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用这种打法,慕十三自身的消耗也更为急剧,要不是罗瑾被人欺上门来,气极败坏的喝令九玄弟子,将门派里库存的最好丹药和最极品灵石统统搬出来任他使用,他根本没有办法坚持到最后。
韩吟当时听到这里的时候,问了洛云卿:“贺杀他们没有对掌门表示抗议么?”
洛云卿很难得的嘴角微微扬起,回答她道:“掌门说丹药和灵石都是在慕师叔休息时才拿给他用的,根本没有违反他们的事先约定。秦掌门好像不太服气,说他们都没有用丹药灵石,掌门只说了一句话,就噎得他没了声。”
“罗掌门说的是什么?”江静夜那会好奇的追问。
洛云卿答道:“掌门请他自便,要愿意,把流仙门所有的丹药和灵石都用了,也没人管他。”
八个打一个,当然是战败的人就此出局,再不能上场,罗瑾请秦沛自便,看起来挺公平,但秦沛当时已然败了,就真用了丹药和灵石,也不能同慕十三再打一场,自然被噎得无声。
不过话说回来,慕十三就算用了丹药和灵石,也不可能恢复到最佳状态,而且每战胜一人,他身上的伤就要再多几处,完全是凭着卓绝的毅力和迸发的潜能,咬牙死撑到最后的,等打败了清静宗那位坐忘修为的长老后,他已经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不带伤了,当时就脱力瘫倒在地,要不是强敌仍然环立在旁,他不敢有半点松懈,恐怕就要直接昏迷过去。
贺杀等人抱着必胜的信心而来,结果以多敌少,竟然还是完败,脸色当然难看到了极点,罗瑾请他们立刻离开,他们也没听从,而是聚到一起不知商议了什么。
罗瑾当时就震怒了,那么温然而有素有风度的一个人,气到指着他们就破口大骂起来,说怪道仙门近来少有成仙之人,原来是仙心已失,将坠魔道。
贺杀等人自然不肯认这骂,又同罗瑾理论争执了许久,直到罗瑾发了狠,传令洛云卿立刻回山,将闭关不出的两位长老都请出来,再往璇玑、天鼎、天符等三大门派送信,请这三派掌门都速速赶来评个理,僵局才被打破。
仙门不像魔门,唯魔主一人为尊,号令莫敢不从,而是八大门派的掌门割据了势力,分掌了话语权,因此罗瑾要真请了璇玑、天鼎、天符等三派掌门来此,双方实力就是旗鼓相当,贺杀等人还是有点顾忌的,而且这事他们其实说不响嘴,张扬出去脸上也没有光彩,于是立刻就向罗瑾陪了两句温软话,缓和了一下气氛,准备告辞。
本来事情要是就这样收场,即便吃了些亏,但能换来日后长久的安宁,也算值得,不想后来又闹出意外来,其他人都走了,就莲华派的一位长老落在最后,极其突然的就出手挟持了楚夫子。
按洛云卿叙述时的话说,当时他们都有些蒙了,不知此人挟持楚夫子要做什么,直到慕十三追上去才醒悟过来。
原来莲华派这位姓郭名盖的长老也算声名在外,很多人都知道他丹成六品,基本没有渡过升仙劫的把握,因此一直停留在粹养后期没有寸进,算算岁数,此人已然寿元将尽,大概是贺杀等人预备好的后手,反正一样成不了仙了,此人可以拼着违背誓言,对慕十三赶尽杀绝。
当然,以他粹养后期的修为,要是对付神完气足时的慕十三,那是半分机会也没有的,但是慕十三那时已然重伤,他对付起来就不成问题了。至于挟持楚夫子,那是为了将慕十三引走,也有让九玄众人投鼠忌器,不得出手阻拦的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往年对魔主墨离忌惮太深,贺杀等人为了对付慕十三,已经到了龌龊无耻下三烂,完全不折手段的地步。
韩吟当时听到这里,气得差点连牙都咬碎了,恨恨的问洛云卿后来如何。
后来——
那时天色仍茫茫无际的黑暗,视线能及的范围十分有限,九玄众人只追晚了一步,很快就追丢了那位郭盖长老和慕十三,等天色大亮之后,他们四处搜寻,只找到了昏迷在地的楚夫子,他身旁倒是有处打斗过的痕迹,但是再怎么寻找,他们还是没有找到那郭盖长老和慕十三,只得将楚夫子先带了回来。
由于知道韩吟一定心急,怕她到时再闹出事来,洛云卿就请求了罗瑾,先将楚夫子带到天殊城来寻找韩吟了,至少他当时认为韩吟一定不会离慕十三太远,应该就在天殊城,却没有料到慕十三事先让她离开了,这才耽搁到现下才找见。
这些都是旁枝末节,倒不重要,重要的是韩吟听完洛云卿的叙述后,恨不得插翅飞到楚夫子面前,问问他被劫走后发生的事情,因为江静夜找去时,楚夫子才刚醒,洛云卿还没来得及详细追问当时的情况。
然而单是已经知道的这些事情,就足够让韩吟心里生出极不好的推测来了,因为她在生死城里感应到慕十三出事时,是天色刚明的清晨,而楚夫子被九玄众人找见时,也差不多是那个时刻,两下里交错一想,她简直有点绝望慕十三,慕十三,慕十三……
韩吟反复默念着这个已经深深铭刻在她心里的名字——
请你一定不要有事
一定不能有事
第二百零一章 噩耗
韩吟等三人回到天殊城的宅院里时,胡侃刚巧慌慌张张的出来。
他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出了一脸的汗水,看见他们才仿佛看见了救星一样,挤出了一丝笑来:“谢天谢地,你们总算回来了快去看看夫子吧,他的情况有些不太对。”
韩吟一惊:“怎么回事,夫子又昏迷过去了?”
胡侃连忙摆摆手道:“不是不是,他像是痰迷了心窍,看人的眼神都是直的,甚至都认不出我来,这不,我赶着去替他请位大夫来瞧瞧。”
“不用了。”洛云卿拦住他道:“我懂些医理,我去瞧瞧。”
其实就算不懂医理,修仙者用灵药炼出来的丹丸,效用也比一般的药好,胡侃也是瞧他们不在才打算求医,此刻听了他的话,忙引着他们去见楚夫子。
穿过前院,到了东厢房,韩吟掀起帘子就看见了坐在桌旁的楚夫子,果然如同胡侃说的那样,楚夫子的眼神直愣愣的,仿佛紧紧的焦距在一个点上,又有一种对任何事物都视而不见的茫然神气,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呆滞。
会出现这种情况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楚夫子年事已高,不论是意外惊喜还是震动悲痛,都会引起情绪的大起大落,超越他身心的承受极限,而这次的事,显然又让他遭了不少罪。
韩吟按捺下心里的焦虑担忧,缓缓的走到他面前,轻声唤道:“夫子。”
楚夫子仿佛没有听见一般,没有半点反应。
韩吟又提了点声唤他一次,他才茫茫然的转过脸来对住她,嘴唇微动,喃喃絮絮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韩吟知道他还是没有认出自己来,因为他的眼神望着她,但是又好像将她当成了虚无,目光穿透而过。
江静夜问道:“夫子在说什么?”
韩吟仔细听了听,还是听不出那含糊的音节表达了什么含义,黯然的摇了摇头。
“我看看吧。”洛云卿走至楚夫子面前,伸出三根手指,搭了他的腕脉,垂下眼细细诊辨起来。
过了一会,他缩回手来,微蹙起眉头。
韩吟担忧道:“洛师兄,夫子要不要紧?”
洛云卿沉吟道:“夫子这几年有些糟蹋自个身体吧,早虚空亏损了,郁气病症不少,这次还好没出**烦,但下次就不好说了,日后需要静心休养,清淡饮食,最要紧的是不能再大喜大悲,忧心忡忡了,不然……”
他没有再说下去了,但也已经足够让人懂得,对韩吟来说这消息无异于雪上加霜,让她情绪愈发的低落委顿,不过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先忙着取水化药,救治楚夫子,在他的病况大体稳定下来之前,她根本不敢问,也没法问慕十三的事。
给楚夫子服下丹药后,洛云卿又开了张普通药方,让张问寒去抓药煎熬了,他自己回了一趟九玄,去探听有没有最新消息,江静夜也跟着出去了,说是要找找有没有同门在附近,想让他们帮着寻找慕十三的下落。
韩吟没有离开,她静静的坐在屋内窗下,一边守着楚夫子,一边回想整件事情,暗暗的希冀着慕十三下一刻就出现在她的眼前。
然而下一刻,再下一刻,窗外都只有寂静的夜色和斜挂树梢的一钩新月。
她试图安下情绪,闭上眼睛,用心去感应慕十三的存在,这时躺在床上已经睡着的楚夫子好似喉间痰涌,吭吭咳咳了一阵,醒了过来。
韩吟微蹙了眉,连忙赶到床边,将他扶坐起来轻拍了一会背,再替他掖掖被子,问他道:“夫子,好些没有,要喝水么?”
楚夫子看着她时,最初眼里没有焦距,过了片刻目光才渐渐凝实起来,仿佛有些认出她的样子,忽然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有些干裂的嘴唇微动起来。
“夫子?”韩吟诧异他手上的力道,竟然握得她骨头生疼。
楚夫子的嘴唇还是在颤抖,抖着抖着,话没说出来,浑浊的眼里先淌出了泪,泪水滑过他脸上皱纹叠成的沟堑,滚落下巴,在他的衣襟上染出了深深浅浅的水渍。
这眼泪……
看上去太不祥了
韩吟真的被他吓到了,连忙轻轻推摇了他两下:“夫子,你……”
“死了”楚夫子忽然悲怆出声:“都死了”
韩吟怔怔的望着他,仿佛没有听懂的样子,但是心却一个劲的往下沉,一直沉。
楚夫子的眼泪涌得更急了,竟然像个孩子一样呜咽起来,嘴里一直重复念叨着那句话:“死了,全都死了……”
韩吟张了张嘴,费了好大的劲,才从忽然失音的嗓子里挤出一句问话:“夫子……你看见十三他受伤了对不对?他当时……往哪个方向去了……”
声音好像不是她的一样,干涩哑黯到几乎听不见。
楚夫子脸上的悲痛之色愈浓,他闭上了眼睛,呜呜哭泣道:“他死了”
“哐——”清脆之极的声响从门边传来。
韩吟木然的转过眼去,看见脸色大变的江静夜站在那里,她手上端的药碗已经在地上砸了个粉碎,褐沉沉的药汁洒得到处都是,一股带着苦涩的药香很快就在房里弥漫了开来。
好荒谬
满屋子的药香混着点窗外飘进来的花香,还有江静夜那苍白的脸,搭着楚夫子撕心裂肺般的哭嚎,这一切一切,都让她感觉恍惚有如梦中,而且这个梦真的太荒谬了,让她在烦躁之余还生出点想笑的念头来,不过还没等她真笑出来,再下一刻,她就失忆了,很突然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很奇怪的望着泪流满面的江静夜,问她道:“你哭什么?”
“公子死了公子死了”江静夜立刻哭出声来,冲着她嚷:“你没有听见么?”
公子是谁呢,她应该认识么?
这是韩吟最初的反应,然而潜意识里,她觉得自己应该知道,偏偏脑子好像被浓浓的迷雾遮蔽了一样,彻底懵住了,她就很茫然的微侧了脸去使劲的想,使劲的想……
“慕十三死了”江静夜看见她那样子,不由自主的又说了一句,然后就整个人扑到桌前,伏在那里痛哭起来。
“慕十三”这三个字,有如划过深沉黑夜的闪电,瞬间刺入了韩吟的脑中,让她的意识立刻就清明起来,紧接着她的心便像被人攥紧捏碎了一下,生出一种窒息般的疼痛来。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心里的疼痛倒还在其次,最难过的是那种突如其来的空虚感,让她生出一种了无生趣,最好立刻就死去的冲动。
这一刻她非常的漠然,无论是楚夫子的眼泪,还是江静夜的眼泪,连同这个世界,对她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她自己也哭不出来,甚至根本就没有想哭的意思,只觉得厌倦,无比的厌倦。
她不动声色的站了起来,往外就走,要去哪里她不知道,只觉得这里很吵很烦。她谁也不想看见,谁也不关心,那么就远远的躲开他们好了,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最好是黑暗死寂,一如她尚未出生时那种没有任何知觉的混沌地方。
韩吟才刚出门,就被一袭白色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她抬眼看了看,认得,是带着一身夜露气息,刚刚回来的洛云卿,可是她已经不关心他打听到什么消息了,只想绕过他,继续走自己的路。
“你怎么了?”洛云卿看见她那淡漠到不带一丝情绪的眼神,就觉察出不对劲了,跟着听见房里的哭声,立刻就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微蹙了眉道:“出什么事了?”
韩吟不想说话,可是知道如果不答,洛云卿根本不会放她离去,而她只想快快的逃离这一切,越快越好,于是回答道:“夫子说慕十三死了。”
说话时,她很平静,好像这对她来说压根就不算什么。
洛云卿的身子却轻震了一下,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不信”他盯着她。
韩吟无情无绪,回望着他。
洛云卿的眉头紧拧了起来:“夫子说清楚了没有,到底发生了什么?”
韩吟心里生出一丝微澜来,但还是摇了摇头。
对的,她应该不相信慕十三已经死了,找楚夫子问清楚的,但是此刻厌倦的情绪占了上风,她心里只剩下疲惫,只有疲惫,根本就不想再问了。
其实,她不知道,这是她潜意识里还在害怕,因为楚夫子没有欺骗她的必要,她很怕问清楚了,再一次真真切切的证明了这个事实,她会立刻崩溃,所以直觉的选择了暂时的逃避。
看着毫无生气的她,想到她说的话,洛云卿心里一沉,拖了她道:“走,跟我进去问清楚。”
“洛师兄。”韩吟没动,语气里满是疲惫,还隐带了哀求:“我很累,我就想睡一会,有什么事情,等我睡起来再说好不好?”
真的
她此刻什么都不想追问,只想沉入那种没有知觉的混沌,也许睡一觉真是一个好法子,睡一觉起来,她可能就没有那么疲惫了,可能就有了面对这一切的勇气……
第二百零二章 哀痛
洛云卿亲眼看见过韩吟遭遇危险时,慕十三奋不顾身的相护相守,也亲眼看见过慕十三被千夫所指时,韩吟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同其携手面对,因此他很清楚这两人之间的感情浓厚到了何种地步,清楚到他如今早已死了出手干涉和拆散他俩的心思,只衷心希望他俩能够修仙有成,永世都相依相栖,不离不弃。
然而正因如此,他也加倍清楚,如果慕十三真的出了事,对韩吟来说打击会有多沉重,她很有可能崩溃到失去理智,干出什么傻事来。
这是他无论如何都要防止发生的事情
洛云卿按捺下满腹的沉重心思,温和了语气道:“那我送你回房。”
不要
韩吟想说不要,可是洛云卿的语气温和,态度却不容置疑,反手挽住她的手,牵了就走。
薄被掖好,帐帘安下,安神香燃在香炉里,轻烟袅袅。
韩吟躺在床上闭了眼道:“师兄,你可以走了。”
“你睡吧,我在这里陪你。”洛云卿不由分说,在旁边盘膝打坐起来。
韩吟微微皱眉,然而她此刻就好像一根绷紧到了极点的弦,随时有可能“咯嘣”断裂,实在无力再争执什么,沉寂了一会,终于睡去。
她希望,一觉醒来,发现先前的一切都仅是一场噩梦,可是她却忘记了,梦由心生,在虚幻的梦境里,她压根就没有自主控制的能力。
最后她还是被可怖的噩梦给惊醒,坐起来抱着被子大口大口的喘息,不敢再去回想梦里慕十三那双带着懒散笑意,脉脉注视着她的眼睛,不敢回想他对她说出的“珍重”两字,不敢回想在梦里同她告别的他……
韩吟把脸深深的埋在手心里,真的有种将要崩溃的感觉,这时才发现哀绝的伤痛竟有如附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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