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鲜血的伤口,慕容瑾朝着朱砂伸出了手:“小桃,来,到我这儿来。我们走……离开这里……离开这所有的一切……我一定要带你走!”
一定要,带我走……
那执着的眼神不知为何那么的可怕,就像是随时可以跳起来将朱砂一口吞下的噩梦,她一步步地后退,慕容瑾却不甘心地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珍婕妤,你在这儿做甚么?”德妃娘娘洛红英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竟是唬得朱砂猛地一震,手里的匕首径自掉落在了地上。
那一袭火红衣裳的洛红英低下头,赫然看到了朱砂满身满身的鲜血,和那把掉落在地上的匕首。
“你做了甚么?”这洛红英愤然怒喝,紧接着跃下马来,看到的却是那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的慕容瑾。
051:一把烈焰焚天下
你道那德妃娘娘洛红英是白给的么?她只要用眼睛一瞧便知道发生了甚么,更何况上一次在皇上白泽宴请众将士的时候,德妃洛红英便亲眼看到慕容瑾缠着这位容貌美丽的珍婕妤,尽管身为后宫的妃子与官员纠缠不清是件很棘手的事情,但是这位慕容将军却似乎……不是个听话的臣子啊……
“本宫可否知道慕容将军这是在做甚么?”德妃洛红英的目光冰冷,居高临下地看着挣扎着站起来的慕容瑾。
“……”慕容瑾顿了顿,他看了看德妃娘娘洛红英,又看了看朱砂,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如何开口。要他怎么说呢?说这个珍婕妤并不是珍婕妤朱砂,而是他的表妹,名字叫做小桃?说自己对她一往情深,最放不下,最牵挂心头,最不能舍弃的,都是她……
可是,自己毕竟只是一介武将,又……怎么可能与皇上去抢女人呢……
“慕容将军,你乃是文菁皇后娘娘的长兄,又是慕容侯爷的长子,只望将军你考虑好自己的身份。而今连续战乱,正是用人之际,更是建功立业之际,慕容将军,你可不要做让皇上为难的事情呵。”虽然是语重心长的话,但是语气却是极为的冰冷。就连德妃洛红英的目光都是既生硬而又毫不客气的。
慕容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看了朱砂一眼,只渴望着她能够看过来,看自己一眼。哪怕只有一眼,也足以让慕容瑾有推翻天下一切阻碍,斩断所有世俗的禁锢与她流浪天涯的理由。
真的,只要你一眼也好,我就可以一把烈焰焚烬天下的……
可是朱砂并没有看过去,在那一刻,慕容瑾突然觉得自己可笑得像个傻瓜。他朝着德妃娘娘洛红英深深地施了一礼,然后再次深深地看了朱砂一眼,转身蹒跚着离开。每走一步,都疼得让慕容瑾倒吸冷气,可是他却清清楚楚地知道,比腹部更疼的,是他的心。
洛红英将视线落在了朱砂的身上,细细地打量着研究着眼前的这个小女人。论年龄,这朱砂当比德妃洛红英小了四岁都不止罢……却为甚么感觉她要比自己的城府深上许多?方才明明是这个女人看到了罢?不然怎么会抽身而退地离开?
那个藏兰……
洛红英微侧过头来看了眼藏兰,这家伙果真不愧为那个笑面狐狸顺元的干儿子,跟顺元一样狡猾。竟然可以面不改色地,连问都不曾问自己打了甚么猎物的事情,只是淡淡地一句解释:“珍婕妤娘娘累了,便先行回别院了。”
仅这一句,便让洛红英连准备好的千般万般的理由都尽数烟消云散。
看起来,尽管自己如何隐藏和保护,都掩盖不了清浅的事实呵……怪不得父亲深远侯常说,论心计论城府,她洛红英连个十岁的孩子都不到!
还真是……失败得紧……
然而,就在萧淑妃生辰之时,初一听到南山围猎之时,德妃洛红英的心便紧紧地揪了起来。
南山,乃是离深远侯洛枫的府坻最近的一处围猎场。
新皇白泽,虽然称不上文武双全,但是对待手中的皇权却比之先帝高祖还要看重。自深远侯洛枫平定了边疆战乱之后,武昭帝白泽便借老侯爷年势已高,不宜征战为由,御赐了一处宅坻给他。新宅子既恢弘又精美,比先前的深远侯府不知大了多少倍,只是却不在京城。而先前一向所向披靡,在境外倭寇中鼎鼎大名的“洛家军”也由先前的二十万削减至了十万。这十万人之中大多数都驻守在塞外,而深远侯洛枫手里的兵力也仅仅只剩下了三千。
三千“洛家军”所负责的,便是这南山附近的安全与京城外的巡视。可叹那满门英烈的洛家,而今只剩下老侯爷一个人驻守在京城之外。红颜白发,将军迟暮,老侯爷洛枫从此一天比一天更加消瘦了下去。
然而而今那老侯爷的义子戚有为回京,总算让老侯爷聊以慰藉,从那年轻一代的将军口中闻听那惊心动魄的场面,在回忆里寻找曾经的快乐了。
而洛红英却万万没有想到朱砂会有这等心机,拉着自己一起来到南山。虽然不见得能够见到自己一直惦念的老父亲,但是……在这个时候,在那个人回到京城的时候,想必……便是离他稍稍地近一些,自己也会感觉到……幸福罢……
“珍婕妤娘娘您没事罢?”那藏兰急忙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朱砂。
“没……没事……”朱砂被扶住了,这才从方才松懈下来的虚脱中缓解过来,朝着藏兰淡淡地笑了笑。
“好在没有让身后那些碍事的过来。”洛红英冷哼一声,又转过头来。“珍婕妤还真是深得人心啊,”她冷笑着看向朱砂,又道,“却不知妹妹你一会子要如何向皇上交待?”
向皇上交待……
朱砂完全怔住了。是呵,她纵然是将那慕容瑾赶走,但是自己这一身的血迹却又如何是好?一会子莫说是皇上,但是其他人看见了兴许也会觉得怪异罢?
“呵,还真是一个麻烦的人啊。”洛红英颇觉麻烦地下了马,走到朱砂的身边拾起了那把匕首。她直起身,抬起头看了看朱砂,然后一把拉起朱砂走向了她的马。朱砂这才看到,在洛红英的马上栓着一只香獐。但见洛红英将那匕首塞在朱砂的手里,竟然朝着那只香獐狠狠地刺过去。
又是一股子鲜血喷溅出来,朱砂的手上和身上再次沾上了血迹。
“珍婕妤娘娘很是了得,竟然帮本宫捉住了想要逃跑的香獐。本宫会向皇上说明的。”洛红英面无表情地说着,将那香獐解下来,丢在了草地之上。然后转身策马离开。
“恭喜珍婕妤娘娘,”藏兰笑着拎起了那只香獐,道,“这可算是娘娘亲手猎得的一只猎物了。”
朱砂先是怔了怔,继而瞧了眼已然消失在眼前的那抹红衣,不觉间微笑了起来。
这个德妃娘娘,她可不是那么喜怒无常的人物呢……
052 :如何解脱
白泽果然看到一身血迹的朱砂大惊失色。结果却是那德妃娘娘洛红英对朱砂大加赞扬,说是一只香獐在挣脱了绳子欲逃跑之时,珍婕妤朱砂娘娘急中生智,扎了它一刀。
看到自己所有嫔妃里最柔弱的一个都学会了狩猎,白泽十分高兴,更何况在三组狩猎之队里,他猎得的猎物又属最多。当夜便于南山与众大臣痛饮,欢歌笑语好不开怀。
朱砂只推托说自己累了,便兀自到别院沐浴更衣,休息去了。
回忆起白天所发生的那一幕,朱砂自有说不出的恐惧和害怕,她将自己的整个身体浸在浴盆之中,任由那红粉白几色的花瓣沾在那漆黑如瀑的秀发之上,只露出鼻子以上的部位在水中呼吸。
或许,只有用这微热的水温才能将她那婉若冰冻了的心温暖罢……
慕容家族里的男人,是不是每一个都如此偏执和可怕?他说,要带自己走,还说,要一辈子不分开……当初那个人也是对娘亲这样说的罢?那个人!
朱砂的身体再一次忍不住地瑟瑟发抖了,她紧紧地抱住了自己,如果这是整个乌洛拔提氏家族的诅咒和噩梦,那么她会不会从这个噩梦里逃得出来?又……要怎么样才能让慕容瑾停止他可怕的执着?
难道只有死亡才能让他停止纠缠吗?
死亡!
是了,自己原本不就是打算要他们所有慕容家族的人都为娘亲陪葬的么,为甚么不能加快这一进程呢。加快进程,让他们统统都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人拉她进入那场轮回里了罢?
那场关于罪恶与禁忌的……可怕的轮回。
朱砂怔怔地睁大了眼睛,望着水面上那漂浮着的花瓣,一朵一朵,好似绝望飘零着的灵魂……
南山围猎仅仅三日,大队人马便回到了皇宫之中。这一次的围猎让白泽整个人都神采奕奕的,那略显得苍白的皮肤也显露出了健康的颜色。而相信最为春风满面的便是那德妃娘娘洛红英了,虽然满心的不舍,但是洛红英脸上的笑意却明显地比从前多出了不少。况且又如此的心满意足,便是连旁人与她说话时的神态也是大友善了不少。
相反,只有朱砂沉默了几分。
走在通往皇宫那条笔直的甬道上,朱砂唤住了前方的藏兰,将手中的匕首递与了他,道:“藏兰公公,多亏了你这把匕首才让本宫转危为安。而今将这匕首归还,多谢公公的一番心意。”
然而藏兰却只是低头看了看那把匕首,微微地笑了笑,并没有接过来:“娘娘,如若您不嫌弃,这把匕首便送与娘娘罢。娘娘可留在身上仅做防身之用。”
朱砂微微地怔了怔,这把匕首的造型如此古朴,一看便知绝非凡品,更何况先前拿在手中之时,已然感受到了它那锋利的程度。这样贵重的东西,却……要送与自己吗?
“藏兰公公,如此珍品,恐怕……”然而朱砂的话还没有说完,藏兰便低声地笑着说道:“不是珍品,又如何对得起‘珍’婕妤娘娘的这个‘珍’字?”
说罢便朝着朱砂点头微笑着,转身策马朝着顺元公公的方向奔去。
珍……品吗?
朱砂细细地品味着藏兰的话,不觉间两颊突然浮上了些许的微红。那妙涵看在眼里,都禁不住轻轻地抿起了嘴巴。
少不得将那匕首放进了怀里,朱砂随着大队人马回入了皇宫之中。南山围猎虽然才只有三天而已,却是一代帝王与群臣之间拉近距离的重要一环。武昭帝白泽虽然只是一个年轻的皇上,免不了年轻气盛地做些逾越了规矩之事,但是却比之太祖皇帝和高祖皇帝都多了几分近民之意,这一行倒教百官对皇上白泽的好感增加了许多。
庄太后对此行十分的满意,特命人赐了两盆花儿分别送给朱砂和德妃娘娘洛红英。看着摆放在正殿里的两盆花儿,朱砂突然陷入了深思之中。自好日萧淑妃生辰所演奏了一首曲子之后,朱砂和庄太后之间的亲密便突然间有了隔膜。这是一个很奇怪的事情,究其原因竟是连朱砂自己也不知道的。
到底是甚么触了这铁腕太后的逆鳞了呢……
朱砂深深地吸了口气,感觉到颇为无力。看起来这宫中的周旋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毕竟人心微妙呵。
正在这儿兀自力量着,却突然听到外面有人疾速地走进来,却是一个形容憔悴满脸泪痕的小宫女正快步地走着,身后跟着的则是正欲拦她的妙涵。
“珍婕妤娘娘,珍婕妤娘娘,救命啊!”那小宫女说着,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朱砂的面前,大哭起来。
“你还真是好生的放肆!”那妙涵想来是因为自己拦她不住而生起气来,立
起眼睛怒斥道:“我不是跟你说了么,容我通报一声你再进来,你这却是如此不懂规矩么?”
“妙涵姐姐,不是奴婢我不懂规矩,而是……而是那戴宝林实在是等不及了,若是再不救救她,恐怕不止是她,就连她腹中的龙子也……”说罢愈发地泣不成声了。
朱砂闻听这小宫女竟然提起了戴宝林,不由得皱起了眉来。她细细地打量了这个小宫女一番,才赫然想起这小宫女当是那伺候在戴宝林截纤儿身边的宫女小玉。只是她为何会突然到这儿来?这样想着,朱砂便微微地皱起了眉,道:“你可是那戴宝林的近身宫女小玉?”
听到这位珍婕妤娘娘还能记得自己的名字,小玉喜得急忙朝着朱砂叩首,道:“多谢珍婕妤娘娘还记得小玉,珍婕妤娘娘,小玉恳求娘娘您救救戴宝林罢,她……她……”
说着,便又再次哽咽直来,泪水成行地滑落,几乎要抽搐过去般。
“小玉,”朱砂冷冷地打断了小玉,道,“如若戴宝林有任何的事情,她当先与她的主母皇后娘娘禀告才对,派你来找本宫,可就有些违背礼数了哦……”
053:暴风雨
听到朱砂这样说,小玉先是怔住了,紧接着便上前一步,重重地叩起首来哭道:“娘娘,珍婕妤娘娘,戴宝林也是万般无奈之下方才唤奴婢跑来求珍婕妤娘娘救她的。娘娘啊,戴宝林她……戴宝林她已然有近七日没有进食了呀!不止是没有进食,就连喝水都……都没得的呀!”
甚么!
在场之人,包括妙涵与夏青都完全地怔怔住了。一个有孕在身的女人怎可七日没有进食?甚至连水都没得喝?
“小玉,你这玩笑未免开得有些大了。”朱砂不动声色地牵动唇角笑道,“戴宝林乃是怀有龙脉的嫔妃,如何能不进食的?更何况皇上不是都已然命御厨房准备她每日的饮食吗?每日所食之物,想那内务府都是有记录的。小玉,本宫看你还是早早回去要紧,若是戴宝林没有人在旁照顾……”
“娘娘!”小玉紧紧地咬了咬牙,然后再次重重地叩首,道,“您有所不知,纵然皇上已然吩咐了戴宝林每日都有御厨房的小灶为其烹饪,但是……但是这些饭菜却没有一个人敢端到戴宝林的房里去呀!”
朱砂的眉,微微地皱在了一起。她无声地挑起眼来看了妙涵一眼,那妙涵会意,急忙上前一步,“呔”地一声喝斥道:“好你个小玉,竟然胆敢口出妄语!你道那皇后娘娘岂能是那种无情无义之人?像你这种胆敢抵毁皇后娘娘名誉之奴,当受杖刑!”
“妙涵姐姐,奴婢并没有抵毁皇后娘娘呀!”小玉哭道,“实在是戴宝林太过可怜,奴婢,奴婢看不下去了!您可知,突然有一天,皇后娘娘便将奴婢与怜风两个调离了戴宝林的身边。那戴宝林而今是有孕在身,正是需要人照顾之时,皇后娘娘不旦把奴婢两个调离,而且不允许任何一个人接近戴宝林的偏殿。可怜那戴宝林夜里便是想喝一口水都没的,她只能亲自去倒,却偏偏连那些个宫女都不肯帮她一下,甚至与她说句话都会受到皇后娘娘的苛责。怜风着实忍不住,悄悄地送了些吃的给戴宝林,谁料……”说着,小玉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紧接着便再次大哭起来,“谁料那皇后娘娘知道了,竟然……竟然罚了怜风杖责八十,将怜风给……活活得晕厥过去,不出三日便……死了……”
那小玉说这些话的时候,全身都在瑟瑟发抖,仿佛那充满了血腥和残忍的一幕就在眼前,整个“明霞殿”都沉默了下去。
朱砂紧紧地抿着嘴唇,目光深邃,神色凝重,就连妙涵亦是沉默着不发一言。寂静的大殿上,只有小玉的哭声,声声敲击着所有人的心。
一个无声的眼神飘过来,一直静立在一边的夏青微微颌首,就在小玉还在抽泣之时,夏青身形一闪,便出现在小玉的身后,举手在小玉的背上轻轻一点,小玉便径自晕厥了过去。
一声惊雷突然乍响,那刚才还明亮的“明霞殿”内慢慢地阴暗了下去。朱砂坐在那里,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用手抚住了额头。
这个慕容薇……还真是不懂得甚么叫做低调呵。在这接二连三的惹事生非之后,也还是不能收敛些,却还要为难那个原本就够可怜的人做甚呢?
“娘娘,您看此事要不要上报给王爷?”妙涵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