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三忍气吞声地道:“晚辈怎么敢!船停在湖边,晚辈恭为前辈引路!”
李一定哼一声,丁三必恭必敬地走在前面,李一定朝冷如冰与司马瑜打了一个眼色,意思是劝他们放心!
穿过梅林,果见湖边码头上停着一艘彩舫,丁三与那几名大汉都恭身排在两边等候他们上船!
李一定举步踏上甲板,微笑道:“方老儿越来越阔气了,我只知道他在泰山顶上摔成了肉饼,谁知道他却隐在太湖里当水龙王了!”
丁三仍是不敢多说,等大家一齐上船后,他才跟着上来,那些大汉立刻操橹持篙,驾船前进。
这几个大汉操舟的手法异常娴熟,舟行甚速,船首拍拍地被湖波击得直响,船便象箭般似的前驶!
丁三站在船尾掌橹,他的眼睛仍是不时地扫向冷如冰与司马瑜,射出心中的恨意,可是两个年青人始终与两个老头子谈晏晏,神情异常安定,丝毫不去理会他。
走了约摸有一个多时辰,终于远远的望见一片陆地,广有数里,松柏葱笼,与白雪互映,景色甚是悦目。
李一定首先脱口赞道:“想不到浩浩太湖中,还有这一片好地方!”
丁三在船尾上接口道:“此地原为晚辈祖产,十年前家师来此修真,晚辈兄弟三人便把这一片产业孝敬给他老人家!”
李一定微笑道:“你们恐怕也是为此才得以进到方老儿的门墙!”
丁三没有答话,船却慢慢地拢进港后,岸上已聚了很多短装的劲汉,却仍无方天华的人影!
李一定不禁怫然道:“方天华也太不象话了,方才不来接还有可说,现在到了地头,他还是龟头缩在洞里,真要我登门拜访不成!”
岸上的人群中立刻闪出一个短小精悍的汉子拱手道:“家师实在是有事,此刻正往对湖,临行特命弟子在此候驾,无论如何也要请二位前辈原谅!”
李一定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公孙述却微笑道:“算了!老不死的,既来之,则安之,方才你还劝我别挑剔呢,想不到你自己到犯驴性了!”
李一定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公孙述却领先下船登岸,那名短小的汉子立刻过来再次作礼道:“弟子柳穿鱼敬代家师迎接贵宾!”
公孙述翻了一下眼睛道:“你也是方天华的弟子!”
柳穿鱼恭声道:“是的!弟子追随家师学艺已有十八载了,在家师所有的弟子中,晚辈是入门最早的一个!”
公孙述微笑道:“方天华一共收了多少门人?”
柳穿鱼恭身道:“家师共有二十二名弟子,前些日子死了两名,现在尚有二十名,全部在此,少时当一一前来拜竭前辈!”
公孙述摇手道:“免了!免了!老偷儿最怕繁文缛节了,这次是应方老儿之邀叙旧,不是来清点他的门人弟子!”
柳穿鱼道:“家师知道二位前辈最喜欢吃湖鲜,早就准备下了洋澄大蟹,新鲜活鲫,端整在客厅里,请二位前辈尝尝新!”
公孙述大笑道:“方老儿这件事做还得有点人情味,看在大蟹活鲫的份上,饶了他失迎之罪吧,小子,快带路!”
柳穿鱼答应一声,恭身在旁迎路,李一定带着冷如冰与司马瑜走在中间,丁三系好船只,也跟在后面!
一行人穿入松柏杂植的树林,李一定却微微有些心动,这些林木望去似乎杂然无章,其实却大学问!
方天华若是刻意永隐,何必再弄这些玄虚,方才公孙述说此地机关密布,虽是语焉未详,看来还真不简单!
一面走着一面故意问前行的柳穿鱼道:“方老儿在此地经营得很不错呀,单看这一片树林,若非你带路,老夫恐怕就要迷失其中了!”
柳穿鱼回头笑道:“前辈太客气了,二位前辈当年名传遐迩,家师这点布置,在弟子们看来,固极神妙,在二位前辈眼中,恐怕不值一笑!”
李一定微微一笑,心中对这柳穿鱼的瘦小汉子却起了一点赞意,这家伙看来不过三十许,可是步履沉稳,目光灼灼,分明是内外修为都到了绝顶火候,方天华有徒如此,他本人的进境就更难说了!
迤逦出林之后,迎面一排巨宅,宅前穿盘湖水,挖成五六丈宽的让河,正中架着吊桥,气势十分雄传!
公孙述笑道:“方老儿好气派,比起来我们都成了乞丐了!”
柳穿鱼陪笑道:“前辈太客气了,这些不过是小儿辈们对家师的一些孝意,家师自己并不想如此辅张的!”
公孙述笑道:“这一说我倒后悔没收徒弟了,想不到收徒弟有这多好处!”
柳穿鱼道:“二位前辈奇功绝世,望重一方不知要多大福缘才得列入门墙呢!前辈请慢行一步,弟子先去招呼去!”
说着肩头微晃,人便从吊桥上飘了过去,公孙述见了也是微微一动,盖以这吊桥重逾千斤,仅用两条细麻绳吊住,恰恰可承桥重,寻常的人一踏上去,必断无疑,而桥下的水中……他想着前一次偷摸进来的情形,不禁打了个冷噤!
冷如冰也微噫了—声,那柳穿鱼在渡桥之际,桥身文风不动,这份功力自己或可勉强学步!
两个老家伙也不必担心,瑜弟弟却不敢说了,一不小心,很可能上来就丢了一个大人!
想到这儿地装着与司马瑜亲热,握紧了他的手,暗中捏了一下,司马瑜会意,加紧凝神提气,慢步登桥!
李一定回头望了他们一下,口角微含笑意,抢在前面登上了桥,神情十分从容,冷如冰与司马瑜也踏了上去,心中就是一慌,这落脚之处,立刻就朝下一坠,简直是寸重不载,幸而立刻就定了下来!
向前一看,只见李一定一步步地慢慢前行,好似十分吃力,知道是他以绝顶功力,硬以足底将桥身吸定!
心中对这老人的功夫十分敬佩,而司马瑜却几乎惭愧得跳下河去,先前追随师父“长眉笑煞”萧奇浪迹江湖时,目空一切,后来见了冷姊姊,才稍抑骄志!
想不到这次太湖之行,竟是处处不如人,自己的功夫不知差了多少?
好不容易把一条五六丈的吊桥渡完,“翠湖别庄”四个大金字已映入眼帘,那柳穿鱼也披上长衫、在门口恭身迎客了。
十八 混元称一笔 双毒来天南
一行人进了金碧辉煌的客厅,只见厅上已摆下了四桌酒席,每席设四个座位,公孙述眉头一动道:“方老儿今天另外还请了别人?”
柳穿鱼恭身道:“是的,请前辈等四位外,家师另外还约了一些武林中知名的老前辈,家师到对面南湖去是为的邀客!”
公孙述将脸一沉道:“什么客人比我们还重要,居然如此对我们冷落!”
“家师因为与二位仍是旧交,所以略为简慢一点,相信二位不会见怪的,请二位多多包涵!”
公孙述还待发横,李一定却反劝他道:“算了!老偷儿,方老儿能搁下咱们老哥儿俩,必是那位新交比咱们更吃香,咱们何不平心静气,也等着拜谒一下高人呢?”
公孙述这才不开口,李一定见桌上的杯筷俱已放妥,只是尚无酒肴,仍转头对柳穿鱼道:“我们是不是要等方老儿接客回来才有东西吃呢?”
柳穿鱼陪笑道:“前辈说那儿话!家师分设四席,就是为着方便,先到先用,前辈与家师是数十年交谊,尽管不必客气!”
公孙述哼了一声道:“那你快叫人上莱,老偷儿饿了!”
柳穿鱼恭身应命,举掌轻拍了几下,立刻有一列面容较好的妙龄女侍,捧了热腾的菜肴进来!
公孙述与李一定各自相对坐下,冷如冰与司马瑜打横并坐相陪,侍女斟好酒退下,公孙述持起一只大蟹笑道:“这东西每只至少有斤把重,数九寒天,方老儿能找到这一味珍肴,倒是不十分简单!”
柳穿鱼恭自笑道:“这还是上个月在洋澄湖精选的巨种,一直培养在温室中,准备数量很多,前辈若喜欢,不妨多吃几个!”
公孙述一面剥壳吃蟹黄,一面笑道:“小子!你的嘴还真会讲,老偷儿一肚子气也发不出来了,小子!你站着怪可怜的,坐下来喝一杯!”
柳穿鱼恭身道:“二位前辈在此,那有弟子坐的地方!”
公孙述将眼一翻道:“老偷儿不收门人,就是怕这些臭规矩,坐下!”
柳穿鱼迟疑了一下,才移至冷如冰等对面,略站一点椅边,端起酒壶,自斟一杯道:“长者赐!不敢辞,弟子敬二位前辈一杯!”
说着端起杯子,刚要沾唇,忽然那酒自动地跳起,离杯向他的脸上罩去,势子颇急!
柳穿鱼脸色一变,可是应变也快,连忙张口一吸,将那四溅的酒雨,凝成一股酒泉,长鲸饮川,一口而尽!
公孙述将目一瞪喝道:“小子,你敢在我眼前卖弄!”
柳穿鱼从容微笑道:“前辈看得起弟子,所以才蒙见赐杯酒,弟子唯恐失礼,不得不勉为其难,万望前辈多加宽恕!”
公孙述见他始终笑语相向,到是无法发作,只得哼了一声,李一定在旁袖手而观,这时才含笑道:“老偷儿,别太不顾身份,尽跟晚辈开玩笑,他恐怕是个忙人,你让他去吧,我们还是痛快地吃一下!”
柳穿鱼如释重负,慌忙站起来打一个躬道:“谢谢前辈!请容弟子告退,前辈们多喝几杯,若是菜肴不对口味,尽管吩咐这些侍女掉换好了!”
说完退后数步,便待动身离去,公孙述又叫道:“回来!”
柳穿鱼果然应声回来,和颜悦色地问道:“前辈还有什么吩咐?”
公孙述持着一片蟹壳,慢慢地从里面倒出一块金牌,用筷子拨了一下,然后眯着眼睛笑道:“你们这蟹里面还有着好东西呢?”
柳穿鱼见了金牌,不禁脸色一变,连忙伸手去摸自己的胸前,脸上更见难看,居然涔涔淌下了汗水!
公孙述见了他的脸色,到不禁有些诧异,用手掂起金牌细细地察看着,柳穿鱼站在面前十分不安!
那方金牌上刻着一条金龙,张牙舞爪,神态极为生动,背面刻着一些奇怪的文字,寸余见方,厚约两分!
公孙述看了片刻,觉得无甚出奇处,又将他丢在桌面上,柳穿鱼伸手想拿,可又不敢造次!
李一定也觉得有些离奇,故意问道:“外面天候甚寒,你反而一身大汗,足见修为有素!”
柳穿鱼红着脸对公孙述道:“前辈妙手空空绝招,弟子钦敬之极,还望前辈开恩,将金牌掷还弟子,弟子感恩不尽!”
公孙述微笑道:“这玩意重不过两余,老偷儿还看不上呢,怎么你就看得那么重法,这一来老偷儿到要仔细研究了!”
柳穿鱼十分惶急,连连打躬哀求道:“此牌关系着弟子生命,请前辈多多开恩!”
公孙述听了心中一动,正想再问,忽然厅外一阵人声,好象有不少人往这边来了,忍不住扭头望去!
柳穿鱼趁着这个机会,一把抢了桌上的金牌,飞速地朝门外而去,刚到门口,迎面一声沉喝:“什么规矩?”
柳穿鱼一听喝声,再抬头看见那发声之人,立刻垂手肃立,脸色忽红忽青,支支吾吾地道:“师父!你来了,弟子听见声音,想要赶来迎接……”
那当门之人,不过五六十岁,白面微须,装束十分斯文,可是气度中另有一种威严,沉声道:“没规矩!”
柳穿鱼惶恐地站立在那儿,十分尴尬!
座上的李一定已哈哈大笑地站起来道:“方老儿,别怪你那宝贝徒弟,是老偷儿跟他开玩笑,要给他说媒,你那徒儿脸薄受不了,急得想逃呢!”
那文人微微一笑,举手挥了一下,柳穿鱼如逢大赦,恭身行了一个礼,一溜烟似的跑了!
冷如冰与司马瑜察言观色,知道这相貌温文的老年儒者就是传闻中的大魔头混元笔方天华时,却不禁紧张起来!
方天华行了进来,在他旁边跟着两个老人,长相木讷穿着也很朴素,望之全无起眼之处,只是神情却很冷淡!
再在他们后面,则是奇形怪状的“阴阳童子”东门黑!
方天华首先一拱手道:“失礼,失礼,小弟因为另有要事,致未能亲迎二位大驾……”
公孙述用眼一扫那两个老人冷笑道:“方老儿,别卖关子了,听说你到对湖去迎接另外两位高人,还不快给我们引见一下!”
方天华微微一笑道:“提起这二位,到的确够得上高人二字,而且论辈份,恐怕比我们高上一辈,二位兄台当听过昔日名震中原的天南双毒……”
李一定首先惊呼道:“什么,天南双毒还在人间……”
左边的那个老者哼了一声道:“我们这两个老不死的不但还在人间,而且就站在阁下前面,老夫南中明,那是我的老搭挡谢一夫!”
李一定非常尴尬,不知如何是好,天南双毒成名的确在他们七人之前,后来却突地消声匿迹……
方天华也看出情形,连忙道:“天南双义虽然比我们年长一点,但是大家师承门户各异,承蒙他们不弃,愿以平辈论交!”
李一定的确不愿意称他们前辈,闻言立刻拱手道:“既是如此,小弟高攀了!”
公孙述也拱了一下手道:“老偷儿也有礼了,失敬!失敬!”
天南双毒见他们态度变得谦恭了一点,脸上也流露出一丝笑容,由南中明还了一礼道:“客气!客气!老夫们不过痴长岁月,早年虽也挣得一些微名,却不如各位干得轰轰烈烈!”
他们身后的东门黑立刻谄媚地笑道:“二位太谦逊了,当我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已曾听得‘千手人屠’与‘百毒神君’的大名,尤其是二位在武夷山一役,尽残所谓正道人士二十七名高手的壮举,简直是大快人心,不胜其仰慕之至!”
“千手人屠”南中明与“百毒神君”谢一夫听东门黑提起往事,得意地哈哈大笑,方天华也陪着大笑起来!
李一定与公孙述也跟着笑了一下,他们虽然近年心性已改,可是多少总有些邪气未尽,对这种事并不觉得太奇怪!
只有冷如冰与司马瑜听得心头大惊,一个方天华已然难缠之至,怎么又加上了两个旷古绝世的天南双毒!
笑了一阵之后,公孙述开口问道:“二位当年风云一世,怎地后来却如神龙一现。再也没有听见过讯息,否则我们何至今日才得识荆!”
“千手人屠”南中明脸色一变,轻轻地叹道:“后来我们老弟兄倦意江湖,在高黎贡山休息了一阵!”
公孙述见他说得很勉强,知道他们一定有着难言之隐,自是不能详加追问,遂笑着岔开道:“二位此次再出,想必又有一番打算?”
南中明浅笑一下,方天华已笑着接口道:“正是不错,兄弟这次邀请二位,原来也是为着一件大事,无巧不巧地又遇上了天南双毒,这一来……”
李一定马上问道:“方老儿,你到底有什么事?”
方天华笑了一下道:“这事颇关紧要,一时也无法谈得完,还是等大家坐定后,由小弟略尽地主之谊,我们边饮边谈如何!”
说着眼光掠到冷如冰与司马瑜身上,二人心头一凛,立刻紧张起来,尤其是司马瑜,那颗心几乎要跳到腔子外面!
李一定见状微笑道:“这次我与老偷儿也带来了两位不速之客,这位司马瑜小友是长眉笑煞萧奇的弟子,另一位冷姑娘则是……”
方天华脸色寒寒的道:“冷姑娘我知道,是空空师太的传人,前些日子在西子湖上,我有几个劣徒曾经与齐老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