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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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恨宫- 第1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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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推翻了乾青王朝的统治,但是很有趣的是乾青王朝的习俗却一直延续到了武昭国。年三十夜里,所有的后宫嫔妃要聚集在皇后娘娘的宫殿里贺岁,由皇上与皇后分发红包。往年这贺岁都是在庄太后的慈宁殿里举行,那庄太后还常常把护国寺住持智空法师所加持的送子观音的护身符放给这些嫔妃们。那位老太后自不知道,原来文菁皇后常常都会偷窥皇上宠幸嫔妃的名册,悄悄红别个嫔妃灌下避孕药水的事情。那庄太后一直牵挂于心的子嗣问题就这样一直到她含恨而终,也未曾有一个结果。倒是如今除了宋贤妃,还有一个美人和一个良媛有了喜,所以今年的贺岁虽然没有了庄太后,却是比往常都要热闹些了。

那朱砂身着大红的双凤朝阳绣袍,头戴九凤衔珠冠,在众嫔妃的贺岁声中笑红了脸庞。将那一份份的红包分发下去,朱砂几乎觉得自己要被那厚重的头冠压得透不过气来了。

“妖儿,你可曾累了?”白泽温柔地握住了朱砂的手,虽然这是一个极为熟悉的动作,朱砂却条件反射般地震惊了一下,甚至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然而白泽却握得那样紧,他眼中的关切与愧疚同样浓烈,甚至演变成了一种煎熬。朱砂早在正月之初便搬进了“紫玉宫”,每每当白泽习惯性地来到“明霞殿”门口,便猛然忆起朱砂早已然不在这里了。

“紫玉宫”,那个白泽素来最为厌恶的地方,现在竟成了他最爱的女人的宫殿,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情!

而朱砂对白泽的态度,也越来越让白泽觉得难过。虽然朱砂还是那般温柔,却总好像在客气里多了几分生疏与疏远。一种痛苦与难过在白泽的心里慢慢滋生,让他想要改变,却又不知如何着手。

就在他用混合着难过与悲伤的目光凝望着朱砂之时,却听得那宋贤妃笑道:“皇上与皇后娘娘果真是伉俪情深,倒教姐妹们都好生妒忌了。”

话音刚落,那嫔妃们便笑成了一团。

朱砂的脸微微地红了红,又听得那宋贤妃道:“今儿可是辞旧迎新的除夕之夜,总得热闹一些,却不知有哪位姐妹愿意献艺,锦上添花来?”

对于这些宫妃们来说,能够在皇上白泽的面前表露自己的技艺,可是个美好的差事。而今皇上遍施恩泽,令好几个宫妃都怀有了身孕,这对于那些女人们来说可是件梦寐以求的事情。母凭子贵,从来都是皇宫里铁的定律。讨得龙颜一悦,便能得一夜鱼水之欢,女人们一个个儿地眼睛放出异彩,跃跃欲试。

“献艺倒是人人都会的,想诸位娘娘们都是身世显赫的贵族小姐,谁不会些琴棋书画的本事?”就在所有人都想要站出来应声之时,却突然听得一声娇滴滴地巧笑,那声音混合着一股子妖媚的沙哑,令人闻之便觉心神一荡。待众人皆去看时,却赫然看到那红月正怀抱着一把琵琶,半挽着青丝,媚眼如丝地看向白泽,道,“不如咱们就来场比试,请皇上赐个彩头,也好教各位娘娘们一展绝技,何等热闹!”

宋贤妃脸上的笑容微微地僵了一僵,眼中骤现精芒。这个红月难道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么?自己前几日方才将她收拾得老实了些,今儿又要跳出来出风头了么?

看起来这些青楼女子真是不撞南墙不死心呵……怎么教训她都不会长记xing。也罢,就让她这样耍弄下去罢,她宋贤妃也好奇这个朱砂到底会有些甚么手段,能让这个红月长长记xing。

这些嫔妃们每一个都正如那红月所说的,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大多数出身显赫。而今被这么个青楼女子跑出来叫嚣着要比试琴棋书画,这些嫔妃们的面子还哪里搁得住?

“这位红才人还真是喜欢凑热闹,”紧接着站起来的,却是那一袭水蓝色长裙的于美人,她的脸上挂着既鄙夷又不屑的笑意,款款走过来,笑道,“怎么红才人,是不是离开了青月坊,没有了夜夜笙歌的日子就开始觉得寂寞了?”

这一席话不仅是红月,就连白泽的脸上也略有些挂不住了。白泽略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一声,却迟疑着扫了朱砂一眼。而朱砂像是根本没听见于美人的话,只是自顾自地端起茶来喝了一口。

红月听到白泽干咳一声,还当是白泽愿意替她出头,谁知却看到白泽在盯着朱砂的脸色,顿时气得瞪起了眼睛。

“既然红才人这么喜欢热闹,今儿是除夕,妹妹我也不好扫你的兴,就陪你玩一玩罢,却不知还有哪位娘娘也愿意一起热闹热闹?”于美人面向那些嫔妃们,笑呵呵地问道。

“却不知,皇上会给些甚么彩头?”远远坐在一旁的萧淑妃突然扬声问道。这萧淑妃自从先头里诬告朱砂谋害文菁皇后慕容薇之事,被降了品级,便一直深居简出,再不似从前那般高调,连坐都坐得远远儿的。

白泽瞧了一眼这萧淑妃,见而今的萧淑妃只穿了件半旧的藕荷色穿花儿对襟小袄,挽起的发髻只别了一枚古朴的银月簪。那苍白的脸色愈发的憔悴,就连嘴唇都几乎没有了血色,与那些个盛妆打扮的宫妃们完全是两般模样。思及那萧淑妃的种种处境,白泽便觉有隐隐的愧疚升起,不由得有些动容。

“依臣妾说,今儿是除夕,这彩头可得是个让姐妹们都叹为观止的。不如……”红月攸地接了口,她上前一步,妖媚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朱砂,道:“不如就以‘明霞殿’为彩头罢?若是谁在今儿的比试里拔了头筹,谁就入住‘明霞殿’,如何?”

006:为何只是携她手

明霞殿!

明霞殿!

所有在场之人全部倒吸了一口冷气,纷纷举目望向婉瑜皇后朱砂。

谁都知道,这“明霞殿”自从武昭国建立以来,从来都没有任何一个女子入驻进去。历代的皇后更是不被允许居住,然而那“明霞殿”的精美绝仑和其奢华程度却是令人叹为观止。这是多少个皇宫嫔妃觊觎之所,是多少人向往仰慕的地方?然而朱砂被册封为正三品的婕妤之后,便一直住在那里,直到正月前方才搬了出来。

而今那“明霞殿”已然空闲出来,谁又能说不想要,谁又能说不愿意住呢?

所以这会子,众嫔妃倒是并不怪那红月的唐突了,而是一个个儿地睁圆了眼睛,屏住呼吸地望住了朱砂。

朱砂缓缓抬起眼来,看向红月。

这女子显然比朱砂成熟妙曼许多,她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子风流之情,那双眼睛却是噙着来者不善的眸光牢牢地看着自己。

再一次的挑衅?

朱砂的唇,微微地扬了起来,她转过头来,笑问白泽道:“皇上,您竟下如何?”

“这……”白泽迟疑了一下,朱砂脸上的神色毫无介蒂,根本看不出有半分的不快或者是懊恼。然而即便是再粗枝大叶,白泽也是能够明白眼下这个时候,把“明霞殿”搬出去做彩头,是件对不住朱砂的事情。而这个红月……

白泽缓缓地转过头来看向红月,面色攸地阴沉了下去。他抬手,重重地拍了下桌案,怒道:“胡闹!”

这一声怒喝使得所有人都唬了一跳,她们纷纷慌张地望向白泽,看到这位年轻的帝王脸上怒意横生,完全与平素里那谦谦君子的模样大相径庭。

皇上,生气了。

“要用甚么做彩头,是朕的事情,”白泽沉声责备道,“红月,甚么时候轮到你替朕拿主意了?莫不是你想要把江山社稷都揽过去,自己拿捏揣度吗?”

这一番话说得如此严重,饶是那红月再不懂得宫里的规矩,也听得懂那白泽严厉的指责。她的脸色变了变,当即跪倒在地,惊慌道:“皇上息怒,红月不敢。”

“可是依本宫看,红才人可是没有甚么不敢做的事情呢。”宋贤妃不失时机地冷笑。

红月只觉自己的脊背上袭上阵阵的寒意,大殿内这么多双眼睛齐齐盯着自己,仿佛自己是场不合时机响起的笑话。她低着头,紧紧地咬住了下唇。心里却是难言的愤恨。

看起来白泽与那些个前去青月坊逍遥的男人们一样,欢ai的时候,口口声声唤自己是心肝宝贝,恨不能替自己摘下天上的月亮。然而当清醒过后,走下床去,穿戴好身上的衣物,他们却连回头看自己一眼的心情都没有。

不是说……就连上朝都想要带着自己的么?不是说,恨不能把自己放在袖子里,随时随地温存缠绵么?却为何……这般冷漠,这般忍心苛责自己?

红月缓缓地抬起头来,泪光中所看到的男人,依旧不改盛怒的表情。她突然感觉到自己有些摇摇欲坠,为甚么,为甚么那个女人一旦出现在你的身边,你就变了个人似的?

为甚么?

她明明……没有我这般风情万种,明明没有我这般丰腴好看,明明没有我这般懂得与你欢ai的心思呵……

你却为何只是坐在她的身边,只是携着她的手,只是看着她呢?

“不如这样罢,”朱砂笑着站起来,道,“在‘紫玉宫’北面,有一处宫殿尚且闲着。那乃是先帝董太妃的‘溢彩宫’。想必众位姐妹们都知道,那董太妃自幼擅长韵律,乃是先帝最为欣赏的才女。那‘溢彩宫’的格局风水都属上上之品,若今儿有哪位姐妹技高一筹,便可移居‘溢彩宫’,如何?”

“溢彩宫”!

诸多嫔妃们竟齐齐惊讶起来。谁都知道,那“溢彩宫”的先任主子董太妃乃是与庄太后一并齐名的才女,当年只有庄太后与这董太妃二人盛宠不衰。据说,如果不是董太妃的儿子白木坠马而死,而今登上皇位的便绝无可能是眼下这个性格别扭而懦弱的白泽。

而身为皇上的白泽更加知晓,当年若不是庄太后使出了那样的手段,致使白木坠马身亡,他也不会这样孤立无援,任由那些乾青国旧部在太上头上动土。

在白泽的心里,“溢彩宫”有着他对哥哥白木的回忆,与“明霞殿”同样重要。然而这会子朱砂既然张了口,嫔妃们的兴致也被挑了起来,便再没有更换主意的理由,当下便点了点头,坐了下来。

“是了,本宫这才想起,”朱砂突然想了甚么事似的,笑道,“萧司记,萧晴儿妹妹不是素来以琴技冠绝的么,不如今日也来试上一试?”

那萧晴儿自从那萧淑妃被降品级以来,一直跟着萧淑妃挤在西宫一处极小的偏殿里居住。那原本就不大的偏殿里,除了她和萧淑妃,还得容下那个连床都起不来的何嬷嬷。

何嬷嬷的身体越来越不好,甚至连下床起身都吃力起来。然而萧淑妃却每天捧药送水,侍奉得无微不至。只是这每天都被煎药的味道熏得要死的萧晴儿,简直迫不及待地想要跑出去,她先前进到宫里来,可是想过好日子的,却不想这宫里的日子如此难熬,竟不如在家里逍遥可心。

先前那萧淑妃常怪自己不懂事,不会把握机会讨好皇上,而今……这位皇后娘娘却是要给自己一个机会,让自己争一个前程么?

萧晴儿怔怔地抬起头来看向朱砂,瞧见朱砂递给她的,是一个充满了鼓励与温和的微笑。这位婉瑜皇后娘娘的琴艺她是领教过的,从那天起,萧晴儿便一直为自己自恃擅长韵律而羞愧不已。她时时鞭策自己苦练琴艺,只求有朝一日可以赶得上朱砂。而今,她果真有了展示的机会了么?

慢慢地站起身来,萧晴儿却还是迟疑着不敢走出去。

在她的背后,有一只手悄悄地推了她一把,让萧晴儿下意识地走出了几步,回过头看到的,是萧淑妃那挂在唇边的淡淡笑意。

表姐?

萧晴儿咬了咬嘴唇,缓步走了出去。

不多时,又有两名宫妃走上了前来,这一行人,除了萧晴儿有着自己的心事之外,其他人都将充满了敌意的目光落在了红月的身上。

有甚么好看?

红月左右扫了扫这些个嫔妃,唇边绽出一抹自信的笑容。

姑娘我自幼学琴,这可是吃饭讨活的本事,难道还能被你们这些个蠢女人比了下去么?那红月连谦让都未曾有地,径自坐在椅子上,率先弹起了曲子。

007:眼泪的滋味

红月自幼便学习琴棋书画,与那些大户人家的女子相比,这项技艺可是红月吃饭讨生活的本事,自然是煞废了一番工夫的。

但听得那玉指轻动,音律若流水般倾泄而下,细腻的琴音令人陶醉,而红月则轻启朱唇,幽幽地唱道:“皓月初圆,暮云飘散,分明夜色如晴昼。渐消尽、醺醺残酒。危阁远、凉生襟袖。追旧事、一饷凭阑久。如何媚容艳态,抵死孤欢偶。朝思暮想,自家空恁添清瘦。”红月的声音轻若翩鸿,软若甜糯,倒令那先前对她怒目而视的白泽心下软酥了几分。

只是这红月倒是忘记了一件事情,但凡女子这间都是仇敌,谁个女子愿意去耐下xing子欣赏这等令人汗毛直立的词和小曲儿?更何况这香艳的调子一听便是那出身青楼女子卖笑的小曲儿,只教人冷笑着对她横起眉来。

一曲终了,却只有白泽道了声“好”。然而这声“好”却万没有人去关注,倒落得个清冷的下场。白泽略有些尴尬地咳了咳,道,“这曲子纵然是好,却怎奈只适合闺房中欣赏,于美人,你倒是弹一首曲子给朕听听。”

这于美人终于听到白泽唤了自己的名字,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她喜滋滋地坐在琴架边儿,恨不能多生出两双手来把毕生的劲儿都使上,弹一首好曲儿。怎奈这于美人的琴艺可未曾有过多少进步,满场陶醉的人只有她自己。几个嫔妃忍俊不禁地瞧着于美人那摇头晃脑的样子,几乎要笑出声来。朱砂无奈地与白泽相视,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妖儿。

白泽握住了朱砂的手,他是相信他与朱砂的心并没有走远的,就这样固执地紧紧握着朱砂的手,白泽方才将视线转向了正在抚琴的于美人。纵然这技艺不过尔尔,但众人少不得要夸赞这于美人一番。

那红月冷笑一声,抬眸望向了白泽。

明明是我的琴艺更高,你竟……说这是只适合在闺房中弹奏的曲子么?白泽,你的良心何在,难道那夜夜的缠绵都是假的么?那妩媚的眼中尽是幽怨与责问,看得白泽心中一软,竟是将视线移开来不再去看她。

然而,当萧晴儿坐定之后,举手,琴弦微动,所弹奏的,却赫然是先前朱砂曾经弹过的那首《塞外曲》!

《塞外曲》的名字,乃是白泽取的,先前朱砂自说这首曲子只在军中将士间流传,连名字都不知道,白泽便自取了《塞外曲》这个名字,又唤乐府的乐师重新谱了曲、定了音,收留在了乐府之中。却没有想到萧晴儿竟将那首曲子熟记于心,夜夜弹奏修习。纵然那几处高调之处萧晴儿弹得未免有些生涩,却足以令在场的嫔妃们震惊不已。那红月更是为这首琴音所震撼,睁圆了二目望着萧晴儿。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最多不过十四岁的少女竟能弹奏出这等音色来!

这却是首……甚么曲子呢……那等奔放,那等华美,那等忧愁,那等断肠……

都道是外行看热闹,行家看门道,这红月自恃乃是音律之行家,擅以“情”字动人,这会子却因那琴音而满心悲伤,不觉间有清泪滑落了脸庞。

而朱砂则怔怔地听着这首曲子,仿佛穿过回忆,回到了那个小小的院子里。

那个时候抬头看他,总是觉得他过于高大了。

白隐低着头,他的一头黑发披散在肩头,有几缕调皮地滑落下来,遮住了脸庞。朱砂细细地抬起头看他,看他那浓重的眉飞扬入鬒,看他那轻薄的唇微微地扬起,看他那优雅而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滑过那柄古琴。

“这首曲子,是本王生命里一个极为重要之人谱的。却可惜没有名字,今儿也是个特别的日子,本王且抚给你听听。”朱砂记得白隐是这样说的,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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