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平凉为陇东重镇,据径水南岸,城周约十余里,西广东隘,北高南平,通街繁盛,商贾云集,但近数年来,屡出怪事,城中美貌少女,往往半夜失踪,已有二三十名之多,官府责令捕快行役,限期破案,但那些失踪少女,就宛如一缕烟云,在这世界中突然消失一样,无因无果,何从侦缉?累得地方官吏,屡受参劫,吓得一般有姿色的少女,个个深藏香闺,轻易不敢抛头露面。
陕甘百姓,本多迷信,人力既无可恃,则惟有求天,平凉城西二三里之崆峒山,又名并头山,琳宫梵宇,景色极佳,俗传为神仙窟宅。其中香火最盛当推“寒云下院”,老院主妙悟真人,年已八旬,却鹤发童颜,仙风道骨,据闻已可不食人间烟火,因厌这“寒云下院”,太近尘土,遂交由大弟子通玄报掌,自己则率二弟子通化,三弟子通明在崆峒后山绝顶寒云峰“寒云宫”中,修心养性。
这通玄道长,得老观主真传,亦颇有几分灵异,一般失踪少女家长,官府久缉未获,不由多来这“寒云下院”向吕祖神前,烧香问卜,谁知至诚竟可动天。
一日晚间,有几位信士,心切掌珠下落,正在寒云下院纯阳祖师座前拈香,突既一阵香风,灯烛尽灭,半空中忽现火光字迹,竟是吕祖仙示。大意为晓喻平凉居民,不必惊慌,城东近径川处之瑶池本是西王母会周穆王之处,现在因王母座前,缺少添香侍女乃派神侍在此选择灵慧美貌少女,加以度化,常人求此仙缘且不可得,何须悲戚!但神仙亦自通达人情,倘有自负姿色而小欲中选者,可到本祖师座前,虔诚祝祷,当代为转奏王母等语。
顷刻间香风一杳,灯烛复明,这一下,一人传十,十人传百,“寒云下院”中,原来已极鼎盛的香火,陡地又增加了一倍,就有些少女姿首端好,交有情郎,花前月下,誓海盟山,愿效鸯鸯,不求仙业,这寒云下院,向吕祖拈香,也不知是吕祖无灵,还是王母心意早决,这些来院拈香的少女归家以后,多半失踪,而那些求仙心切,静处闺中,等候王母征召的却又多半不如所愿。
这天“寒云下院”之中,来了一双少年男女,求见通玄道长,引往吕祖座前拈香,布施又极登厚,出手便是五粒明珠,价值总在千两纹银左右,那少女似比少年略长一二岁,丰神清丽,姿态如仙,低垂眼皮,对通玄道长道:“我们姊弟二人,幼失估恃,虽有家财,人生乏趣,路过此间,闻说贵院吕祖灵迹,特来虔诚祷祝。望求西王母能连我兄弟一齐度化,阶司香童儿,这几粒明珠,权充灯油费用了吧!”说罢辞退,通玄道长亲身送至院外。
那少年出得“寒云下院”刚要开口,被少女暗使眼色止住,等回到旅店,掩上房门,少年拊掌大笑道:“准备窝弓擒猛虎,安排香饵钩金鳖!罗刹姊姊!你这香饵,实在太香太艳,刚才在‘寒云下院’,那牛鼻子通玄老道,两双贼眼就盯在你脸庞上,没有离开过,今晚他不来便罢,否则我风雷剑下,先挖他那对贼眼!”
冷如冰娇笑道:“哟!我的瑜弟弟,你到真是人小鬼大,这简直是吃飞醋嘛!”说罢皓腕一伸,春葱似血手指,直点到瑜弟弟的额上。
司马瑜捋住玉腕,轻轻一带,冷姊姊却似功力全失,一个娇躯竟自跌入瑜弟弟怀中,檀口轻声,香腮紧偎,小儿女们,英风豪气,化作了似水柔情,说不尽的旖旎风光,轻怜蜜爱。原来二人女貌郎才,天造地设,阎家庄上一见倾心,由陕入甘,长途漫漫一路之上,情感日增,已经好得蜜里调油,仅仅未及于乱而已。可是冷姊姊这一朵空谷幽兰,已经被瑜弟弟的爱情热力,渐渐烤的变成了干柴。如果再稍有外物引诱。必然的会突破礼议之防,而爆发出青春烈焰。
二人调笑一番,天已入夜,冷如冰应敌向来从容。司马瑜却一身玄色紧身劲装,灯光之下,越发显得英姿飒爽,潇洒出群。冷如冰不由赞道:“好一个美男子、俏丈夫,只是有点眼带桃花,瑜弟弟呀,我看你这一生中,恐怕要遭受不少风流劫数!”
司马瑜又腻向冷如冰怀中笑道:“有你这样一位罗刹姊姊,在旁虎视眈眈,除非再出一位罗刹,否则谁敢在你太岁头上动土,何况司马瑜石烂海枯,此情不二。方才你还说我吃飞醋,现在你也不过于远虑了么?”
冷如冰刚骂了声:“小油嘴!”,举手要打,忽然有人扣门,冷如冰急忙推开司马瑜,开门一看,原来是店东砌来一壶香茗,向二人笑道:“这是小店特别孝敬的崆峒绝顶云雾香茶,用隔年雪水煎的,请客人一试。”
说罢似觉司马瑜服装扎眼,多打量了几眼,方始替二人斟上两杯退出。
司马瑜素有爱茶之癖,见那茶斟在杯内,澄清碧绿,香气袭人,举杯一饮而尽,连呼好茶。冷如冰女孩儿家,举止终较斯文,举杯呷了一口,果然芳盈齿颊,方待饮尽,突然司马瑜叫声不好,还未站起,便自晕倒椅上,人事不省,自己也觉得脑际沉重不堪,目前金花乱转,知道茶内被人下了极好的蒙汗药。
所幸饮量较少,急忙调息凝神,把真气由全身毛孔之中,带着汗珠,逼出体外,果然药力自解,此时门外又起剥啄之声,冷如冰心念一动。倾去杯内余茶,亦自倒身椅上,佯装晕去。
少顷,房门竟被拨开,有二人走进,一人似是方才送茶店伙声音道:“回禀道爷,这一次货色,可是上上之品,男的如玉,女的如花,送上山去,老院主必然高兴,可要替我多讨几个赏钱了。”
另一人口音极为粗爆道:“那有许多废话,明天照例领赏,不过这妞儿,确实生的不错,也许师父要先抽头儿,才送上山去孝敬祖师爷呢!车套好了没有?”
店伙答道:“车在后门!”,说罢就把二人抬往车上,冷如冰暗暗好笑,因体力未复,凡且由他摆布,但见车外幔幕四垂,轻轻掀起一角,认出走的正是往崆峒之路,再看司马瑜昏迷不醒,却到有点束手无策!
车到“寒云下院”,二人被抬进殿内,冷如冰偷眼一看,小道按动机系,吕祖神像前倾,座上现出了一个地道入口,又行数十步,眼前一亮,扑鼻氤氲,似已被抬到一间密室之内。
小道等放下二人,退出室外,去往前殿,禀报通玄恶道,冷如冰半晌休息,业已复原,睁目一看,这间密室,锦帐香衾,陈设得直如富贵人家深闺绕围。浓香郁郁,逗人邪思,四壁之间,却尽挂满了秽亵无比的春画,冷如冰不由粉面娇红,杀心顿起。
霎那时,密室门外,传来脚步之声,通玄恶道推门而进,哈哈笑道:“我就不相信这水葱似的两个人儿,还会兴风作浪。”
笑声方毕,猛地瞥见司马瑜肩头的风雷剑,不由一怔,伸手拨出,惊道:“果是我卫二哥之物,这倒奇了!”方在诧异,榻上美人,已自醒转,朝自己嫣然一笑,恶道方待凑上前去,眼前一花,手中一震,肋下一麻,美人俏生生站在床前,风雷剑架在自己颈项之上,手指少年,喝令说出解药所在。
恶道通玄,四肢不能转动,只却能言,知道遇见高人,已被点了穴道,霜锋在颈,那敢不言,只得说道:“那梳妆桌上青色小瓶,就是解药。”
冷如冰看到桌上并排青红白三个小瓶,瓶外并无标签,放心不下,取过青色小瓶,倒出药末,先塞向恶道口内,见无异状,才用一碗温水,化入解药,扶起司马偷,自己先喝下一口,然后口对口的慢慢度入司马瑜口内。
司马瑜悠悠醒转,一睁双目,就看见四壁那些不堪入目的人体双双,不由惊得“呀”了一声,问道:“姊姊这是怎的?”
这一来,冷如冷倒被他弄得个面红耳赤,只得把经过情形,一一相告,司马瑜听完不由大怒,索过风雷剑,一阵乱挥,四壁春画,纷纷碎落,冷如冰正暗暗点头,猛然手一伸,拦住司马瑜砍向恶道的剑势道:“此贼应由地方官正法,才好对平凉人民有所交代。”
司马瑜遂挟起通玄,二人出得密室,那还不如虎如羊群,全院十余名恶道,全被点倒,并找出五六名被劫来的少女,冷如冰好言安慰,告诉他们少时官府就来相救,这与司马瑜带着通玄,直奔平凉县衙。
这位平凉县令,到还不失为一位好官,夜已初更,还在夹灯处理案犊,二人破窗而入。将这“寒云下院”中的秘密,原原本本说明,县官如梦方觉,满口称谢,冷如冰道:“寒云下院中诸恶道,现时个个均如泥塑木雕,明日午后,才能醒转,贵县只管派人去捉。但这平凉城内,恐还有许多客栈酒楼,与恶道勾结为害,务须严刑逼供。一鼓清除,以杜后患。”
“至于寒云峰上老贼,乃昔年西北道上,有名巨寇,恶鬼手仇真。一身软硬轻功,甚少敌手,普通捕快衙役,去只送死,我等即行前往扑杀此獠,为甘凉除一巨害,贵县只请处理善后便了。”
县官唯唯称是,冷如冰索过司马瑜的风雷剑,在恶道通玄肩头足跟,一削一挑,把这两处大筋,全给弄断,然后替他拍开穴道,朝县官一举手,风雷剑精芒微闪,县官顿觉眼前空空,不由摇头咋舌,唤来差人,向“寒云下院”锁拿各犯。
四 血战魔宫
冷如冰与司马瑜二人,出得县衙。展开绝顶轻功扑奔崆峒后山,寒云峰下,冷如冰边行边道:“瑜弟弟,不是我作姊姊的托大唠叨,这江湖之中,鬼域甚多,时时皆有危机,处处无非险峻,任凭绝世武功,抵不了丝毫疏忽,就以今宵之事而论,我们只道恶道晚来使用熏香之类。却未防到旅居之中,竟与勾通,在茶水之中,暗下蒙药,幸而我尚未似你莽撞,否则失身贼道,清白被沾。纵然填海移山,此恨怎补?可见武功、机智、胆识,缺一均足坏事。瑜弟日后闯荡江湖,行侠仗义。是否均有萧老前辈与我在侧,尚难论定,却须时时以今日之事为戒呢!”
司马瑜被冷姊姊一席话,说得悚然汗下,羞愧难当,无以为词,只得足下加快,就如两缕轻烟,霎时已到寒云峰下。
那“寒云宫”,盖在峰腰回地空旷之处,气势颇大,时已深夜,观中本来只有几盏神前烟火未休,那知就在二人身形刚到观门,玉盘一声,眼前一亮,全观竟自灯火齐明,观门呀然大开,两个青袍道士,一个背插长剑,一个手执拂鹿,当门迎客。
冷如冰看观内已有警觉,就知刚才在寒云院中,定有漏网之人,通风报信,人家既然以礼相待,当然不好即时红脸,遂与司马瑜随同两青袍道人,入观落坐。
道僮献上香茗,这回司马瑜,忍着口渴,连沾都不敢沾口,冷如冰向青袍道人笑道:“在下冷如冰,与师弟司马瑜,仰慕仇老观主盛名,特来拜会,敢问二位道长,法号怎样称呼?仇老观主可能赐见一谈么?”
上首身量较高的青袍道人答道:“贫道通化,师弟通明,仇老观主,乃是家师,目前正游华山。二位远道光临,有何指教?贫道等不才,尚可担当一二。”
冷如冰见他假作痴呆,不由冷笑一声道:“崆峒山自古仙灵窟宅,仇老观主啸傲其间,何殊陆地神仙。但在下等路过平凉,却闻得这寒云宫中,藏污纳垢,此来便系为这甘凉一带无辜少女请命,二位道长,既能代为担待,请赐一言!”
通化道人闻言仰天狂笑道:“这才得山下信鸽传书,大师兄被人暗害,方在计议报仇之事,不想女施主天堂有路不走竟然罗网自投。我师兄弟看你绝世姿容,不忍加害,这才好接好待,依贫道良言相劝,不如彼此结上一段欢喜善缘,请女施主布施几滴杨枝甘露,以解前仇,就在这洞天福地的‘寒云宫’中,共享人间真趣,就是司马瑜小施主也可以分润余甘,不然敬酒不吃吃罚酒,就不好了。”
冷如冰还未发作,司马瑜那里听得惯这种污言秽语,右腿微抬,连茶几带茶杯打向通化通明,向冷如冰道:“姊姊苦口婆心,度不了这些妖魂孽鬼。老杂毛不在观中,姊姊这次可别动手,让我拿这两个三分不像人的东西,发发风雷剑的利势。”
纵身拨剑,一道兰光,挟着风雷之声,落在院内。
通化道人一声佛号道:“无量佛,司马施主你在这龙潭虎穴之中,还敢如此猖狂,道爷拂尘一落这寒云峰便是你埋骨之地。”
这“地”字刚刚出口,司马瑜已自施展长眉笑煞萧奇亲传天罡剑法,头一招不刺不点,“飞絮迎风”,风雷剑化一片兰光,疾若飘风,向通化道人齐头削到。
通化道人,不想司马瑜出手这么快,赶紧缩颈藏头,向左窜过数尺,躲过这一招。并已看出司马瑜剑法来历,刚张口道:“你是长眉笑煞萧奇……”轻风一缕,又到心头,通化不禁怒发如狂,侧身上步,手中钻拂尘“倒打金钟”,点向司马瑜右臂。
司马瑜身形微幌,已到通化道人身后,风雷剑扁着剑脊,向通化道人肩上一拍道:“酒囊饭袋。一个不行,叫你师弟同上!”一言未了,金刀劈风,已到顶上,好个司马瑜,不闪不架,身形往下一塌,再向后一扬,变足微一用力。“金鲤倒穿波”竟由凌空扑到的通明道人足下纵过,手中风雷剑往上微撩,通明道人一片腿肉应剑而落。
痛得个通明道人,吼嚷怪叫,掌中一柄青铜剑,与通化道人一支钻拂尘,并手齐攻,招式亦甚迅疾诡异。以二敌一。
霎时间,将司马瑜圈入一片寒光剑影之中,可怪的是冷如冰,一任瑜弟独斗二人,却嫣然微笑,袖手旁观,不闻不问。
原来恶鬼手仇真,本人一身内外功力着实惊人,大弟子通玄,自幼从师,也得有老贼六七真传,并非易与,不想在寒云下院,糊里糊涂的便被冷如冰点倒,送了一条性命。这通化通明二人从师较晚,总共得不了老贼五成功力,又被过份的酒色,丧失干净,冷姊姊慧眼无差,看透了瑜弟弟一支风雷剑,剪屠二贼,绰有余裕,也就落得个貌作悠闲,其实她正留心监视着四周观战诸贼有无用暗器等物暗算。
司马瑜与二贼游斗近三十合,敌势已明,仰天长啸,步踏五行,身游八卦,天罡剑法尽情施展,猛若猛虎出涧,矫若神龙游空,声东击西,欲虚反实,刹那间,攻守形势已变。
剑光隐来风雷,便如一道兰虹,逼得通化通明两恶道,如走马灯般团团乱转,一支钻拂尘与一柄青铜剑已仅有招架之功,无法还手。
司马瑜见时机已到,风雷剑“拨草寻蛇”,呛螂一声,钻拂尘成两截,就势“金针探海”,猿臂长伸,血花喷处,通化道人洞胸倒地,司马瑜蓦地长笑,翻身推剑,进扑通明,“乘龙引凤”、“穿云拿月”、“倒转阴阳”,天罡剑三绝招,连环出手,光摇万点寒星,势若雷霆风雨,通明恶道心怵目眩,无从应付,猛可地一声断喝,恶道头颅飞起半空,司马瑜纵身后退,怀抱风雷剑,满面英风,傲然卓立,两眼神光电射,环顾四周,刚待发话,突然大殿之中,响起一个如儿童般的声音道:“别那么臭美,杀了两个窝囊废,有什么了不起,倒是你这小模样儿,我看着还不错!”
司马瑜闻声回视,只见从大殿之中,走出一人,装束怪异,上身穿着一件大红男服,下身却穿了一条水绿女裙,满头萧然白发,挽起了一个朝天道髯,但一张脸,却又娇媚得如同十八九的红装少女,神情气慨,诡异无比,简直看不出是男是女,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