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他根本追不上。”
他带回来的三十万西北军,早就按照规矩,分了一大半解甲归田,另有一小半重归西北。
这是云综对他放纵信心的来源,云综以为解了他的兵权,他就彻底废了,闹不起什么风浪。
可是——
可是,别忘了西北战事频繁,朝廷军粮又向来苛刻。
为了自给自足,西北军早已穿甲上阵作战、解甲归田耕种,解甲归田不是让他们脱离战场,而是更让他们潜伏于民间!
第1049章 孤与将军解战袍(35)()
而被打散进入别的兵营的,那才真是把猛虎放进羊圈。
西北兵英勇矫健,一个能顶那些脓包三五个,把他们放进去,更是给了他们威赫其他兵营的机会。
彤素身边的宫人,他早派去了保护她的,如今已经全带出来了。
留下的那批,则是各个势力的探子钉子,死不足惜。
想到此处,羲沉昼道:“臣正好考考陛下,若是云纵发现陛下和臣都不见了后,他会如何做?”
彤素想了想,谨慎道:“他一定会封锁消息,然后派人往西北试探。可受赏后的西北军现在正往西北走着,在云纵人马追来前,我们定能和他们汇合,云纵不敢强硬起冲突。”
“那之后呢?”
“之后,云纵会想办法瞒住孤的情况。比如说孤重病,说孤去了行宫游玩之类,孤又不经常在人面前出现,他找个替身之类挡一挡,还是能瞒住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想着,揣测道:
“最后,关于你——羲家在京城已经没有亲人了,西北军都是,他找不到可以牵制当人质的,或许会下加急金牌宣你回朝算账,或许会找个理由,要治你的罪,总之,绝不让你继续当这个大康朝的战神侯爷,让你能得民心。”
羲沉昼露出赞许夸奖的笑容,彤素浅笑着抿抿唇:“我都是猜的,说不得准。”
“陛下已经做的很好了。”他笑道,“陛下很有天赋,将来一定会是一个英明神武的帝王。”
彤素失笑:“将军把孤——把我从皇宫里救出来,从云综手下护住我的性命,这已经是我以前都不敢想的未来。出了宫,哪怕不做这个皇帝,我也心满意足了。”
“但是臣不愿。”他目光宁静看着她,神色认真,“您是臣的陛下,臣是您手中的刀,这天下的皇位——只能是您的。”
彤素一颤。
她以为,羲沉昼将她从宫里救出,只是不想让她时刻面临着被云纵害死的危险,可现在,他的意思……
却是要一直护她吗?
但是,她都弃宫而走,避往西北逃命了,他还怎么继续拱卫她当皇帝?
剩下的日子发生的事情,一如彤素所预料。
羲沉昼接到了京城传来的密报,云纵再查出带走彤素的是他后,勃然大怒,立刻便要追究西北军的责任,还派了人来抓他们。
但是西北军更早做了准备,一点把柄都没给云纵留下,那些打散进入兵营的,他没有借口不能抓人,他们却先在兵营里散播舆论,痛骂云纵把持朝政、欺君瞒下。
一路往西北走来,彤素见到了民间的情况,百姓生活不能说惨不忍睹,却也是贫苦无奈。
朝堂收的赋税奇高,一石粮食就要交三斗的税,再加上地主抽成,已经占了一半多去,辛辛苦苦一整年,却连饭都吃不饱。
这情况,以越靠近京城越厉害,等接近西北,在贫瘠荒凉的土地上时,百姓生活反倒渐渐富裕了起来。
去除了北戎入侵的危害,羲沉昼治下严苛但清明,他们不用时时刻刻担心被官吏压榨,倒是过得更安全舒心了。
她神色复杂,看向羲沉昼:“你比我,更适合当一个统治者。”
第1050章 孤与将军解战袍(37)()
男人眸中笑意越发温柔。
“臣只是帮陛下尝试政令而已,西北一切都是为陛下准备的,陛下将来,一定比臣厉害得多。”
彤素心里忽然一烫,热乎乎的,好像给了她无穷的勇气。
“……花言巧语。”
“那陛下可就冤枉臣了。”他轻笑道,“臣愚钝,天生不会花言巧语,在陛下面前时,只会吐露真心。”
彤素身体弱,连夜赶路又更易疲劳,羲沉昼每天都会用内力来安抚她,替她调理元气,助她休息。
等她安稳睡下,他才轻无声息下了马车。
下属快步上前,问:“将军,抓住了几个云纵派来的死士!他们想要带走陛下。属下已经叫人折了他们四肢,敲落满嘴的牙,防止自杀了!您看还需要审问吗?”
羲沉昼淡淡道:“直接杀了,死士问不出什么来的。云纵不是最爱剥人皮?把那几个也按他发明的酷刑做一遍,剥了皮,剁碎四肢,丢到路上喂野兽,算作我给他的回礼。”
“您这是要公然和他撕破脸?这样一来,一定是会和他不死不休的!”
“他胆敢对陛下下手的时候,”羲沉昼漠然道,“我就已经要和他不死不休了——要不然京城时候不方便,他那些剥皮炮烙铁梳洗的酷刑,我早想让他,挨个试一、遍、了。”
那语气极度阴寒冷鸷,惊得下属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后背发寒。
他惊慌道:“要是叫陛下知道了……”
羲沉昼目光一转,凉薄地瞥向他,目光里写满刺骨煞意:
“那你就别让陛下知道。那人都弄到远处去,陛下好不容易才睡着,血腥味不能熏着陛下。”
下属吓得连连点头,飞快应下,就在这时,马车车厢忽然轻响了一声。
像是里面的人翻身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厢壁。
下属眼睁睁看着,刚刚还跟索命魔鬼一样可怕的将军竟一秒变脸,担忧急切地冲进了马车,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陛下怎么突然醒了,可碰疼了没有?臣为陛下取来药油,好好揉一揉吧?”
“将军不用了,孤只是睡糊涂,不相信碰了一下,不要紧的。”
“那可不行,陛下身子万金之躯,哪儿能如此轻率?请让臣好好帮您看看。”
下属露出一副天塌地陷的表情,旁边青禾叹了口气,拍拍他肩膀。
“见多了就好了,别害怕。”
下属指着车厢,难以置信的哽咽:
这真的是我们铁血无情冷面刻薄凶狠残暴的将军吗?
男人的嘴,说谎的鬼!
他辛辛苦苦忠心耿耿跟在将军七年了!
见过将军被被生生砍了出露骨伤口,也只是皱皱眉,还继续作战,还铁血真爷们的表示,只要死不了,就都算小伤。
那现在怎么回事?!
陛下只是胳膊肘不小心碰了一下车厢壁,你搞出一副天塌地陷陛下要驾崩的架势,是想干神马?!
知道你和陛下关系好,但也用不着这么天天秀吧,当我们还没看出你路人皆知的狼子野心呢?
开玩笑,就你那眼巴巴的模样——只怕陛下招招手,你立刻就能激动地跳上床暖被窝去了吧?!
哼。
佞臣。
马屁精!
妻管严!
耙耳朵!
代表全西北军鄙视你!
第1051章 孤与将军解战袍(38)()
从京城到西北的路十分遥远,中途又要穿山越岭,以这种急行军速度走起来,普通的马车根本无法跟上速度,只有长于奔驰的马才合适。
下属牵来数匹英勇高大的战马,或黑或朱的大马昂首挺立,比高大的将士们还要高出半个头,俱都训练有素,安静站着绝不摇头晃脑。
但是桀骜不驯的神情,却依然从拳头大的眼睛流露出,看到彤素被羲沉昼搀扶着小心翼翼下马车的时候,竟然通灵性的不屑地喷了一声!
彤素:……
她下车还要人扶,只是因为裙子紧身行动不便,才不是表面看上去这么脆弱好吗?!
云综要养她玩物丧志,从小就哄她去斗鸡遛狗骑马打猎。
要不是场合不对劲,她把裙子往腰里一塞,一手鞭子一手糖,当场表演一个驯服烈马!
也就是最近大半年,刚来初潮,太医盯得她紧,不许她再上蹿下跳。
再加上想读书却一直被云综阻挠,她气极,没心情去猎场了,在修身养性而已。
娇小的身躯里,藏着的是不羁的魂魄,哪怕再被奸臣架空、哪怕性格表现的再稚气,她也淌着这个王朝皇室的血脉!
青禾却并不知道彤素的本性,担忧地看着战马:“陛下身体虚弱,怎么乘得了这种大宛天马?若是骑着马一路到了西北,能累到晕厥的!”
她是最近半年,才被羲沉昼派到京城来,偷偷潜伏进皇宫,侍候陛下的。
那个真正的宫女,是别的势力塞进来监视陛下的钉子,早叫青禾处理干净了。
连尸骨,都被化骨水变成一滩液体,倒进了冷宫的枯井。
青禾来得晚,没见过小女皇最叛逆嚣张的时候,还以为现在“修身养性喝茶看话本”的小女皇,是真的陶瓷娃娃,一碰就碎。
彤素有点眼馋地看向大马。
她还没骑过这种烈马呢,宫里的马纵使看起来英武雄壮,其实也是阉过的,没了英气,而跑马场也小兮兮的,没劲。
若是能亲手驯服一匹,骑着肆意纵横,该是多爽快啊……
彤素虽然有心尝试,可周围的将士看着她瘦胳膊瘦腿的样子,哪个也不肯叫她真的骑马,副将笑道:“怎么敢让圣上以身犯险?青禾女官莫要着急,侯爷早让我们准备专门的马车。”
不一会儿,有人专门送了一样样式奇特的马车来。
只见着车子轮子格外高大,轮上裹了厚厚的草胶,车厢地是两层木板,其中还夹着减震的弹簧。
车厢里也摆满了坐垫、毯子和软枕,最大程度削减了会受到的颠簸。
青禾这才松了一口气,感慨道:“侯爷真是有心,如此,陛下一路也不会太过艰苦了。”
马车套上那几匹不情不愿的大马,轻轻一动,车子跑得十分轻快,竟是并不比那些骑马的人慢多少。
彤素知道如今他们行踪急切,虽然还眼馋骑马,却没说出口,任凭男人将她扶上了车,队伍很快继续继续前行。
羲沉昼看着她恋恋不舍的目光,心里一闪好笑与心疼。
第1052章 孤与将军解战袍(39)()
队伍急行没多久,便和回程的西北军汇合,云综的死士彻底不敢再进,半个月后,众人安稳抵达西北。
彤素到了城里,直接被接进了羲沉昼的将军府。
她提着裙裳小心地从车里下来,长时间的赶路,叫她浑身筋骨都感觉松了不少,忽然呼吸到西北都额外清冽的空气,心情愈发舒畅。
彤素知道西北一向苦寒,羲沉昼这次为了将她救出宫,不惜放弃了京中的高官厚禄的生活,她心中颇觉愧疚,便让青禾准备衣饰都不要华贵。
青禾选了相对简单朝云近香髻,只为她簪了两朵玉花,一身芙蓉色妆花缎的百蝶裙,但即便如此,脚踩上将军府的地面后,彤素还是有些不自在。
府里装饰简朴大齐,充满西北的粗犷风格,甬道宽阔笔直,地面铺着粗糙的地砖,房舍简单干练,屋顶是平坦的平面,府中绿植也是最简单的高大乔木。
彤素本来已经努力往简单打扮,可一身衣服还是在这里显得更格外华贵,引来无数人好奇的目光。
她面上不显,心里暗地叮嘱自己,以后还是少穿京城这种精致华贵的衣裙,省得和西北格格不入,让西北将士不满,给羲沉昼添麻烦。
青禾带着人从车上往下搬东西,不少脸颊还沾着土的小孩子哒哒跑来,隔着老远就好奇喊叫:
“这是将军夫人吗?”
“——是侯爷夫人!将军已经是侯爷啦!”
“夫人好!夫人,你好漂亮,我好喜欢你,我把爹爹给我做的小刀送给你好吗?”
羲沉昼刚进城就被叫走了,似乎有什么急事,现在陪着彤素的,就是青禾和他的副将。
“侯爷为您准备的住处是元荣院,本是这府里的正院,该是让将军自己住,但将军忙于军务,一响只在外书房歇息,都没回过元荣院几次。如前不久,将军叫人好生把它重新装修了一遍,就等您来啦。”
正说着,远处忽然有一个仅仅有三四岁的小孩啪嗒啪嗒跑来,他似乎刚在土坑打过滚,身上脏兮兮的,张手就往彤素身上扑去:“仙女姐姐!”
周围侍奉的下人脸皮一紧,呵斥道:“不许胡说,这是京中来的贵人,怎能叫你冒犯?快去找你爹妈,别在这里惊扰了贵人——”
但下人话没说完,彤素早已蹲下,问问接住了扑来的小孩,丝毫不管他身上的土蹭脏了她的裙子,从随身荷包里摸出一把糖送给他,笑问:“这是哪家的孩子?”
说这话的时候,她已经抱着孩子站起,旁边一妇人匆匆忙忙挤过来,满头大汗,紧张道:“是、是小妇人家的……”
青禾低声跟彤素解释:“这是府中一名管事娘子,嫁的是军里一名百户,颇得侯爷看重。”
孩子不知世事,一边乐滋滋吃糖,一边伸手向妇人,乐呵呵大叫:“娘!姐姐给的糖!好吃!”
彤素摸摸他的头:“慢点吃,我这儿还有。”
妇人千恩万谢谢过彤素,接过孩子,又气又急地打了他一下:“吃吃吃,就知道吃!将来惹到贵人,有你受得!”
第1053章 孤与将军解战袍(40)()
孩子不满嘟哝:“姐姐人很好的,才不会欺负我呢……”
“那是贵人,你这孩子,还不叫贵人?”
“不要不要,就是姐姐,比仙女还好看的姐姐!”
彤素听着人群里妇人和孩子小声的争执,忍不住唇角弯弯。
青禾和下属们驱散人群,引着彤素走过粗糙石板路,进了元荣院。
刚进院门,彤素一愣,目中闪过惊诧。
原本府中的绿植只有参天的乔木,这里却全换成了精致的花丛,春有月季夏有栀子秋有金菊冬有腊梅,年年月月都有盛开的花;
西北多晒少雨,因而建筑也以平顶居多,外表看起来灰扑扑的低调,可是此时,院中的屋子却全是飞檐斗拱,及时远不如宫中精致,却也是彤素最熟悉的京城风格!
地面铺着光滑苍翠的青石板,不见一颗尘土,想来就算她穿着迤逦的拖地宫装,也不必担心走路会弄脏衣摆……
屋子里装饰更是温馨华丽,几乎像是翻版了一个她在京中的寝宫!
无比符合她的喜好的,几乎把整个将军府的好东西带给她送来了,伺候的下人也一个个都和煦热情,比皇宫里更让她觉得舒坦。
“这房间,弄得这般华贵,会不会叫人觉得不舒服?”彤素斟酌道,“将士一心,才能稳定军心,在这里建造如此精致的院落,若叫士兵知道了,恐会心生愤懑。”
她本是想对青禾说的,可就在话音落下后片刻,一道含笑的男子声响了起来。
“将士一心,却没有要让陛下也同甘共苦,若要什么艰苦,叫我来就是了。这天下都是陛下的,没道理让陛下受委屈。”
彤素惊喜回头:“将军!”
就见离她三步远的距离,男人一身黑色便袍,长身玉立,笑意温柔,正静静看着她。
他向她伸出手,轻笑:
“路上奔驰太累,前不久有人在山上发现一眼汤泉,水温正好,又能解乏,陛下何不去沐浴舒缓一番?”
彤素眼中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