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那次大学同学的聚会上,很难得遇到了章峥岚。
说难得,是真的有很久没见到他了,有时打他电话都是没人接,偶尔接了没聊两句就说忙。他是真的忙,她年前去他公司找过他一次,外表看不出丝毫破绽,还是衣衫整齐,下巴也剃得很光洁,眉宇间却让人看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倦累,日以继夜,心神交瘁那种。
裕如上去拍了拍正跟旁人喝酒,玩骰子的章峥岚,“今天真难得,我都快要以为章老板你消声遗迹了。”
章峥岚微抬头,笑了笑,回头摇了下骰子,掀开看点数,二二三五,比对方小,他没说话就喝下了酒杯里的酒。
跟他玩的人哈哈笑,“岚哥,你今儿手气可真心差啊。”
章峥岚不置可否,裕如看了他一眼,坐他边上说:“你喝了多少了?”
“三瓶红酒!”有人替他答了。
江裕如不由皱眉,要去拿他手上的酒杯,被章峥岚避开了,他笑道:“江大才女,别扫兴。”旁边的一圈人也立即起哄。
江裕如鄙夷的“啧”了声,不插手了。后来章峥岚大概是玩腻了,就坐到旁边去玩手机。裕如望过去,不甚明亮的光线下,她就看到了他侧脸上的那颗泪痣,传说有着泪痣的人,是因为前生死的时候,爱人抱着他哭泣时,泪水滴落在脸上从而形成的印记,以作三生之后重逢之用。
三生石上刻下的印记,连转世都抹不掉的痕迹,是这样吗?
2012年的新年过去了,罗智年初八就去了那边,而水光去上班的头一天,同科室里的人看到她都说她胖了点,说这样好看,之前真的偏瘦了些。跟水光同一批考进来,比她小上一岁的那女孩子还半开玩笑说:“水光姐,你是不是过年在家猛吃啊?”
水光说:“大概是吧。”
笑闹过后,那女孩子又过来,手上拿着一本杂志,说:“你看这人帅不帅?像不像那些电影明星?不过他比那些明星还要有味道,看着让人很是心动!水光姐你觉得怎么样?”
水光垂眸看了一眼,笑了下说:“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就不会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便是伤筋痛骨。”
对方想了下,随后露出惊讶表情,“这种话听起来好悲伤,感觉好像是那种对什么都死心的人才会说的吧?”
他们办公室的主任开口,“好了,小李,别聊天了,上班了。”
年假上来还未收心的小李意兴索然地“哦”了声,走回自己的办公桌。而这女孩一时兴起拿过来的杂志被遗留在了她的桌上,水光打了一会文档,最后将那本杂志拿起来,封面上照片的左边用浓厚的深红笔触写着:GIT掌权人,章峥岚。
水光从单位里出来,抬头看天空灰蒙蒙的,好像要下雨。她去停车场取了车,过完年刚拿到的驾照,车子则是父亲那辆半旧半新的沃尔沃。刚坐上车,有人敲了车窗,按下窗,那人弯着腰朝她说:“嗨。”
水光慢了一拍认出是谁,上次在香积寺错认她的那名男子,意外之余不知道他这举动意欲为何,“有事么?”
这男人很温和斯文,“没想到你也在这里上班,我是隔壁农行的。”他说话的时候带着恰到好处的浅笑。
他们单位和旁边的农行共用停车场这水光是知道的,她奇怪于他过来找她是什么事情?对方看出她的疑惑,抱歉道:“sorry,我车子出了点问题——”他指了指后方,“能否麻烦你,送我去一下尚朴路的路口,那边好打车。”他看了下手表补充,“我有点急事。”
这边出去三四百米就是尚朴路,走过去确实需要点时间,而自己本身就是要经过那里的,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对方见她点了头笑着道了声谢谢,然后绕到另一侧上了车。
水光慢慢地倒出车,因为是新手,所以一路过去速度一直没超过60码,而车子没开出多远,天就渐渐黑下来了,随后一道闪电,伴随着雷声的轰隆声,下一刻就有豆大的雨点落下,突如其来的雨惊散了路上的行人,没伞的人都匆匆忙忙地找避雨的场所。副驾驶座上的人也颇头疼的样子,“真是失误,我伞都没带出来。”
车里静了一会,水光问:“你是要去哪里?”
对方犹豫着报了地点,“实在是不好意思,如果你有事的话,还是把我放到路口就行了。”
“我路过那里。”水光简单地说了一句。
男人不再客套,毕竟这样的大雨没有伞到路边打车也不现实。他不由又侧头看了眼安静开车的人,最后望向外面的雨幕。
在一家摆满花篮的酒店门口停下车,男人下车前再次跟她说了谢谢,水光微微颔首,等他下了车就发动了车子离开。而与此同时一直站在门口等的人这时迎了上来,“冯副行长,您可总算来了,开张大吉就等您了,来来来,里面请,里面请!”
暖锋过境后,天气就渐渐暖和起来了,三月初的一天,水光接到了一通电话,那边的人笑声传来,“水光,好久没联系了,最近可好?”
因为显示的是座机号码水光一开始不知道是谁,这时听出声音,“阮静?”
阮静说她要结婚了,三月中旬,让她务必参加。离上次两人见面才隔了一年半的时间,水光意外之余忠心祝福她,并没有问跟她结婚的是否是曾经让她伤怀的人,不管是旧人也好新人也罢,听得出现在的阮静是满足的,那就足够了。
阮静再三强调,“钱可以不用包,人一定要来。你可是我最中意的学妹。”
水光笑着应下了。
冯逸跟下属去离银行不远的那家餐厅里用午餐,刚坐下就看到了她跟她的同事坐在隔壁桌,她是侧对着他们的,大概是点的菜还没上来所以两人聊着天。
冯逸让下属点菜,他慢慢喝着茶。
“水光姐你说我们俩是不是有点失败啊?这么大了都还没男朋友。”
“没男朋友不是也蛮好。”
“哪里好哦,回家要自己挤公车,电脑坏了找哥们,哥们还经常见色忘友,周末没人约等等等等!哎,其实都是因为我们的交际面太窄小,不是在单位就是宅在家里,这样哪能找到对象嘛。”
“慢慢来吧,是你的终归是你的。”
“我怕我的他出现时我都已经老了。我现在就在等着人家给我介绍对象了,见的多点机会也大点吧。说起来我有一堂哥还在单身中,挺帅的,工作也不错,我们这电力局的编制人员,要不介绍给你水光姐?”
冯逸看到她摇了摇头,“不用了。”
“为什么?你排斥相亲吗?”
“不是。我只是不想再谈恋爱了。”
“为什么啊?”
“太累了。”她微微垂头,披散到肩的头发些许滑落,她拾取一束,半开玩笑说,“你看,我都有白头发了。”
冯逸望过去,只看到她乌黑的头发里隐隐夹着几根白发,很少,如果不是有心去看也不会注意到。少年白发,不是先天性的少白头,那便是太过费心力。
————下接出书版手打内容————
Chapter 25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章峥岚从饭局上提前出来,坐上车后,脸上的笑便全然卸下了,他靠在椅背上,掏出了—盒烟,点着了一根,烟雾慢慢朦胧了脸。
一支烟过后跟何兰打了电话:“明天我要出去两天,公司里有什么事情就让大国去处理。”
那边记下后,跟章峥岚报告了些事,因为白天老板手机一直打不通,小何说到最后:“章总,还有就是今天中午一位朱莉小姐来找过你。给你拿了一张请帖过来,说是感谢你上次答应让她做了采访。”
章睁岚洼断电话后想,感谢他吗?他只是突然想起这家杂志的知名度很高,想知道,那样的知名度是不是可以让她也看到?
他按住了额头,轻轻揉着。
“萧小姐,你一共谈过多少次恋爱?”
“……一次。”
“这样,我没谈过,不过我也不介意女方谈过,但是,我希望你已经跟前面的男朋友断干净关系了。”
她没有说,那相亲的男人也没再追问,等到那男人去厕所时,他听到她喃喃说了—句:“爱上了,又生生掐掉了,痛得彻底之后死了心……算断干净了吗?”
那刻,他站在他们后方隐秘的位置上,全身僵硬,他低头发现自己的手微微抖着。
她说她已爱上了他,可他却明白得太迟了。
—念天堂,—念地狱。
第二天下午,章峥岚开车到了阮静所在的城市,他到举办婚礼的酒店时已有点晚,在礼堂入口处签名,刚低下头就看到了那眼熟心熟的名字,萧水光,笔画娟秀而端正,他下意识地就看出了神,直到后面有人出声他才收敛了心神签下自己的名字。
原本之前想送出礼金,人不过来的,却听到阮静问,是否还记得她上次带过去劳他—起请吃饭的那女孩子,说她也会来,如果—个人无聊,正好可以和她做个伴。
他过了半晌才回:“我去。”
章峥岚脱下外套走进大厅里,婚礼现场布置得很简单低调,没有过多的礼花和彩带,倒是提供了足够多的美酒。因为还没开席,所以宾客都在随意地走动,聊天。章峥岚走进去的时候一直在寻找,一圈下来却没有找到人。他就近选了—张圆桌坐下,临近坐着一位年轻女子,看到他坐旁边不由含蓄一笑,过了两秒主动跟他寒喧:“你好。”
章峥岚偏头,礼貌地颔首:“你好。”
“你是阿静的朋友,还是她家的亲戚?”
章峥岗心不在此,但还是跟对方聊了—会,直到有人在后面拍了下他肩膀.他转头,看到站跟前的两人,正是前年跟阮静一同去参加了婚礼的那对夫妻,他起身与他们打招呼,对面那高瘦的男人笑问他:“你什么时候来的?早知道你也来我们就搭你顺风车了。”
“我也是刚到。”
男人的太太好奇地问:“章总跟阮静也认识的?”
章峥岚说:“校友。”
人陆续多起来,已经有人开始入席就座,男人的太太大概是看到了朋友,跟他们说了声“过去下”就走开了,老婆一走男人就邀请章峥岚到窗边抽烟,没走出两步就低声暧昧问道:“刚坐你旁边的谁啊?女朋友?还不错啊挺漂亮的!”
“不是。”章峥岚淡淡道,他的视线又不经意地扫了—遍宴客厅,还是没有看到她,走到窗口就点了
烟吸了一口,这半年来他又重新染上了烟瘾,甚至抽的比以前更厉害。
先前水光刚到宴客厅就接到了阮静的电话,阮静一听她已到了就立马叫她上了楼来。酒店的豪华房间里,化妆师和服装师正在给新娘子上上下下周全精致地装扮,闺蜜们站在周围你一语我一语地点评,最后纷纷感慨国外请来的大师就是不一样。
有人听到敲门声,去开了门,带着人进来,嘴上喊过来:“阿静,还有伴娘啊你?”
阮静歪头看见来人,摆了摆手让两位大师先停停,她朝水光招手,满面笑容“学妹,来了啊?”
水光走进去时,有姑娘感叹了声:“阿静,你这学妹气质那么好跟白莲花似的,如果她做伴娘我可没脸上场了。”
阮静道:“别嫉妒人家白,嫌自己黑等会就让化妆师多给你扑两层粉。”
“哈哈,是啊,将黑珍珠生生扑成白珍珠。”
那姑娘捧住脸哇哇大叫:“不许叫我黑珍珠,谁叫我跟谁急,新娘子除外!”
水光也不在意别人的玩笑话,走到阮静踉前,由衷地说:“恭喜。”
阮静笑着欣然接受:“谢谢。”然后对她说,“水光,等一下可能要麻烦你跟着我喝酒,我记得你跟我喝过一次酒,酒量好得不得了。我姐喝酒也厉害。不过她……人呢?又出去了啊?她今天特殊情况,感冒发烧着喝不了太多,至于其他几位就更加不行了。”最后一句话引得房间里的众美女不服,说:“学妹莫非是千杯不倒?”
陆静招化妆师过来继续上妆,然后对那美女说“至少比你们强多了。”
水光确实是从未真正喝醉过……除了那次喝了掺有药物的酒。她坐在床沿看他们忙碌,新娘头上要不要再加朵花?玫瑰花苞?好俗的哪!那多弄几颗珍珠吧这这样太简单啦!我喜欢阿静的唇色!眼影带点金色会不会比较抢眼……
水光微微笑了一笑,有人见她从进来都不怎么说话,就过来坐她旁边陪她聊“学妹你是哪儿人啊?”
“西安。”
“哦,好地方,世界四大文明古都之一!”讲到这里一伙人又将话题扯到了什么城市有什么特色什么小吃……
婚礼在晚上六点准时开始,水光记得自己那天喝了很多酒,一桌桌过去,红的,白的,替新娘子挡去了几乎大半的酒,阮静早就有点醉了,但她不忘靠近水光说:“如果不行就别喝了,不勉强。”水光说没事,她是真的觉得喝洒不难,就是胃会有点难受,脸上会有些红。
到后半段新郎新娘都有点不胜酒力,宾客却还不肯善罢甘休,到阮静研究院同学那桌时,一群人更是起哄要新人连喝三杯交杯酒,还不得找人替,除非有姑娘愿意跟他们中的未婚男士喝交杯酒。
章峥岚和那对夫妻也在这一桌,水光也总算看到了坐在那里没有站起来的章峥岚。
她感觉有点头晕,不知道是因为酒精终于起作用了,还是因为面对他?
她隐约听到新郎说还请各位高抬贵手,我跟阿静真的喝不了了。又有声音说,那让那位美女跟我喝吧?水光听到阮静叫她,她转过头来,有男士正笑容璀璨地对着她:“美女,新郎新娘喝不来了,要不你陪我喝?”周围一圈人怪叫吹口哨。
水光接过后面的女孩子递上来的酒,一直沉静看着她的章峥岚这时站起了身,他手上拿着一酒杯,走到那男人旁边,淡淡开口:“让我跟她喝吧。”
章峥岚身材高大,之前坐那吃饭时几乎就是在沉默抽烟,给人的感觉是有点距离和派头的,那男人见是他,愣了下就说:“行啊,兄弟你来,多搞点,把他们喝趴下咯!”
水光看着面前的人,脸上的红晕已经褪下,在酒店的白灯下显得有些苍白。
阮静说:“章师兄,你怎么也学他们一样起哄了?你看我这学妹喝得也有点多了,看在我面子上就手下留情吧。”
章峥岚站得笔挺,身板甚至有些僵硬,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为什么要手下留情?”
水光微微垂下了眼睑,周围嘈杂的声音好像渐渐淡了下去。
这种场景多熟悉又多陌生,他想对你好的时候他可以放低姿态到尘埃里,让你不由得去退让,去想是不是自己退得还不够。他想冷言冷语了,便又足那般咄咄逼人。可到如今,他还要她退到哪里?都说人在荆棘里,不动便不知。她现在是真的不敢动了,怕疼。
没有交杯,喝下了酒杯里的酒,水光转身对阮静说了声抱歉,阮静的眼里有着明显的关切,也隐约有点看明白:“没事的,水光。”她让拿着房卡的人带她去楼上休息,水光没有拒绝,走开的时候也没有去看他—眼。
出了大厅,水光对身边的人说:“你进去吧,我去外面走走。”对方不放心,水光说:“我没有喝醉,只是有些难受。”
“你其实喝得蛮多了,那好吧,去外面吹吹风应该会好受点。”对方还是递给了她—张房卡,“你先拿着,如果要休息就去上面。”
等到那人走开,水光去了洗手间,她忘了手上还捏着那只空了的酒杯,她把杯子放在大理石台上,洗了脸,不禁苦笑,她想起自己小时候练武术,脚磨得起了血泡,她一步一瘸地走,那时候觉得那种寸步难行的痛已是最无法忍受的,可后来才明白有些痛你没经历,就永远不会知道锥心刺骨究竟是什么感觉。
水光走出酒店的大门,外面已经黑下,路灯和酒店大堂里的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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