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朝中太忙,他回府时候少,但几次见萧青菀,都是在心里多一层会怀疑。
她的表现太不对劲,时而贪婪、时而潇洒,时而敷衍、时而真诚,时而鬼祟、时而端方。
实在是不像一个人!
而府里,可是还有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那……
萧十三额头密密渗出一层汗,越想心里越惊。
这时到了午门,景阳钟大鸣,却是要群臣会和,要进宫的时候了,萧十三没法跟着萧凌宸进宫,只在门外打起精神,心中暗自琢磨。
萧凌宸站在左侧文官之首,群臣低声恭敬地向他问好,他淡淡颔首,领着文左武右的大臣行列,鱼贯进入金銮殿。
萧凌宸其实在宫内有属于自己的歇息之处,他完全可以不回太傅府,直接叫来群臣商议政务。
但现在是一旬一次的大朝会,每到这时候,他还是要给皇帝几分面子,摆出臣子的姿态,按照礼仪上朝。
三个时辰后,朝会结束,萧凌宸步出金殿,赫连世子遥遥向他招手,笑嘻嘻走了过来。
“萧大人,陛下刚刚命您一起去冬狩,这一去大半个月,萧大人可要准备好,别忘了带上自己习惯的厨子呀。”
周围群臣侧目,神色各异。
萧太傅有厌食病,一贯身体都不大好的事情,也是众所周知的。
也就是这一个多月来,听说他找到了一个极为擅长膳食的厨子,吃得多了,脸上才慢慢多了血色,清瘦的身姿也逐渐变得劲瘦强健起来。
到底是什么样的好厨艺,能让萧太傅都给治好了厌食病,众人可都好奇得很。
“世子消息还真是灵通。”
萧凌宸冷冷一笑,摆脱众人走出午门,萧十三迎上来。
“……按照惯例,冬狩是应当要一起带上家眷,但府里也没什么人,大人,您是想让两位姑娘一起去吗?”
萧十三犹豫了一下,又道,“大人,可要让属派几个暗卫,盯着吗?万一是要谋害您……”
“不用,还不至于动用暗卫的地步。”萧凌宸微微摇头,深邃的眼眸里涌动着看不清的思绪,“到时候,我要亲自把她找出来。”
第106章 兄长他无肉不欢(27)()
“冬狩?怎么,还要我跟着去,帮兄长准备膳食?”
萧青菀接到消息的时候,心里惴惴不安。
如今她的萧府里越发受人尊敬,这很好,可偏偏都是因为她端出来的膳食啊!
若有一日真相被揭开,自己不就……
不,不行!
她一定要想办法!
“姑娘,冬狩会有很多豪门公子千金一起去,您也是可以散散心,”萧十三派来的人讪讪,绞尽脑汁说好话,“陛下少出深宫,这次还是因为赫连世子来京,才……”
“赫连世子?陛下?”萧青菀一惊,猛地上前逼问道,“陛下会去吗?赫连世子会去吗?”
“当、当然!”
萧青菀不知想到了什么,问:“白术去么?”
“去的,大人说,您两位都要去。姑娘,那我现在就回去禀报大人……”
“不,你先等等。”萧青菀眯起眼睛,忽然展颜一笑。
她笑得几分畅快兴奋,但看在来人眼里,却无端觉得背后发寒。
“不要急。之前我去别家做客,早说好要和几个小姐妹聚会,不若索性定在冬狩时候好了,还请您回去和十三统领说一声,恐怕还要劳烦他备些食材。”
要备些食材,那难道是她们这些千金小姐要开个宴?
萧十三得到消息时候,感到分外奇怪,可他找不到出格的地方,只能把自己疑惑跟萧凌宸汇报了一声。
这时候,萧青菀已经开始让人发帖子去了,只说自己新学了接菜谱,邀请她的闺友们相聚。
萧青菀身为萧府大姑娘,在京城贵女圈中混的风生水起,她帖子发出去,自然没人不来。
闺阁女儿一传一二传二,再跟自己兄长父母说一声,加上萧青菀有意推波助澜,等到了冬狩出发日子,这场本小小的宴席,竟然传遍了半个豪门圈子。
彤素反而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这时候,她正坐在马车里,京中世家马车汇合城一队,摇摇晃晃前往冬狩围场。
萧青菀坐在她身旁,笑容满面端着茶碗。
丫鬟们全都被她赶到后面马车里去了。
“我不会帮你。你们聚会,让厨娘和丫鬟们去做膳食就行了,何须要我出场?”
彤素皱眉,冷冷看着萧青菀。
“姐姐,我们之前说,我只给你做吃的。后来你说,兄长辛苦,我也给兄长做,但现在,连其他世家小姐的吃食,都要我做,你是把我当成了厨娘不成?”
萧青菀亲密地凑过来,像是真心为她考虑一般道:
“妹妹,我这是为了你好呀,将来你总要嫁人的,平日里在府里呆的,哪儿有见见世面的机会?你跟我去了,露一手厨艺,惊艳他们,多好?顺便要是看到哪家公子好,将来说亲,也自己愿意呀。”
彤素哪里肯信她!
萧青菀举办这宴席,是专门为她想的这么周到的?
怎么可能!
彤素不客气地道:“别说我现在还不想嫁人,就算是要嫁,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兄长代为做主,白术不敢自作主张。更何况,若是只是因为我一手厨艺,那人对我有好感,那将来总是要说亲,他娶得到底是妻子,还是伺候人的厨娘?!”
第107章 兄长他无肉不欢(28)()
萧青菀脸色拉了下来:“萧白术,你是怎么都不愿意了?”
“是!”
萧青菀气了个仰倒,阴沉着脸瞪着她:“萧白术,你别给脸不要脸,我要你做的事,还轮不到你拒绝!”
凶神恶煞喝骂完,她又摆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道:“当然,姐姐也不是从不关心你的。姐姐知道,你不喜欢下厨,这样,你最后帮姐姐一次,以后,就再也不用替姐姐做饭了,怎样?”
恩威并济之下,萧青菀满意地看到对面少女脸上露出犹豫之色。
她加大力气哄:“真的,以后你再也不用帮姐姐了,好不好?你想要什么,姐姐都给你!银票、珠宝,我现在就让人给你送来!”
“那……好吧……”
彤素摆出勉为其难的模样,吞吞吐吐答应了。
萧青菀欣喜若狂,完全没有发现她的伪装,急急忙忙让人去拿东西,一面吩咐。
“这一次聚会,我装成你,你装成我,没人会发现的。那些人你不认识,也不用理,就说是你是萧青菀,我会让丫鬟帮你的……”
彤素喝了口花茶,清淡的茶水触在舌尖,她却觉得极为甘甜润喉,轻轻眯起了眼睛。
——正好,她还算盘算,到底要怎么揭穿萧青菀的假面目呢。
这送来来的机会,不用白不用!
萧青菀前世被赶出萧家,时间就在这次冬狩之后。
那时候萧白术是萧凌宸的心头宝,而萧青菀则是萧府里默默无名的大姑娘,地位差别明显,她怎么甘心?
她盯上了赫连世子,在白术举办宴会上偷偷端走一盘海蛤汤,再拿一坛萧凌宸的美酒,妖妖袅袅去了赫连世子的帐篷。
赫连世子性好美食美酒美人,萧青菀长得又不差,按照她的精密的谋算,是根本不会失败的。
但她万万没想到,赫连世子只是吃了一口海蛤汤,他的口腔立刻红肿,浑身长出大片红团,甚至窒息晕厥!
赫连世子的属下惊惶失措,将她当成刺客抓了起来,她害怕,叫破自己的身份,又说汤是萧白术做的,不管自己的事。
一片兵荒马乱里,直到萧凌宸被找来,才稳定了局面。
赫连世子好不容易被救了过来,询问情况后,萧青菀试图爬床的事情自然被揭发。
萧府颜面大失,萧凌宸和赫连世子的关系急剧恶化,外戚趁机出手,使得萧府和镇北王府结盟失败,元气大伤。
出了这种事情,纵使是萧凌宸不出手,他这阵营的其他人还会放过萧青菀?
最终,萧青菀虽然保住了一条命,却被剔除出萧氏族谱,赶出萧府,沦为风尘舞姬。
整件事情里,萧青菀别人怨不得,最红迁怒到了萧白术身上。
她以为一切缘由都是赫连世子吃了一口发病的膳食,而膳食是萧白术准备的,那只能是萧白术故意害她!
因此,她重生后,处处针对萧白术。
“姐姐,你可知道,什么叫将计就计、请君入瓮吗?”
萧青菀没听清楚,诧异回头:“什么?”
彤素绽开一个灿烂的笑:“没什么。姐姐,不如你把那些会来的小姐们名字和我说说,我能记住几个是几个,别认错人呀。”
萧青菀不疑有他,心中盘算着计划的每一个步骤,也得意一笑:“好啊。”
第108章 兄长他无肉不欢(29)()
既然要聚会开宴,准备工作就不能少。
此次冬狩,圈定的位置是在大寒山围场。
此处是一片包裹在群山内的平原,地势开阔,又有两条河流淌过,野兽众多、草木茂盛,大康朝秋冬围猎多在此处。
这次冬狩,固然有习俗缘故,但更重要的是要给镇北王世子的下马威,向藩王彰显国力,以防叛乱。
宣仪帝带着皇亲国戚、后宫嫔妃,加上文武大臣和羽林大营,一行两万多人,浩浩荡荡进了大寒山围场。
驻地连营早已搭建好,宣仪帝住在最中间的黄幔城,营帐之间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巡逻严谨,气势汹汹。
前几日是修整时间,正式围猎要等三天后的的行试围猎开始,之前都是小辈们放松的时候。
萧青菀定的聚会时间,便趁机选了第二日。
“我们既然明天要换身份,今天不如提早换了吧?”萧青菀拦住彤素,径直要求,“我们两个反正也是住一间帐篷,没人会发现。从现在开始,我就是萧白术,你就是萧青菀,知道了吗?”
彤素深意一笑:“好。”
入夜,彤素写着明天宴席准备单子,萧青菀咳嗽两声,道:“我出去转转。”
她精心化好妆,悄悄溜出了帐篷,避着侍卫远远离开营地,往不远处一片阴暗偏僻的小树林走去。
“当初,陛下说的树林,就是这里吧?”
萧青菀心跳如擂鼓,紧张不已进了树林。
前世,宣仪帝喝醉时,曾意外和她说漏过嘴。
他说,当年他去大寒山冬狩时,因路上和萧凌宸再起冲突,气闷不已,当天晚上避着人去小树林散心,却偶然碰见了萧白术。
萧白术长相貌美,又是偶然在树林偶遇,宣仪帝一眼惊艳,两人都瞒着身份,聊过几句,不禁对她好感倍增,也曾有过倾心一刻。
但没过多久,萧白术进宫,宣仪帝烦躁之时猛然看见她的脸,回想当初偶遇,顿时以为那是萧白术故意设计的,故而对萧白术瞬间生恶。
“今晚上,我打发那小贱人准备明天的宴席,她是不可能来的!这次的偶遇,只能是我的——”
萧青菀心中给自己打着气,大着胆子走进了荒僻的树林,提着裙子小心走着走着,忽然听背后一道惊诧的声音:“你是什么人!”
她心中一喜,连忙装出委屈哭泣的样子,惊惶茫然回头,无辜道:“我是被兄长姐姐欺负了,在这里独自难过,你是什么人?”
阴影里,走来一名五官俊俏的少年,闻声可怜道:“你也是被人欺负了吗?”
萧青菀一见他的模样,心中顿时大喜,但她面上越发委屈,柔柔行礼道:“见过这位公子……”
她垂首,露出五官秀美精致,此时美人盈盈含泪,掩面低泣,楚楚可怜。
“公子不知,我在家中排行偏幼,兄长姐姐跋扈,时常欺凌,我无处申诉,只能在此默默哭泣。”
少年眼露惊艳,连忙走上前来扶住她:“哎呀,你不要哭,你有什么委屈,朕、咳,我可以帮你做主。”
他平日被管束过多,哪里见到如此依赖他的少女?少年意气的心里,顷刻充满了热血和满足。
萧青菀得意而笑,顺势靠了上去。
“公子,你真好……我姐姐明天会开宴席,若是公子无事,不妨前来看看……”
第109章 兄长他无肉不欢(30)()
一大早,彤素就开始让人准备宴席用的桌椅、摆设、碗筷等。
萧青菀把自己的两个心腹丫鬟派给了彤素。
彤素漫不经心看了她们一眼,说是提点,其实就是在正大光明监视自己。
萧青菀袖手闲在一旁,忍着兴奋,眼巴巴等着看彤素好戏。冷笑连连。
一场宴席,能是那么好摆的?
虽然是闺阁女儿间的聚会,不拘于规矩,但就是因为是女儿家相聚,一点点错处都会被人紧盯着,看出来了,捂嘴嘻嘻笑了一番八卦,立刻就成了圈子里的笑料。
前世时候,萧青菀也曾组织过几次聚会,此次都忙的脚不沾地,心惊胆战。
什么摆盘疏忽,或是冷热菜没按顺序端上来,又或者哪道用料劣质,失了身份,都会被私下里大肆嘲笑的。
萧十三同样知道这些道理,一等到萧凌宸结束和众大臣的会议,连忙迎上去,问道:“大人,您可以过去看看?”
“去什么呀?”冷不丁旁边伸过来一个脑袋,赫连世子笑嘻嘻道,“听说你们家大姑娘要办宴席,邀请了京城好多贵女,京中出美人,我也想去看看,萧世兄可准?”
萧凌宸淡淡道:“她们女孩子的聚会,你去什么去。”
萧十三瞪着赫连世子,这家伙哪儿钻出来的?果然是个贪好美色的家伙,哪儿有热闹钻哪儿去!
“哎呀,萧世兄不要这么严肃嘛。那可是你妹妹办得,你真不去看看?”
“不去。”
赫连世子撇撇嘴:“好吧,那我自己偷偷去。你这家伙年龄不大,一派老古板的姿态,一点活气都没有!”他脚步轻快,眨眼转过拐角消失。
萧十三苦着脸叹气,萧凌宸道:“你刚才要和我说什么?”
“呃,大人,大姑娘没办过几次宴席,万一过程不娴熟……担任,可要我派人去帮帮大姑娘?”
萧凌宸颔首:“你去问问她需要什么,都给她送去。”
“是!”
萧十三严肃点头离开,萧凌宸负手回了自己的营帐,翻开一份公文。
半刻钟后,他默默放下一行字也没看进去的公文,面无表情走出营帐,绕远路避着人,悄悄走向了彤素等人办宴席的营方向。
他才不是担忧她。
只是生怕赫连世子闹事罢了!
对,就是这样。
彤素正在嘱咐丫鬟们记下上菜顺序。
“这是小聚会,不用太过苛求,但也不能过于简陋。要先准备清茶净口,第一道是冷拼盘,上水晶虾冻、梳子黄瓜等,热荤上时,荤素搭配,哪些不能挨着端上来上,都记牢了……”
萧青菀一开始是幸灾乐祸看着,然而慢慢的,脸上嘲笑消了下去,不知不觉间被愕然惊愤取代。
不应该啊!
办一顿宴席,这么麻烦的事,萧白术那样愚钝的,早该忙得晕头转向、连连出错了,怎么她处处有条不紊,布置得宜,根本看不到半分慌乱?
自己前世办宴席时候,还都忙里出错,萧白术为什么就能这么顺利?现在该是她出丑的时间才对啊!
萧青菀越想越生气,咬住嘴唇,眼含不甘。
凭什么……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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