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亦是日渐增多,这叫孙策始终有些难以适应。
就如那象棋一样,车、马可以肆意行走,然而主帅,却被死死限制在那九宫格之内,身旁还有两名侍卫紧紧跟随,孙策。便是那颗名之为‘帅’的棋子,无论他自己愿意与否。
记得在曹军处至荆州时,孙策曾招其义弟周瑜,隐晦询问:孙权可否堪当大任?
何谓堪当大任?
才思敏捷如周瑜,岂会不明白?
犹豫了半响之后,周瑜迟疑说了句:“二公子太过年幼,恐不能服众!”
说到底,这不过是周瑜的借口罢了,摆着孙策在,江东岂敢有一人不认同孙权?
即便在那时,孙策已有此心,只不过一来孙权年幼毫无名望、恐有争议,再者,便是在打天下上,孙策自认为弟弟不如自己……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孙策所求,并非权位,而是征战天下的过程、与天下无数英雄豪杰交手时的快感,然而,作为君主的自觉,他一直克制着自己,直到遇到了赵云……
自‘温侯’吕布战死,赵云、关羽、张飞、许褚等人。首屈一指,差不多已是算是天下间猛将首趋,就连太史慈、甘宁、夏侯惇、张辽、张郃等将,亦要逊其一筹,更别说于禁、李典、周泰、蒋钦等人,更有甚者,张任、李通等将,恐怕连名号也排不上了……
身为武人,孙策自然想与天下英雄豪杰交手一番,其中他最想交手的,莫过那有温侯之名的吕布。可惜吕布战死于徐州,叫孙策听闻此事,暗暗道了一声可惜。
除去吕布之外,那么便是赵云、关羽、张飞、许褚,以及已死的典韦了……
往日的劲敌、今日的麾下心腹爱将太史慈,在与孙策切磋时,已不敢再使用全力,这叫孙策倍感无趣。
劲敌,难能可贵!
像赵云这类劲敌,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幸哉!幸哉!
“汰!”
“锵!”
两杆长枪重重拼在一处,赵云皱皱眉,低声喝道,“倘若你走神为赵某所杀,可莫要怨天尤人!”
“嘿!”回过神来,孙策咧嘴一笑,手上猛一发力,朗笑说道,“孙某便在此处,你有本事来杀便是!”
“哼!”感受着手中银枪传来的劲道,赵云轻哼一声,手上亦是用力。
但见赵云、孙策二人面色微微涨红、额头隐隐有汗水渗出,却仍未见有一人后退哪怕一步,不约而同,二人心下暗道一声。
‘此人力气不在我之下!’
暗想一声,两个又一下硬拼,但听‘锵’得一声轰响,孙策与赵云俱是倒退三步、虎口酸麻不已。
‘此人,不在当初吕奉先之下,单论臂力,恐怕犹胜我一筹!’握了握有些酸麻的双手,赵云也不强攻,仅仅是横枪在前,摆了一个起手式。
望着赵云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孙策朗朗一笑,持枪自得说道,“你不是说要取我首级么?嘿,倘若你不攻来。那我可就攻过去了……”
“……”面对着孙策的揶揄,赵云毫不在意,侧目望了一眼船上战况,再复将注意力集中在对面的孙策身上。
只见孙策面上笑意一收,微微吸了口气,突然大喝一声,踏前一步,但听一声轰响,他脚下船板寸裂,堪堪出现一个脚印。
直劈么?
死死盯着挥来的长枪,在持枪抵挡与侧身避开两者之前,赵云心下有些犹豫,微微一思忖,他终究选择了避开……
“轰!”
但见四下木屑飞溅,此处船板竟是被硬生生打烂,若是细细一看,倒是可以望见一杆长枪的凹痕……
好机会!
侧身避过孙策直劈的枪,赵云看准孙策仍未回枪,一挥手中银枪,朝着孙策戳去。
“哼!”只见孙策丝毫不显惊慌,左手放开长枪,握掌成拳,竟然用手背直直朝着长枪击去。
“锵!”
猛然感觉手中长枪剧烈一阵,赵云稍稍退后一步,满脸愕然地望着孙策,望着他手背上的臂甲,一道白色划痕极为显眼……
“好大的劲道,”甩了甩有些被震得有些麻木的左手,孙策抬起左手,淡笑说道,“此乃上好镔铁打造,不同于寻常甲胄,要击碎它,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正说着,孙策突然面色一变,驱枪一甩,厉声喝道,“看枪!”
但听面前一道恶风袭来,赵云微微一皱眉,一甩长枪,枪尖竟是直直挑在孙策长枪枪杆,只见孙策未曾提防之下,手中长枪顿时被赵云挑起。
“怎么可能?!”望着对面赵云竟然用这种办法堪堪避过了自己一枪,孙策看得目瞪口呆,惊异不定得望着赵云,心下更是暗暗提神。
见孙策瞪大眼睛,一副见了鬼模样,赵云嘴角微微一上扬,淡淡说道,“赵某苦习枪法二十余载,区区小伎,何足道哉?”
二十载?孙策只感觉眼角一抽,细细打量着赵云,心下有些难以置信。
观此人年纪与我相仿,不过二十五、六,难不成他四、五岁便开始习武?
天下竟有此等人物?!
只可惜我今日才得遇此人……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右手握着枪尾,倒提长枪,孙策咧了咧嘴,朝赵云勾勾手指,淡笑说道,“便叫我见识见识你你苦习二十余载的枪法!”
“荣幸之至!”低喝一声,赵云眼神一紧,踏前一步,同时双手一抖手中银枪,但见一阵寒光闪过,他那长枪前半端,突然消失无影……
“……”只感觉心中一阵强烈的警示,孙策下意识抡枪一记重劈,但听‘锵’一声兵戈之响,孙策重大七八十斤的铁枪,竟是猛然被弹回,与此同时,伴随着阵阵‘鸟鸣声’,他忽然望见赵云身前,闪出无数紧密枪尖……
“百鸟朝凰枪!”
糟糕!
暗呼一声,千钧一发之际,孙策猛然侧头,与此同时,一道恶风从耳边袭过,他顿觉耳边火热不已。
“锵!锵!”
伴随着阵阵金戈之声,望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枪尖,就算是胆大如孙策,亦感头皮发麻,连连后退。
“锵!”
只听一声巨响,赵云的最后一枪,重重击在孙策胸口,并非是赵云力竭,而是……
“……”望了一眼颤抖不停的双手,赵云用尽全力向前刺去,然而枪尖却仅仅只能拄在对方胸前,无法再寸进一步。
“此等凶猛的招式,”伸出左手弹开了赵云的枪尖,孙策低头望了一眼胸口,望着甲胄上密密麻麻的白点,淡笑说道,“若是换做寻常铠甲,恐怕早已甲碎人亡吧?”
“……”皱皱眉,赵云闷不吭声地收枪,到了这地步,他哪里还会不明白,恐怕对方身上铠甲,与那臂甲一样,同样是用上等镔铁打造。
“可惜了此招精妙枪法!”孙策朗笑一声,揶揄着赵云,表面上看似毫不在意,然而心下却是暗暗心惊:隔着上等镔铁打造的铠甲,胸口犹是感觉整整刺痛,若换做寻常铠甲,那会是何等景象?
想到这里,孙策顿时又高看赵云几分。
不动声色望了一眼自己手中银枪枪尖,见枪尖未损,赵云这下放下心来,再复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孙策。
难不成这家伙一身铠甲俱是用镔铁打造?
赵云心下暗暗有些吃惊,即便是寻常甲胄,亦是极为厚重,倘若用镔铁打造,那会重到何等地步?
然而这家伙,却是套着这一身甲胄,跃上了战船……
或许有人要说,孙策在铠甲上占了便宜,其实恰恰相反……
就如当初袁绍麾下大戟士,竟以区区三千之数,挡住了曹操数倍人马的冲击,那是何等的防御力,然而,就如江哲所言,若是换个地方,江哲有数种方法可以毫无损伤地除去这三千大戟士!
全身甲胄精铁打造,在大戟士加强的防御了同时,无可避免的,在移动力上,就显得极为薄弱,正如眼下的孙策……
若是说赵云枪法注重以巧破力,那么孙策便是讲究以力破巧,天赋异禀的他,就算是套上了全身铁甲,亦不会像大戟士那般难堪……
当然,前提是他遇到的对手,别是类似赵云这样的绝世猛将……
“当啷!”两片臂甲重重砸在船板之上。
甩了甩左臂,孙策望了一眼赵云,一用力将长枪顿入船板,随即解开了右臂的臂甲……
“当啷!”
紧接着是胸甲……
“哐啷!”
在赵云淡然的眼神中,孙策一手取过长枪,眼神充斥着浓浓战意,“这下,轻松多了……”
“哼!”赵云轻哼一声,忽而好似感觉到了什么,猛地一侧脑袋,与此同时,一支箭支从赵云肩上而过,直射孙策面门。
仅仅一伸手,孙策便将那支箭矢捏在掌中,微微吸了口气,忽然左手箭矢猛地朝着赵云率出,同时驱使上前。
“叮!”但听一声脆响,赵云一枪挑飞那支箭矢,上前与孙策战到一处。
此时二人,可不同于方才试探性的出招,伴随着‘锵锵’之响,二人身旁火星四溅,寻常两军士卒,一时间竟是无法靠近。
“汰!”高高跃起,孙策一记重劈,但听一声轰响,船板迸裂。
“接着!”只见孙策一声重喝,那一块木板被直直挑向赵云。
下意识地,赵云一记横扫,随着一声轰响过后,漫天木屑四下散落,木屑之中,一柄黝黑的铁枪猝然而来……
“得手了!”见赵云尚未手招,孙策面色大喜。
“哼!那可不见得!”望着那直直向自己袭来的铁枪,赵云不慌不忙,一记反撩,竟是用枪尾的小刃,将孙策的枪尖挑开些许,紧接着,用枪尖顺势取孙策胸口……
对于去除了胸甲的孙策而来,如何敢如方才那样硬接赵云一招?不得已之下,孙策唯有后退三步,口中似是褒奖说道,“好家伙!驱枪若臂,竟至这等地步……”话音刚落,忽然战船船身一阵摇晃,好似是又有走舸撞在了战船一侧……
但听“轰”的一声,船身猛烈摇晃起来,赵云直感觉脚下不稳,跌跌撞撞退后一步。
“嘿!”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孙策甩了个枪花,嘴角露笑,摇头凝声说道,“舟船之上,你要杀我,恐怕不易……”
虽说赵云自己也是明白,不过叫孙策说破,心下仍有几分不乐,犹豫一下正欲说些什么,猛然间战船船身剧烈摇晃起来……
抬眼一样,不远处数百艘江东战船已开始冲击曹军阵型,此地别说是人满为患,更是船满为患,赵云坐船已被夹在江东战船与曹军战船两者当中,一动亦不能动……
周瑜下令总攻了!
“你说什么?主公身在前线?”
不远处一艘江东战船之上,东吴老将程普瞪大着眼睛,一副凶相。
他确实怒了……
说起来,作为孙坚旧部,程普与韩当、黄盖等老将一样,几乎可以说是看着孙策长大的,是故,对于孙策脾气、喜好,几位老将自是清楚。
在平日里,孙策喜武好战,程普倒也不会多说几句,充其量仅劝说孙策看些兵书罢了,然而眼下是何等状况?
正值曹军与江东军战况最为激烈之时,事关江东存亡、事关东吴数百万百姓……
“竖子!”程普低声怒骂一句,叫身后的一干护卫暗暗缩了缩脑袋,假作不曾听到。
倒是身旁黄盖咳嗽一声,低声讪讪说道,“主公勇武不下老主公,当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呀!”
“哼,”程普冷哼一声,转首对不远处韩当说道,“义公,可曾探得主公踪迹?”
听闻程普问话,韩当摇摇头,忽而眼眉一挑,抬手指着远处皱眉说道,“曹军变换阵型了!”
“唔?”黄盖当即便走上前来,细细一望。
确实,曹军转换了阵型,看其意图,十有八九想将此地数百艘江东军战船围死在此。
“将军且看!”忽然,身旁护卫一身大呼。
程普等三人放眼望去,却见不远处数艘曹军战船迎面而来,在其之后,跟着十余艘艨艟、数百艘走舸,而三船船首,则各自插着一面旗帜,从左往右依次是‘曹’、‘夏侯’、‘张’……
“看来曹军亦不会坐视我等突破其阵前……”略显低沉地说了句,程普回过头来,有些苦笑地望了黄盖、韩当一眼。
黄盖、韩当对视一眼,当即下令此处十余艘战船戒备,以防曹军冲杀。
想了想,程普环视四周,好似想起了什么,皱眉对身后传令兵喝道,“通令后船,此处遇到曹军大将阻拦,无法分神……嗯,还是将此事禀于周都督,或有将士望见主公身在蒋钦将军船上,叫他速速……”
“将军,”程普话还未说完,身旁传来一声惊呼,“曹军杀过来了!”
“该死!义公、公覆,”喊了黄盖、韩当一声,程普一侧身见那名传令兵仍在身旁,微怒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速去?!”
“诺!”只见那传令兵唯唯诺诺应下,疾奔至船尾,将程普所言之事用令旗以及喊话,层层传于周瑜处。
望了一眼面色微怒的程普,韩当低声对黄盖说道,“莫看德谋平日对主公颇有微词,恐怕心中却是着心得紧……”
黄盖闻言望了眼程普,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忽然听到程普大声喝道,“全军戒备,准备杀敌!”
话音刚落,黄盖二人抬头一望,正见面前曹军浩浩荡荡杀来,心下更是一紧。
而与此同时,曹军大将夏侯惇正皱眉望着那阻拦在自己面前的十余艘江东军战船,作为把守开门的守将,夏侯惇的运气可以说并不是太好。
这位嗜酒如命的武人,对于斩杀厮杀,亦是同样乐忠,可惜江哲却将其安置在开门,这叫夏侯惇有些闷闷不乐。
若是换做他人为帅,夏侯惇早早便上去理论了,只不过对于江哲,他却是没有那个胆量,于是乎,在西北方开门处,这位曹军猛将听着面前震天的喊杀声,在船上倍感烦躁。
待得江哲将令一下,夏侯惇哪里还坐得住,当即将船上事宜交与了副将,汇合了北面休门守将张郃,以及西面惊门守将曹纯,一通率军向前,于此处迎面撞上程普、黄盖、韩当三人。
对于程普那十余艘连旗帜也无的战船,夏侯惇自是看不上眼,眺望一眼远处,回顾身旁护卫道,“我等离赵将军坐船,仍有多远?”赵将军,指的自然是赵云。
众护卫四下一打量,或有人说道,“启禀将军,赵将军应该在我等东南面……”
“东南面……”夏侯惇下意识望了一眼东南方向,挥手喝道,“掉转船头,望东南面而去!”
“这……”身旁或有曹军裨将迟疑说道,“将军,那此处防线……”
“何足惧哉?”夏侯惇一拍船栏,沉声说道,“我等身后,仍有子廉(曹洪),叫其守卫此处,我等自去擒杀那周瑜……”
“将军小心!”夏侯惇话音未落,但听身旁曹军一阵惊呼,忽然迎面射来一阵箭雨。
“盾兵护住将军!”曹军裨将一阵疾呼。
被死死护在当中,夏侯惇被那一阵箭雨弄得有些狼狈,望了一眼面前十余艘敌军战船,心下颇有些震怒,回顾身旁护卫喝道,“此地敌将为谁?”
众护卫面面相觑,无法作答。
皱皱眉,夏侯惇推开身旁盾兵,上前大声喊道,“来船何人,竟敢挡我夏侯元让去路,寻死不成!”
话音刚落,忽然对面船上传来一声沉喝。
“我乃东吴大将程普,夏侯小儿,莫要猖狂!”
“该死的,”只见夏侯惇心中火起,随即面上便是一愣,回顾身旁,有些不敢置信说道,“那将自称程普?”
“是的,将军!”身旁护卫点点头。
得了众护卫确认,夏侯惇有些惊讶,命众船上来,他自己,则立在船首,大笑说道,“程老匹夫,自当日虎牢关一战,一晃便是四、五载,别来无恙啊!”
对面船上,程普亦是立下船头,望着夏侯惇喝道,“哼!仅是不同往日,就算你主当初有恩于先主,老夫亦不会留手!若是识趣,便早早退去,否则,命丧此地也!”
“休要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