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会怎么做?”
“葛逻禄骑兵从背后袭击我方弓弩手,与此同时大食军出动重骑兵攻击我陌刀兵,轻骑兵则缠住我安西骑兵。”
“端的好算计!”高仙芝一把抓住萧去病的肩膀,拍了两下,欣喜地道:“可惜,他们没算到天佑大唐,上天会把二弟降下来助某!明日某倒要他们好看!”
同一时间,焦急万分的齐雅德和艾布达终于等到了远恩王子平安回来,一颗悬着的心顿时就放下了:“怎么样?路上没被发现吧?”
“没有。”远恩放松道:“若是被发现了,我还能活着回来吗?”
“他答应了?”
“答应了!”远恩王子详细汇报了和顿毗伽明天行动的具体细节:“葛逻禄骑兵得手之后,我的那名拓揭就会朝天上射出一支火箭。”
齐雅德点点头,又问:“那安西节度副使萧去病情况怎样?”
“他没有死,救过来了,但失血过多,现在躺在床上起不来。”他顿了顿,带些小声道:“而且他也不是什么安西节度副使,就是高仙芝半路上认的一个义弟,官拜游击将军。”
“啊”齐雅德有些愣住,旋即恶狠狠道:“管他是什么,这次一定要将他活捉,狠狠折磨,让他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同一个夜空,与怛逻斯城相距八百多里南线战场,段秀实和阿米尔江带领三万多联军拔除了并波悉林在劫布坦那营地之外最后一个据点,开始对并波悉林进行反压制。
并波悉林将大部分主力都派往了怛逻斯战场,自己这边已经由进攻转入了防守。大食军屡屡被安西联军游击战术打败,士气十分低下,反观安西军这边士气越打越高涨,人数越打越多。并波悉林苦苦支撑,已经在考虑是否放弃劫布坦那营地,退往萨末建城防守。
阿米尔江刚站完一个时辰的无极桩,此刻正躺在毯子上,对未来的战役充满了信心。他相信此次帮助安西军打赢河中之战后,葛逻禄部就可以迁徙到碎叶城和怛逻斯城一带发展,过上几年,就可以在安西军的支持下回去和回鹘一较长短了。萧侯说的,他不喜欢回鹘。
他不会想到,此时此刻,一名葛逻禄拓揭正奉了他的父亲葛逻禄叶护的命令,趁着夜色向他这边赶来,要他背叛大唐。
第一百零八章 怛罗斯决战(四)()
马璘一槊刺穿了一名昭武九国骑兵的胸口,巨大的反震之力让他手中的槊杆瞬间发生了弯曲。马璘大喝一声,在马力的推动之下,槊杆一下弯成了半月形,马璘两手一叫劲,槊尾下压,槊锋弹起,将那名昭武九国骑兵整个人挑得脱离了马鞍,从槊锋上弹飞出去。
掠过冲锋的昭武九国骑兵的两翼,两千安西骑兵几乎是毫不费力地就将五千昭武九国骑兵两翼削豆腐一般削掉一层。真正对安西军有威胁的是在昭武九国骑兵后面压阵的一千呼罗珊骑兵。他们都装备锁子甲和圆盾,六斗和八斗的骑弓很难伤到他们。若是用长矛马槊,就必须要先挨他们一轮投掷的短矛。
若在以前,马璘也不怕他们,双方对冲,挨过一轮短矛之后,双方骑兵撞在一起,对付松散的阵型就只有被碾压的份。但在今天下午,高中丞连这些损失也不愿承受了,言辞告诫他,只在安西弓弩手射程之内活动,若敢离阵太远,军法无情!
战斗打了整整一下午,这已经是第六批试图冲击安西步兵大阵的敌方骑兵了,马璘觉得非常奇怪,交战的双方都很不对劲。因为在他看来,对方这不是在冲阵,而是在送死。
除了第四次五百呼罗珊骑兵,排成松散的阵型冲击到安西步兵大阵前面二十步以内,仅存的不到二十名骑士投掷出十几支短矛杀死过几名安西弩手。其他几次进攻都没有杀死一名安西将士,这一回也是一样,五千昭武九国骑兵被安西骑兵杀掉一批,弓弩手射死一批,只有不到一半冲到陌刀兵跟前。陌刀兵上千两步两次齐劈,幸存未死的立即崩溃,掉头就跑,又被压阵的呼罗珊骑兵两轮短矛齐射,一个冲锋全部杀死。
难道他们他们是想等我们箭矢消耗干净再从三个方向一齐压过来吗?当真可笑,需当我们这些骑兵,还有一千多陌刀兵都是死人?
安西军这边也有些不对劲,打得太保守了。唐军作战,从来都是崇尚进攻的,即使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一般的情况当敌军进攻的时候,安西骑兵都要从侧翼运动到敌军的后方,两线夹击敌军。但这一次高中丞却严令不许绕到敌军后面,只准在敌军冲锋的时候,从两翼掠过截杀。
这样的打法,确实保险,但取得的战果也很有限,步兵不主动出击,骑兵不绕到后面夹击,这样被动等待敌军来冲阵,真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去。特别是大食好像看出了我们的保守,现在他们的骑兵已经从三个反向将我们团团包围,在弓弩射程范围之外对压迫安西军的活动空间!
形势非常严峻!
不过高中丞却信心十足,马璘还清楚地记得高仙芝在上午的战前训话:“大丈夫当报国于沙场,提三尺剑,立不世功!九十年前,邢国公苏定方一战平定葱岭以西,大唐始有河中之地,分封十六国都督府;三十六年前,监察御史张孝嵩率万人长驱千里,大败吐蕃大食联军,传檄诸国,威震西域;
在更早的八百年前,怛罗斯河还叫都赖水,西汉名将陈汤率领蕃汉兵马四万,就是在此地大破并斩杀了匈奴郅支单于,留下了千古名言——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只要在今天这一战中取胜,河中就尽在掌握之中,决战的时刻到了!今天,我们将在这里大破黑衣大食主力!创造不输于先辈的辉煌战绩,今天这一战必将流芳百世!将士们,建功的时刻到了,让敌人的鲜血浸透我们的征袍!天佑大唐!唐军必胜!”
也罢,既然高中丞这么有信心,俺们只看中丞的手段便是!
在安西军步兵大阵之后约一百多步的距离之外,顿毗伽率领着一千多葛逻禄骑兵守卫在这里已经两个多时辰了。
顿毗伽双脚踩着马镫站起来,远远看着阵前的昭武九**队被安西陌刀兵杀得崩溃,逃跑回去又被呼罗珊督战队杀了干净。这是第几批冲阵的骑兵了?安西步兵大阵的阵前一地的战马和士兵的尸体,鲜血染红了草地和草地下的泥土,与安西步兵大阵脚下的绿草茵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们不知道是,在不久之后,安西步兵脚下那块草地也将会被鲜血浸满,伏尸满地。顿毗伽看了一眼对面还有一个多人高的日头,等它落到地平线上,就是自己发动的时候。
顿毗伽无比期待、又无比紧张地等待那个时刻的到来。今天在交战之前,顿毗伽就以昨日损失太重的理由向高仙芝请求在安西步兵大阵背后守护弓弩手的安全。高仙芝想了一会儿就同意了,非常诚挚地抚慰了他,要他坚定信心,并许诺此战胜利之后,除了怛逻斯城,连同碎叶城也一起给葛逻禄。顿毗伽当然立即表示愿为高中丞粉身碎骨,效死以报。
之后事情的走向就一切如料想的那样,甚至还要更好!安西军原地不动,大食军几次冲阵,有两次都冲到了阵前,阵前也并没有壕沟、鹿砦、铁蒺藜等阻碍物,大食骑兵也对安西步骑兵进行了三面包围,只等太阳一落,自己率领一千多葛逻禄骑兵突然发难,这一万多安西军就在劫难逃。
可顿毗伽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高仙芝的战前演说他也听到了,高仙芝言之凿凿说今天将是决战的最后一天,并且安西军必将取胜!
这让顿毗伽感觉非常奇怪,到底是什么给了高仙芝这必胜的把握?难道昨天晚上的事高仙芝已经知晓?怎么可能。昨天远恩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快到丑时,远恩来得又隐秘,绕了很大一个圈子从正北方向来的,而且之后他也派人到外面去警戒搜索了一遍,根本没有被人发现。
而且高仙芝如果知道昨天有人来找过自己,又岂会不对自己产生怀疑,又岂会让自己这一千多葛逻禄骑兵负责安西步兵大阵背后的安全。现在只要自己一声令下,这一千多葛逻禄骑兵就能从在两三个呼吸之内从背后冲进弓弩手阵中,大肆屠戮。安西军还是一样惨败,又如何能必胜呢?
难道高仙芝这样做只是为了激励士气?可为什么他那么肯定今天一定能决出胜负呢?如果不能,那不是打自己脸吗?
顿毗伽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他真是很不喜欢这种想不通的感觉。也罢,既然想不通,那就不去想也罢,他看着远处大食军阵后面昏黄的日头,喃喃地道:“快点落下吧,快点揭晓答案也罢!”
第一百零九章 怛罗斯决战(五)()
等待日落的不光有顿毗伽,还有怛逻斯城的石国正王特勒,黄姓突骑施将军曲啜和大食光杆将军塞义德本侯梅德。
双方各自收到了城下射来的信件,特勒收到的是那俱车鼻施的亲笔信,言说安西军与大食军的决战在即,安西军必胜,劝他早点表态站队云云;
曲啜和塞义德本侯梅德收到的信是齐雅德用阿拉伯语手书,言说安西军与大食军的决战在即,安西军必胜,要他们今天傍晚日落的时候一定要带兵冲破安西军的包围,在路上截杀安西逃跑的溃军。
为了让他们打消疑虑,齐雅德还详细写明了葛逻禄部已经暗中投靠大食,准备在今天晚上反戈一击的事情。这封信是齐雅德一早就写好的,可见他对葛逻禄一定会被他们收买充满了信心。
眼看太阳就要落山,曲啜和塞义德本侯梅德坐不住了,带着一万多黄姓突骑施的士兵就来到了怛逻斯城的南门。天杀的安西军主力在走之前,又把护城河重新挖开了,另外还挖了两道壕沟,立下许多寨墙,八牛弩和投石车正对着城门口,将怛逻斯城围得死死的。若是强行突围,一时之间还真很难突围出去,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走葛逻禄士兵守卫的南门。
然而,他们却在半路上遇上了拦路的街垒。
虽说这几天双方互相猜疑防备,却都是心照不宣,两人怎么都没想到特勒会在这个时候跟他们撕破脸皮!
“去把你们特勤叫来!”对着街垒后面数百剑拔弩张的石国士兵,曲啜气得几乎要跳起来。
很快特勒就骑着马过来了,远远就道:“不知二位找我何事?”
“特勤这是何意?”
“我还要问你!你们不去守你们的西门、北门,带这么多兵到南门来又是何意?”
曲啜以为特勒还在防备他们,耐心将事情的经过解释了一遍。特勒皱着眉头听他说完,沉思了一小会,这才幽幽地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怎么不早点派人告诉我?我知道你们肯定误会我了,以为那俱车鼻施被安西军抓了,我就会受安西军的威胁对不对?没错,确实是这样!
但是你们想过没有,我其实也不想受威胁,我比谁都想救那俱车鼻施出来!所以,现在这么好一个能救他的机会,我又岂会不参加呢?”
特勒推心置腹地说着话,曲啜和塞义德本侯梅德仔细一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特勒的转变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那俱车鼻施被安西军抓了。只要能救出那俱车鼻施,他怎么会不愿意呢?
“你们应该早点告诉我的嘛,现在我的士兵都没有准备,若是你们能早点告诉我,我们一定放箭!杀!”
毫无征兆地转折,杀字出口的同时,特勒一下夺过旁边一位拓揭手里的长矛,朝着曲啜就掷了过去。他的身旁,几十名拓揭还有守卫街垒的数百石国士兵也都一个激灵,松开了拉紧弓弦的手。
街垒对面的黄姓突骑施众人和塞义德本侯梅德完全没想到形势会这样急转直下。曲啜反应还算快,看到长矛掷过来,下意识扭身一躲,那长矛刚好擦着他的右大臂飞过,插入身后一名拓揭胸口。
塞义德本侯梅德则没有这么幸运,反应慢半拍的他一下连中四五箭,重重的倒在地上。他到死也没想明白,特勒如何就敢突然对他们动手!
受伤倒地的曲啜同样没想明白,不是都向特勒和盘托出了吗?安西军日落之后必败无疑,跟着安西军就是死路一条,特勒刚才的解释也入情入理,怎么突然就翻脸了?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曲啜一边大声呼喊着反击,一边在几名拓揭的护卫下,手脚并用地往后爬。
太阳就要落山了。
城门之外,准备接应城内黄姓突骑施士兵的葛逻禄千户将军,隐隐听到城内传来的厮杀呐喊之声,心里顿时就是一紧,怎么城内先打起来了?
让他意想不到的还不止这一件事,正当他茫然无措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天渐渐就黑了下来。这个时候,一千安西骑兵,三百陌刀兵还有五百弓弩手突然杀到。
让顿毗伽、齐雅德、艾布达没想到的是,安西军和大食军第五日的大决战,却是在怛罗斯城内和怛逻斯城门外先开始的。
与怛逻斯城相隔十多里的主战场,被疑惑、不安和焦躁折腾得快要发疯了的顿毗伽终于等到太阳落到了地平线上。
他睁大了眼睛扫视了一眼前方的战场,安西骑兵仍然在在步兵大阵的左右两翼与大食骑兵远远对峙;大食骑兵再次压迫了两三千昭武九国骑兵缓慢向前,准备再次向安西步兵大阵发起冲击,这一次后面应该会跟两千铁骑兵吧;八千多的安西步兵方阵正在做接敌的准备,弓弩手从胡禄里把剩余的箭插在身前的草地上,陌刀兵正在换班,前排的换到两翼,两翼的换到前排,几百跳荡兵点燃了火把;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高仙芝和他身边的五十亲卫正在全神贯注关注前面的战场。
情况一切正常,没人注意自己这边。顿毗伽下令点燃了火把,他的身边那名假扮他拓揭的石国王子远恩的随从从胡禄里取出了那支火箭,随时准备射向空中。
顿毗伽像是解脱了一样,深吸了一口气,掌中长矛向安西步兵大阵的背后一指,下达了命令:“杀过去!”
大约一千五百葛逻禄骑兵开始加速,呼啸着冲向安西弓弩手的背后,那名远恩的随从也在这个时候射出了手中的火箭。
一切都很顺利!至少目前来看是这样。
一心关注前面昭武九国骑兵的安西弓弩手这个时候听到了来自背后的喊杀声和急促的马蹄声。惊慌失措地回过头来,然后惊声尖叫地向前面和两边跑,阵型一下大乱。
顿毗伽心里开始冷笑,这个时候不朝后面放箭却往前面跑,两条腿又如何能跑得过四条腿?
一百多步的距离,从加速到跑开也就十多秒的时间,很快,最前排的葛逻禄骑兵就跑到了原来最后面一排弓弩手所站的位置。这些弓弩手这个时候时候已经往前面和两翼跑出去十几二十步,现在葛逻禄骑兵已经将速度提到了最快,二十步的距离要追上也就不到一息的时间。这些葛逻禄骑兵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握紧了手中的长矛和弯刀。
然而,事情就在这个时候一下发生了逆转。跑在最前面的那十几匹战马一下被绊倒,马上骑士头下脚上地摔了出去。紧接着,他们前面的安西弓弩手一下分开,一队足有五百人的陌刀兵迈着整齐的步伐从后面走了出来;与此同时,两翼的陌刀兵也迅速向后面包抄;更远的地方,五百安西骑兵几乎是在他们发动的同时开始加速,这个时候差不多已经绕到了他们的背后!
顿毗伽顿时如遭雷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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