玉拉到床边,二人坐了下来。“小玉,你还好吗?”云霓轻声地问。
你还好吗?
有多久不曾有人问过这样的话了?在自己的性命随时都像稻草一样有被风无情吹走的可能时,谁能够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轻轻地问这样的一句话?没有,没有呵……
“不好。”小玉的鼻子酸酸的,低下了头,“萧淑妃娘娘过河拆桥,起初根本就是利用我的。而今她斗倒了文菁皇后,自然不会再搭理于我,便将我,便将我软禁在这里。每天给些冷菜冷饭,我真害怕她不知道哪一天,连饭都不给我,让我像戴宝林娘娘那样……死掉了!”
说着,便扑倒在云霓的怀里,泣不成声。
云霓幽幽地叹息了一声,轻轻地拍了拍小玉。
从这个大姐姐一样的云霓身上传来的温暖让小玉多少感觉到了一点安慰,这个云霓听说乃是一位落魄的员外郎之女。她自幼饱读诗书,行事稳妥,沉默寡言。那员外郎自落魄之后便醉心于酒色和赌博,家世一年不如一年。眼看着自己年过十五了还不曾有一户人家愿意上门提亲,云霓自知以父亲这般挥霍的方式自己迟早要被他所连累。便自作主张地入了宫,原以为进宫可以寻得一个飞上枝头的前程,却没有想到这宫中的美人无数,个个儿都攻于心计。外貌平凡性格温厚的云霓根本没有大显身手的机会,只能这样任由自己蹉跎下去。纵然平素里的云霓行事沉稳,处事公正,得到了许多宫女的敬重,但是随着年龄一天天的变大,眼看着距出宫之日越来越近,自己竟连一个主事也没有当上。不甘心就此了却一生的云霓终于忍不住,在文菁皇后最为慌乱之时迈出了一步。
就算是为虎作伥,也总好过埋没一生,回到那种痛苦的生活里去好些!
所以这会子尽管再如何同情于小玉,云霓还是没有忘记自己此行而来的目的。她拍了拍小玉,问道:“小玉,你当初不是说要去找珍婕妤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