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仙芝仍旧站在主帐旁边,引弓而射。每支箭镞如同长了眼睛一般,但凡有还敢抵抗的就是一箭,或中面门,或者咽喉,只十个呼吸不到,就射杀了八名马匪。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大队的马匪猬集在营地前面一团,混乱不堪。等到发现敌人的时候,想上前迎敌根本提不起马速;想要转身逃跑,这么多人马挤在一起,连调头都难。只眼睁睁看着安西军骑士在身旁呼啸而过,一把把横刀,马槊像收割麦草一样收割这边的生命。
两轮收割之后,就有一大半马匪被当场杀死,剩余未死马匪不是受伤了被压在马下起不来,就是跪地乞降,磕头如捣蒜。只有寥寥十余骑生性悍勇的马匪挣扎着,奋力厮杀,沿原路夺路而逃,段秀实分出一半卫士看俘虏,亲率另一半衔尾追杀。
萧去病走到高仙芝身边,说了一句玩笑话:“中丞,你怎么就把那只贼鸟给射死了呢?”
高仙芝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这萧去病走过,第一句话,不是表功,也不是询问战况,一开口竟然是为了一只鸟。他呆愣了两秒,决定对这个白痴问题不予回应:“辅臣,这次多亏你了。”
萧去病笑了笑:“还是中丞运筹的好,去病怎敢居功。”
高仙芝道:“辅臣莫要过谦。若不是你及早发现,此刻我等还在睡梦中,就猝然遭袭。某就是想运筹也不得啊。”
小太监王承恩也跟了过来,小脸惨白,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吓的。他扬了扬手,道:“此一战,二人都居首功,就莫要谦虚了。”然后停了一下,话锋一转问道:“中丞,是何方贼子,胆敢如此?”
高仙芝默不作声,绕过地上的铁蒺藜,来到跪成一排的俘虏面前。
早有卫兵喊道:“中丞,是九国胡。”
“受伤的全部杀了,没受伤的一个一个审。”
审问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受伤马匪被补刀时的惨叫声长长短短的响起,被俘的马匪有一多半瞬间心里崩溃。有很多当时就夹不住,一下尿了裤子。当冰冷的横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俘虏都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唯恐说慢半点,脖子上的刀就会砍下。
情报归纳整理之后,被送到高仙芝这里,做汇报的正是那个泡妞高手叫做李二狗的:“启禀中丞,审问清楚了。这伙贼人原本是这一带丝路上的马匪,专门打劫路上行商的。在一年多前,他们被一股大势力整合,变成这丝路上最大的一股马匪。他们的大头领神龙见首不见尾,很多人都没有见过。目前统领他们的是一个叫做‘沙里豹’曹阿揽延的。这次带队的却是从外面来的一个白面公子,一开始就跑了。副手是曹阿揽延的一个手下叫做安加沙的,已经被射死了。”
“他们不是马匪么?如何敢袭击官军。”
“问过了。说是在这之前并不知道是官军,只以为和寻常一样,半夜偷袭新来的马匪或者商队。”李二狗小心地回道。
高仙芝摆了摆手,道:“把那几个小头目押到某帐内,某亲自审问,剩余的用绳捆了,派几个人看守,其他人去休息,不要卸甲。”
高仙芝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两名马匪小头目,语调不高:“你们两个至少要死一个,不死的那个也不一定就没事。总之,某问什么,你们答什么,答慢的或者答案让某不满意的,将被记录一次,等某问完,表现差的那个马上拖出去砍死。”
他就这么语气平淡说着,给两个马匪的震撼却是巨大的,他们对视一眼,脸上显出极大的恐慌,其中一个道:“我们知道的都说了啊”
“你被记录一次。下面某正式开始提问。”高仙芝平静地打断他。
“你们知道某是谁?”高仙芝问出第一个问题。
“不知!”“不知道!”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第二个问题,你们的巢穴在哪?”
“向北一百里雅满苏。”一个马匪抢先道。
“那里有多少人?”
“六百,这次出动一百五,营地还有四百五。”另一个不甘落后。
“很好,你们的回答某都不满意,你们各自说一个让某不杀你的理由。”高仙芝耍起了无赖。
场面沉默了两秒,一个还在发愣,另一个抢先说道:“我知道,是有人出了五十万緡钱要置你们死地。大概在半个月前,就是在半个月前,有个蒙面人带着九个胡人来到我们营地”
“很好。”高仙芝指了一下还呆在地上的那个:“把这个拖出去砍了。”
果然是不逼迫不开窍,那个马匪本来最低层的喽啰头目,上层的消息其实是不知道的。在要被杀头的巨大压力下,一下把往常所见的一些细节自动联系起来,给出了与事实相差无几的答案。
仔细询问那个马匪后,情况很快明了。有一个强大势力在半年前整合了这段丝路上的所有马匪,他们向过往商队收取保护费,截杀不顺从商队,意图控制整条丝路。同时也做一些别的买卖,比如绑架,刺杀等,俨然一个丝路上的地下黑势力王国。而这一次偷袭安西军小队则是受一个神秘人收买,目的就是要截杀高仙芝。
高仙芝沉下了脸色,眉毛皱成了一个川字。到底是什么势力整合了丝路上的马匪?又是谁要取自己的性命?在这之前自己竟然对此毫无所知,对局面的无法掌控,甚至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让他觉得如鲠在喉,如芒在背。心中的怒气,一下聚集起来。
不久之后,段秀实回来回报,追到杀死八个,还有四个,因为不敢追得太远,让他们跑了。高仙芝把得到的情报跟他说了,段秀实也是震惊非常。
片刻之后,两人做出决定,收拾一下,即刻出发。
帐篷的外面,萧去病见到的追击马匪回营的顾小俊。朝他扬了扬头,笑道:“追上几个?”
“只追到一个,杀了。”
“你现在是不是很佩服我?”
“啊?”顾小俊迟疑了一下,有些不明白。
“我的直觉啊,我就说那只贼老鹰在偷窥我。你还不信,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快说,你有没有很佩服我!”萧去病很认真地说道。
“我”顾小俊一时语塞,他有些跟不上萧去病的节奏,想了一下,确实值得佩服,几里以外一声鹰唳,他竟然听得到,顾小俊笑了起来:“好吧,你很厉害。”
“哈”萧去病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就听到集合准备出发的命令,他耸了一耸肩,道:“我还没睡觉呢!”
惨白的月光下,五十多人的卫队忙活起来,一番忙碌之后,安西卫队重新踏上了征途。因为马匪的贡献,队伍里多出了将近一百匹好马。那些被俘的马匪贼被打断了一条腿让他们自生自灭,只有那个投诚的小喽啰叫做康失芬的被押着随军出发。
萧去病骑在一匹缴获的青黑色高头大马上,一手扶缰一手扶鞍,身体随着胯下战马的走动轻微起伏,脑袋低垂一点一点,竟是已经睡着。
马队的行进速度并不是算快。原因有三:一则戈壁的路原本就不好走,看上去倒平整,其实却是坑坑洼洼,起伏不定;二则路上都是碎石,很容易割伤马蹄,所以根本不敢提起马速;三则夜间只有月光照路。
好在所有骑士士气还算高涨,大声唿哨笑骂,大骂马匪杂胡不是东西,扰人清梦。康失芬在队伍的最后面被两名安西军押着,听到前面骑士的各种言语招呼,也只低头赶路,只当听不见。
高仙芝策马走在队伍中间,神色肃穆,眉头依然皱着,沉默不语。段秀实也是一脸凝重,他走高仙芝身边低声说道:“中丞以为买凶的是谁?”
高仙芝想了半饷才道:“某也不知道,但想来在朝堂某并无仇敌,这买凶的只能是外敌。”
段秀实点了点头,道:“依某看,我们的外敌应该有黄姓突骑施,九国胡,吐蕃。只是不知道是哪一方。”
“你说会不会是石国王子远恩?”
“石国王子倒是有这个心思,只是他已经只身逃到了大食,又如何能够得知中丞的行踪呢?”
“这倒是了,此次某是秘密回安西,那厮竟在半月之前就做好了准备。”高仙芝想了一下,摇了摇手,又道:“某倒是很好奇,到底是哪方势力整合了这条丝路上的马匪盗贼?”
段秀实愣了一愣,对于这股神秘势力,他当然也是十分好奇。整合马匪,收取商队保护费,截杀不配合商队,意图控制整条丝路,所图非小啊。他想不通的是对方到底是单纯的为利,还是有别的意图?这次行动对方是单纯收钱做事还是相互合作,一拍即合?
“好在此次夜袭被萧郎君提前发现,要不真不敢想象。”段秀实看了一眼前面的萧去病“他倒放的开,这个时候,竟然睡着了。”
高仙芝抬头望去,果然萧去病头一点一点,好似在打瞌睡。他笑道:“成公,你说此子真是上天派下来助某的吗?。”
“这个,应该是吧。”段秀实苦笑道,眉头轻皱:“至少目前来看,他没有表现不是的地方。只是这事说起来也太让人不敢相信了,但那个光球,那个大坑,那盏八景琉璃灯却又实实在在摆在眼前让人不得不相信。”
高仙芝点了下头,脸上神色复杂:“某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太过不可思议了。”
两人说说停停,这时候月亮已经西落,渐渐不见,一颗黄色的星星挂在东边的天际上,已经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队伍行进的愈加缓慢小心。
也在这个时刻,被高仙芝说成太过不可思议的萧去病一下睁开了眼睛,打马来到高仙芝身边,小声说道:“中丞,前方出现大队人马,有数百骑之多,正向我们而来。”
第七章 我叫哀木涕()
“中丞,前方出现大队人马,有数百骑之多,正向我们而来。”
高仙芝双目圆睁,满脸惊异地看着萧去病,因为上一次萧去病的神奇表现,这次他也没有理由不相信,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萧去病笑道。
“传令停止前进,做好战斗准备。”高仙芝不再犹豫,很快做出决定。
同一时刻,段秀实跳下马来,拨开地上的碎石,把耳朵贴在地上听了好一会儿,起身道:“确实有马蹄声,很多,大概十里之外。”
这个时候,高仙芝也顾不得佩服萧去病的神奇表现了。赶紧下令弓弩上弦,刀枪出鞘,下马紧一紧马肚带,再给马套上布槽,好歹让战马吃点马料。做好各项准备,等待前面敌人到来。
就在这边一切收拾停当,做好十全准备的时候,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也已经过去,就在那颗黄色的启明星下方,一轮红日已经在东方的地平线上露出一个小头。
这个时候,四百余骑马匪的身影也进入到了大家的视线。
安西军卫队全神戒备,结阵,做好厮杀准备。十人披重甲执陌刀在前,二十人执弓弩居中,二十骑在后。
王承恩一脸惶恐,他有些紧张地向高仙芝问道:“高中丞,能打过么?”
高仙芝一脸不屑:“中使勿忧,马匪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在我安西百战精兵面前,不过土鸡瓦狗尔,不足虑也。”
高仙芝有自信的理由,安西军以二万四的兵力身处四战之地,常年征战,个个都是百战精兵。而现在的这五十一人更是安西军精锐中的精锐,以一敌十不在话下,况且还是结好阵,做足准备的。
而对面马匪都是些亡命之徒,若论单打独斗,在这样的人数差距下,安西军肯定打不过。但如果结阵而战,高仙芝却有十足的把握战胜对方。
只要对方敢一头撞过来。
然而事情并未如高仙芝料想的那样。
对面马匪已经慢慢接近两百步之内,然而他们并没有加速冲过来。而是有一部分就在那里停了下来,却分出三百骑从左右慢慢绕到安西战阵的两边和后面去了。
看到这个架势,王承恩满头大汗,问道:“中丞,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高仙芝沉默不语,一张脸皱成了个包子。对方意图再明确不过了,这是要围而不攻,消耗这边的士气,然后在寻机一击破敌。
看来自己倒是小瞧这帮马匪了。
时间过了许久,太阳已经有一个多人高,暖洋洋照在人和战马的身上,将晚上郁积的寒气一扫而光。双方就这么对峙着,对方人多且分散,安西军没办法主动攻击。
而马匪却是打定了主意围而不攻,只在消耗安西军士气。开始时还有几个心急的想过来骚扰,还没来得及开弓搭箭就被高仙芝远远的射死,之后就再没马匪过来触这个霉头,只在远远监视。
安西卫士的士气已经有明显的下降,很多人的脸上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意气高昂,而是慢慢出现了烦躁和沮丧的表情。
长时间的全神贯注和精神高度紧张已经让安西卫士出现了疲倦的姿态,情况十分不妙。
高仙芝大声骂了一句家乡粗话,下令全军上马,缓慢向前。
马匪依然没有发动攻击。
段秀实急切地问道:“中丞,如何措置?”
“马匪中有突厥人。”高仙芝想了一下说道:“突厥人惯常使用的袭扰战术,用骑兵远远监视,跟踪,使敌人疲惫,最后才发动攻击。就像狼群跟踪鹿群一样,远远地跟着,使对方紧张,崩溃,然后突然发动袭击。他们把我们当做鹿群了。”
“那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没有别的办法,他们敢进攻我们就跟他们打;他们不进攻我们就往前走,只有走过这片戈壁,我们就能甩脱他们,甚至击溃他们。”
高仙芝很肯定地说道,但其实心里也是忐忑不安,关键是要走出这片满是碎石的戈壁才行啊。如果到了夜晚还走不出,那情况就万分危急了。到时候我们不敢睡觉,就会被熬鹰活活熬死。这里的绝大多数人将会再也无法看到明天的太阳。
怎么办?
他突然想到昨天萧去病的话:“为什么我们不给马蹄穿上鞋子呢?”“我们可以做四个铁的马掌,钉在马蹄下面,这不就等于给马穿上鞋子了吗?”
好办法啊,等回到龟兹一定要试一试这个办法。如果果然好用就争取在征河中之前,在全军推广。高仙芝不自觉地看了一眼萧去病。
此时的萧去病正骑在马上满脑子的问号。他没想到高仙芝回龟兹的路上会出这么多情况,因为按照记载高仙芝是安全回到了龟兹的。高仙芝审问马匪以及他和段秀实的对方萧去病是一字不漏的全都听到了,按说在另一个没有自己出现的时空,高仙芝也应该是遭遇了夜袭的。
那么既然高仙芝在那个时空安全回到了龟兹,这一回也应该没有问题吧?但他的卫士估计要死很多。萧去病无法去想象再另一个时空,这支骑队到底经历了怎样的艰难险阻,这些意气风发的安西卫士到底死了多少?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让高仙芝那么急切地去攻打怛罗斯?他把账算在石国上了?
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萧去病转过头,打马来到高仙芝旁边:“中丞,听说对面马匪多是九国胡和突厥人?”
“嗯。”高仙芝点了点头。
“听说九国胡和突厥人都以勇猛自夸。他们的首领各自都有自己的卫士,叫做拓揭,尚武好斗?”这些内容是萧去病从老爸整理的资料上看到的。据说突厥和昭武九国胡的首领都有自己的卫士叫做拓揭,有点像西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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