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即为妾室,理应去给正妻奉茶,煜儿,你且说对不对?”
双腿微微发麻,我在心底冷笑,是要给我一个下马威吗?在众多丫鬟下人面前让我给贺怜君磕头奉茶,那么以后我在南宁王府的日子,还能好过到哪里去?
裴煜抬头微眯着眼,忽地侧脸看向一边仪态端庄的贺怜君,眼底划过一瞬冷然,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贺怜君巧施妙计,不知暗地里给南宁王说了多少我的是非,想必现在闹的这一出,也定是她怂恿南宁王为难我的罢。
“父王,玲珑身怀有孕,身子不宜太多操劳,这些繁琐的礼节,适可而止吧。”
裴煜咬着牙回道,他心里比我清楚贺怜君使了什么阴招,可是现在我们能说什么吗?贺怜君始终是得尽好处的一方,而我自决定要嫁给裴煜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想好这些随之而来的屈辱。
南宁王忽地起身,走到贺怜君身边,一只手指着贺怜君,气道:“玲珑怀有身孕,那么怜君就没怀孕吗?她肚子里的可是你的嫡亲骨肉啊……煜儿,你莫叫为父失望”
心底哀叹一声,裴煜正欲开口,我随即打断道:“玲珑是该给姐姐奉茶,来人,斟茶来。”
“你……”
裴煜转头愣了一瞬,我对他眨了眨眼,故作无事的对他一笑,心里却比吃了黄连都还苦不堪言,可是奈何,我有的选择吗?不给贺怜君下跪,不给她奉茶,那么相信我今日难进南宁王府的大门吧。
丫鬟扶着我走到贺怜君面前,我对她嫣然一笑,她亦是巧笑道:“要妹妹给我奉茶,我这做姐姐的可真是过意不去。可是这祖上定下的规矩也不容咱们俩打破,那也就只好委屈了妹妹了。”
第一卷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第一百六十章 大婚(三)
第一百六十章 大婚(三)
第一百六十一章
我逼着自己屈膝,在场的人皆是面面相觑,裴煜站在我身后,不知为何,我就是能感觉到那无助且伤痛的目光肆意地灼伤我,想跪下来,可是……身体却无法动弹。
南宁王有些不耐,轻咳道:“怎的愣住了?”
贺怜君倒是做出一副大家闺秀,识得大体的样子,牵过我的手,回道:“妹妹是看人多罢了,若是不愿,姐姐亦不强求。父王,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
“那怎么行?这是规矩正妻和妾室自然是要分个大小尊卑的若是不愿跪,那好,想要入我南宁王府的门,亦是休想。”
我紧咬着下唇,伸手接过丫鬟手中的茶杯,双手一直发颤,我顿了顿,指甲死死地刮在白玉瓷上,双腿轻轻一软,膝盖重重地磕在冰凉的青石地上,发出骨头碰撞的崩裂声。
双手捧杯,奉于头顶,咬牙道:“姐姐……请喝茶。”
贺怜君伸手接过杯子,抬袖遮面,一饮而尽。末了,将茶杯递给身后的丫鬟,巧笑嫣然道:“妹妹快起罢,地上凉,莫伤了身子。”
我木讷地点了点头,裴煜立时上前扶我起身,南宁王轻哼一声,一甩宽大的袖袍,神色厉然地端坐在堂上。我有些不知所措,现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握住裴煜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他掌心的温热抵触我手心的冰凉,冷热相遇一瞬间,犹如发生了猛烈地撞击,我与他同时颤了颤。
由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的喜婆,这时挥舞着手中红艳艳的丝帕,媚笑道:“世子与侧夫人即刻拜堂吧,误了吉时可不好呀”
喜婆走上前来,将一方绣有戏水鸳鸯的喜帕搭在我头上,一时之间,眼前都化作一团艳红,朦朦胧胧地从丝绸中看见一闪而过的光影,我下意识地低下头,更紧地抓住裴煜的手。
“一拜天地”
与裴煜同时转身,他扶着我屈膝跪下,朝着那刺目的光亮磕了一个响头,腹中有隐隐地抽搐感,我咬着牙不敢吱声。
“二拜高堂”
丝帕完完全全地挡住了我的视线,隐隐约约从缝隙中看见南宁王瞥了瞥眉,我与裴煜按照规矩严谨地下跪磕头,每一个动作都做的极致细微,深怕被有心人挑了错处。
“夫妻交拜”
与裴煜对立片刻,双手紧握,就算是隔着一层薄如蝉翼的丝帕亦能感觉到裴煜炽热柔情的目光一瞬不移地痴望着我,那一双如星明眸此刻璀璨辉亮,照耀了我心底最深处的阴霾,这也许会是,从今后我能拥有的,唯一一份暖心。
繁琐的礼节到此结束,本是妾室进门,所以并没有宴请宾客。我由喜婆搀扶着一步步走向新房,也就是贺怜君为我安排的那处破败的屋子。
凉风习习,吹起了遮面的红盖头,喜婆催促我快些进屋,双脚此刻麻木,只会垫着步子往前走,行尸走肉一般的我。西苑没有处处可闻的花香,更没有装潢华丽的屋宇,这里到处堆积着陈年的落叶,凄凄凉凉。微风卷起的叶子偶尔飘入那口废井,奄奄一息地挂在木架上,再一股强风,又急急被打落在地。
喜婆一见这副惨况,不由地叹了口气,扶着我快步走进屋子里,语气也变得生硬:“侧夫人好生在这里等着,奴婢我就不伺候了。”
我没有吭声,一动不动地坐在榻上,喜婆见我没反应,轰走了服侍我的两个小丫鬟,鼻尖轻哼,‘嘎吱……’一声,关上了沉顿的木门。
我伸手拂上小腹,自言自语:“孩子……你爹会不会怪我呢?若是他知道了我嫁给裴煜,定会杀了我吧?可是娘宁愿他杀了我,也不能让你有危险,孩子……你要明白娘的苦衷啊……”
眼眶中盈满雾气,泪珠子滴滴坠落,决然而下,没有丝毫顾忌,哭的无声无息。我愤然地扯下头上的红盖头,狠狠地朝地上砸去,双手紧抓着榻沿,指甲划裂梨花木的刺耳声,贯穿了整间屋子。
恍然间,我忽然就想起了当年嫁给廷曦时的那一幕场景,我也是这般孤单地坐在榻上,屋子里除我以外,再无他人。我是如何趴在榻上泪流不息,我又是如何独自饮下那杯苦涩的合卺酒,这些……犹如昨日发生的记忆,历历在目。
当年廷曦抛下正妻,让我一人独守空房,我受了多少屈辱,挨了多少白眼,我都记的清清楚楚。时过境迁,五年了,五年就让我改变了这么多,我万万不曾想到我还有再嫁的这一天,而我居然那么可笑的是嫁给裴煜。
曾经我以为,我会老死在宫中,生是皇宫里的人,死也是皇宫里的鬼。奈何,老天总是给我布下一个又一个陷阱,它看着我陷下去,饱受痛苦的摧残。
很可笑不是吗?我肚子里怀着廷曦的孩子,然而我要嫁的人竟然是裴煜这一辈子都将活在无法承受的煎熬之中,我恨我自己,恨这个世上抛下我的所有人,更恨,我没有勇气,追随抛下我的人而去。
孩子,你来的太不是时候,为何偏偏是要在娘一心寻死的时候你出现了?为何曾经我求也求不来的你,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属于我了?娘不会抛下你,可是娘很怕……娘真的很怕无法让你安然的渡过这一生,我怕你像我一样,一辈子受不完的磨难,每时每刻都在遭受锥心之痛。
门外传来有些凌乱的脚步声,我心上一紧,还不待反应过来,门被轻轻的推开。裴煜站在门槛处,削尖的下颚借着昏黄的光影显出些许胡茬,清瘦的双颊泛出淡淡的醉红,眼底流露一瞬悲色,与我四目相望。
我愣了愣,坐直了身子不敢动弹,他将木门重重关上,不知是喝了多少酒,他的步子摇摇晃晃,费力地走到桌前坐定,给自己斟了杯茶,抵在唇边却不饮下。
我清了清嗓子,干笑道:“你醉了?”
裴煜不看我,双目无神地盯着手中的瓷杯,轻声问道:“你希望我是醉了,还是醒着?”
“裴煜,你想问什么?”
我起身将仍在地上的盖头捡起,与裴煜擦身而过时,指尖不经意触碰到他的手背,他像是惊醒一般,顺势抓住了我的手,目光柔情万千,痴痴与我相望。
“裴煜,你放开我。”
我挣了挣手,裴煜固执地不放,我不知还能说什么,静默地任由他握着,一时之间,气氛压抑,空气中悲伤逆流,将我生生淹没。
“你认为我醉了是不是?可是我却觉得,这是我最清醒的时候。从我遇见你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醉着,我一直活在梦里。可是你那么残忍,你亲手将这个梦扼杀了。”
心,忽然抽痛不止,我想稳住呼吸,却越来越困难。何必再说,何必要说我们总是在互相给予彼此残忍,我扼杀了他的梦,而谁又泯灭了我的梦呢
因果循环,我从一开始就明白这个道理,无论我造了多少孽,双手染满再多的血色,可是到最后,我的结果是下地狱,也许还会永世不得超生,这样,难道还不足以赎罪吗?
忽然发现,我与裴煜之间的距离,似乎永远是这样,我们曾经紧紧拥抱过,我们也曾深情相吻,可是弹指一瞬间,我们只能无奈的接受,无法走近,隔着一层稀薄的空气,望而却步。
心,早已远离了当初,不复存在……
我干笑一声,想哭却落不下一滴泪,“裴煜,你早该忘了我,也许你根本不该救我,因为,你这是在自找罪受,明知是深渊,何苦要不顾一切的跳下去?”
窗外投射进一缕缕淡然的红霞,绚烂的幻光将我们笼罩在其中,可是很冷,这是盛夏的天气,可是,我们却在经历寒冬。他的手渐渐冷却,温暖一点点消失,直到我冷漠地甩开,他恍若惊醒一般,眼底的悲怨似一道道利剑,刺穿我的身体,直达冰凉无温的心。
整个屋子都沉寂在一片艳红之中,渲染了这世间凄凉的颜色,如血如歌。我低头看了一眼那被我紧紧攥在手心的红帕,丝柔触感,宛如云端最深处的那一朵浮云,静静然,划过我的指尖,徒然坠落,无声无息。
腹中忽地传来一阵绞痛,无法忍受,来势汹汹的痛楚,我弯身撑住肚子,一只手吃力地抓住桌沿,指甲扣进雕花镂空,像是要硬生生将我撕裂一般。
裴煜慌忙地将我抱在怀里,责备道:“不要动气……你还怀着孩子,你不能有事。怪我……都怪我不好,不该提起这些不堪的往事。子夫,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什么也不求了,我只愿你好好的,你活着就好……”
我依在他怀里,胸膛传来的温热触及了我浑身的冰凉,融化一时的悲怨。泪水顺着眼角潸然而下,划入鬓角,沁透玄色衣袍上的云纹花饰,晕开一朵朵妖娆悲离的泪花。我紧咬着下唇,却止不住一声高过一声的抽噎,止不住歇斯底里的哭喊,裴煜的双臂成为我唯一的依靠,让我可以得到这一瞬间的自由,虽然,只是哭泣的权利。
第一卷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大婚(四)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大婚(四)
第一百六十二章
呼吸已不能平整,我竭力啜泣道:“裴煜……你该恨我的,是我对不起你。”
他的下颚抵在我的额头,些许胡茬渗进肉里,有轻微的刺疼,我闭上眼,鼻尖萦绕着那股永远熟悉的梨花香气,这是属于他的,曾经亦是属于我的……可是,我选择了抛弃,将他留在了过去,掩埋封印。
“是,我该恨你。”
裴煜顿了顿,我的身子随之一颤,全身上下像是被点了穴道一般不能动弹,明明知道他是对的,明明就该恨我,可是心,仍然疼的厉害,连着腹中传来的阵阵痛息,无休无止。
他的手掌拂上我的脸颊,为我拭去泪痕。
叹气道:“我恨你轻易走入我的心,我恨你让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你,我恨你属于了他,却还是无法走出我的心,我更恨你……让我连恨都那么无力。明明想要不管不顾,想要远离你,却按捺不住想看见你的冲动,想听你的声音,想在你哭的时候为你拭泪,想在你笑的时候陪你笑。这一片浩瀚的天地,世上独有你,能让我如此的恨,深之入骨。”
他几次哽咽,几次欲言又止,却终是断断续续地将这一席撕心裂肺的话说了出口。我止不住滴滴下落的眼泪,这决然犹如我对他的狠心一般,眼泪仿佛流不尽,这一条悲伤的河流,我们都那么无助的任由自己沉溺,不愿得到救赎,是因为我们都有恨吧。
夕阳西下,眼看着那一轮残阳没入黑暗之中,我们没有资格去留住它,我们总以为明日会照常升起,可是无可奈何,心死,何来阳光?永生永世在痛楚中挣扎,这斑驳的光影打在身上,针扎般的疼,刺入骨头,淌入血脉。
“你以后……不要再来看我了吧,不该再见面了,就让我老死在这里。我已经亏欠你太多太多,甚至是贺怜君,在相见时,我都无言以对。”
他圈紧我的双臂忽地下了力气,我没能忍住疼,闷哼一声,他歉然地松开了手,扶着我坐到榻边,抬眼看见地上那一方红帕,木然地捡了起来,死死地握在手中,犹如这一片殷红亦血染了他的掌心。
“今日是我们大喜的日子,能不能……让我为你掀一次盖头?”
他低声询问,眼神飘然不定,想看我,却又强迫自己看向远处。我的心像是遭受了猛烈的撞击,无法负荷。看着他手里的红帕,伸手抹去未干的泪痕,怔怔地看向他。
“如你所愿。”
说罢,我不管他惊愕地神情,伸手抢过红帕,双手捏住帕角,举过头顶一松手,红帕轻如一片羽翼搭在我脸上,将我与他生生隔开一道无形的距离。
“子夫,这一刻,我曾经日思夜想,幻想过无数次娶你过门,掀起你的盖头,永生相好,不离不弃。不管因为什么,谢谢你,让我如愿以偿,此生无憾。”
一滴泪沿着脸颊滑入下颚,冰透人心。“裴煜,对不起……”
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不着一丝力气地掀起红透了视线的红帕,他的手指修长而整齐,指甲中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污垢。昏暗的烛光随着盖头被掀起的那一刹那刺入眼睛,我下意识地闭紧双眼,只这一瞬间,忽然感觉到唇上温热轻柔,如一片洁净的云彩,划过黯伤。我有一瞬的惊恐,瞪大了双眼,裴煜只停留了这一刻的吻,唇瓣悄然离开。
他的双颊印上一抹潮红,眼底有化不开的万千柔情,歉然道:“只是想吻你,原谅我这最后一次的冒犯。”
我尴尬不语,双唇麻木,犹如遭受电击一般。唇上似乎还留有他的温润,融化了滞留在此的冰冷。
他手中握着红帕,起身走向桌边,端起桌上的两杯合卺酒,背影单薄无力,翩然而入的夜风吹起了他衣袍的一角,如此凄然。
他对我微微一笑:“子夫,愿与我喝杯合卺酒吗?”
我忽地鼻酸,极力忍住奔涌而出的洪流,不知怎的,就突然想到了当年我与廷曦大婚那晚,我是怎样一个人饮下合卺酒,曾经翘首以盼的新婚之夜,就这样无情的梦碎了。
合卺酒的滋味,我仍然记得,苦涩如心,自那日饮下那一杯酒之后,我就再未幻想过会有这一日,能与一个谦谦君子对饮。我曾经魂牵梦萦的着一个人,端着两杯苦酒,稳步向我走来,为何我总觉得他每一步都踏在我心上?为何我听到了支离破碎的声音?那几乎绝望的心碎声,此刻正肆无忌惮的贯穿我的身体,难以承受之痛。
我接过他手中的酒杯,与他挽手交饮,四目触及的那一瞬间,迸发一道决裂的光束,直达心底最脆弱的角落,酒水顺流而下,淌过舌尖,滑过喉咙,如眼角无声坠落的这一滴泪那般,苦涩之中,肆意灼伤我的身心,身体每一处都像是烙上了一个永恒的印记,时时刻刻的提醒我,不要忘记……这就是我给裴煜的痛……我给裴煜的伤。
是夜,我与裴煜皆是合衣而睡,他睡在外侧,不均匀的呼吸传入耳朵里,极力与我保持距离,衣料摩擦出‘悉悉索索’的声音,这一夜,注定无眠。
睁开眼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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