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臣耶,我为臣耶?此事本该是他亲自前来向我解释,然而结果呢?我等了足足十余日,却独独不见此人!可恶!”
“……”江哲哑然,摇摇头苦笑说道,“孟德,说句实话,孟德休怪……”
“守义但言无妨!”
“唔……孟德对我,恩情极重,当初孟德欲伐徐州,我挥去而去,不曾给孟德留下半点颜面……”
“哼哼,此事我仍记得呢,”曹操似乎看出了江哲要说些什么,打岔说道,“记得,此乃三年前之事吧,唉……那时家父惨遭不测,我是久久……”
“孟德休要岔开话题!”江哲撇撇嘴,顾自说道,“当初孟德冒雨前来,哲深感恩泽,如今,为何不见孟德有如此胸怀呢?文若,其人大才,着重仁义,断然不会害孟德,期间或许有些许误会,孟德为何不前去询问一番,哪怕是登门指责也好,正要事情说开,一切皆水落石出……”
“……”曹操张张嘴,摇了摇头,反问说道,“守义不知其中……我且问守义,如何看待大汉?”
“如何看待大汉?此话何意?”江哲纳闷说道。
望了眼江哲,曹操凝重说道,“天子、江山、百姓,在守义心中,孰轻孰重?”
江哲略微一想,一句话当即便跃上心头,脱口说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曹操为之动容,由衷说道,“守义真乃贤士……我却是明白当初守义为何屡次与你伯父争执了……可是守义,天下有大半人,乃是认为,君为贵,社稷次之,民为轻!其中,便有文若……”
“孟德的意思是……”
“文若虽投我,乃我帐下,然而对大汉,却是……唉,如今,若是我主动前去、若是被他人知晓,便是助长了朝中某些人等气焰,而我等怕是功亏一篑……是故,我在等他来对我道出实情!”
江哲迟疑着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他也知晓,朝中是有些人一旦不打压,便是出来‘闹事’,不能说他们都是别有用心,其中自然也不乏忠义之士,只是此些人之立场,与自己等人立场对立,是故乃生争执。
历史中荀彧失曹操信任,忧郁成疾,逝于征战途中……莫非如今亦会如此?
江哲不由想起当初落脚颍川,与荀彧结识的情景,心下有些担忧。
忽然,曹操瞥见门外好似有个身影,低声喝道,“谁?”
然而一喝之下,却是无人答应,曹操眉头一凝,当即起身奔至书房门处,却一见秀丽女子满脸诧异地望着他。
那女子一望曹操,微笑说道,“想必是曹公吧,妾身江蔡氏……”说着,微微屈身一礼。
江蔡氏……便是蔡公千金吧,曹操心下释然,拱手说道,“惊了江夫人,曹某心下难安啊……”
蔡琰微微一笑,柔柔说道,“曹公言重了,不知妾身夫君……”
正说着,江哲亦走出书房,望着蔡琰诧异说道,“琰儿,你怎么起来了,你有孕在身,可要小心了……”说着,便急急走了过来搀住蔡琰。
当着旁人面被江哲唤了一声琰儿,蔡琰又喜又羞,低头幽幽说道,“夫君,宾客在府内等候多时了,夫君如此怠慢,于理不合……”
“哈哈,这要怪我!”曹操哈哈一笑,抬手对江哲说道,“守义,今日言到于此,我却是明白你心意了,不过此事,还是由我亲自处置吧,走,贵夫人说的对,今日乃喜庆之日,不可叫宾客久等了,请!”
“呵呵,此乃我府中,孟德亦是客也,岂有叫孟德招呼之理?孟德请!”
“哈哈,守义请!”说罢,曹操大步走了前面,而江哲,便小心翼翼得搀扶着蔡琰走在后面。
感受着自家夫君的浓浓情意,蔡琰心中甜甜一笑,随即瞥了一眼旁边阴暗处……
“呼……”待曹操与江哲、蔡琰走远,书房之外一处传出两人来,其中一人口中释然说道,“幸好二夫人此刻过来……”
月色之下,此二人不是贾诩、李儒又是何人?
“你觉得如何?”李儒淡淡说道。
“呵呵,”贾诩微微一笑,抚着胡须说道,“曹公威仪一日重多不日,或许当真……呵呵,不过此时与我等又有何干?司徒显然与我等一样,对于此事丝毫不挂念心中,如此我等又何必多事?”
“此言在理!”李儒点点头,随即擦了一下额头冷汗,摇头叹道,“方才司徒直言皇权之事,当真是……我还以为曹公……”
“哈哈,”贾诩乐呵呵一笑,随即摇头哂笑道,“我原本极为不解曹公为何如此信任司徒,至今仍未收回兵权,原来此二人相交于贫患,相知甚深,原来如此,我等倒是可以安心了……”
“不过荀文若怕是有些麻烦了……”李儒摇头叹息道,“曹公怕是已暗暗忌讳此人……此人亦是大才,可惜,可惜……”
贾诩瞥了一眼李儒,面色自若说道,“与我何干?”
搀扶着蔡琰来到堂上,江哲一眼便望见了荀攸,拍拍蔡琰香肩,江哲凑近她耳边,低声说道,“琰儿,去你姐姐去,小心一些,为夫有话要前去与公达说!”
“恩,”蔡琰见堂中那么多人,江哲还与自己如此亲昵,耳根早已通红,柔柔说道,“琰儿省得,夫君且去!”
“恩!”江哲点点头,一路笑着朝着荀攸走去。
“恭喜恭喜,司徒,下官方才见到令公子了,当真是一表人才啊!可喜可贺啊!”朝中亲曹一派的官员、侍中王贺见江哲前来,起身拱手说道。
刚满岁你就看出一表人才?江哲暗暗撇嘴。
“呵呵,同喜同喜,这位大人且坐,寒舍简陋,略备酒菜,这位大人可莫要嫌弃啊!”江哲堆着笑说道。
“司徒说得哪里话,”见江哲如此好说话,王贺顿时活络起来,笑着说道,“若是司徒府乃称寒舍,那下官府宅,岂不是要称为茅庐?哈哈!”
“呵呵!”江哲微微一笑。
“司徒来了?”顿时堂中热闹起来,纷纷前来向江哲道贺。
“恭喜司徒喜得麟儿……”议郎粱玮拱手拜道。
拜托,我儿子都一岁了!
“呵呵,同喜同喜!”江哲感觉面部有些僵硬。
“恭喜司徒啊,我观令公子面色红润,面相不凡,日后必定大富大贵啊!”谏议大夫杜乾在旁插嘴说道。
废话!怎么说我也是司徒,他是我儿子,能不富贵么?
江哲暗暗腹议一番,笑着说道,“托这位大人吉言,大人待会可要多饮几杯!”
杜乾面色大喜,笑着说道,“司徒有命,下官岂敢不从,下官垂涎司徒府中美酒已不是一日两日了!”
“哈哈!”众人皆笑。
这时,有一人端着一杯酒走到江哲面前,在众人还以为他欲敬酒时一口饮干,轻笑说道“下官杨修,特此恭喜司徒!”
“此人好生无礼……”
“就是,狂子!”
旁边诸人纷纷议论起来,然而杨修却丝毫不当一回事。
故意为之,好让我记住他么?
此人虽身居才华,却无其父杨彪沉稳,喜显示自己能耐,不怕树大招风么?
江哲暗暗想了一想,微笑说道,“承蒙德祖恭贺,江哲甚是感激,对了,敢问老太师如今身子如何?”
他怎知我表字?莫非他知我?杨修微微一想,心下欣喜,拱手说道,“家父年纪渐大,身子骨是有些弱了……不过家父时常提及司徒,若是司徒他日得闲,不嫌弃的话,便前去府中一坐,家父甚是挂念司徒……”
“哦……”江哲应了一声,点点头说道,“杨伯父所请,江哲岂敢退却,唔,他日得闲,定当过府叨扰!”
“司徒言重了,岂是叨扰?”杨修轻笑一声。
好不容易脱身而出,江哲走至荀攸席案旁,见他一杯一杯饮着闷酒,故作诧异道,“公达何以如此?乃是怪我招待不周耶?”
“唔?”荀攸面色一愣,一抬头望见了江哲,起身摇头苦笑道,“守义,攸心中极苦,却是无心思与守义说笑了,哦对了,恭喜守义!”
“得得得,你长大着脸恭喜我?”江哲撇撇嘴,环视一眼左右,见堂中众人各自言谈欢笑,随对荀攸低声说道,“文若何在?”
荀攸心下一惊,眼神一凛,迟疑说道,“家叔……家叔今日不巧,身体不适,是故不能亲来,叫我代为送上贺礼,还望守义莫怪?”
“身体不适?”江哲玩味说道,“真不适还是假不适?”
荀攸面色猛变,皱眉说道,“守义此言……”说着,他抬头望了一眼江哲,望见他眼中笑意,顿时心下便明白了,摇摇头苦笑说道,“想来守义已知此事,又何必出言讽刺……”
“我何时讽刺过你等?”江哲撇撇嘴,对荀攸使了个眼色。
顺着江哲的示意,荀攸分明看到左手首席,曹操独自饮着酒水,笑眼看着堂中众人。
“你与文若俱是多智之士,为何祸及自身,反而如此失策?”江哲皱眉低声说道,“还去速速回去叫文若前来?我当在此地于你等安排……孟德心中亦有芥蒂,若是说不开,恐怕日后……”
“守义高义!”荀攸何等聪慧之人,当即便明白了江哲的话,点点头说道,“劳烦守义令人悄悄开启府后小门,莫要惊动他人……随后请主公去你书房,此事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一旦不好,唉!攸这便去了,守义千万要留住主公!”“放心!”江哲拍拍荀攸肩膀说道,“速去速回!”
“唔!”荀攸当下趁着堂中众人不注意,悄然离席而去。
抓周,又名抓周儿,其家罗列锦席于中堂,烧香秉烛,金银七宝玩具、文房书籍、道释经卷、秤尺刀剪、升斗戥子、彩缎花朵、官楮钱陌、女工针线、应用物件、并儿戏物,却置得周小儿于中座,观其先拈者何物,以为佳谶。
此乃谓之为‘小儿之盛礼’。
然而对于年仅一岁的江晟来说,这面前的东西,似乎多了些……
起初,摆着他面前的东西只有一本书、一支笔、一柄木剑、一件肚兜、以及印章、吃食、玩具财帛之类的。
然而当这个仪式正要开始时,曹操却大叫‘且慢’,随即对江哲说道,“守义,是否少了一些?”
“曹公乃言少了何物?”秀儿急忙问道,对于此事,她可是极为重视的。
曹操微微一笑,俯身在其子曹昂耳边说了几句,只见曹昂极为尴尬地望了江哲一眼,随即望了一眼自己,想了想,还是拆下一片臂甲,丢到案上,随即对身边陈到使了个眼色,陈到撇撇嘴,亦从自己身上扯下另一片臂甲,权当是整副铠甲了。
秀儿望了望案上的木剑,又望望那两片臂甲,犹豫着对江哲说道,“夫君,可否借虎符一用……”
不是吧……江哲眼睛瞪得精大,旁边曹操却恍然说道,“对对,我却是忘了,守义,速速将你虎符取来!此子面相不凡,日后定是兴国安邦之大将啊!”
堂中众大臣有些愕然,然而等贾诩捧着江哲虎符出来时,他们反而有些释然了:听闻司徒与曹公有联姻之亲,想来日后此子必掌握大权!
虎符,其实是合二为一的,江哲本来只有一半,只不过曹操不曾收回罢了,别看这一块漆黑的虎符很是不惹眼,然而就是此物,代表着征东军三万余精锐!
虎符丢上去了……
曹操身后的曹纯也来了兴趣,想了想,取出自己虎豹骑统领的腰牌,亦是丢了上去。
“哈哈!”曹操为之大笑。
秀儿眼神亦是一亮,她细细数了数,木剑、铠甲、虎符、虎豹骑令牌,不管自己儿子抓了哪一样,都是注定要习武的。
儿呀,娘亲可对你寄托厚望呢……秀儿死死抓着江哲胳膊,直直望着案上的江晟。
蔡琰望了一眼秀儿,莞尔一笑,然而对于秀儿的心思,她虽说明了,却是有些不以为然。
舞枪弄棒,就算习武,亦仅是一武夫罢了,若是日后我子,定要从他父亲一般,知书达理,习圣贤之学问,方才是正道,夫君亦是一书生,却掌着数万雄兵,这还不足以证明么?
随后,堂中众人来了兴致,纷纷取了什么向案上丢去,有玉牌、有玉佩、有玉带、有书籍,比如《汉书》、《礼》什么的,这都是他们另外准备赠与江哲长子的,却不想此刻派上了用场。
眨眼之间便多了那么多东西,小江晟有些愣住了,来回转着脑袋。
“抓兵器……不不,抓虎符……”秀儿远远望着自己儿子,小声嘀咕道,看她模样,真恨不得替江晟抓起那枚虎符。
江哲暗暗好笑,轻轻拍了拍秀儿手背,秀儿顿时醒悟过来,双颊通红,依在江哲身上不说话了。
在堂中众人注视下,小江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好似被那偏僻处的吃食的香味吸引了,顿时秀儿面色就是一凝。
幸好,这小家伙只是看了一眼,又将头撇开了。
蔡琰见秀儿如此在意,心思一下,起身暗暗吩咐了随身侍女桃红。
只见桃红点点头,走到灯烛旁,取下头上发钗,将烛火拨亮了一些。
顿时,小江晟面上就闪过一道光,那是虎符的反光!
虎符一般是由极为坚固的木材所成,不过对于江哲等掌大军的虎符而言,却不是这般,虽说这块虎符通体漆黑,然而却是入手极重的玉石所铸,显然蔡琰知晓此事。
堂中众人亦不少看破其中蹊跷,比如杨修、程昱、满宠、贾诩、李儒以及曹操等等,不过却俱是笑而不言。
这可是作弊啊……江哲小声嘀咕一句,却猛感臂上一痛,转眼便见秀儿嘟着嘴望着自己。
见江哲讪讪一笑,秀儿转头望了一眼蔡琰,眼中的感激蔡琰自是明白。
然而就当小江晟将手伸向虎符时,有趣的时发生了。
只见案便忽然冒出两个小脑袋,待众人定睛一看,傻眼,其中一位乃是司徒千金,一位乃是曹操长女……
只见小江晟歪着脑袋看了曹操长女曹宪半响,忽然伸出手指戳了戳曹宪脸蛋。
顿时堂中哄堂大笑,就连曹操与江哲亦是哭笑不得,只不过秀儿脸色有些担忧。
茫然不解得望了一眼四周哄笑的大人们,江晟好奇地望着那个一直盯着自己看的人,而同时的,曹宪捂着脸蛋茫然地望着江晟。
见手臂上的劲道越来越大,江哲暗暗苦笑道,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想罢望了一眼秀儿,见她直直望着自己的儿子,是故咳嗽一声说道,“铃儿、宪儿,过来!”
“哦,弟弟好可爱呀!”江铃儿笑了一声,拉住曹宪跑到江哲身边。
秀儿这才松了口气,一抬眼却望见儿子手中已抓着一只笔,顿时心下一叹。
原来被此二女一打岔,江晟早已望了方才之事,还不懂事的他如何能了解他妈秀儿的苦心,随便抓了一支笔……
话说那只笔极长……
学文好啊,打打杀杀做什么呢?江哲暗暗松了口气,回头见秀儿有些闷闷不乐,关心地拍拍乐她的手背。
与秀儿一样有些可惜的,便是曹操了……
如今天下未定,仍有数路诸侯,平定天下恐怕不是一朝一夕之时,若是天见可怜,在我入土之前能看到乱世平定,我心亦足!
守义虽善于兵事,亦深得我心,然而与我岁数相差不过十二,我入土之时,他亦垂垂老矣,如何能再行征战?
陈到这小子乃是守义侄儿,勇武异常,可惜勇猛有余,沉稳不足,乃是先锋之最佳人选,然而却不足以为统帅执掌三军。
至于自己长子……那还用说么?
想来想去,曹操也只有寄希望于江哲的儿子了,依他想来,父亲如此善于兵事,儿子恐怕也不会逊色多少吧……
可惜……可惜……
一切皆成画饼……
而同时的,堂中众人亦开始大声恭贺江哲。
在他们想来,圣人之学才是王道,圣人之学才是正道,舞枪弄棒,总是一武夫罢了……
笑呵呵应付着众人,江哲忽然望见府中一下人匆匆跑来,当即心中便有些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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