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非是比之前更有风险,但要做大事怎么可能无惊无险!
众人见袁肃一时没有说话,等了一会儿之后又没有任何反应,不由有些沉不住气。
赵山河最先开口试问道:“照我看,不如立刻发电文到昌黎,让李团长率部赶来支援。有一些人马多一些照应,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陈文年立刻点头附和着说道:“老赵说的对,其他事情都好说,就只怕吴承禄会跟我们拼命。多调派一些部队前来以备不测,这总是没错的。”
袁肃罢了罢手,正经八百的说道:“现在调派部队实在太明显了,必然会打草惊蛇。如今赈灾工作有条不紊,灾民的情况也都很稳定,我们没有理由再增派部队前来。一旦让吴承禄察觉,以他之前先发制人的行事手段,只怕还会再来一次。真要是交起手来,我们是占不了任何便宜,而且也不好向上面交代!”
陈文年拧着眉头说道:“可是若有什么闪失,只怕我们连全身而退的机会都没有。”
赵山河赞同的说道:“是呀,万事具备,也应该包括做好最坏的打算。我们不可能单凭运气来对付吴承禄,如此这般的破釜沉舟,实在有些草率了。”
袁肃缓缓吸了一口气,脸色十分坚毅,他郑重的说道:“放心,事关重大,我绝不会草率行事。眼下吴承禄一定还在想方设法证实我与洋人勾结的这件事,在没有确实的证据之前,必然不会急着下手。而我们就是要好好利用这段时间,布置好所有的计划。之前是他先发制人,这次就轮到我们出其不意。”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一个个表情都很沉重,可是见到袁肃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大家多多少少有了几分安慰。不管怎么说,袁肃能带领大家走到今时今日,那肯定不会因为一着不慎而导致满盘皆输。
次日一早,袁肃分别发了两封电报,一封是去往滦州,嘱咐何其巩尽快调查清楚京津塘一带粮食的价格,并且取得权威粮行的书信证明。另外一封则是发往北京汇报最新的赈灾进展。以往这方面的电文通常都是发到内阁总理办公室,不过今天他却跃过内阁总理办公室,而是直接发到总统府。
在这次汇报赈灾进展的电文里,他主要陈述了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灾情得到稳定,难民的情绪在掌控之中,但如果要得到“长治久安”的效果,那就必须采取实业赈灾的办法。关于实业赈灾的具体方案他同样做了简述,提及修建洋河水库和南戴河海港两大项目,同时还将两大项目的进展做了一定披露,包括集资、引进西方国家技术、贷款和招商等等。
提及实业赈灾的目的,就是针对吴承禄上报的“勾结洋人之罪名”。与其等着引起中央的严重关注,还不如主动汇报这件事,而且尽可能把这件事往好的方面来汇报,更能最大化的消除吴承禄诬告的影响。
洋河水库和南戴河海港本来就是临榆县和抚宁县早几年计划的项目,只不过因为与洋人未能谈拢,所以才一再搁置下来。现如今此事与赈灾挂上直接关系,两大项目的本身又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业,肯定要想方设法将这个计划付诸实施。
而两大项目的技术缺憾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即便再过二十年、三十年依然要跟洋人合作才能办成。为了大局着想,所以才不得不跟洋人密切接洽,详细磋商合作计划的细节。
如此一来,哪怕不能百分之百消除袁世凯心中的芥蒂,最起码也能让其知道这是一次“勾结”还是一次“合作”。
第10章,各怀鬼胎
至于第二件事,那就是用旁敲侧击的言语形式,透露了赵方毓与吴承禄相互勾结,不仅不为赈灾之事谋心谋力,相反还在赈灾期间大摆宴席。顺便还提到赵方毓自持是赵秉钧侄子,抵达山海关后三天不到行营述职,整日不务正业,只知道大吃大喝。
严格的说,这些描述都只是鸡毛蒜皮的事,最多也只能说明赵方毓和吴承禄行为不检。而袁肃是故意这么安排,其目的只是要让袁世凯意识到自己与赵方毓、吴承禄不和睦,甚至还有划分派系相互抵对的意思。
他就是希望袁世凯认为这封电文就好像是侄子向叔叔告状,自己可不会一开始就把赵方毓和吴承禄的情况描述得多么恶劣,这样只会显得痕迹太重。他的计划就是一步一步来,让矛盾有一个加深的过程,同时还起到一个提点作用,即便到时候事情闹大了,在北京那边看来也不会很突然。
而在这一天里,袁肃基本上没有再亲自去背后小动作,所有工作都分配到了陈文年、赵山河和孙德盛三人手里。他所要做的,依然是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尽心竭力的处理好赈灾任务,同时与英商会理事长罗伯逊正式开展第二次会商。
在这次与罗伯逊的会商当中,基于之前商讨过的交换条件,罗伯逊很果断的修改了原来计划当中的许多细节,包括之前英国籍投资商的名额从八人缩减到五人。缺少的近五万英镑的投资款项,则按照现行汇率转化为法郎,由香港渣打银行签署贷款合约成为出资方,而英国济南领事馆做为此次贷款监督机构,北戴河英商会则做为经手单位。
不过考虑到眼下袁肃并没有取得山海关的完全统治权,所以合约生效的日期则定在一个月之后的十月二日。当然,假如袁肃能够在十月二日之前奠定山海关的统治权,贷款同样会提前转拨下来。
花了一段时间重新确认新合同的各项细节,袁肃觉得一切都是按照之前所谈的那样,于是正式与罗伯逊签订了这份贷款合同和合作计划书。在签署完毕之后,他还很郑重的告诉罗伯逊,这件事应该采取极其低调的处理方式,不改公开的东西一律不准公开。
罗伯逊笑着点头说道:“袁将军您尽管放心吧,在保密一事我们向来是有先例可循。”
随后,袁肃又与罗伯逊商谈了之前对付吴承禄的计划,希望经过这几天的调整,罗伯逊已经有了很明确的态度和行事手段。而罗伯逊再次表示承诺,只要袁肃能确保英国商会在山海关辖区内的主导地位,那么英国方面必然会坚定不移的支持袁肃替代吴承禄。至于这方面的所有安排,英商会已经按照之前袁肃的意思开始布置,用不了几天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九月初的几天时间里,袁肃依然保持与吴立可、英商会的往来,期间还亲自前往抚宁县视察洋河。不过在这段时间里,他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安抚难民身上,几乎每天一早都会出城前往难民聚集地视察,甚至还多次来到凤凰山以东的高危地区走访。
自从窦神父案结束之后,事实上难民聚集地的治安改善了许多,那些难民团伙彷佛跟余家的人一起销声匿迹,再也不敢聚众闹事。偏远地区开设的赈济所和粥厂,在荷枪实弹的卫兵保护之下一切都进行的有条不紊,没有发生先前那种恶性劫杀事件。
到了九月七日这天,袁肃正式下令派发粮食和钱,开始第一阶段疏散难民的工作。
而经过前几天的计划,第一阶段疏散工作定在偏远地区,让外围的难民先一步疏散,不仅从顺序上要显得更科学,而且尽可能缩小难民聚集区的范围,更有利于官府控制现有的难民。所有用以派发的粮食和钱,由军队集中押送前往制订的赈济所。
消息在前一天上午便已经散播出去,天还没亮时就已经有许多难民来到赈济所外排队。
在这一天,袁肃是亲自率领部队押送物资,并且他本人还来到其中一个赈济所主持派发工作。难民在山海关外已经滞留了两个月之久,尽管官府在进行安抚和疏导,可毕竟近十万人的数字,一下子是不可能全部处理过来。天灾人祸总有过去的时候,既然继续留在这里没什么希望,还不如领了一些钱粮回去或去关外其他地方尝试一下。
所有前来领钱粮的难民,每个成人获得粮食八斤和两块钱,老人和孩童只有粮食四斤。这样的派发已经是非常优厚,岂不说每个人八斤粮食,一个家庭就能有十多斤粮食,省一点吃完全可以够一个多月的开销,更何况一人两块钱的派发,单单从难民人数来看就需要二十万的经费,这远远已经超过了赈灾款的总额。
当然,这次只是第一阶段疏散难民,仅仅只会疏散一部分。而且按照袁肃既定的赈灾计划,也并非是要疏散全部的难民,等洋河水库和南戴河海港正式投入建设后,还会从难民中征募大批的劳动力。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融冰三尺也非一日之功。整个赈灾工作是需要一步一步的来办,哪怕再需要两个月甚至更久的时间也不足为奇。
所有领到钱粮的难民暂时在阳子堡一带聚集等候,等到人数足够众多之后,才再一些跟随一起逃荒的官员或者临榆县官府指派的专员带引之下,动身启程离开山海关。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担心在路上会遇到歹徒强盗,又或者难民当中的恶势力团伙,趁着这些难民有钱有粮时强取豪夺。人多力量大,最起码也能壮壮声势。
当然,袁肃同样提前向难民沿途经过的城镇发去电文,要求各地城镇做好接应和保障工作,确保杜绝发生任何恶性X事件。他在电文里摆出极高的姿态,表示但凡有任何发生在这些难民身上的意外事件,自己都会严厉追查到底。
至于到时候是否真的如追查到底,只能视具体情况而定。对于他而言,这封电文的只是起到提示和安慰作用,更重要的一点还是彰显出自己关心难民的心怀,而并非是堂堂正正做出的一种承诺。毕竟离了山海关之后,他也没有那么庞大的影响力。
几天之后,袁肃接连视察和走访难民,以及亲自主持派发钱粮工作的消息,很快就在整个山海关地区传开,不仅临榆县老百姓们的为感慨,那些仍然处于煎熬之中的难民们更是深感安慰。再加上这段时间孙德盛派人四下散播消息,人们在愈发感到袁肃是百年难遇的好官同时,也愈发埋怨山海关镇守使以及本地官僚的不作为。
舆论声势正在一步一步被推高,尤其是当袁肃发电文“命令”沿途各县关照第一批接受疏导的难民的消息报道出来后,袁肃在山海关一带民间的正直形象总算奠定下里。与此同时,关于吴承禄、赵方毓的负面消息也越来越恶劣,起初是不作为,后来时不检点,再后来就是贪污克扣赈灾物资。
本地老百姓和城外的难民们对山海关各级官僚的态度,从失望、埋怨很快就升级到痛斥、愤怒。袁肃所需要的舆论效果已经出现,他所布置的第一步计划总算落实。
同样是在这几天,山海关镇守使吴承禄却渐渐有了如坐针毡的感觉。一方面是赵方毓许久未曾再见面,另外一方面上次赵方毓说过要去赈灾总司令行营给袁肃一个下马威,也就是说袁肃现在理应知道中央在关注其与洋人往来的消息。可偏偏袁肃这段时间丝毫不见收敛,相反与洋人往来的愈发密切,甚至听吴立可说,洋河水库和南戴河海港的项目很快就会动工。
这些现象让吴承禄百思不得其解,他本不是一个善于心计的人,越是猜不透袁肃在搞什么鬼,越是让自己不得安心。
而随着城内城外民众之间的纷纷热议,称赞袁肃是地地道道的好官,还用上“百年难遇”这样的形容词,实在是一种雪上添霜的压力。他看得出来,袁肃这个毛头小子很会做表面功夫,自古以来官绅与百姓都是两个对立阶层,没想到这小子却跟星斗小民们打成一片。
迫于由内而外的重重压力,吴承禄立刻派人又去邀请于继芳前来商讨对策。
就在这天傍晚,于继芳被吴承禄的管家请到了镇守使署衙。他半个月前离开过山海关,专程去往奉天拜会以前的老主子王怀庆,向其汇报自己策动吴承禄对付袁肃的计划。王怀庆自然还得袁肃这个黄毛小子阴谋陷害耿耿于怀,也对于继芳耿耿忠心表示欣慰,继而嘱咐其量力而为,能成则成,不成也要明哲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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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别有用心
早晨时,于继芳才刚刚返回山海关,一进城打听到最近一段时间的局势,顿时意识到情况不妙。原本在他指点之下是吴承禄占据主动权,可自己万万没想到吴承禄还真是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巴,在过去的半个月里几乎什么都没做,眼睁睁的看着袁肃一点点扳回优势,甚至还在不久前窦神父案中无辜折损了三员心腹大将。
当晚来到镇守使署衙,他才与吴承禄见面,连寒暄客套的心情都没有,一个劲儿的哎声叹息直呼错失良机、情况危急。这一连串的话,直说的吴承禄心惊肉跳不止,连忙好声好气的请于继芳出谋划策,为此还不惜提高之前承诺的价码。
于继芳叹了一口气,语气仍然有埋怨的说道:“我的吴大人啊,那位中央特派的赵大人到来时,您应该果断的采取行动,先把袁肃扣押下来,之后该怎么论罪就怎么论罪。莫须有之罪名,还怕找不到说辞吗?”
吴承禄苦闷的说道:“此事谈何容易?岂不说没有证据,再者这袁肃终归是大总统的侄子,这么草率鲁莽的行动,就怕会适得其反。”
于继芳唏嘘的说道:“什么适得其反呀。那位中央派来的赵大人都已经带来总统特令,换句话说就连大总统都不信任这位侄子。吴大人啊吴大人,你可知道这袁肃真实的底细吗?他自称是大总统的侄子,可是从来都未曾与大总统见过面,无非是沾了袁氏一族的姓氏,又借着镇压滦州起义一事,侥幸得到了大总统的认可罢了。”
吴承禄无奈的说道:“就算是侥幸得到的认可,那终归还是认可。正所谓血浓于水,万一闹出什么意外,到头来背黑锅的人还不是我。”
于继芳继续说道:“什么呀这是,您是不知道,自从大总统认了袁肃这个侄子之后,袁肃仗着大总统侄子的名义,在滦州一直不安分守己,大总统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对这个小子大发雷霆。可见大总统心中已经后悔认这个侄子了。”
吴承禄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大总统的家事岂能单凭判断而定,更何况他原本就不擅长动脑子,自己又怎么可能看出这一层意思。
再次叹了一口气,于继芳摆出一副深沉的样子,他很清楚现在再埋怨吴承禄也无济于事,吴承禄的能力已经到了这个坎儿上,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当初没能提前看出这一点来。
“事到如今,袁肃这厮已成气候,实在是难办啊。”
“那,于先生,难不成就眼睁睁看着这黄毛小子胡作非为吗?”吴承禄着急的问道。
“倒也不是没有办法,为今之计,就看吴大人您有没有这个胆量了。”于继芳表情和语气一样,都显出十足的凝重。
“还请于先生明示。”一听到这里,吴承禄迫不及待的问道。
“袁肃这厮如今在山海关广收民心,其目的就是为了取代吴大人而做铺垫。事已至此,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若吴大人还是一副踌躇难定的心态,此事再无回天之力。”于继芳郑重其事的说道。
“都到这个份上了,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这小子敢登鼻子上脸,那老子就跟他拼到底。”吴承禄气势汹汹的说道。
“很好,吴大人有这样的决心,那接下来就好办多了。当务之急,吴大人应该立刻调集兵马进城,然后火速包围赈灾总司令行营,先发制人将袁肃这厮扣押下来。”于继芳语气果决的进一步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