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我湿着身子依在他怀里,我贪婪地贴他更紧,以他的温暖来驱赶周遭的寒意。
“你不能死!你不能死!”裴煜的声音,一直萦绕在耳边,反反复复就是这一句,我很想开口说‘好,我不死。’可是我连呼吸都太困难,哪里能说出这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四个字。
很想就此昏睡过去,可是那些声音,一字不差的落入我的耳朵:“世子似乎做了不该你做的事?”太子的声音透着寒入谷底的冷酷,不带一丝温度。
“何事该做,何事不该做,煜自有分寸。”裴煜始终紧紧地抱住我,我能感觉太子就在眼前,他与他的气息都包裹着一触即发的危险,撕破了最后的伪装,将一发不可收拾。
我突感自胸腔中涌上一股浊气,抵挡不住汹涌欲出的污秽“咳……咳咳……”几口在池中灌入的池水随即便全吐了出来,腹中一阵翻江倒海。
耳鸣目眩,脑中浑浑噩噩,我努力挣扎着睁开眼睛,即看到那一幕,裴煜抱着我,太子挡在前,一个不愿放,一个不愿让,气氛诡异而紧张。‘轰’一股热气冲至全身,眼前渐渐模糊不清,最终堕入黑暗深渊。
我站在清荷池边,昨夜发生的一切都成了一个永远存在的伤疤,不去揭亦好,即可相安无事,各自安好。若谁硬是不顾后果,揭开这道血淋淋的伤疤,那于谁都是痛苦的记忆。
迎面走来一个婢女,手中端着食盘,还未走近,我就已经闻到那股浓苦的药味。那婢女上前给我作礼,我挥手,随口问道:“谁病了?”
“回太子妃的话,是太子殿下微染风寒,奴婢正送药去。”
昨夜入水相救,想必是染了寒气,怪不得不愿来探我,许是怕把病气传给我了。我叹了口气,伸手端过食盘对那婢女说:“我送去即可,你回吧。”
婢女退去,我端着食盘不由得看了一下药碗,浓黑涩苦的药汁,看着我竟有想作呕的感觉。急忙顺了顺呼吸,走向太子住的屋子。
太子应该是住在别院的客房,只是不知道是哪一间屋子。我正想挨间敲门探探时,侧面一间房有人影闪过,心下疑惑,想着可能是太子便推门走了进去。
当我看见他时,我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这个时候何必相见!裴煜与哥哥在房内对弈,我端着食盘站在门边不知所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我侧脸盯着哥哥,可是我仍能感觉裴煜热切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哥哥惊讶地神情毫不掩饰地表露在外,说道:“玲珑,你怎么来了?身子好些了么?”
我故作无事地对哥哥一笑:“恩,玲珑走错了屋子,扰了哥哥与世子博弈的闲情雅致。”裴煜收回了目光,转眼盯着手中的棋子,却迟迟不落。
哥哥‘哈哈’地笑了两声,戏谑道:“难道玲珑的酒还未醒?哥哥真是对你刮目相看,清荷池你也敢跳?越发胆大了!”
我也不愿再多留片刻,未与哥哥争执,探询地问道:“哥哥知道太子殿下在哪间房吗?”刚问完这句,裴煜手中的棋子‘哐’应声落下,砸在棋盘上,搅乱了棋局。
哥哥也看出气氛尴尬,随即告诉我太子住在东面的第三间房,我会意后便退了出去,脚下绝无停留。手中因端着食盘,腾不出手关门,裴煜起身走到门边,含笑着抬手拉过门框,我看到他眼里的忧伤,看到他的担忧。我即转身,只能留一抹背影给他,我连回头再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快步走了一段,还未回过神,就已走到了太子住的屋子前。我站在门外却害怕打开这道门,不知要对他说些什么,要解释吗?我亦没错,错也许只是烂醉,解释就会更让他心疑。什么都不说,只当一切都没发生,我可以做到,他可以吗?脑中思绪混乱,正当我犹豫是否要进去时,屋内传出他的声音:“真的不准备进来么?”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怎么知道是我?转眼看到窗户大开正对门外,原来与此。我脚下一蹬,房门即开了,我放下食盘走到榻前,看到他的面容,那一瞬,我心中酸楚难忍,眼泪顺着脸颊潸然落下。
他真的病了,脸色那样苍白,胡渣已渗出他的下颚,未有及冠,发丝毫无生气的散下,更显他的憔悴。他撑了撑身子,似乎是想起身牵我的手,无奈实在没有力气,又瘫了回去。我端过药碗,试了试温度,随即舀了一瓢呵气吹凉,送到他嘴边喂药。
他无声地吞下我送进的药汁,明明苦涩得要命,他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很快,一碗药即喝完,我替他掖完被子,即坐在榻前,不知如何开口。
他拂上我的手,极力淡笑着说道:“我这身子也有得病的时候,还如此娇气,说出去岂不让人看了笑话。”
我抹掉泪痕,轻笑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谁敢笑话殿下?”
又是一阵无言地沉默,我看着手中的娟帕,他看着我。他冰凉的手握着我同样也冰凉的手,我却没有一丝寒意,虽然亦感觉不到任何温暖。
我在心中叹了口气,终是没能忍住,说道:“对不起。”
“对不起。”
几乎是同时从我们口中说出,不觉相识一笑,不用说出因何道歉,似乎都有错,既然都错了,那就相抵两讫,台阶已经给出,没有不下的道理。
我与他就这样相对坐着,偶尔言笑几句,偶尔沉默几时,再不提昨晚发生的种种。怎样都好,把过错留给回忆,不要制造太多的伤害,因为我们都受不起。
只是,我始终在心底反复问自己,若当初在水中我能选择,若是我没有失去意识,那么我会将手递给谁,最终又会依在谁的怀里。
第一卷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第二十八章 恶果(一)
第二十八章恶果(一)
从庄府回来有大半月了,太子的风寒已痊愈,未留下什么病根。我倒是很奇怪,以往我若是受了寒,必会染病,这次落入水中却无病无灾,难免还是有几分欢喜,许是身子大好了一些。
前几日爹带话进来说哥哥对嫂嫂极好,两人如胶似漆,俨然一副新婚夫妇该有的亲热。这事儿我没告诉绾儿,不为别的,只怕她知道了更为伤心,还是留给她一丝念想的好,这宫里有太多遗憾,我并不想她成为其中之一。
我在庄府落水一事,宫里的那些主人们是知道的,只是不清楚当晚的状况,稀里糊涂地以为就是太子救我,染上了风寒。谁也没有去解释什么,这就是最好的答案。
皇上出宫围猎,朝廷上的国事由太子暂代处理,所以这段日子,他也甚少来我这里,我亦乐得悠闲。最近秦侧妃时常来找我闲聊,我虽不愿与她有多少交集,但又不能拒之门外,估摸着这个时辰,她又要登门造访了。
她扶着宫婢的手,极其高贵的样子走进我的寝宫,她在我面前总是这样,我亦不多说,到底她是个侧妃,我该有的气度亦拿捏得准。
“姐姐,你看今日天气甚好,与妹妹我同去逛园子可好?”她盈笑着对我说道。
我也有多日未出过寝宫了,想来心里也有些发闷,随即点了点头,唤过绾儿随行便与秦侧妃去了园子。
皇宫里的园子颇多,但真论起景色,就当属御花园最佳了。整个园子分里外两层,外层主以奇树娇花为多,例如海棠、芍药、牡丹等娇艳金贵的艳花儿都种植在外层争奇斗艳。里层亭子与假山占了多数地盘,因怕前来游赏的主子们累了需歇息,故光是御花园里的亭子都有十几座,更别提御花园里的碎石假山了。
我与秦妃比肩走在青石小路上,现下天气入了深秋,多数花儿已颓靡了,唯有枫树在这时候最为惹眼。那些红枫随风飘落,落满整个青石路,乍一看竟像是铺了一层叱咤嫣红的地毡,甚是壮美。
我伸手接住一片枫叶,递给身后的绾儿说道:“改明儿叫上些人来采枫叶,拿回去沐浴也是极好的。”绾儿应诺,接了回去。
秦妃随即也捡起一片枫叶,一脸疑惑地问道:“自古只知道香花可配美人沐浴,这枫叶也行么?”
我亦不看她,自顾自地答道:“为何不能?花叶本就是一对,况且枫叶虽不是花,却胜似花。”
她‘呵呵’地轻笑,也不再多说,同我一路往御花园的里层走去。未走多时,便寻得一处亭子,匾额上题字是——弱水亭。
我站在亭外驻足良久,轻念出:“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沧海万顷唯系一江潮。”
秦妃在一旁啧啧称赞道:“姐姐真是饱读诗书,今后得多向姐姐学学才是。”说完即牵起我的手走入亭内。
亭子里倒是别有一番味道,亭栏上都绕有绿萝花藤,在深秋中亦能平添几分春意。宫人们皆退在了亭外守候,我与秦妃二人共坐在石凳上,遥望这满园秋色。
“姐姐,不如我们烫壶酒暖暖身子可好?”
我想到当日在庄府醉酒失态,哪里还敢贪杯饮酒,在府上自有爹为我善后,若然酒醉在皇宫里,谁会顾我好坏,每人一张嘴,足够传遍整个宫闱,堂堂太子妃岂不招人话柄?
我摇头道:“不必了,本宫只想出来走走。”
她亦笑了笑,独自站起渡步走到栏边,伸手触摸着绿萝藤,动作轻柔且娇艳动人,我从侧面看去,竟也不觉为之一叹。
许是应景而歌,她轻轻呵唱起来:“君若天上云,侬似云中鸟,相随相依,映日浴风,君若湖中水,侬似水心花,相亲相恋,与月弄影,人间缘何聚散,人间何有悲欢,但愿与君长相守,莫作昙花一现。”
我略带赞赏的看着她,一曲《踏歌》唱出丝丝柔情,声音婉转轻柔,似要将听者带入另一个神界,有些许盼望,些许多情,从嗓音中亦听出她毫不掩饰地仰慕。
我轻拍了两下手掌,淡笑着说:“妹妹嗓子真好,本宫今日是开了眼界。”我起身与她同站在栏前,她侧脸对我柔媚地笑开了颜,羞涩下难掩侯门女子与生俱来的傲气。
我抬头看了看天色已不早,亦恐怕太子突然回了寝宫,即转身边走向亭外边对秦妃说道:“本宫有些乏了,妹妹与我……”
“啊!”身后传来惊叫声,秦妃瘫倒在冰冷的石地上,我惊恐地看着一脸苍白无力的她,忙弯身扶起,手无意间触碰到她的下身,即感一阵温热潮湿,我定眼一看,脚下一软踉跄地退后几步,她怎么出血了!
亭外的宫婢听到响动,进亭一看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绾儿与秦妃的侍婢冲上前去欲扶起她,怎奈她痛得无法动弹,周遭一片已被殷红的血沁染。我缓了一口气,极力克制自己身体的颤抖,斥喝道:“就是给我绑也得把秦妃绑走!即刻宣御医前往秦妃的寝宫,一刻也不得怠慢!快去!”
几个婢女随即一路跑出了御花园,我留下几个宫人,一起试着抱起秦妃,她死死的抓住石栏,令宫人无论如何也抱不起她。我手上已沾满了秦妃的鲜血,耳边充斥着秦妃凄厉地惨叫声,我疾步走上前去,抬起秦妃的肩在她耳边怒斥道:“本宫现在命令你!不准哭!起来!有何事本宫担着!给本宫起来!”
秦妃颤抖着身子,身下的血好似越流越多,宫人们在旁一声大喝,终于将秦妃抱起,一路不敢颠簸,也不敢停留,几经绕路才回了秦妃的寝宫。
绾儿一直紧跟着我,才到宫门口,绾儿悄悄拉住我往角落走,宫内一片慌乱,自然没人注意到我与绾儿的异常。
绾儿四下顾看了一番,俯身在我耳边问道:“太子妃,奴婢怎么觉得秦妃这样子像极了当年滑胎时的肖妃?莫不是她有了?”
我脑中‘轰’一声打乱了所有思绪,她有了?她若滑胎,我定脱不了干系,当时亭子里仅有我与她二人,她到底是怎样摔倒的,任她怎样说都可以,我根本辩驳不了!她到底知不知道她怀有身孕,还是如惠贵妃对皇后那样,根本就是想陷害我?
我伸手在自己的腕上重重的掐了一把,痛感将我拉回现实,我平复恐惧,对绾儿说道:“一会儿无论发生何事,记住,一口咬定看见秦妃自己滑倒,与本宫无关!”说完,我即定了定心神,拂袖疾步走进殿内。
内室不断传出秦妃的哭喊声,御医跪在地上,一脸惶恐地为秦妃诊脉,我走到秦妃的侍婢身边,镇定自若地问道:“可有遣人去通知殿下?”
那婢女难掩哭腔,呜咽着回道:“早已遣了人去,只是殿下迟迟未到。”我无奈地看了一眼在榻上备受痛苦的秦妃,太子对她无多情,又怎会在意她的生死。
御医退到一旁,我抬手招到了面前,对他使了眼色让他与我殿外说话。我坐在软塌上,御医躬身垂手在下,我死抓着榻沿,沉声问道:“秦妃可有大碍?”
御医一脸担忧地回道:“回太子妃的话,秦妃娘娘怀有身孕,这一跤摔得不轻,虽未至滑胎,但胎气不稳,恐有变。”
我身子突的摇晃了一下,果然是有孕了!胎虽在,若然这孩子最后没能保住,我依然是最惹人嫌疑的一个,成为众矢之首。
我定了定身,指甲深嵌进肉里,但仍是不露一丝喜悲地继续问道:“你有把握能保住她腹中的孩子吗?”
“臣自当竭尽所能!”
我艰难地点头,吩咐御医开方子配药,即挥袖遣他速去。我徒然地坐着,脑中闪过无数中念头,陷害?无意?我完全看不透,唯有等秦妃醒来,看她如何说才能知道她的真正用意,我额上渗出丝丝冷汗,恐惧不安迅速淹没了我,这是阴谋,还是诡计?
“太子殿下到!”
我起身走到殿外,太子上前拉住我的手急切地问道:“你有没有伤着?”我牵着他一路走进内室,说道:“不是臣妾,是秦妃摔倒,险些滑胎!”
他停住脚步,怔怔地站在原地,一步也移不开。“她有身孕了?怎么会?明明事后都会预备一碗汤药的!”
我愕然地看着他,全身僵硬冰冷。我怎么会想不到!三年了,就算我膝下无子,其他妃嫔也总该有动静了,可是三年就这样过了,谁都没有传出有孕的消息。我不可能每次都帮她送一瓶麝香给怀孕的妃嫔,他自然是懂得的,索性不如自己解决后患,只要事后让她们喝下有避孕作用的汤药,那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他是这些女子的夫君,他是身份尊贵的太子,他说的话就是不可抗拒的真理,哪怕他送一碗毒药在面前,只要随意哄骗一句,谁都会义无反顾的信服。
我的心一点点的坠落至底,我默然地松开他的手,侧脸往向内室,即看到秦妃幽怨的眼神似要将我吞噬一般:“殿下进去看看秦妃,那是你的亲子,不要再执著了,得到总比失去的好!”
我走出殿外时,听到他轻声唤我:“子夫。”我却不再理会,径直出了殿门。我只想把这一刻留给秦妃,她用一生仰望的那个男人,付出的情,拱手送之的爱,都被这个男人无情地置之天涯。
生在帝王家,嫁入宫闱中,只能感叹一句:红颜几多欢乐,笑为谁,红颜几多忧愁,谁人懂。
第一卷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第二十九章 恶果(二)
第二十九章恶果(二)
我坐在窗榻上,目无焦点地望着灰暗的天空,似乎要下雨了。绾儿一脸焦虑地在原地来回走动,看我面无表情,想说什么却终究止于嘴边。
我对绾儿招手说道:“斟杯茶给本宫。”
绾儿忙走到桌前倒茶,递到我眼前,我伸手一接,她一放,‘哐啷’茶杯打翻在地,偶有几滴茶水溅到我手上,瞬间就起了红印子。
绾儿蹲下身子止不住的认错道歉,我叹了口气问道:“秦妃如何说?”许是绾儿没想到我会问出口,呆愣了半刻,才低声答道:“秦妃说……秦妃说……说当日在亭子里与太子妃起了争执,您推了她一把。所以……所以……”
“所以是本宫害她差点滑胎?所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