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一步步算计,将那些威胁自己的人一个个铲除,直到最后一个——楚天敛。重用他,刻意让他接近君澜,如今看来,这个忠诚热血的年轻将军竟是一步步落入了皇上的算计中,做了一枚棋子。
这步棋,连他也不知道,如今回想,这个计划皇上又是酝酿了多久?
“死战为何?”青衣谋士忽地低低喃喃,看着那个将军在无数长枪中奋力扑杀的情景,从心底发出了一声叹息,“一将功臣万古枯……一将功臣万古枯啊。”
“公孙大人,你说……将军能撑多长时间?”一身戎装的李少将走上了玉阶,站在青衣谋士的身后,忍不住开口问,看着那个戎装将军带着女子慢慢杀向宫门。
公孙求孤不做声,静静地观战。
年轻的少将神色复杂起来,“真希望快点结束。跟了将军那么多年,我……我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说到这里,年轻少将不由得要紧了牙关。
将军忠肝义胆,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那个凡事以国为先的人竟然会为了一个祸国女子背弃东锦,身为将军麾下的他,怎么能忍受……怎么能忍受!何况他是一个军人!
“射杀她。”公孙求孤看着战场上浴血中的两人,眼底忽然有了凌厉的光,从广袖下拿出一支黑色长箭,递给身后的人,“射杀她,就可以免楚天敛一死,否则死的就是两个人。”
听到那样充满奇怪而敌意的语气,年轻的少将微微一愣,转脸看了一眼观战中的谋士,却沉默着接过长箭,搭弓,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弓拉开。
银光破空,银色长箭带着劲风,直射君澜的心脏,“叮”的一声金铁交击,那支黑色的箭竟然在半空中折落!
花嫁战爱 (9)
“谁?”公孙求孤悚然动容,抬头望去。
冷空如镜,映着古朴的高塔,有如幻境——
十层高塔的挑檐边,一个白衣红发的年轻男子临风而立,长发飞扬,衣袂飘摇,宛如九天神子。
一刹那的死寂。
寂静中,男子的声音清晰传出,响彻王宫,“凌绝顶领主,月将影。”
“凌绝顶!”宫门内外一片轰响,楚天敛蓦然抬头看去——苍茫的天空中,白衣如一羽千鹤孤高而立,出尘的身姿宛如他第一次在这里看到他时。楚天敛的唇角蓦然有了一丝笑意,看着高塔上的那个人向这边伸过手来,然后,惊鸿掠影般出现在眼前。
“我来接你了,璧尘。”月将影向君澜伸出手,淡色的唇瓣微微弯起,微笑。
“月将影?”仿佛掉进了梦寐,君澜只是怔怔地仰着脸,将他看了又看,直到冰凉的触感抚上她的脸,才猛然惊醒。
“是你……是你!真的是你!”君澜用力抱住了来人。是的,是月将影,是月将影!那样熟悉的声音和气息,确确实实是他。她欢喜地发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是在用力地抓着他的手臂,看着他的脸。那一瞬间,她知道了任何言语的苍白和无力。
月将影注视着她的脸,拇指滑过脸慢慢拭去她脸靥上的泪水,“你哭什么。”
“哭?”君澜一怔,下意识地摸向脸上,“没有啊。”
她的脸苍白如纸,上面纵横着珍珠般的泪水和温热的血,一边诧异地说着,然而眼角却有泪水不知不觉汹涌而出,滑过脸颊,和血融为一体。压抑很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她捂着脸,忽然失声大哭——就如几个月前,因为亲眼看着他死去而无法控制情绪。
月将影看着蓦然间失声痛哭的人,感觉到她不停地流泪,将她抱起,转身,“我们回去。”
君澜怔了一下,伸手忽然扯住他的衣襟,“等一下。”
“璧尘?”停住了脚步,月将影看着怀里的人,眼里有忧虑和害怕,“怎么了?不想和我回去么?”
“我不能就这样丢下楚将军。”君澜回头看向一身血衣的年轻将军,他苍白的脸上纵横着鲜血,触目惊心,他也同样在看她,唇角微微带着复杂的笑意,“龙锦腾是不会放过他的。”
月将影没有说话,只是抬眼看着宫门上方林立的羽箭,忽然说:“只要他还想活着。”
“什么?”君澜脱口,一脸惊疑。
“赶快带他离开,我是离不开这里的。”楚天敛根本不给女子询问的机会,断然接口,“赶快离开这里,我来掩护,这里都是我的弟兄,我不会有事。”说到最后一句时,他忽然低下头去,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花嫁战爱 (10)
“不行!”君澜在月将影的怀里忽然挣扎了起来,看着他,眼里有担忧,“绝对不行!我——”
话音未落,女子的脸忽然毫无力气地靠在了他的怀里,月将影吃惊,回头看向那个将君澜击昏的人。
“赶快走吧,趁我还能撑一段时间,将她带走吧,皇上是不会放过她的。”楚天脸低着头,握着滴血的长剑,唇角有惨烈的笑意,“我背弃祖训,背弃东锦,罪无可恕,岂能逃脱?”
月将影点了点头,回过头去,忽然低声:“多谢……保重。”
。
“公孙大人为什么不去截住他?”高塔的挑檐上,白玉宛如羽鹤,在风里轻轻飞舞,宽大的衣袍裹着一袭鲜红的嫁衣。李少将抬头望去,神色似是惊叹,似是凝重,“居然牵扯到了凌绝顶的人……让那个人就此逃脱,恐怕不利。”
公孙求孤却是微笑,声色不动:“真是出其不意的一步棋……让他去吧。”顿了顿,他将视线转移。重重刀兵中,不断有殷红的血溅出来,眼睛中又是钦佩又是复杂的神色,“居然还能撑那么久,楚天敛勇烈惊人,可惜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啊。”
然而身后的李少将却忽然转开了脸,不忍再看下去,只听得青衣男子忽然说了一句:“是时候了。”
然后,余光里,年轻的少将看到宫城上,千羽万箭齐发——
。
血溅战袍。
楚天敛咬着牙,反手带血地拔出了一支刺入腿上的长矛,反手甩出。那些不属他麾下的军队冲来冲去,阵势不断变动,他感觉自己的体力一分分地在下降,眼前的人也越来越多。
单枪匹马的他一路血战下来,身体如同陷入了冰窖,慢慢冷了下去。
“噗”的一声,他低头,看着又一支长矛从他的腰间穿过,他忽然笑了笑,惨烈而恍惚。
他们应该离开这里很远了吧?差不多该最后一击了……楚天敛抬头,看向极远处重重叠叠的山峦起伏,眼里光芒明灭……那里,应该就是凌绝顶了吧?
他缓缓回手,折断长矛,却在同一时刻,那些不断围攻上来的士兵像是得到了命令,潮水般退了开去。
空荡荡的石地上,年轻将军血染战袍,长发飘萧。脚下,鲜红的血溅满一地,折射出冷冷的光来。
仿佛有某种感应,他忽然抬起了头来,看向宫城上——仰头的一刹那,一千羽黑色的长箭激射而来,宛如乌云下骤然倾泻的暴雨!
然而,他居然丝毫不躲闪回避!干裂的唇角蓦然浮出了一丝笑意,悠然望着天幕下如急雨般坠落的一千羽长箭。
花嫁战爱 (11)
仰面倒下的瞬间,他的思绪开始混乱起来,零落的片段犹如幻光一般从他脑中流走——童年,父亲,祖训,疆场,血战……一幕一幕。最后,他看到了被压抑在记忆最深处一张脸来——
“小汤圆!”
纷纷扬扬的白雪从廊道里斜斜落进来,有晶莹般的光泽,他走在曲折的廊道里,寻找着那个调皮骄横的坏丫头。忽然,颈间一冷,从背后毫无预警地袭来一团雪。大惊之下,他转过身,那个身穿红色百褶裙的小女孩对着他“咯咯”地娇笑,笑容纯净如初雪。
其实,他是生气的,因为他生下来就没有选择自己婚姻的权力,被迫娶这个蛮横霸道的彩家小姐。然而每次她放肆地唤着他“小汤圆”的时候,他的心底却有暖意缓缓淌过。所以,即使她如何地恶整他,他都是沉默地任由她对自己胡作非为。
他一直耐心地等待着这个小女孩长大,然后成为他的新娘,却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里,再也看不到她的笑容。
有什么东西落在他脸上,冰冷如雪。
下雪了么?
天幕里晶莹的白雪一片片在眼前放大,蒙蒙地。
楚天敛仰面看着暗色的天空,开始失去神采的眼睛里居然里有遥远的笑意。
他的一生都背负着将门之后的光鲜却沉重的头衔,为国为民为君——这便是他二十多年来的人生。可是这一次他终于为自己而战。
璧尘……你已经忘记了吧?那个在你孩童时的唯一玩伴小汤圆。
“璧尘……”放大的雪花里仿佛映出一个女子的脸来,流光一般飘摇在他的视线里,冰冷的气息从唇齿间艰难地吐出,“我……从未忘记过你……”
彼岸之荒 (1)
凌绝顶深冷的冬夜,白雪飘渺,焕发出梦幻般的光泽。
然而神殿的一墙之隔,仿佛巨大的天门被打开,瀑布一般的日光倾泻下来,洒入秘密的冷霄阁。
宛如春风在舞动,带着淡雅的花香四处弥漫。花木间,美丽轻盈的鸟儿宛转歌唱,珍禽异兽悠懒徜徉,泉水溪流叮咚穿过。
随风吹拂的,还有像白月光一样弥漫的箫声,凄切婉转,清冷宁静。
刚从昏迷中苏醒的君澜,听到了箫声。她抬起眼,看着窗台处,看到了沐浴在日光下的白色影子。
月将影正靠在镂花的窗下,静静地吹着一支洞箫。他凭窗而坐,花一样润泽的玫红色长发如同波浪在微风里轻轻飘拂。日光穿过窗格,射落在他的脸上,泛出了白玉一样的光泽,朦胧不可辨。
她不敢说话,生怕一开口,便会打碎了这梦一样美好的场景。
然而,月将影仿佛知道她已经醒来,放下洞箫,转过身来凝视着这个许久未见的女子,眼神似悲似喜,淡淡开口:“楚天敛已经去了。”
“……”君澜忽然沉默,低下了头去。
“我已经料到了,看那种情形,龙锦腾早已有了决定。”君澜脸色些微苍白,“只是不明白,为何他这么急于除去楚天敛,毕竟楚天敛是东锦第一将才。”
月将影微微笑了一笑,仿佛在思量着什么,只道:“鸟尽弓藏之后,像他这样的人未必能容见于霸主,公孙求孤也不能例外。况且,楚天敛早已为自己安排好了最后的退路。”
君澜猛然一震,脸色瞬即雪白,想到那个替自己选择死亡的人,不禁悲从中来。
她沉默许久,低声道:“可是龙锦腾并未得到整个天下。”
靠在镂花窗边的人走过来,在榻边坐下,淡淡微笑,笑容意味深长:“谁说他没有得到整个天下?他远比你想的残酷。”
在女子还未来得及反应之前,他继续说道:“云天商行都是他的,龙锦腾已经是万万人之上了。”
那样的话,让君澜骤然一惊,脸色倏地大变。
什么!云天商行怎么会归龙锦腾所有?这……这中间已经发生了那么多事么?包括月将影忽然从沉睡中苏醒……
“在想我醒来的事?”他仿佛知道她的心思,轻声说道,却对云天商行闭口不答,只是道,“我解了血咒。”
——用禁制术解了血咒。在血咒最后一次发作的时候,弥留之际,他忽然间不想那么快死去,所以,他下了一个赌注。
如果三个月之后,他真的尘缘尽忘,那么,他便自行了断。
月将影抬手抚向她的脸颊,动作温柔,忽然说道:“璧尘,我想要很多孩子,我和你的孩子。”
彼岸之荒 (2)
内心汹涌的感情仿佛灭顶般而来,她终于忍不住啜泣了一声,低声哽咽:“你怎么可以擅自决定!我很怕很怕……为什么每次你决定的事都不让我知道呢?就让我回来帮你解咒,不是很好么?”
月将影凝望着她,将她拢入怀中,轻轻叹了一声:“真是个傻丫头,我只是想保护你。”
“是你将云天商行送给他的吧?”君澜靠在他的胸口,轻声道,“你让我感觉自己真的很无能,可是我也想保护自己的夫君呢。”
“我来保护你就好,和你比起来,那些算得了什么。”月将影用力地抱紧了怀里的娇小身躯,仿佛要将她融进自己的骨子里,即使沧海枯竭,他也会用尽最后的力气保护她。
“璧尘,”他在她耳边说,声音轻柔,“为我生个孩子吧。”
他捧起她的脸颊,深深地吻她,那个吻蕴藏了太多强烈和复杂的感情,君澜忽然感觉到了他某种决绝的情绪,她惊慌地后退,却被更紧地抓住。
他又决定了什么?
月将影将她拦腰抱起,放倒在榻上,拂下了罗帐。昏暗的室内,只听得更漏簌簌落下的声音和近在耳畔的呼吸。
“不要多想。”他抚摩着她的面颊,凝望着女子令人沉迷的眸子,“不会让你再担心害怕了。”
君澜渐渐放松,闭上了眼睛。
秘密的楼阁里,万朵奇花悄然绽放,绚丽多姿馥郁芬芳。充满幽香的室内,烛火已经燃尽,榻上帘幕低垂,袅袅青烟丝缕缠绵,恍如梦境。
。
同一个深夜里,辛锦宫内,有人彻夜不眠。
灯盏一动,一道人影穿过了重叠的九阙宫城的阴影,悄无声息地落回了楼阁中。
“事情怎么样了?”灯下独坐之人长身而起,看着前来报信的人,低声问。然而黑夜里没有人回答,只有一道风穿过,一张柔软羊皮在风里飘落,正中他的案前。
龙锦腾展开羊皮,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些微满意的笑意。
羊皮上只画了几条线,非常简单,然而其中却蕴含着重大讯息,令一贯冷漠淡定的皇帝都流露了深深的笑容。
龙锦腾手指抚摩着羊皮,对着窗外出神良久,似乎在想着什么重大事情,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暗夜里灯火摇曳,映照着他纤秀俊逸的侧脸。
“之墨,”终于,他对窗外阴影里的人发话了,“继续在凌绝顶盯梢,一有变故立刻通知。”
然而,暗影里的人却许久未回应,黑衣少年抱着剑靠在窗外的廊柱上,微微侧首回顾,眼里有莫名激烈的光芒瞬忽变幻。
彼岸之荒 (3)
“怎么?”看到窗外的人毫无反应,龙锦腾微微诧异,仿佛想到了什么,低声问,“朕要问你,为何这次拖了那么久?难道是你体内的他又开始复苏了?”
暗夜里,夜之墨依旧侧身靠着,沉默,却抬手抚住了额头,仿佛要遏制脑中呼啸涌出的记忆。
“主人到底有多喜欢小澜?”良久,少年终于出声,转过了脸,将脸藏在廊柱的阴影里,神色压抑痛苦。
龙锦腾顿了一下,眼里的光芒黯了一黯,手下意识地探向了腰畔的锦囊。
“跟了朕这么多年,你应该知道朕并不是那样的人。”他的神情有些恍惚,轻声叹息,“很多人都无法抗拒命运,朕更不可能抗拒它。”
黑衣少年侧脸默默地看着他——那双深沉冷淡的眼睛里,流露出了软弱的表情。
“主人,一个人是有感情的。”他抱着剑,眼睛望向夜空,喃喃,抬手按在心口,“即使是我,也不例外。梁子游一直在这里,他始终不肯离去。”
“这几日你的情况越发严重了,所以你上次因为他残存的执念差点毁了我的大计。”龙锦腾脸色莫测难辨,话语沉静却尖锐,“不要试图去抗拒那只扼住咽喉的命运之手,原因你应该明白。”
“之墨曾将想过只做梁子游吧?”
那话就像是把利剑,让黑夜里的人些微的一颤,少年握剑的手忽地一紧,却又颓然松开,仿佛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是的,是的!他再一次血淋淋地面对自己回避已久的事实:他也是先帝的皇子,但他是诞生在黑暗里的孩子。在娘亲怀有身孕的时候,就被一道冷酷无情的圣旨贬去皇陵守墓——在皇陵里降生皇子是犯宫中大忌的。后来在漫长岁月中的某一天,这个人将他和娘亲从皇陵里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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