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沙场,总好过死在病榻之上!”抬头微微一叹,曹操忽然转头望着江哲,疑惑问道,“守义,莫非有心事?”
只见江哲摇摇头,忽而沉声说道,“‘死在沙场、总好过死在病榻之上’,这不过是宽慰之词……”
曹操听罢一愣,摇头苦笑一声,低声说道,“难不成守义眼下想着攻入江东?照着操对守义的了解,恐怕守义你不会放着疫病蔓延之事不管,就此攻入江东吧?以操看来,就算此战胜,守义亦会上书操,屯兵汉阳、乌林一带,以防疫病蔓延江东,导致江东百姓感染此疾,无辜而死……”
“额,”被曹操一语洞察,江哲面上有些尴尬。
见此,曹操朗朗一笑,毫不在意地拍拍江哲肩膀,低声叹道,“守义宽厚之心,操甚为佩服!”说着,他负背双手,微叹说道,“所谓天下大势、分分合合,乃是定数……或许,是江东气运未尽,上天不欲叫我曹操此时成事……惜哉!惜哉!”
“孟德……”
“实言说之,这些年来,操得守义与诸位贤良相助,一路击败吕布、袁术、袁绍、刘表等劲敌,兵锋乃盛,天下无不侧目,也是时候暂且收兵,休养生息……四十万大军,痛哉!痛哉!”
“孟德……”
“罢!”一拍船栏,曹操面上忧容尽除,指着江东方向朗笑说道,“即便叫这江东苟延残喘一时那又何妨?不出两、三年,我便可再此聚集大军,扫平江东!只不过是区区两、三年罢了,哈哈哈!”
“主公好器量!”郭嘉拱手笑道,眼中却有几分揶揄。
“奉孝错赞,”咳嗽一声,曹操略微有些尴尬,微叹说道,“若是可以,操自然想着眼下便扫平天下乱世,只可惜天不助我……”
曹操话音未落,身后一干文臣中,有一人大步走出,拱手呼道,“此战乃我军不得天时,非主公之过,主公功在社稷,世人皆知,虽武王亦不及也!”随即,众文臣纷纷拱手相赞。
见众文士竟如此不分场合,围着曹操出言大赞、谈笑风生,丝毫不顾眼下仍在浴血奋战的曹军将士,这叫江哲心下有些不满,撇过头去,与蔡瑁说话。
“咳!”
忽然一声咳嗽传来,江哲疑惑转身,却见荀攸不知何时已立在身旁,心下有些惊讶。
只见荀攸对江哲使了个眼色,低声说道,“守义可知,近日主公身旁近侍,曾多次议尊主公为公,加九锡,不知守义以为如何?”
侧目望了望那面一群人,望着那些夸夸其谈的文士与一脸笑意的曹操,江哲微微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公达不会不知,对于此事,哲向来不会过问的……孟德亦知、公达亦知!”
“这……”被江哲直言回绝,荀攸脸上有些不好看,想了想,低声说道,“守义乃主公麾下首席谋士,深得主公喜爱,亦不敢过问此事耶?”
“唔?”见荀攸出言相激,江哲有些错愕,望着荀攸愕然说道,“公达,你这激将,也过于明显了吧?”
只见荀攸面色羞红,尴尬不已,就在此时,旁边传来一声轻笑,荀攸转首一望,却见郭嘉笑嘻嘻地望着自己,面上更感灼热不已。
“你呀你!”好笑地望着荀攸,郭嘉揶揄说道,“守义乃用兵大家,胸中才学比之我等有过之而无不及,你竟有此等粗烂激将法,岂能有用?”说着,郭嘉收起面上笑意,望了一眼那处,低声正色说道,“嘉以为,守义所言在理,此事在所难免,就算主公不喜此事,主公麾下文武,亦渴望登高一步,直至……封王拜侯!”
“大逆不道!”荀攸皱眉低喝一句,叫站在此处的蔡瑁心下一惊,急忙转过头去,只当没听到。
望了一眼蔡瑁,郭嘉再复低声说道,“此事最初由仲德提及,当初我便见主公隐隐心动,只不过当时强敌袁绍在旁伺机而动,随后又频发诸多事,是故暂时按下不提……依我之见,待得此战之后,主公便会昭告天下,加封为公,大肆犒赏各州,以安抚此战战败之后患……十有八九!再者,主公心中亦是心动,公达,嘉以为,你与文若,还是莫要逆主公心意才好,你也莫要劝说嘉与守义,我与守义,向来不过问此事,主公心知肚明,若是守义有何异样举动,主公必定怀疑你与文若,介时……”
“唉!”听着郭嘉所言,荀攸摇头大叹,倍感遗憾地望了眼江哲,叫江哲心下苦笑不已。
说起来,最初叫江哲决口不过问曹操封王等事宜的,不是别人,正是其家中贤妻,蔡琰。
若是仅仅为此事,叫曹操对自家夫君产生了什么不好的想法,那实在是太屈了……
再者便是贾诩、李儒,在许都时,二人时常与程昱照面,自然难免得悉程昱心思,为此,贾诩与李儒曾多次劝说江哲:莫要管曹公私事,无论是称公、称王,亦或是……
“唉,”摇摇头,荀攸苦笑说道,“攸亦知此事在所难免,只不过能推就推,今日有人议尊主公为公,明日便有人议尊主公为王,那么后日呢?唔?”
郭嘉、江哲对视一眼,闷不吭声。
“倘若单单是公、加九锡,倒是还好,攸只怕主公受小人蒙蔽,一步一步……”
“嘿!”打断了荀攸的话,郭嘉揶揄说道,“公达岂不是将仲德亦说成小人?小心仲德得悉,他日不与你好看哟!”
可惜,郭嘉的打岔,并无法消除荀攸面上的忧容,只见他长长一叹,摇头说道,“只怕家叔介时会力劝主公,介时,还望两位在主公面前为家叔说几句好话……”
郭嘉、江哲二人对视一眼,心下一声微叹,拱手说道,“理当如此!”
就在此时,被一帮文士隐隐说地有些自得,曹操转首一望江哲等人方向,见他与郭嘉、荀攸正站在一处,好似说着什么,疑惑喊道,“守义,奉孝,公达,说什么呢!”
只听身旁荀攸一声轻叹,江哲轻笑说道,“只不过商议战事罢了!”
“战事?”挥挥手叫身旁众文士散开一道路来,曹操几步走到江哲等人身旁,望了一眼荀攸,复对江哲朗笑说道,“守义莫不是乃有妙计?”
“妙计倒是无,”摇摇头,江哲微微一拱手,凝神说道,“哲在想,战局僵持,多有突变,未防夜长梦多,此战还是早早落定为好!是故,哲盘算着,如何破开僵持局面……”
“原来如此,”曹操似信非信得点点头,忽而回首指着众文士中一人,朗笑说道,“卫凯,若要说起词曲,公达深酣此道,你等倒是可以亲近一番!”
只见众文士中走出一人,对荀攸拱拱手,微笑说道,“荀司马文采出众,在下如何能及?不过,倘若荀司马不介意的话,在下倒是有几处疑惑,望荀司马替在下解惑……”
唉!心下暗暗一叹,荀攸勉强堆起笑意,一面走上前一面微笑说道,“这位大人说得哪里话,荀攸亦不曾精通……”
望着荀攸走远,郭嘉心下暗暗摇头,一抬手,却望见曹操正望着自己,心下当即会意,拱手笑道,“主公,在下酒瘾难解,乞主公容在下暂离……”
“奉孝且去!”曹操笑眯眯地说了句。
见将荀攸、郭嘉支开,曹操随即望了一眼蔡瑁,随便指了一个方向,沉声说道,“蔡瑁,此处叫我心中略有不安,你且细细查看着,有何动静,立马禀我,去吧!”
“此处……北面?”蔡瑁满脸疑惑望了眼所指的方向,要知道,那里可是我军侧面啊,背对着江东,难道周瑜还能长翅飞过来不成?
然而当他望见江哲眼神示意时,这才明白过来,抱拳应命说道,“是,曹公!”
伸手扶着船栏,感受面上的阵阵寒风,江哲转首疑惑问道,“孟德可是有话要说?”
只见曹操淡淡一笑,上前一步,与江哲并肩站着,凝神说道,“守义啊,此处无人,操有些话要与你说……”
“孟德请讲!”
“依守义之见,操若是登王公之位,可有何不妥?”
“……”下意识转首望着曹操,见他亦是望着自己,江哲摇摇头苦笑一声,无奈说道,“孟德不会不知,对于此事,哲向来……”
“知是知,不过操却是想听听守义看法!”打断了江哲的话,曹操低声说道,“念在我等交情,望守义实言说之。”
“这个……也罢,”见曹操坚持,江哲微微一想,低声说道,“在我个人看来,无论是王公、还是……咳,对我个人而言,并无多大改变,仅仅是他日遇见孟德时,改动一番礼节便是……”
“哈哈,妙语!当真是妙语!”曹操不禁有些失笑,指着江哲正色说道,“无论何时何地,你江守义见我曹孟德,皆不必通报、不必行礼,直呼我孟德即可!”
只见江哲面上一愣,摇摇头拱手说道,“如此,倒是要谢过孟德了……在我看来,孟德用此法安定此战战败之后患,安定治下八州,倒也不失是一招秒策,不过,哲自是要劝劝孟德,或有人会在此事上与孟德持不同看法,但是,哲保证,此些人绝非是为一己私利,而是为……”
一挥手打断了江哲的话,曹操摇摇头,忽而揶揄说道,“罢了,不提此事,听说守义从荀家借了一大笔钱?”
言者无心,听着有意,只见江哲当即眉头一皱,拱手正色说道,“决然不管此事!”
见江哲如此之态,曹操也感失言,挥挥手岔开话题说道,“守义何等人物,操岂会不知?不提此事、不提此事,对了,你家中幼子,可曾开口唤你一声爹爹?”
见曹操岔开话题,江哲心下亦是一松,摇头苦笑道,“华老言我次子先天患有口疾,恐怕要诊治数载吧……”
“江睿,”曹操抚了抚胡须,微笑说道,“古人云,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我思此子,日后前途无量,便是栋梁之才……”
“哦?”这么一说,江哲亦是心下欢喜,玩笑说道,“孟德亦懂相面之事?”
“哈哈,操哪里会懂那般奇术,”自嘲一笑,曹操指着江哲揶揄说道,“仅观其父、其母,便知此子日后!”
苦笑着摇摇头,江哲拱手说道,“如此,谢过孟德吉言了!不过嘛,日后之事,如今哪里会知晓,保不定我膝下二子平平无常,恐怕要叫孟德遗憾了……”
“哈哈!”曹操朗笑一声,扬手说道,“莫要小看了儿辈,其父如此,儿辈岂会寻常?恐怕此二子日后成就,犹在守义之上,封王拜侯,犹未可知也!”
“哪里哪……”正微笑说着,江哲忽然感觉曹操这话好似有些不妥,正要细想,却听不远处蔡瑁急声呼道,“曹公,姑父,周瑜领军冲我大阵了!”
“竟有此事?”曹操淡淡一笑,走上前去,口中嘲讽说道,“看来,周瑜小儿是沉不住气了!”说着,他转首望着江哲唤道,“守义?”
“来了!”
江哲应了一声,跟着曹操走到船舷处,心下却想着方才之事,越想越感觉有些不对。
封王拜侯,这句话本身并无不妥不处,然而细想之下,却是极为不妥。
众所周知,当臣下的,与其主公同属一项爵位,已是莫大荣耀,哪里会有高过其主之理?
也就是说,若是自己两个儿子他日封王拜侯,那么册封爵位的人,爵位决然在其之上……
公、王,亦或是……
君!
难不成孟德意欲称帝?
走到曹操身旁,望着蔡瑁指着远处急声说着什么,江哲思绪有些混乱。
他倒不是为自己担忧,亦不是为自己家眷担忧,说句自私的话,曹操一旦称帝,他江哲自然会跟着受利,一来江哲与曹操并无丝毫冲突之处,二来,早在曹操仅仅为济南相、未曾发迹时,江哲便与其交厚,随后董卓之祸、以及其余诸多事,两人可谓相逢于患难。
江哲担心的,正是荀彧、荀攸!
想着想着,江哲忽然感觉曹操说的那句话,同样有些问题。
‘无论何时何地,你江守义见我曹孟德,皆不必通报、不必行礼,直呼我孟德即可!’
江哲入曹府拜见曹操,向来是不必通报、不必行礼,向来是直呼曹操表字孟德,此事在许都,不说人人皆知,也有不少人得悉此事,为何要再提一遍?
有意?还是无意?
为何要支开公达、奉孝?
脑海中回想着蔡琰、贾诩、李儒说过的话,江哲隐隐有些明白了……
十有八九,曹操是有了称帝的心意,毕竟,帝位悬空日久,即便是曹操,恐怕也不会丝毫不动心吧?
而曹操的问话,便是在试探江哲为此的反应,毕竟,作为位高权重的曹操,身边知心好友渐少,仅仅只有江哲、郭嘉,而郭嘉,可不像江哲那么容易试探……
唉!这叫算什么事啊!
罢了,还是先结束此战,至于其他事,日后再说!
不过嘛……
究竟要不要插手此事呢?
想了想,江哲犹豫地望着被一干文士围在当中的荀攸,望着他脸上勉强的笑容,心下有些不忍。
还是与文和、仲达商议一番吧!
第五卷 袁曹之战 第三十九章 赤壁(十),两败俱伤之策?
倘若周瑜沉不住气。意欲破此僵局,这自然是好事……
然而江哲却是想不出,他周瑜为何要亲自前来……
“莫非其中有诈?”江哲喃喃自语着。
“姑父,”身旁蔡瑁亦抱拳,沉声禀道,“点清楚了,邻近的敌军估摸战船七、八十艘,士卒两万余人,确实是打着周瑜旗号,依侄儿之见,十有八九是周瑜亲自所率……”
“恩,”江哲缓缓点头,放眼望向江面,只见偌大江面之上,战事频频,仍未有半分消止,心下诧异说道,“方才前线来报,那孙伯符正与子龙交手?”
“是的,姑父,赵将军与那孙策交手已有一刻有余。仍未分胜负,可要遣一将前去助赵将军一臂之力?”
“那倒不必,”江哲摆摆手,拍了拍身前船栏,望着那徐徐由远而近、打着‘大都督周’旗号的船队,凝重说道,“孙策虽是一莽夫,不过在这江面上,我军要擒杀此人,亦不是那般容易,再者,论起其中威胁,此人如何及得上周瑜……周瑜若败,此战我军胜定!”
蔡瑁一听,心下恍然,抱拳低声说道,“姑父的意思是……”
“传令夏侯惇、曹纯、曹洪、张郃、张辽等将,叫其拖住其余江东将领所率兵马,休要叫其上前与周瑜汇合……德珪,你且下令,暂缓放箭,诱得周瑜上前,介时万箭齐发、四下围定、围而诛之!”
“侄儿明白!”蔡瑁抱了抱拳。
“孙家幼虎素有威名,守义竟是顾也不顾耶?”江哲身旁,细细听着他下令的曹操面上有些笑意。
“哲以为,周公瑾,才是此战统帅!”
“此言大善!”曹操抚掌大笑。微笑望着那徐徐而近的周瑜船队,忽而开口说道,“守义不觉得周瑜小儿此行有些蹊跷么?若是他要冲我军阵中……操却是不明白,他既已换过坐船,恐怕是存着掩人耳目心思,叫我等不做提防,为何此时却又明明白白打起其都督旗号?莫非其中有诈?”
话音刚落,曹操却又摇头说道,“唔,好似并非是……或许操有些多疑了,罢了,守义且下令吧!”
“是,”江哲拱拱手,望了一眼蔡瑁,蔡瑁当即会意,复身对身旁曹兵说道,“传令,休要管其余江东兵马,首诛周瑜船队……”
“唔?”听着蔡瑁如此下令,江哲心下一动,好似抓住了什么。然而细细一想,却是又说不出个头绪来……
估摸不过一盏茶功夫,曹军阵型便有所变动,此事周瑜显然是看在眼里,淡淡一笑,似乎毫不在意,挥手喝道,“传令全军,备战!”
“是!”身后众将抱拳应命,或有一人犹豫上前,低声说道,“都督,末将觉得都督此行,有欠考虑……”
“唔?”周瑜眉头一皱,转过头来,却见此人正是自己帐下将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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