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后的晕眩已然退去,君澜如玉脂般光洁的额上沁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她微微喘息着,软绵无力地瘫坐在车内,眼皮不受控制地沉重起来。
颠簸的马车还在狂奔,呼啸而去的风猛烈地吹起了马车的窗帘,帘子猎猎作响。
她该怎么办?此刻她并不想那么早死,尤其是在不明不白的情况下!
君澜忽然有了一种虚脱般的无力感,不详的预感一时间充斥脑海,她只觉身上发冷,手脚冰凉,一阵阵惊悸刺痛心脏。
风呼啸着进入马车,掠过她的耳际,风里面,忽然有一阵若有若无的马蹄声,夹着几分狂乱。
君澜身子一震,原本已经快合上的眼睛瞬间睁开,浑浊的眼里雪亮如刀。她不住地喘息着,撑起身子来,伸手摸向腰间,掏出白玉腰佩,颤抖着向帘子外探出了手。
惊现红颜(一) (2)
马蹄声越发得近了,刹那便到了马车的近前。
“咚!”的一声,在马蹄声经过的一瞬间,君澜用尽了力气,将腰佩扔向了马背上的人,马车如离弓之弦,瞬忽远离,只依稀听得一个少年发出了一声咒骂。
“哎哟!哪个杀千刀——”一个少将眼疾手快地握住了飞来的不明物体,正想着开骂,眼神忽然间凝结了。
这个是……君相!
“将军!将军!”少将猛地一夹马腹,大声惊呼,“不好了!不好了!”
楚天敛猛一拉缰绳,调转马头,看向奔上来的下属,皱眉问道:“什么事?”
“将军,你看!”
楚天敛疑惑着接过他递来的腰佩,下一刻,眼色大变。
“这是从刚才那辆马车里扔出来的。”戎装少将遥点身后已然远去的马车。
楚天敛闪电般转脸,马车已在另一端的尽头,渐渐变成了一个黑点。
“出事了!”似是有什么如电流一样从他的心底一掠而过,他一夹马腹,霍然下令,“你先进宫!”不待他的下属应声,楚天敛已追随马车呼啸而去。
马车忽然间加快了速度,带着呼啸的风向着东边的城门狂奔。东门那里荒芜人迹,城门外直达崇山峻岭。
楚天敛脸色大变,东门外是通向沧山的“死亡之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优美而逶迤的山岭!那里毒花漫山,毒瘴笼罩,无数累累白骨埋葬在沧山之下。
“拦住他!”他对着城门的守卫一声大喝。
然而话音刚落,守卫还未反应过来,车夫便挥刀直下,两颗头颅骨碌掉落,血光在城门上空划出了两道弧线。
马车瞬忽奔出城门。
楚天敛凝视着帘子外垂落的手,眼色陡然一凝,右手迅疾无比地拔出剑来,挥剑霍然斩断了缰绳,脱缰的马向着沧山狂奔而去。
出城门的刹那,十道白光如同闪电腾起,织成了密密的罗网,呼啸着劈向楚天敛。
这一瞬间,楚天敛腾空而起,长剑一疾,剑芒从剑尖吞吐而出,剑芒和十道气劲对撞的刹那,光华四射,地上的沙尘如漫漫黄沙被卷到了半空,粒粒尘土激射到了他的脸上。
半空中的沙尘被猛烈地绞动着,楚天敛被十道人影围困在了中间,在四周戾气逼射过来的最后一刹那,一道剑光闪电般腾起在城头,犹如无形的刀剑劈开了半空中的漫漫沙尘,转瞬间,十把长剑如同麦秆一般纷纷跌落于地,血如箭般射出,向着沧山的方向泼去。
两方人马!
剑光闪烁间,楚天敛大惊。半空中的沙尘如同鹅毛般重回大地,覆盖了地上的十具横尸——显然另一个人是来救他的。
惊现红颜(一) (3)
楚天敛闪电般看向来人,只见黑衣闪动,宛若疾风,瞬忽消失在城头,城头上方传来了飘忽冷彻的声音:“快去救君相!”
他猛然惊醒,不再停留,点足掠向马车的方向。
马车一路狂奔,在楚天敛打斗的那个时刻,车夫已然消失,不知去向,然而那匹马像疯了般向着前方悬崖奔去。
那是沧山断崖!
他大惊,催动内息,飞掠的速度陡然加快,疾风般前冲。当楚天敛追上马车的时候,那马忽然失足,在悬崖上空凌空飞跃,又瞬间直速坠落,一抹人影从马车内急速滚落。
楚天敛也不看情势,情急间跟着掠向直坠而下的君澜,两人直坠崖底。
。
那个戎装少将策马一路狂奔,惶急万分。
胆敢掳去权威赫赫的君相,必是凶残狠绝之人,恐怕一路上已埋伏重重,只怕将军一个人无法全身而退。
想到这里,他心中陡然一跳,挥鞭催马。快到宫门时,他从狂奔的马背上翻跨而下,点足掠到了宫门之前。
“参见少将!”仿佛没有听到般,戎装少年如疾风而去,只余两个守卫面面相觑。
惊现红颜(二) (1)
御书房里一室的沉默,凭窗而坐的龙锦腾眼里是阴沉的表情——少年丞相竟是女子!如此可笑荒唐的事怎能发生在他的国家!
这样玩弄权柄于掌心的深沉女子怎可留在他的眼皮底下?
一念及此,他的脸上渐渐有了神秘莫测的表情,屈指敲弹起了琉璃雕窗,一敲一扣,那样单调而有节奏的声音让他的眼里流露了隐秘的冷笑。
年轻的皇帝就这样出神地沉默着,一直到房外的声音将他惊醒。
“李公公,快去禀告皇上!楚将军出事了,不不不,是君相出事了!”少将嘶哑着嗓子,急叫着。
龙锦腾霍然站起,眼里的冷笑越发得深沉,不紧不慢地说道:“进来。”
听到里头的人允许,李公公还未开门,一身戎装的人便推门匆匆而入,单膝跪地,低首急急道:“皇上,将军和卑职在途中遇到君相被掳了去,将军已去搭救君相。”话一顿,李风微微抬眼,声音艰涩起来:“他们往东门去了,卑职怕……”
“东门……”皇帝却是不缓不慢地重复了两个字,随后淡淡地问,“楚将军去了?”
“是。”听到皇帝如此不惊不慌的语气,少年多少有些吃惊,他借着胆子微微抬眼看了一眼皇帝。此刻的皇帝温雅安静,眼睛幽深如深泉,上面隐约覆笼着一层迷雾,浓而深,任谁都无法看清皇帝眼底深处的影子。那样漫长的等待里,少将许久没有听到皇帝的声音,心里越发得焦急起来。
“加派人手去沧山,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提头来见。”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龙锦腾忽然下令,“还有,通知相府。”
“是!卑职遵命!”
。
断崖下,拂开层层薄雾,茂林修竹和郁郁葱葱的苍翠尽收眼底。在那绿树成荫的中间,山涧溪流宛若一条翡翠色的绸缎铺向树林的尽头。清溪碧澄如镜,在静谧的林间缓缓流淌。河面上,雾霭朦胧,冷凝之气袅袅升腾。河边长满了短矮的野草,沙沙晃动,草间一丛丛红色的花儿在冷雾下怒放着,簇拥着那条静静流淌的溪流,直抵远方,看不到尽头。
河边一处花草被一人压倒了一片。
楚天敛手指微微一动,口里发出了一声低哑模糊的闷哼,缓缓睁开了眼,入目的是草间晃动着的带着几分惨艳的红色花朵,他微微仰头,满目的青葱和苍幽。
这里……是哪里?
他只记得自己跟着掠向了断崖,然后……君相!
楚天敛身子陡然一颤,急切地踉跄着起身,一双锐利的眼迅速搜寻四处,他这才真切地发现,这里青树翠蔓,参差披拂,毫无秋光的萧瑟,竟是一片凝碧之地!
惊现红颜(二) (2)
然而这也只是一瞬间的吃惊,他便点足掠上了树梢,遥看脚下。
“君相!”终于发现半个身子没入河中的君澜,楚天敛瞬间掠至她的身侧,扶起她,拍了拍她的脸颊:“君相,醒醒,醒醒!”
君澜低低咳了一声,一口清水划下了嘴角,她毫无生气地半睁开眼睛,微弱地呼吸着:“楚将军?”还没来得及惊讶,漫天的黑暗再度席卷了她的意识。
“君相!君相!”楚天敛轻轻摇晃她,陡然有种说不出的惶急。
他仰头看了看天色,日头正烈,然而阳光射在树林里,却仍是满树氤氲,水气缭绕,他也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寒冷直沁入骨。
这里隐秘之极,救兵应该没有那么快找到他们。
楚天敛横抱起君澜,惊觉怀中之人竟然如此之轻,如同女子。虽然吃惊,但眼下他也不做多想,往林中走去。
这里杳无人烟,他抱着君澜走遍了大半个树林,竟然找不到一个落脚的地方,越是往前走,越是幽深。那不知是多少年的阴湿水分,使满片树林的绿也变成了沧桑的暗色,水淋淋,暗哑哑,一片晦涩,不见天光。
楚天敛望了望前处,满目的暗幽苍绿,不见尽头——看来,今日只能露天歇脚了。
“唔……”怀中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他惊喜地低头,却不见君澜睁开眼,原本苍白的脸上浮上了异样的绯红,鼻里呼出的气息滚烫异常。楚天敛放下君澜,让她半靠在了树旁,伸手一抚额头,脸色微微一变。
糟了!发烧了!
楚天敛抬头回顾四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阴湿浓重,更会恶化她的病情,如今也只能彼此相互取暖了。
想着,他便伸手脱去了君澜身上已然湿透的外衣,惊觉君澜骨骼异常轻柔,完全不似一个男子该有的娇弱。露出里衣的那一刹那,他的眼神陡然凝结——女子的肚兜露出了大半,如雪肌肤萤洁细腻,如月般摄住了他的眼,久久无法回神。
他是女的?
竟然是女的!
眼里再也无法掩饰震惊,他无措地伸着手,陡然有了一种恍惚,仿佛眼前的非真实,他实在无法想象东锦国的少年丞相竟是女子!
“好冷……”忽然的低呼惊醒了他,楚天敛惊慌失措地拿起被脱下的湿淋淋外衣,胡乱盖住了君澜的身子,他的脸上蓦然出现了不自然的神色。
楚天敛仰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极力平定内心汹涌澎湃的惊骇。
树林的上空隐隐有了霞光瑞气,他这才发觉竟已经过了那么长时间,低眼看了看已然瑟瑟发抖着的女子,沉默了片刻,便往另一处走去。
。
惊现红颜(二) (3)
暮色四合,霞光笼罩,红魅的天光仿佛在沧山上织起了一张华丽绚烂的绸缎。在这样绚丽的暮光下,那座巍峨的沧山却是幽暗可怖,闪着黯淡的红光。
瑰丽的霞光宛如一张纵横编织的巨大毯子,从沧山铺向了断崖的尽头。一袭身影披光而立,单薄而憔悴,他就这样寂寂地立着,等待着悬崖底下有人出现。然而,从中午到现在,只有人下去不见人上来。
没有找到么?
“大公子……”身后的福伯虽担心小姐,但也担心大公子的身子,“您先回府吧,公子和楚将军既然没进沧山,会平安无事的,大公子的身子经不起这般折腾。”
然而,那抹身影仍是巍然不动,寂寂地望着崖底。
福伯微微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十年前,彩家遭到灭顶之灾,大公子正巧从灵山学艺回来,从大火中救出了他和小姐。从那以后,小姐除了大公子就没有人再管教她,所幸那时候的小姐伶俐懂事。大公子虽然身子不好,但性格温良稳重,那时候起就兄代双职,将小姐照顾得无微不至,自小疼爱她,如今却遇到这般事……福伯忍不住又摇了摇头。
惊现红颜(三) (1)
“喀……喀……”凉风吹来,君青云忍不住低低咳嗽起来。
“大公子!”福伯惊着上前扶住他,脱口惊呼,“还是回去吧,皇上已经命众多人马下崖底去找了,这天凉了,您自己的身子也要照顾好啊。”说着便老泪纵横。
“福伯,如若小澜——”君青云忽然间顿住了话语,眼睛微微一变,表情瞬间变得奇怪而复杂,瞳孔渐渐散漫而没有焦距,仿佛穿过崖底的薄云,迷惑、恍惚。
“呸呸呸!”福伯忍不住唾了一口,“大公子,别说这丧气话,公子福大命大,十年前的那场大火她都能死里逃生,这次肯定能逃过一劫。”
君青云身子微微一震,空茫的眼睛有了奇异的光芒。十年前他从那场火窟里救出了她,今日只要他像十年前那般,也是可以救她的,然而……
“大公子,先回去吧。”福伯又劝道,万一公子救不上来,大公子也冻出病来,这不是一失两命嘛。想着,他额头猛然一跳,轻轻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怎么自己也这般丧气起来了。
“福伯,回去吧。”沉默了片刻的君青云突然说话,转身径自上了马车。福伯一愣,本以为今日肯定说服不了大公子,却想不到他突然转变。余光中,他瞥到了君青云脸上带着几分阴枭的表情,心中莫名地一阵发颤。
。
夜已经降临了,断崖底下漆黑一片,树影憧憧,不时有奇异的飞鸟掠过。
篝火哔哔剥剥地燃烧着,楚天敛轻靠在树旁,微眯着眼睛,脑中不断回想着白天的那一幕,直至现在他都无法相信那是一个事实。
一个女子怎么能在朝廷万众之中手掌棋局?他难以想象她一个人如何能适应这个罗网重重、尔虞我诈的污黑之地?
楚天敛转脸,火光映出了身侧昏睡中女子的脸庞,给那苍白的面容抹上了一层淡红,似是透出了胭脂之色,说不出的柔美细腻,被突然摇曳的火光一迫,更觉娇艳。
他定定地看着她,眼里涌起了莫名的怜惜,渐渐地迷惑了起来。神思恍惚之间,眼前出现了一个风度翩然的娇小影子。
他慢慢记起来了,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不伦不类、扭捏娇气、男生女相便是他对她的第一印象,那个时候,他正从边疆回来。
“请问公子,状元府怎么走?”他看着眼前只及肩的人,温和有礼,气度不凡,只可惜长得太过女儿家姿态,肤色晶莹,柔美如玉,一双杏眼宛若秋波。那样女气的美貌令他略微皱了皱眉,淡漠回应:“往后直走就是。”
“多谢公子。”眼前的人又是微微揖手,便匆匆离开了。
惊现红颜(三) (2)
“果然是锦都,连男人都长得这般水灵,难怪锦都兴盛男风。”一旁的下属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随即又是一阵惋惜,“那少年急着去状元府,莫非是状元郎的男宠?真是可惜了。”
“走吧。”淡淡地,他径自往前走去。身后的下属还在唠唠叨叨着:“听说那状元郎长得也是十足得脂粉气,我看那,刚才那少年应该配我们将军才是。”
“胡说八道!”他霍然转身,一贯波澜不惊的眼里忽然有了怒气,余光不自觉地瞥向了少年离去的方向,脑中蓦然出现了那人的身影,心中没由来得烦躁,更是恼怒,拂袖离去。
那第一次见面闹得他好几天没有好好睡觉,茶饭不思,整日里出现那个少年的影子。直到后来在一次皇宫的宴会上,他又再一次见到了她,才吃惊地发现,那个不伦不类的美貌少年竟是皇帝钦点的状元郎!也由此知道了震惊朝野的东锦少年状元郎居然是个路痴,难怪那日问他路来着,原来是不知道回家的路啊。
楚天敛怔怔地望着昏睡的人儿,忍不住噗嗤轻笑出声,继续回忆着。
后来他去了边疆,也渐渐淡忘了这个曾经让他一度茶饭不思的状元郎。直到三年后,从锦都传来了消息,那个文弱的美貌少年竟成了权倾赫赫的少年丞相,那时候,他才知道,她的事迹已经在民间口耳相传,甚至传遍了整个沧海大陆。
他犹自记得,边疆的有些将士当时目露崇拜之色,把她夸得天花乱坠。然而,李风每说一个字,他的眼里便更黑一分。
伏击三万叛军是她出谋划策的,疏通汉河水路,大兴水利也是她一手主导的,甚至东锦国的官戎制度上亦是她大刀阔斧,一手肃清了贪官污吏。明明是一个文弱书生,手段竟可以如此骇人。
他知道,那个惊世的少年丞相必定已经知道了三皇子的叛变之心,那样一个强大而深藏不露的敌人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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