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依然在心里期待,甚至是祈祷,冯神威带着圣旨和自己的亲笔手诏前往幽州,能暂时将安禄山稳住,即使不能立即把安禄山骗到长安来,也一定能安抚住他一段时间。
高力士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大声道:“陛下,跟随冯神威去幽州宣旨的郑庆和姜良回来了!”
“快宣,快宣!”
伴随着一阵吵嚷声,李隆基看到拼死从范阳逃跑回来的郑庆和姜良,两人浑身是血,整个人都已经累得脱了形了,脸上看不出一丝血色,嘴上全是血泡,是被人用担架抬着进来的。
两人一见到李隆基,两双本就通红的眼睛,更是一下双目流血,用极其虚弱的声音痛声道:“陛下,安禄山反了,冯神威矫诏,十万幽州大军已经誓师南下,我等拼死赶回来了报信,其他八人都阻敌战死了!”
说完这两句,两人便再也支持不住,一下失去意识,高力士连忙命人将两人抬出去,找御医好生医治,随后高力士对有些呆住的李隆基道:“阿郎,安禄山确实是反了啊”
高力士将路上郑庆和姜良讲诉的经历重新给李隆基讲了一遍,冯神威被叫走,随即十名飞龙禁军就遭到了五十名曳落河的偷袭,幸亏他们一直警觉,有八人杀了重围,四人前往校场诛贼,四人赶回来报信,最后也只逃回来两个,还是因为在路上遇到了天策军的接应。
李隆基下意识地扬了扬手,让高力士不用再说了,随后他整个人就陷入了一种快要疯魔的状态,眼睛瞪得通红,太阳穴上的青筋直跳,表情极度扭曲,倒把高力士吓了个半死,但看他这个样子,倒也不敢再说话。
场面一下静得可怕,片刻之后,李隆基脸上露出癫狂的表情,他喊了起来:“哈哈幽州胡真的反了”
“幽州胡儿”李隆基双目喷火地站了起来,然后他一眼看到架子上一把萧去病送给他乌兹钢宝刀,李隆基两步走了过去,抽出宝刀,发了疯一样开始在大殿内到处劈砍,无数瓷器,水晶器,一丈多高的红珊瑚,各种陈设摆件飞了起来,砍成碎片,外面执勤的飞龙禁军和龙武禁军的听到响动跑了进来,然后又连忙跑了出去。
高力士也只是躲在角落里看着李隆基发泄,然后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他与李隆基年岁相当,差不多从李隆基当皇帝开始,高力士就陪伴在他身边,见证了他从一个非凡圣君变成了后来的醉生梦死。
高力士理解李隆基的愤怒,皇帝陛下这一生,太成功了,太圆满了,可以说是由一个成功走向另一个成功;而且大唐也确实在他的手中走向最强盛的顶峰,现在吐蕃即将被平定,正是皇帝最成功,最得意的时候,他最宠信的安禄山突然造反,而且声势这么大,四十七万大军啊,整个大唐都没这么多兵力,说不得就是一场持续几年,十几年的大乱,一世的英明,一生的功绩就这样毁于一旦,换做是谁也接受不了啊!
暴怒至极的李隆基劈砍了足足五六分钟,这才稍稍解了口气,拄着宝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高力士这才小心地走了过来,递给李隆基一份奏疏,小声道:“阿郎,天策府一早就知道安禄山和回纥会反,提前做了些预案,请阿郎过目。”
李隆基接过奏疏并没看,随口问道:“都有些什么内容。”
高力士道:“昭告天下,共诛此乱臣贼子,从贼者待平定叛乱后杀无赦,弃暗投明可既往不咎,杀死安禄山者封郡王,实封五百户;杀死史思明者封国公,实封三百户。
今河东节度使杨光翙已被劫持,天策府建议任命李光弼为河东节度使,任命朔方军副节度使郭子仪为朔方军节度使,由郭子仪统辖朔方军,河东军,河西军,陇右军,安西北庭军和葛逻禄军抗击回纥,分兵出太行,攻打范阳。
陛下御驾亲征,亲临武牢关前线,统领禁军,关内军,都畿道三十万农兵,以及一万天策军,拦住黄河一线,等出征吐蕃的安西军和陇右军回援。”
李隆基不可置信道:“都畿道有三十万农兵?”
高力士点头道:“之前内卫就一直在关注幽州局势,天策府一早就知道安禄山要造反,自三四个月前安禄山的幽州军在河北劫掠世家大户的时候,天策府和四海商社便在都畿道训练做工的工人和农夫,如今已经训练了三个多月,勉强可用。”
李隆基皱了下眉头,他一下记起来,萧去病出征南诏之后,天策府就曾两次上奏安禄山将反,只是自己一直不信而已。只是自己要不要真的御驾亲征,去天策府的地盘?还有这些才训练三个多月的农兵能不能战,都是一个问题。
他这样想着,一时不能做出决定,最后还是想了想,对高力士道:“杨国忠、韦见素等大臣召进宫来。”
高力士点头,正要去安排,就听外面有人大喊:“陛下,不好了,娘娘知道了安禄山造反和兰陵王被害死的消息,一着急动了胎气,现在快要生了!”
李隆基惊悸得心都要跳了出来,连忙跑往杨贵妃所在绫绮殿
另一边,当长安的李隆基还未对这一切的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河北的正面战场上,五千安禄山的先锋骑兵已经杀向了常山城,常山太守颜杲卿自知兵力太弱,不能相抗,亲与长史袁履谦率二十骑出城相迎叛军先锋,安禄山麾下心腹崔乾祐大喜过望,答应大军不如常山城,并派人回报安禄山。(。)
第四十七章 履胡之肠涉胡血(一)()
邢州北面,柏仁县与柏乡县交界之处,一支五百多人的骑士正隆隆向北疾行,天上,有海东青在飞。
这支骑兵队伍,每名骑士都身披类似龙虾壳的黑色钢条甲,黑色的头盔上火红的盔缨上下跳动,战马也全身披着由抹香鲸皮制成的皮甲。
全副武装,每人两把强弩,一张骑弓,长枪连枷横刀应有尽有,每人都是双马,坐骑都是雄健异常,能负重且有耐力的阿拉伯骏马。
当先六十骑簇拥着一名面如冠玉,一脸英气的少年将军,正是大唐建宁王,辅国大将军李倓了。
相比身后五百骑,簇拥着李倓的这六十骑,胯下的战马更加雄骏,马上骑士也都精悍到了极点,目光如电,神色内敛,正是萧去病和岳沐风、令狐流云三人亲手训练调教出来的建宁王亲卫,每个人都是千中无一的练武奇才,以一敌百的高手猛将。
在朝廷中枢李隆基、杨国忠还在迟钝犹疑的时候,七万北渡黄河的天策兵马已经紧急动员起来了,在河北道的卫、相、魏、博、棣等州开始大规模移民,坚壁清野。
至于同在黄河以北的隶属都畿道和河南道的怀州、滑州、濮州、济州则早在中秋节后第二天就几乎在两天之内将百姓转移一空,黄河水面上,四海商社的战船、货船运转不停。
中国人的恋土之情,要坚壁清野,举家迁徙,阻力自然不是一般的大。而四海商社也就拿出了其土豪的本色。普通百姓一切损失都由四海商社负担。到了都畿道和河南道,衣食住行也都由四海商社管了。
但有个条件,令行禁止必须听四海商社的,组织他们中的壮劳力做事,必须得去,至于富商和乡绅世家,那得他们拿钱来求四海商社。
饶是这样,开出如此优渥的条件。依然有近一半的百姓死活不肯撤离,时间紧迫,天策府的农兵和四海商社的员工很多时候就干脆用强,抱起家里的小孩,拖着家里的老人就跑,于是乎,几天下来,老实爆发了不少冲突,有不少农兵和四海商社的员工都被不愿转移的乡民打了。
因为有教导员和严格纪律的存在,对于这样冲突。天策府这边一般是采取尽量不还手的办法,对方要动刀子动锄头。那就缴械,但依然有不少人被这些百姓抓伤和用石头打伤。
这些农兵和四海商社员工也红着眼睛大声恐吓:“幽州胡兵已经杀过来了啊,北面已经死了上百万人了,再不走,等这些兽兵来了,你们都要死,老的小的被砍死,男的抓去做苦役,女的被糟蹋!”
然后回答他们是是更激烈的反抗和辱骂,这些从都畿道来的农兵和和四海商社员工也就咬着牙配合当地的衙役公差,将打人的双手捆住拖走。
冲突越来越激烈,到后来几乎到了快要控制不住的地步。
对于这些当地百姓来说,天下太平几十年,幽州胡兵这一年来虽然肆虐河北,但也大多在幽州、易州、莫州一带,就算安禄山造反了,也不干他们这些平头百姓什么事,所以对于天策府这边所说这些胡族兽兵会杀光所有人的话,他们是根本不信。
而对天策府这边的农兵和四海商社员工来说,明明是为对方好,还要被打,还要被骂,还不能还手,心中的委屈自然是可想而知,好在天策府之前进行了大量的宣传教育,否则根本坚持不下来。
情况是在第三天下午开始出现转折的,第一批逃难的难民到了。
说起来,这些第一批从北方逃难的难民大多是家中有钱又有马的世家大地主,河北****,安禄山图谋造反,他们也不是傻子,自然是时刻关注,早早就派人在路上望风了。
因此这些人便在安禄山起兵之后,在大多数百姓乡亲还未反应过来之前,第一时间带着家财骑着马,坐着马车往南跑了。结果一快到黄河岸边的时候,就被这边设的路卡给拦住,要求他们每人必须到各处去向当地百姓讲述河北军在幽州如何如何凶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才给放他们继续南下,给他们安排渡船。
老实说,河北军的烧杀抢掠他们其实是没看到的,要是看到了也走不了啊,但形势比人强他们也只能照做,只是效果并不好,因为不是他们亲身经历嘛,说起来自然显得很假,不过也不是没有一点效果,这些当地百姓自然也在想,连这些地主富商都跑了,想必天策府说的话可能是真的吧?
直到第四天第五天起,终于有亲眼看见战火难民来到,不用天策府这边要求,这些人就见人就讲:“太惨了,这些幽州兵简直不是人,简直是畜生啊,一个村子一个村子扫荡啊,抢了东西,杀了人,还要放火烧村子。王(李、张)家庄因为几名猎户组织了反抗,男女老少四百多人被杀得一个不剩”
“若不剩远远看见他们烧村子的火光,连夜逃跑,只怕我们也都死在家里了”
“你们命好啊,有天策军在前面挡着,还不赶紧跑,还要等那帮幽州畜生杀过来么”
直到这时,黄河北岸诸州的百姓,在抹着眼泪,扶老携幼地在天策府农兵和四海商社员工,以及当地衙役公差的协助下,举家往南撤离。
不时有之前打了人的红着眼睛向这些农兵道歉,撤离的效率一下提高了几倍;而在这些黄河北岸诸州更北的地方,还有更多的难民不用组织,自发往南撤离。
在由北往南,通往各个黄河渡口的道路上,一下就挤满了人,有骑马的。有坐马车的。还有扶老携幼举家步行的。更有许多家庭舍不得家里的财物的,背着铜钱,粮食的还在其次,牵着牛羊,扛着猪猡的,怎么劝也不肯将这些东西丢弃。
老人体力不行,摔倒在地,小孩走丢找不到父母哇哇大哭的。还有一些世家富豪赶着四轮马车,命令奴仆以棍棒和鞭子开道的,场面各种混乱。
饶是四海商社和天策府超越这个时代很多的组织管理协调能力,依然忙成了一团浆糊,而总管这一切的天策府女将军曹雪阳这几天下来,更是日夜操劳,一天睡不到两个时辰。
在曹雪阳和七万天策农兵在黄河沿岸组织百姓转移,坚壁清野的同时,李倓则率领九千天策老兵和三万天策军新训战兵,北上邢州、贝州。德州,沿途构筑工事。准备迎敌。
当然理论上来说,在皇帝的新命令到来之前,这些地方其实都是归安禄山管的,所以李倓做这些事情也是极其逾矩,名不正言不顺,着实受了很大的阻力。
而李倓并没有与这些当地官府做太多的纠缠,几乎可以算是武力攻占了,直接出动特战队和天策老兵,冲到各个州县的衙门里面,将州县的太守,别驾、长史、县令、县尉通通控制,逼迫他们服从命令,高效自然是极为高效,但老实说这个一心为了大唐的举动,也确实给了别人很大的把柄,留下了后患,当然,这是后话了。
构筑好几条防线之后,李倓开始了等待,幽州军实力太强,相当于与原来的安禄山麾下的范阳镇和平卢镇十三万兵马,加上安禄山养的五万私军,再加上战败后被整合吸收的十多万契丹、奚的兵马。
这些兵马在史思明推平两番的过程中,消耗了几万,最后总数字变成了二十七万,但是这二十七万都是经过战场淬炼的百战精锐,李倓可不认为只凭借一万天策军和三万新训战兵,就能将他们击败。
所以必须先放他们一半南下,然后再以常山和饶阳为两把尖刀,将南下的幽州军拦腰切断,再去范阳后方放把火,这才勉强才有两三成的胜算。
八月二十一,李倓收到了来自常山由顾小俊放回的信鹰,于是安排南霁云在当地坐镇指挥,自己带着一千五百天策骑兵北上,堵截幽州骑兵的南下速度,为身后百姓的转移,争取更多的时间,之后再一路冲到常山脚下,相助守城。
在转过一道小土梁后,天上名曰小白的纯白色海东青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鹰唳,李倓大喝一声,身边亲卫吹响号角,全军加速向前,疾驰四五里之后,便看见前头有烟火升腾而起。
李倓勒住战马,朝后一摆手,号角响起,五百六十骑同时止步,纷纷跳下马来,给战马喂水,挂上料袋,随后自己开始饮水进食,补充体力。
李倓站在马鞍上,用萧去病传给他的双筒望远镜向北而望,只见大约五六里远的地方,一个差不多方圆二里的村镇,几处火光燃起,村镇外面的田地里有这些幽州胡骑设置的马桩子,上千匹战马正在埋头吃着地里辛苦种出的庄稼,几十名胡骑懒洋洋地照看着。
在村镇当中,一千多名胡人骑兵正在生火做饭,几十口大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几十堆堆篝火上烤着全羊,而就在这些篝火旁边,就有许多汉人百姓的尸体。
也有些未死的,被人用绳子捆了,关在羊圈里,有胡人士兵拿刀守着,但他们心思显然不在羊圈里这些被关在羊圈里的壮丁身上,眼睛都往外看。
在他们视线所指方向,是一具具趴伏在地上的身体,正在不停地上下耸动,他们的下面,是一个个痛苦哀嚎的汉家女子。
李倓脸色铁青,双目红得想要喷火,左手握得咯吱咯吱响,怒吼一声:“全军都有,换马,随我杀光这群畜生!”
自起兵以来,连同安禄山在内,这二十万次第南下的幽州军可算是日子过的爽了。
也算是安禄山有意放纵,之前未造反之前,安禄山以不多的钱财养着二十七万军队,各种财路又被萧去病和安西陇右朔方军切断,财政左支右拙,麾下二**军军心不稳。几乎就到了快要哗变的边缘。
这些胡族蛮兵追求的可不就是利益和好处么。他们归顺安禄山最大的原因也是安禄山能给他们带来利益。喂不饱他们,别说大光明神,就是天王老子也不管用啊。
而这些用杀戮、抢掠、强歼激发起士气和凶残本性胡族蛮兵也就老实不客气,烧杀抢掠起来越发地兴奋和肆无忌惮,很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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