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阳这次的回答相当果断,毕竟这些必要的考虑早已在他的计算之内,于是微微一笑道:“敌军如果采用静候伺服的方法应对,的确可以显出主将的睿智,然而却因此暴露出对方在战略上过度自信的隐患,他们一定是在坚信某种设计好的作战准则,这样恰恰犯了兵家理应遵循‘奇诡变易’之道的大忌!”
耀阳所说的这些论调,完全脱胎于《龙虎六韬》的记载,而且活学活用,丝毫没有生搬硬套掉书袋的牵强附会之感,反而令人可以听出一种胸有成竹的自信,加上肃然而立的耀阳说到精彩之处眉飞色舞的摄人神情,更让人不得不生出信服的心理。
姜子牙微微颌首,以示赞许,试问自己花费数十年光景的兵法理论能被一个后生小辈运用如斯,他的心中何尝不感到高兴,只是越是兴奋他越是不能流露出来,眼前这块璞玉尚未经过细细雕琢,此时如果再经他好好调教一番,将来的前途自是不可限量。
姜子牙继续问道:“所谓兵家大忌,不过只是敌军的一个破绽而已,相对于现时四处受制的西岐军来说,即使面对这个破绽,恐怕也无心无力去有条不紊的展开应对之策。所以,耀将军认为下一步唯一可以做到的,应该是什么呢?”
云雨妍也感觉到姜子牙的惜才之心,美眸望定身前这名惊世少年,芳心不由自主再次寂然一动,这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很少出现在她的心中,在这之前只有二次。
第一次是在十年前的“梦冢”,她见到一名自称慕行云的玄宗少年独自挑战师尊,妙玄法道、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连向来极少称赞人的师尊也表示非常欣赏。第二次则是在不久前的九离魔族“离垢城”,那一位闻仲宗主的弟子杨戬,见了她之后仍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淡然神情,更是格外让她觉得有种好奇的冲动。而眼前这名举止随性、天资纵横的少年却给了她完全迥异的感觉……
云雨妍甫一想到这里,俏脸禁不住一红,好在此时耀阳正沉浸在姜子牙所提的问题当中,并没有注意到这极为例外的现象——三界四宗闻名遐尔的“天魅舞者”居然会露出小女儿一般的娇羞姿态。
看着耀阳时而皱眉、时而冥思的俊毅神情,云雨妍有些不忍的对姜子牙道:“先生何不直接教会耀教军呢?那须如此折磨人家,让雨妍看了,总觉得先生又在放直钩钓鱼一般!”
姜子牙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大摇其头,大笑道:“雨妍啊,雨妍……”
耀阳沉思半响,原本茫无头绪的思感此时闻言豁然开朗,蓦然抬头,虎目中精光迸射,充满感激的望了云雨妍一眼,然后洒然道:“如果单论集军作战,我们受到牵连的地方太多,任何步骤的实行都让人顾虑重重。所以,唯一可行的方法应该是抛开固有的作战模式!”
说到这里,他终于明白姬发为何会说出那么有把握的话了。
姜子牙心中禁不住长叹一息,赞许的目光炯炯注视在这位年轻人身上,大感宽慰的点了点头,以示对耀阳回答的肯定,心中忖道:“如此天资卓越的才俊终于让我碰到,总算对师尊的重托有个交待了!”他故作责怪的看了云雨妍一眼,云雨妍忙做了一个可爱的调皮笑脸,退至一旁。
姜子牙道:“既然耀将军已经明白其中关键之处,就应该早点休息,以充足的精神应付明日的更多变数!老夫跟雨妍也是时候走了。”
“走?回西岐吗?”耀阳因为想通其中关键处,此时正满脸兴奋神情,闻言一震,心中免不了一空。
云雨妍没好气的笑道:“呆子,当然是回去休息!难道耀将军还要我和先生替你值守不成?”
“不敢,不敢!”耀阳忙躬身行了一礼,道,“耀阳谢过先生跟云姐姐相助,您们慢走!”
姜子牙颌首回礼,与云雨妍同时隐去身形,出了房径直往城南一家客驿遁去。
二人身形遁空之际,云雨妍好奇的问道:“先生觉得耀阳如何?”
姜子牙微笑着反问道:“雨妍认为呢?”
云雨妍细细想了片刻,道:“这个耀将军不管哪一方面都非常优秀,只是先生直到如今都推演不出他的本命来历,岂不怪异之极,如果他跟那姬发一样都是妖魔二宗的人,先生如果助他一臂之力,岂不白白助桀为虐了吗?”
“雨妍的担心不无道理!”姜子牙面色凝重道,“其实,推演不到某人的先天命数有很多原因,比如说他修炼的法道秘术具足本命修复之功,又或是臻至‘灵元合体’之境,则寻常的阴阳八卦术自然无法推演出其人的命理运数!”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单纯从他本体经脉所修持的五行玄能来看,他不可能是妖魔二宗的弟子。因为自上古洪荒开始,四大法宗的修持路径便完全迥异,而且我在他昏睡的时候仔细堪察过他的本体经脉,是非常纯正的玄门道统!不知他究竟得到过什么奇遇?一身还充满非常强悍的龙脉气运!”
说到这里,姜子牙身形一顿,转身停在“望天关”后一处山岭之上,卓立崖顶凝神思忖半响,却无缘由的叹了一口气,道,“只是……有一点让老夫着实感到天机难测啊!”
云雨妍跟随其后,落在姜子牙身旁,轻咦了一声,不解的问道:“先生还有何不解之处?”
姜子牙眉尖紧蹙,直望天际暗黑无边,摇了摇头道:“浩缈天机明明揭示圣主诞西,而我神州龙脉地气恰恰被姬氏占尽,姬昌不但勤政爱民,而且仁心仁政四方称颂,由此看来这天机预示原本是指姬氏而言!但是按照如今事态发展,姬氏内政已然陷入妖魔二宗的掌握,即便姬昌寿数尽终,天下终难免落入妖魔之手!”
云雨妍听得更觉奇怪,索性问道:“对啊,现在正需要先生来救西岐于为难,更何况还有耀将军如此天纵之资的人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姜子牙苦笑道:“古往今来,人间称帝者,必是掌握神州龙脉运数之人,否则定然没有天威运势可以服众,而姬氏占尽龙脉地利,不论从哪一方面来推算,这都代表天下最终将尽归姬氏。只是,当老夫今天看到姬发的时候,便已看出现在已经没有办法救回这些被妖魔二宗控制的姬氏子孙,所以天下最后的命运究竟如何,再也没有定数了!”
云雨妍闻言默然,芳心一阵浮动,脑海中禁不住浮现出耀阳的大咧咧的样子,禁不住想再问姜子牙,却怔住了半响,又不知该从何问起了。
姜子牙似是想到了什么,双目洞穿天际一般,喃喃道:“莫非他是‘第七道轮回’改变世间一切既定规律后,所衍生的一个异数么?”
云雨妍心神一震,问道:“先生说得是……”
姜子牙不敢肯定的摇了摇头,道:“算了,咱们还是先回客驿吧!”
云雨妍虽然不敢肯定姜子牙心中所想,但料想也猜得八九不离十,然而她为人冰雪聪明,自然知道姜子牙的心中也在为不可预演的天机所扰,当即也不多话,紧随姜子牙身后遁下崖头,直入“望天关”客驿。
第二日清晨,耀阳早早的便到了将军府。哪知姬发和毛公遂比他更早一步到了,见到耀阳,都亲切的笑着相互打了个招呼,姬发笑道:“既然耀将军到了,我们便来商量一下如何出击吧!”
耀阳心中已有定数,不慌不忙的直接问道:“不知公子想如何做?”
姬发俊逸非凡的一笑,道:“摊开地形图来看看就一清二楚了!”
毛公遂忙将地形图摊开,摆放在三人面前。
姬发指了指地形图上的“望天关”位置,再向东南方向挪了几分,道:“根据探子回报,敌军现时盘踞在‘望天关’东南三十里外的‘东吉岭’,扎营此地易守难攻,而且此岭地处‘望天关’与‘伏龙山’之间,敌军摆明是为了防止我们解救南宫大将军的兵马才这样布设的。”
毛公遂皱眉道:“也就是说,只要我们率军去解‘伏龙山’之围,则必将遭至‘东吉岭’的敌军乘势掩杀,如果此时对方还藏有伏兵,趁机强攻‘望天关’,恐怕大事不妙!”
耀阳与姬发自然不会否认毛公遂的说法,这是目前大家都认同的局势。
耀阳大有深意的望着姬发,出言问道:“耀阳现在很想知道公子昨晚所说的应对之策!”
看着耀阳与毛公遂同时望向自己,姬发笑道:“从地形上看已经很简单明了的,只要将敌军引下‘东吉岭’,打乱对方固定的攻守部署,我军自然就有胜望。”
耀阳经过昨晚姜子牙的指点,对姬发莫测高深的举动已经能够适应,同样回敬了姬发一个讳莫如深的淡笑,便也不多说。
毛公遂却疑惑的问道:“黄天化乃殷商武成王之子,非是寻常易与之辈!再则说来我军不过区区两万多兵士,首尾难顾,敌军只要固守坡地适时出击便可,甚至可以任由我们去往‘伏龙山’,而只是截断去路便足以致我军于九死难生之境,所以对方怎肯轻易就范呢?”
耀阳冷静地洒然一笑,道:“公子已经有主意了!”
姬发对于耀阳话中的机锋极其敏感的微一皱眉,眼中精芒一闪即逝,稍顷展颜笑了笑,悠然道:“耀将军既然已经猜到我的应对之策,不妨说来听听,看看你我将帅之间是否有默契!”
耀阳怎会向这位“邪神”弟子轻易示弱,闻言飒然行出几步,来了一个当仁不让的大咧咧笑容,好整以暇的说道:“既然所有正面对抗的战术都已经行不通,而死守‘望天关’只能是坐以待毙,所以我们惟今之计便是以奇击正!”
“以奇击正?”毛公遂一听兴趣大生,忙道,“耀将军不妨细细说来一听!”
姬发心神一震,首次对这个看似大大咧咧的耀阳生出不一般的重视,耳边再次想起师尊曾经告诫的话语,目光中的杀机隐然若现。
耀阳不答反问,正容道:“毛老将军,你认为一个绝佳的攻守策略所要依靠的应该是什么?”
毛公遂愣了一下,恍然间有些明白过来,睁大眼睛惊问道:“你是说刺杀主将?”
大笑声中,姬发击掌数声,表露出极为赞赏的目光,道:“想不到耀将军所说之策竟与我的计划不谋而合,看来今次我西岐军定能化险为夷,将崇侯虎驱逐出西岐境内!”
耀阳适时的谦让了一番,心中却对姬发所作的表面动作极度厌恶。
姬发继续对毛公遂解说道:“我查过今次围攻‘望天关’的兵马,人强马壮、兵精将良,全是武成王麾下的家将旧部,而武成王其人正直不阿,素来与崇侯虎不合,看来此次出征必定会有摩擦。所以一旦他们的主将黄天化受制,则一切问题就解决了。”
耀阳经过姜子牙指点,虽然可以猜到姬发的意图,但此时听到他的详尽分析,仍是感到由衷的敬佩,因为他从《龙虎六韬》中学过,两军交战,虽然临阵机变之数较大,但总体的胜负输赢还是围绕二军将领各自的用兵谋略而言,所以为将者除了要精通兵法机变之道外,还有就是必须通晓对方的举动脾性。
毛公遂又再问道:“听闻这黄天化出身玄门,一身法术了得,而且身为将官,身旁定然有不少护卫保护,想要成事恐非易事?”
姬发朗声笑道:“毛将军怎会忘了咱们的耀将军可是一等一的法道高手,不但可以只身将父侯从高手如云的朝歌城救回来,而且更在数日前的‘落月谷’大战中取得非凡的战绩,如今在西岐三军中已然成就超凡,更得父侯钦赐‘龙翼将军’的封号,毛老将军千万不可小看才好!”
毛公遂一直守护“望天关”,根本不知西岐居然也已战事纷争,当即向大讶回望耀阳,问起详情,耀阳也不过谦,将“落月谷一战”的经过避重就轻的说给毛公遂听。
毛公遂细细听罢,先是震惊莫名,而后对着耀阳躬身行了一礼,感慨莫深的道:“想不到鬼方竟然会参与崇侯虎此次西征,此战真是凶险之极。这次多亏耀将军立下大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耀阳忙自谦一番,道:“这些都是身为臣子应该做的!”他对姬发主动渲染自己功绩的意图自然最是清楚不过,无非是想将刺杀大任交予他,但毛公遂的夸赞仍然让他感到心中有种抑止不住的兴奋。
姬发接着道:“所以,今次的刺杀大计自是非耀将军亲自出马不可!”
毛公遂点头附应,大力拍了拍耀阳的肩头,道:“一切拜托耀将军了!”
耀阳知道自己完全推脱不得,而且他也没有推脱的打算,只因他从小便听花子爷爷说过,战场之上只有勇往直前的兵卒,没有临阵退缩的将士。况且以他如今在西岐三军中的地位来看,跟他目标中的“建功立业”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尤其当他得到越多,便越感到一种深心里涌现的冲动,一种迫切想要登山岳而小天下的冲动。
姬发炯炯注视耀阳,道:“我从军中挑选二十位高手交给耀将军支配整个刺杀行动,如何?”
耀阳无所谓的一笑,好整以暇的理了理周身装束,道:“不需要,人多反而误事!”
毛公遂不无担心的皱眉说道:“耀将军,你此次前往敌营,孤身犯险,行迹万一被发现的话,岂不身陷重围,还是多带一些兵士来得安全!”
姬发应声道:“只要耀将军有需要,相信我西岐兵士多是愿意跟随将军前往赴险的勇士!”
耀阳听到姬发语带轻视,心中反而觉得大爽,冲天长笑数声,一身五行玄能跃然透体而出,眼中无比坚毅的炙热精芒望定姬发,缓缓道:“今晚三更时分,拜托公子与毛老将军集结兵马,看我在‘东吉岭’点火为号,届时我们在岭下汇合!”
“军令如山,一言为定!”语罢,姬发缓缓伸出手掌。
毛公遂正要再行劝阻,却在举目注视耀阳之际,触及耀阳目光中的坚毅神情,以及另一种令人生出莫名信服的霸者气息,令他心神一凛,止住了行前的脚步,这种震撼绝不同于姬发目光所带给他的压力,而是来自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威势。
耀阳朝毛公遂露出一个微笑,道:“毛老将军请放心,耀阳定不会有辱使命!”说罢,耀阳回身举起手掌,与姬发击掌三响,立下军令状,然后朝二人躬身行礼,道,“耀阳身负重任在身,现在要为晚间的行动做准备,所以先行告退了!”
姬发含笑点头。毛公遂则应声道:“一切拜托耀将军!”
耀阳向二人露出志在必得的坚定表情,洒然大步迈出了“将军府”。
姬发望着耀阳大步流星的离开步伐,始终微笑无语的神情竟无端阴郁了下来,英挺双眉下的目光中透出杀机重重的魔异魅芒。
第五章伏羲八卦 上
倚弦跟在祝蚺身后,不久遁至牛头山地界,二人落地便直奔地宫而去。
到了地宫门前,倚弦假意装作只是微微点头表示讶异,并没有做出太夸张的神色。祝蚺见他如此,反而没有生出任何疑心。
倚弦随着祝蚺进入地宫之中,匆匆到了地道之内,果然如倚弦所料,地道之中已不见任何有炎氏族人的踪迹,暗忖他们应该已被转移到其他地方。
随着甬道石璧上暗暗的明珠光线,两人逐渐深入地道深处。
地道相对倚弦昨日看到的地方又深了许多,初初的一段路程可以看到祝融氏的不少族人在看守,但所有人都在离地道口不到十丈的范围内,均不敢再深入其中。或许正因为这个原因,渐渐的地道两壁不再悬挂明珠,里面也无光线,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以倚弦的修为,对于这点黑暗自然是不可能阻碍到他,但是穷极他的目力竟也无法看到地道的底部,可见这条地底甬道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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