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记者招待会过去后,袁肃在总统府的情况一下子变得不是很理想起来,别说怀仁堂那边不再主动邀请其过去吃家常饭,就连前段时间每天都来跟找袁肃联络感情的袁克定也不再有任何消息。
袁肃当然知道袁世凯是生气了,不过他也完全不在乎,袁世凯既然有意打压自己,自己若真是当一只软绵羊继续装孙子,只怕永远不会再有什么出头之日。更何况他决定向袁世凯正面表示不满,心中当然是早有预算好的计划,而现在做的仅仅只是第一步。
很快到了授勋仪式,此次仪式显然要比预期的缩水了许多。不仅袁世凯没有到场,而且仪式现场所安排的一些嘉宾全部都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无非是要现场显得人比较多一些、气氛比较热闹一些罢了。
正式获胜任为陆军中将,并且被授予勋二位勋章,一番虚情假意的作派过后,袁肃依然是冷冷清清的回到招待所。当天晚上他便定下了返回滦州的计划,决定就在三天之内启程离京。不过他不会那么笨,若是回到滦州还是要“整军经武”搞一番大动作,肯定会引的袁世凯有更多的猜忌。
到时候他只会以回滦州做职务交接为理由,等到滦州再与蒋百里、赵山河、陈文年等人仔细商议后面的计划,等把直隶省和辽东的一应公务全部处理妥善之后,自己便会按部就班的开始执行抵触袁世凯计划的第二步。
当袁肃将返回滦州的辞呈递交到总统府的第二天,怀仁堂并没有对袁肃去留做出明确答复,但是却给出了袁肃一项正式的委任通知。总统府从即日起正式委任其出任陆军部次长,限于来年春节过后必须赴京上任,同时改任田文烈为直隶省军务总办,朱泮藻接管中央陆军第一兵团,蒋百里升任中央陆军第十师师长。
关于袁肃和中央陆军第一兵团、中央陆军第十师最新的人事调动消息,很快便在北洋政府内部引起一定猜疑。稍微有些权位级别的官员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猫腻,袁肃几个月前才被捧为中央军的传奇人物,如今又在辽东立下战功,到头来却被剥夺了经营多年的军权,派到中央带人陆军部次长。
要说别的部门次长或许还有一定的权力,可偏偏是陆军部。任谁都知道陆军部是段祺瑞的地盘,先前是段祺瑞的心腹亲信徐树铮担任次长一职,徐树铮调派到辽东后,随即又是傅良佐代理次长。陆军部次长早已在惯例上只是唯总长马首是瞻的副手,也就是总长的一个副官罢了。袁肃原本就与段祺瑞有一定的隔隙,更何况论资历和经验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怎么可能是一个元老的对手?
十之八九袁肃被派往陆军部任职就是被架空了兵权!
值得让人热议的就是,袁肃身为大总统袁世凯的侄子,又是刚刚立下汗马功劳并获得极大殊荣的“传奇人物”,即便要着手打压也不至于急于一时才是。
可换一个角度来说,总所周知袁世凯与段祺瑞之间存在极大的矛盾,或许派遣袁肃进入陆军部就是为了制衡段祺瑞也未可知。只是即便要制衡段祺瑞,但对直隶省军务总办和中央陆军第一兵团的任命也似乎有太明显的痕迹。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些都是高层之间矛盾的问题,其余的那些官僚幕员们也不过是凑凑热闹、找一找茶前饭后的谈资罢了。
十二十五日,袁肃正式告辞启程返回滦州。前后在北京只停留了七八天的时间,这七八天时间除了有公务的那几天之外,其余的时间还算是很空闲。可以说是他多次进京感到最为无聊的一次,不仅未能如愿以偿的谋求更多的好处,反倒还被袁世凯没收了兵权,实在是很有狼狈之意。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不会为一时的得失而乱了阵脚。
这次返回滦州的路线,袁肃是特别安排从天津转车。火车抵达天津时,他又故意在天津多逗留了几日。在这几日里面,他带着妻子张涵玲游山玩水一番,又专门花了一段时间前往天津的法租界,在法租界走访了好几处等待出售的别业,最终由张涵玲看中一栋比较古老但是很典雅的大庄园,袁肃没有讨价还价,直接以二十二万的价格购买了下来。
在签订房契的当天,张涵玲很奇怪的向袁肃询问:“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要在这里买下一栋房子呢?而且还用了二十二万元这么多的钱。这笔钱在保定或者郑州都能买下好几处五进五出的大宅子了。”
袁肃却淡然的回答道:“之前我叔父不是下达了一份委任通知吗?只怕今后有一段时日是回不了滦州了,索性我们就在天津这边住下来。不过,也只是一段时日罢了。这段时日里,若你还是住不惯的话,我们也可以先去开封。”
张涵玲自然不会多干涉袁肃的公事,对于她来说只要袁肃能远离公事多陪陪自己,反而还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更何况还能回开封去开往爹爹和大娘,当然要更高兴了。她于是说道:“原来是这样呀,那就听你的安排吧。不过,我还是觉得你不应该这么大手大脚的花钱。二十二万呀,其实如果只是短住一段时日,还不如租的划算呢。”
袁肃笑着说道:“我之所以买下这栋房子,就是怕你会喜欢这里,那么今后我们今后只要一有空闲我们便能再来这里,也不用着那么麻烦嘛。”
张涵玲心中很感动,她以为袁肃是真的为了自己考虑,才如此大手笔购买下这栋别业。
第22章,滦州交代
回到滦州已经是十二月二十日,甲寅年已经到尾巴。
早在天津逗留购买别业的那段时日里,袁肃便已经提前发了电报到滦州,让滦州方面尽快转发电报到奉天,请还留驻在奉天蒋百里尽快赶回来。急着与蒋百里见面的目的,就是要与其好好商议针对袁世凯打压的对策。
现如今这件事对于袁肃来说已经是头等大事,就连他在天津购置房产的真正目的,就是要先给袁世凯留下一个障眼法的伏笔,让袁世凯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做好了交接手头兵权的准备。而他之所以心甘情愿如此,可以表现的是对袁世凯猜疑的失望,也可以是发泄心中的不满,总之只是想置身事外罢了。
当然,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个障眼法。
关于北京总统府发布的最新人事任命一事,滦州这边同样是一早闻到了风声。不仅以袁肃为首的北洋少壮派核心将领感到十分震惊,就连滦州地方士绅阶级也感到无从理解。于是在袁肃迎接袁肃下火车时,站台上的百余人一个个脸色不约而同显得很不好看。只是碍于这件事太过敏感,并没有人敢大庭广众的向袁肃询问什么。
出了火车站准备上马车时,车站外依然有不少老百姓闻讯赶来相迎。连北京的民间都对袁肃拥戴不止,更别说在这几年深受袁肃政策惠顾的滦州人民大众了。只不过,这会儿袁肃以及左右一众麾下的心情都不太好,于是没有多做停留,上了马车之后便急匆匆的离去。
回到军务总办公署,袁肃先送张涵玲到后院府邸休息,随后稍微做了一番清洗和整理,这才再次回到前院。之前到火车迎接的众官员大多是滦州军政集团的领导人物,这会儿全部都聚集在客厅里等候下文。袁肃来到前厅没有多说废话,只是故作轻描淡写的把总统府的命令又做了一番交代。
“袁大人,这,这大总统摆明就是在拿功臣开刀呀!”
“是啊,究竟我们做了什么要命的事,竟遭大总统这般的猜忌?”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难道就没有任何可以挽回的余地吗?”
众人迫不及待的先发了一阵疑惑,随即又跟着接二连三的叹息起来。本来袁肃推行政治策略并不符合这个年代旧官僚主义的利益,贪不得多少,骗不得多少,诈不得多少,几乎就是考虑官方的一些特权便宜来赚一些正当途径的好处。不过,尽管袁肃的这条路没办法“一夜之间暴富”,但却能保证利益源远流长。
不管怎么说,袁肃的的确确是保障了资本主义阶级的利益,同时又利用一些极为超前的社会主义思想来调控好资本主义与劳动人民之间的矛盾,给予劳动人民相应的保障和减轻劳动压力,当真是使得社会关系发展到一种稳定的架构。
岂不说在场所有官僚、士绅手中的利益产业,已经完全融入进这种社会架构之中,再者他们本人业已习惯了这种利益关系。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既不压榨资产阶级、大地主的官府,又能协调好社会阶级的矛盾,若是一下子说换人就换人,那之前努力的一切可都算是付诸东流。一旦既有的社会架构遭到破坏,他们势必要承受一定代价。
所以,无论是从利益裙带关系来说,又或者是个人熟络的关系来说,在场所有人都是不愿意袁肃在这个时候被调走。哪怕袁世凯真的是希望在陆军部安插一个人,也断然不至于不给袁肃保留兵权,如今代理陆军部次长的傅良佐人虽在北京,可在外面依然手握一支军队。
袁肃没有急着表态,他等到客厅里的议论声稍微弱下来后,这才不疾不徐的开口说道:“不知诸位是否听说了,大总统眼下正在考虑改变国体。”
国体和政治制度一事最近同样是热议的话题,全赖筹安会在这连续的三个月里面,不停的煽风点火大造声势。虽然关于推行帝制一事至今还没有与北洋政府直接牵扯到关联,但稍微有点头脑、明白事理的人,也都知道筹安会幕后的大老板就是大总统袁世凯。
然而现在袁肃不顾众人的疑惑,反而“答非所问”的提及这件事,难免不会引起众人猜疑,认为袁世凯意图称帝与袁肃被迫削权是有必然联系。
虽然推行帝制在大局观上显得有几分唐突,也有几分倒行逆施的意思,可经过青岛和辽东两次重大对外事件之后,国内目前已经是一片狂热的氛围。许多老百姓经过北洋政府喉舌的宣传,再加上一些“死而不僵”的君宪派政治势力趁机兴风作浪,纵观国内似乎并没有很多反对的声音,即便有也只能是那些入不了主流的小团体、小声音罢了。
王磷同连忙问道:“袁大人,您该不会是反对……这件事吧!不过前些日我等还收到风声,袁大人您应该不会这样……嘶,如此说来,大总统到底是什么意思呀这是?”
袁肃面无表情,他自然不会把心中所推测接近真实的原因说出来,只是不冷不热的说道:“我袁肃对国体、政治之事向来都不多过问,所以不管大总统有什么样的计划,我都不会做过多的评论。至于此次我调任中央,只能说可能与这件事有关联,究其根本,无非是担心我碍手碍脚。具体是什么原因无须多理会,总之既有命令,我等没有不从的道理。”
听完这番话,众人心中多多少少是有数了。袁肃口口声声说不在乎国体、政治,又说不会对帝制做任何过多的评论,但既然还是说这番话来,可见其对这件事还是有几分芥蒂。说来奇怪,之前中央陆军第一兵团和第十师下面都在传言,说袁肃会支持袁世凯称帝,怎么现在又变得如此冷待?
到底是因为袁世凯剥夺了袁肃的兵权,让袁肃心有恼恨,又或者是袁肃最终又反对帝制,使得袁世凯大失所望,这其中的事故原因还真是很难说的清楚。
“大人,难道您就真的要去北京上任吗?”
“是啊是啊,您要是走了,这……说句不见外的话,我等又该何去何从?”
“田文烈接任军务总办,这田大人根本就是一个武夫,哪里懂得经营之道,只怕袁大人定下来的这些规矩,轮到田大人手里都要重新再写过了。到时候是好是坏,大家心里自然是有数。唉,好端端的,无缘无故怎么会闹出这样的事故来?”
滦州民政府和军务总办公署的一众文职官僚们再次一连串的唉声叹息起来,他们说话虽然比较含蓄,但是其中的意思同样也很是明显。他们都希望袁肃能在这剩下的几个月时间再努力努力,有什么误会澄清一下,没必要跟大总统对着干,弄得大家手头上的产业甚至身份地位都要受到威胁。
第23章,临行安排
“这段时间我已经想好了,关于陆军部那边委派的职务我打算不去到任。等到滦州这边各项公务全部都交接完毕后,我会正式向北京递交辞呈。”袁肃掷地有声的说出自己的决定。
这句话立刻引起了所有文职官员的惊讶,也引起了部分军官皱眉,不过像蒋百里、陈文年、何其巩等人虽然脸上多少划过几分疑惑不解,但表现的却不像其他人那么反应剧烈。既然袁肃在还没有返回滦州之前,便发电报到奉天召回蒋百里,可见其心中早就有了一定对策,目的就是要与众人来进行商议。
不仅如此,陈文年、何其巩都是最早跟着袁肃在滦州起家的人,这几年来袁肃的所做所为无一不彰显出对权位的恋栈,根本不像是一个轻易就范的人。
退一万步来说,一年之前袁肃可能还得向北洋政府和袁世凯“摇尾乞怜”,处处如履薄冰,不敢有太大的造次,可如今袁肃不仅是中央军奠基人之一,以及对外形象人物,经过辽东一战后更是声名远扬。再加上滦州、两淮以及江浙等地区日益成熟的经济产业连接,为袁肃提供了大批物资、资金和资产阶级的支持。别说袁肃现在可以扩编一个兵团,并掌握一个中央陆军师,哪怕再继续扩编一、两个兵团、三、四个师也完全不成问题。
简单一句话,那就是袁肃现在腰杆子硬了,不一定要完全受制于北洋政府。
“不过你们毋须多虑。我相信我辞职只是暂时的事情,正所谓国家安逸,我等武夫自无用武之地,但我相信今后的路还长,我相信迟早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袁肃带着几分感情的说道,他说话的姿态既像是在劝慰,又像是在暗示。
在场几个资历够深的官僚立刻从这番话中悟出了一些道理,甚至还有心思更为缜密者不由自主为这番话捏了一把冷汗。表面上来看,袁肃是看得很快,而且心中也有一定壮志期望,但是正因为如此,同时也正面表明了袁肃对此次调任命令的不服气。
这可是袁肃起家这几年第一次堂而皇之的对中央政府公示不满,换句话说也就是要故意与中央政府作对,完全一改昔日拥戴中央、极力推崇中央集权的形象。间接的反应这项突如其来的调任命令,其背后原因甚是荒唐和蛮横不讲理。
对于在场众人而言,只要袁肃当真还有一些合适的办法,他们自然不会不去支持和拥戴,可怕就怕袁肃的办法并“不合适”,反而会让事情变得更加有风险。可是袁肃既然没有继续多说下去,仅仅只是做了一番这样的暗示,大家也不能毫不识趣的当面追问。
即便是蒋百里、王磷同、何其巩等人也没有急着追问,因为他们很清楚,袁肃需要与自己商议这件事时必然会单独安排会晤,而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谈论。
过了一会儿之后,袁肃没有再让气氛显得很低沉,转而是很大方的说了一些安慰的话,表示只要众人能够继续坚守自己的职责,做好分内之事即可。他甚至还借场合直接开始布置接下来一、两个月的交接和善后工作,不过表面上谈的是交接,可实际上大部分内容依然是在安排肃业公司的发展、政府各部门下一步的任务计划、军队的发展等等。
单单从这一环节来看,即便是之前还听不明白袁肃弦外之音的人,也完全可以看出来袁肃根本没有打算就这样拱手让出自己根基的意思。
谈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