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克定诚惶诚恐,愣足了半晌之后咬着牙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他把额头贴着父亲的手背,摇着头说道:“父皇,您不要这么说,您一定会长命百岁。大不了,咱们不要这个皇帝了,让那些吃里爬外的东西都消停下来。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您有任何闪失。”
不得不说,听完袁克定这番话之后袁世凯心中感到很是欣慰,他对自己这个长子最了解不过,要说当初还是因为自己表露了帝制的意思,所以才带着袁克定一股脑钻进了这个帝制的美梦之中。然而如今遇到困难,袁克定非但没有巴不得他这个老头子早点死,好尽快继承皇位,相反却说这样一番话,当真是不容易的。
对迷恋帝位尤甚于自己的袁克定都能有所觉悟,自己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有那么一会儿他确实考虑过妥协,可是想到造成这一切的不是南方叛党,竟然是北洋内部的阴谋家们,自己心头的火焰又无法遏制的膨胀起来。他可以放弃地位,却绝不可以让下面那些阴谋家的诡计得逞。反正大势已去,现在光脚的是自己,还有什么好怕的?
也因此,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在这个时候有什么闪失,哪怕用尽全力也要坚持一段时间。
他要为自己的尊严,为袁氏家族今后的出路,做出最后一搏。
“陈医官,你去告诉罗拔臣先生,让他尽快准备手术。”袁世凯在虚声安慰了儿子之后,义无反顾的对医官处主官吩咐道。
“罗拔臣先生刚才说过了,手术准备可能还需要两个钟头,整个手术过程预期也需要三个钟头。陛下……唉,您最好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什么也不要再说,好好养足体力。”陈医官语重心长的劝说道。
“就让我休息这两个钟头。克定,你马上去军事参议处,召集所有人。另外给田文烈、朱泮藻、蔡成勋、何宗莲、唐天喜、陈光远、陈长泰这些人,一一发一封电文过去。你记住这些名字,一定要想办法稳住他们,至于其他人就随着他们去了吧。”袁世凯拉着袁克定的手,他知道自己的嫡长子现在还没有能力办这件事,可当务之急也只能仓促推其上阵了。
袁克定连忙点着头,把刚才父亲念过的名字重新又念了一遍。
“去吧,你们都先去吧。让我休息一下。”袁世凯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索性便闭上了双眼,真正是全身心的投入了休息之中。因为他知道,从现在开始自己很有可能就只剩下这两个钟头休息的时间,一旦手术过后无论情况如何,自己都必须透支体力来维持北洋中央进行殊死一搏。不成功,那就一起走向灭亡,让整个北洋当作殉葬品,也值得了。
从国家政事堂八十多名官员联名劝退开始,反对帝制的风波已经如同一场爆发的瘟疫一般,由全国多个地方同时疯狂的传播开来。对于许多支持革命的民间团体而言,他们现在掌握了最好的宣传机会,借着着一股北洋内部推出来的声浪,使得他们在抨击帝制、揭露帝制阴谋、传播民主政治等方面,取得了极其顺利的进展。
只是就在联名劝退书发布的第二天,驻守北京的中央第一师便宣布全城戒严,解散一切民间聚会、舆论活动,并且颁布了宵禁令。如今袁世凯卧病不起的消息人人皆知,新华宫就只剩下袁克定、军事参议处以及内务部来维持运转,显然下达这项戒严命令的人就是袁克定。
之前在联名劝退书上留下名单的人官员,早先察觉到风头不对劲,一部分人已经匆匆离开京城前往天津暂避,但是大部分人却依然坚持留在京城,并且以目前所在的官职频频向新华宫施压,要求袁世凯立刻给出答复。为了支持在北洋这些官僚们的立场,湖北方面同样是不停的发出通电,曹锟更是谣言会带兵入京。
继续留在京城的这些官员自然是有恃无恐,以他们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再加上掌握着北洋超过一般的资源,更何况还有地方势力在背后的支持。最坏的预想无非就是短暂的牢狱之灾,即便袁世凯再愤怒也不敢拿他们轻举妄动。
袁克定原本是要求王士珍派人将所有人都拘捕起来,不过王士珍再三劝说,别说是拒捕,眼下哪怕稍微对这些联名劝退的官员采取措施,立刻便能引起轩然大波,到时候只会让外界传得更热烈,反而愈发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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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重新聚力
最终在王士珍的建议之下,袁克定是将这些官员一一带到新华宫中,软禁在国家政事堂的会议室内,同时还要提供茶点进行悉加照顾。非但如此,袁克定还一一邀请这些人群当中之前父亲的心腹,比如梁士诒、朱启玲,希望能说服他们不要在这个时候添乱。梁士诒倒是有几分侧翼之心,从始至终一言不发,表情显得很凝重。只是朱启玲却觉得自己之前主持过登基大典,既然选择反帝制,那一定要坚持走下去,否则反反复复颜面何存?
期间,袁克定按照袁世凯之前的嘱咐,一一发电报给了那些北洋军中最旧的旧部。还在直隶的田文烈、陈光远以及临近诸省的朱泮藻、唐天喜等人都第一时间做了回复,表示已经做好出兵的准备,誓必忠于皇帝陛下。至于其他则或许因为线路延迟,又或者因为其他原因,回复的并不是那么及时。
在一月二十三日凌晨的时候,由英国专科顾问医生主持手术,对袁世凯四个器官部门分别进行紧急处理,一直熬到清晨八点钟左右,比预计手术时间还要长一个多钟头。手术进行的并不是很顺利,但也不算太糟糕,最起码可以保证能将袁世凯从死亡线上救回来。但为此袁世凯很有可能会落下一些身体上的残疾。
毕竟人已经老了,身染疾病也是多年纠缠不清,如今能做到的仅仅是暂时保住性命。
袁世凯因为体力消耗过多,在手术结束之后一直昏睡了两天,期间有过短暂的苏醒但也意识不清晰,只能勉强进一些流食来补充体力。
直到二十五日上午过后,袁世凯才勉强可以在床榻上斜坐起来,不过整个人脸色苍白如纸,就连说话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底气,完全就好像行尸走肉用本能的声带发出最原始的声音。陈医官和几位西医顾问都强烈要求袁世凯要尽可能的休息,并且也特别交代袁克定最近千万不要用任何国家大事来打扰袁世凯。
袁克定自然是万分着急,父亲手术之前交代的任务他完成的并不如意,更严重的还是目前国内局势一天比一天恶劣,简直可说是在呈几何倍数的递增。昆明、香港、长沙、汉口、北京、上海,这些重大的城市几乎每天都有一轮不可阻挡的反帝制浪潮出现。不仅如此,国家政事堂每天都有官员递交辞呈,或宣布反对帝制,人数越来越多,放佛大势所趋一般。
对于袁克定来说,他显然是没有办法驾驭眼前的局势,只能寄希望于父亲能够尽快亲自理政,不管是退位也好,又或者展开打击行动也好,只要是一个主见的决定就行。
此时医生让他不要拿国家大事去叨扰,当真是让他抓狂不已,心中既惦记父亲的身体,也惦记着目前国内的局势,左右为难之下都快到了歇斯底里的地步。
好在袁世凯虽然刚过手术,身体情况不容乐观,但是心理面却一直惦记着一些事。
他最终没有理会左右亲信侍从以及妃嫔姨太太们的劝说,坚持要在疗养的卧室里设立办公桌和电报室,并且吩咐夏寿康把这两天新华宫的中枢办事处全部转移过来。夏寿康同样是很担心皇帝的身体,可对于皇帝再三坚持,最终也只好不再浪费时间,迅速吩咐了下去。
短短一个钟头,袁世凯卧榻的寝宫便变成了目前整个中央政府最高权力机关所在,尽管今天还能到场的官员们都迫切希望皇帝陛下能重振雄威,解决目前的困境,但是也从实际考虑,在布置房间办公空间时还是特意将卧室隔开,留出了一片“净土”。
王士珍亲自来到袁世凯床榻之前,把目前的情况做了一个详细的汇报,包括新增的国家政事堂辞职名单、宣布反帝制的名单,以及各地方督军汇总上来的立场态度。袁世凯尽可能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好在之前都已经有了一个底线,所以对于目前的变局并不是太难接受。
袁世凯不在乎目前中央政府的官员是什么意思,他追问王士珍关于自己之前吩咐要求务必稳住局势的几个中央军师长的情况。王士珍本想有所隐瞒,但考虑到眼下再隐瞒下去只会让事情更糟糕,于是还是如实做了补充。
除了京畿的几个师师长及时做了回复并且坚持的表达立场之外,像陈长泰、张怀芝、陈光远这些人要么是回复的很晚,要么是态度很含糊,要么也是称病要求暂时离职。
听完王士珍的介绍之后,袁世凯身躯微微颤抖起来,脸色愈发显得苍白。
王士珍见状吓得不轻,连忙打算转过身去请医官来。
“冠儒,你过来。”
“陛下,依臣下看,你还是不要再操劳了。手术才刚过不久,陈医官和顾问医生们都再三叮嘱一定要好好调养,岂能在这个时候还要为国事操劳?”王士珍忧愁的说道。
“事到如今,我剩下的这条残命还能有什么用?无非就是为咱们北洋再拼上一把罢了。”袁世凯声音极其虚弱的说道。
“唉,如今都到这个份上了,我还能说什么呢?陛下,毕竟你我都老了,下面那些人的思想咱们是跟不上的。唉。”王士珍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只能踌躇不已的发出一声感慨。
“是啊,我们都老了。但是也要让那些小辈们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袁世凯从虚弱之中挣扎出几分锐利的神色,用尽力气让自己的话显得铿锵有力。
“陛下,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的胜算根本不大。不过,若是陛下能够劝芝泉和华甫出面,或许整件事还是有所转机的。毕竟皖系那边大部分是因为陛下当初逼迫芝泉辞职而心生不满,所以才跟曹锟同流合污,这些人实际上还是可以争取的。至于华甫虽然一直不看好帝制,但他好歹是接受了陛下的册封,可见还是念着旧情。由他出面,直系那边也好有个分寸。”犹豫了一会儿,王士珍语重心长的提出了建议。
袁世凯陷入一阵冗长的沉默之中,脸上的情绪显得十分复杂。
其实就算不是王士珍说起这件事,早在之前的一段日子里,袁世凯本人心中也是多次念想着冯国璋、段祺瑞他们于北洋大局的重要性。到了今时今日,他同样对段祺瑞、冯国璋二人的原则性感到佩服,虽然湖北那边发生了重大变故,曹锟成了北洋内部反帝制的领袖,段祺瑞、冯国璋二人并没有站出来加以劝止。可在所有反对帝制的势力当中,也没有段祺瑞、冯国璋二人的身影存在,可见此二人从始至终都是没有打算背叛自己的。
这是一种欣慰,也是一种无奈。
如今北洋内部反对帝制的势力,真正有力量的还是军队。而在这些军队当中大部分军官都是出自段祺瑞和冯国璋的门生或者麾下。
在这个时候他真的很希望昔日的两位老部下能够站出来力挺自己,不至于让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地步。可偏偏当初自己春风得意的时候,把一些事情做的太绝了。尤其是对待段祺瑞的态度上,十之八九是彻底打击了段祺瑞的信心。
“我何尝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唉……”想到追悔之处,袁世凯心头又有不好的感觉,下半部分的身体渐有痛楚。不过为了不让身边的人担心,他没有将身体不适表露出来。
“陛下还是担心芝泉和华甫他们对之前的事情还是耿耿于怀,对吗?”王士珍明知故问。
袁世凯长叹了一口气,一时之间没有任何想要回答的意思。
停顿了一会儿之后,王士珍郑重其事的说道:“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陛下为了北洋都能豁出性命去,又为何不能先放下颜面好言好语的去找芝泉、华甫说一说呢?只要还有得说,以芝泉、华甫二人跟陛下的交情,还有什么不能化解的矛盾?”
袁世凯不得不承认,王士珍把这番话说到了要害上面。他缓缓的点了点头,叹息的说道:“冠儒,直至今天你还能站在我这边,我真的感到十分欣慰。你说的对,既然我连性命都可以豁出去,又何须还要在乎那些颜面上的难题?”
王士珍于是说道:“那么,还请陛下能尽快顶多才是。”
第72章,整军欲动
袁肃在看完手中的电报之后,先是陷入了一阵漫长的沉默。
事实上这会儿他脑海中一直在寻思着一些事情,必须把这些事情全部都理清楚,方才下定决心来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送来电报的杜预站在袁肃身旁不远,耐着性子等着袁肃看完电报,过了一会儿之后他才认为到了开口的时机,于是问道:“大人,是不是应该给滦州那边发去电报,提前做好准备?”
袁肃把电报放了下来,慢慢在书房的小厅里踱起步来,若有所思的说道:“归根结底,我们现在还不清楚段芝泉到底是什么心思。没错,他确实忠于我叔父,也忠于北洋,更是一个能够高瞻远虑重视大局的人。只是关键的一点是,他到底是反对帝制又或者是支持帝制?”
他刚刚看完的那封电报,是在北京的情报机构发来的最新消息,其中除了告知目前新华宫内的情况和城内反对帝制的局势之外,同时还透露了前天下午袁世凯派人赶赴天津,秘密的与一直寓居在天津的段祺瑞会面。
不难推测,如今袁世凯纵然不到孤立无援也足以算得上是四面楚歌,也是时候要考虑之前那些北洋元老对挽回局势的影响力了。有鉴于袁肃之前与段祺瑞之间达成的口头协定,不难想象段祺瑞很快会接受袁世凯的说辞,重新返回政坛。而到那个时候也就距离自己东山再起不会有太久的时日。
可摆在眼前的问题是,如今国家动乱的根本口实就在于“帝制”一事上。
不管是南方护国军政府还是曹锟在汉口大张旗鼓的叫嚣,所有反对北洋政府的理由都是帝制。而无论是在历史上,又或者是在目前这个已经改变历史轨迹的现实生活中,段祺瑞同样是坚定不移的反对帝制。
在这个时候段祺瑞接受袁世凯的邀请重新返回政坛,那么他到底又会抱着什么样子的立场和态度呢?既然是支持袁世凯,那必然要相应的支持帝制,可既然要支持帝制,那为何不索性从一开始就挑明立场呢?
相反,如果段祺瑞同样是打着反帝制的立场,哪怕既然是又反对帝制又支持袁世凯,在个人思想观念以及是非价值观上依然可以找到解释的理由,可到头来段祺瑞究竟该如何平息目前的风波?难道就天真的以为凭借自己宿老的身份地位,就能化解曹锟的攻势?
袁肃自然不是怀疑段祺瑞,如果段祺瑞真的天真到如此地步,当初也不会特意来找自己谈话,并且鼓励自己到时候也站出来出一份力。
杜预是明白袁肃为什么有这样一问,不过他却说道:“大人,这会儿我们根本不必计较段大人他究竟有什么打算。既然是大皇帝陛下派人邀请他出山,他如果接受邀请出山,那肯定是向着大皇帝陛下。当务之急,我们更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