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的白花一片片地飘落,在空气中宛如流光般飞舞。君澜伸出手来接住了当空飘下的白色花瓣——她和月将影的幸福是不是如同这片花一样,今日凋零明日复又开花?
已经多少年了?她一直站在权力的顶端看着东锦的风云匆匆变幻,从前她为了唯一的亲人极力奔走在权力之中,而如今,她只为了自己的幸福奔走。
——所以,她只能自私,自私地利用楚天敛对她的感情来圆满她和月将影的幸福。
她一直是个心思敏锐的女子,在锦歌告诉她楚天敛是唯一可以帮助她的人时,她就已然感觉到了什么。
其实她只是想试探他对她的感情到底有多深——果然,他答应了,毫无条件地答应了。
怔怔地看着纷纷落下的白色花朵,大片大片,君澜无声无息地笑了起来。
原谅她的自私吧,人不为己,毫不容情啊。
“哼,夫人倒是好雅兴啊。”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带着愤怒和沉痛,“大概也不知道领主已死期将至了吧?”
君澜从神思中蓦然回首,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雪樱,眼睛里雪亮如闪电。
“雪樱!”她骇然低声,“什么意思?他怎么了?”
“原来你还记得领主,我还以为快要改嫁成为将军夫人的你已经忘记了远在凌绝顶苦苦等着你的夫君了呢。”雪樱冷笑了起来,此刻的目光凝聚如冰,“领主那般护着你,你又是怎么报答他的!”
“他到底怎么了?”君澜的眼睛也冷了下去,声音里透着寒意,“雪护法该不是来教训我的吧?”
“你居然到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么?”白衣女子看着她,忽然叹息了一声,神色悲悯,“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当上东锦丞相的。”
君澜的目光终于变了,不祥的预感一分分从内心深处泌出来,居然不敢出声问她。
雪樱的眼色冷冷,“你那日离开后,魔域宫少主就率领教徒来攻打凌绝顶,真是不自量力。”
“什么?子游去了凌绝顶?”听到她的话,君澜的脸色迅速苍白了下去,惊呼,“怎么会?子游和凌绝顶无冤无仇——”
“小澜,我现在是不是很厉害?可是即便我是沧海始帝剑城的后裔,也要受制于那个黑衣人,他虽救了娘,却也软禁了她,叫我能如何?我现在只不过是被别人捏在手心的一颗棋子!”
……
“妈的!他不让我说,否则娘就会死!”
话说到一半,她忽地顿住,脑中闪电般掠过少年那天的话。
遣遣情伤(2) (2)
难道是救子游的那个黑衣人!是他指使子游那么做的么?
——一定是……一定是!
“怎么?想到了什么吗?”看到她忽然极具变化的脸色,雪樱表情依旧冷冷的,“你离开的那日,领主的血咒两次发难,他居然用雪幻心法硬生生压制住血咒去和魔域宫少主决战!”
“那是凌绝顶极具阴毒的心法啊,若不是我提前赶到,恐怕领主早已死在魔域宫少主的剑下。”说到这里,白衣女子的情绪渐渐激切起来,冷看着君澜雪白的脸,忽然哽咽了一声,“那日、那日你为什么要走?如果你在,那天就可以免战,领主也不会昏迷至今!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也许……也许领主永远都不会醒了……”
“啊?”随着女子的控诉,君澜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宛如雪白的纸,听到最后,她忍不住惊惧地低呼了一声。
也许永远都不会醒了……怎么会?那样一个强悍到近乎和天神并肩的人怎么可能不会醒?
“璧尘,你对我很重要——我从未有过幸福的时候,若有,那么就是和你在一起了,所以我想对你说……”
信我必不相负。
“如若你不回来,那么下月十五我一定亲自带你回来。”
……
男子温柔的话历历在耳,宛如突如其来的利剑,一瞬间刺穿她,痛得她全身颤栗。
她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低声喃喃,试图做最后的确定:“他那么强大,应该、应该会没事的,怎么可能会永远不醒呢?那些长老一定诊断错误……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听着她几乎语无伦次的话,看着她渐渐失去焦距的眼睛,雪樱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低低道:“如果运用雪幻心法失败,那么便是永世的昏迷。况且长老们的医术精湛,是不会诊断错的。”
那样的话一剑将君澜判了死刑,雪白着脸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重重地靠在了身后的树上。白色花朵被震得纷纷扬扬飘落,宛如蝴蝶。
“就没有其他的方法了么?”她依然不死心地追问。
“我不知道,长老们正在尽全力补救。”看着女子的目光渐渐由失望转为绝望,雪樱的目光也充满了哀痛,但也只是一瞬间,她的眼光忽然凌厉起来,“夫人,你也想知道那个黑衣人是谁吧?”
“从你到凌绝顶,离开凌绝顶都是那个黑衣人设计的。”冷冷的风吹来,将一地的残花纷纷扬起,雪樱掬起一片花瓣,轻轻揉捏着,声音冰冷如水,“因为他要夺取凌绝顶,所以就要利用你,只有你跟随领主去凌绝顶,他才能知道凌绝顶所在。”
遣遣情伤(2) (3)
“因为那份遗诏么?”君澜忽地低下头去,想极力掩饰眼里蓦然激变的光芒,低喃声从嘴里缓缓吐了出来,“那个黑衣人是他吧?——是龙锦腾吧?”
听到她忽然低迷的声音,雪樱不忍再说下去,没有回应她的问话,不知为何,她的眼睛里有无法言明的敬畏和悲悯。
“那子游呢?他怎么样了?”君澜一直低着头,继续问她,“攻袭凌绝顶失败,又是沧海始帝剑城后裔,他怎么会容许这样的人存在?”
雪樱诧异:难道她不知道?——今日在归尘楼里武林各大派就要将魔域宫少主斩杀,以血祭曾经死在魔域宫手下的英雄侠士。
她望了望四周,眼里终于恍然:这个院落遵循着天地方圆的古训布置,难怪她不知道归尘楼里已经快血溅三尺了吧。
“他就在归尘楼里,我让你看清龙锦腾的真正面目,那公公已经被我拖在半路,应该有好些时间不能过来。”君澜还未来得及思考她的话,身子陡然一轻,飞腾踏足间,雪樱瞬间将她带到了她的房间里。
“看吧。”雪樱伸手指着窗外,冷笑,“魔域宫少主就在下面。”
两两相忘(一) (1)
归尘楼本是锦都最大的名楼,又临着东坡湖,无数游人来此登楼。然而今日来到归尘楼的人,却超过以往任何时候。
君澜低头看下去——归尘楼下各路江湖人士济济云集,黑压压的一片,煞气逼人,游人早已避之不及。
刀剑的冷光映着湖面,让人看了彻骨寒冷。
楼下人马喧嚣,气势汹汹,将中间围得水泄不通,她根本看不到子游的身影,只听到有很多人在怒喝。
“这个小魔头终于被我们逮到了,今日可要好好收拾他!”
“对!对这种邪魔可手软不得!因为魔域宫,武林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小小年纪就来祸害江湖!”
“杀了他!”
“杀了他!”
……
“不行,子游不能就这样被他们杀了,该死的人不是他!”看着楼下气焰高涨的人群,君澜心里陡然愤恨,苍白着脸,急急催促,“快!带我下去!”
雪樱却一动不动,冷漠地看着下面,开口:“很危险,我不能让夫人冒险。”
“好,你不带我下去,我自己跳下去!”君澜看了她一眼,想也不想地攀住窗棂,急欲往下跳。
“你!算了。”雪樱惊讶她的固执,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鬼魅般掠出窗外去。
“那么多废话干嘛!”江湖豪客中已经有人不耐起来,怒叱,“这黄口小子吃了我们那么多剑,居然还不咽气,一剑杀了他算了!”
有人怒极,一剑削向黑衣少年的颈中。
“住手!”剑离颈侧半尺,忽然凭空冷芒袭来,那人只觉手中一震,白芒闪过之处,剑被齐齐斩断,麦秆一般掉落地面。
“谁?”看到横空而来的白光,所有人忍不住都齐齐吃惊。
归尘楼的一角窗口边,衣袂破空,幻出清影万千,双双人影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落地。
楼下的人们一阵骚动不安,低低的议论在人群中如风一样快速传递着,带着迟疑。
看到人群中脸色青白不定、已快昏迷的黑衣少年,君澜急急俯下身,将他扶起来,却摸了满手的血!她抬头看着那一群江湖侠士,眼神冷淡:“有我在,你们谁也不得伤他。”
周围爆发出一片哗然之声,有人脸上闪过愤恨之意,沉声:“小姑娘胡吹大气,如此维护这个小魔头,难道你和这种邪魔外道同流合污?”
“你们这些江湖侠士口口声声维护正义,以多欺少,亏你们做得出来。”君澜只是冷冷一笑,眼神睥睨,“你们和那些邪魔外道又有什么分别!”
两两相忘(一) (2)
“小姑娘讲话太过放肆,简直吃饱了找死!”有人愤然出声,再也忍不住,怒喝一声拔剑刺过来,然而还未近女子的身,仿佛有破空的利器刺中手腕,那名弟子惨叫了一声,长剑便跌落于地。
“谁敢伤夫人,谁就得死!”雪樱将脱手掷出的银刀收起,冷睨着那一群江湖豪客,“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
周围的人被震慑,居然没有再敢提剑刺来!
“看两位姑娘年纪轻轻,貌美心善,应该不是魔域宫的人,为何要维护这个小魔头?要知道,对付邪魔不能手软啊。”一位老者心知眼前的白衣女子武艺高绝,若是动起手来,必是死伤不少,实在划不来,只能晓之以理,“今日若放了他,他日武林不知要死多少人。”
“小澜……”怀中的人忽然传来微弱的话,似乎带着震惊,渐渐委顿的人蓦然挣扎了起来,拉住了女子的手,“你怎么在这里?快……快离开这里,这些……这些人是不会放过你的……”
“子游!”君澜欢喜了一声,将少年扶起,看向身边的白衣女子,低声,“你能带他走么?我留在这里应付这些人。”
听得她的话,雪樱吃了一惊,脸上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正待她想说什么,周围已有人叫嚣起来:“这两人明明认识,根本是和魔域宫同流合污的家伙,正好今日可以来血祭那些死去的人!”
“子游!”肩膀间忽然一沉,少年浸满血的身子猝然压了下来,君澜急急催促:“雪樱,子游快不行了。快带他走!”
然而雪樱依然未动,只是沉默站在那里,眼里露出了极度复杂的光,不知是愤怒还是敬畏。
“雪护法,我以夫人的身份命令你——带他离开!”见到白衣女子始终不动,君澜的眼睛终于冷了下来,沉声下令。
雪樱看了她许久,终于点了点头,“好,我只能将他带到夙鸢阁。我马上来救夫人。”
她提起剑,“嗤啦”一声,剑尖在地上划过,在君澜的周围留下一条长长的痕迹。带过昏迷的黑衣少年,看向那一群人,眼色冰冷,“若是敢伤了夫人,休怪本姑娘不客气!”
“一个都不能让他们离开!”人群里有些人不忿这样托大的口气,看到白衣女子带着少年如白鸟般飞掠起,便抢身追了上去。
“先杀了这个女魔头再说!”其余几人眼里腾起了逼人的杀气,提剑便向君澜削去。然而脚步刚刚迈过那条线,仿佛有无形的利器直刺心肺,那几名弟子纷纷叫了一声便倒地。
周围每个人都看见了那几名弟子委顿于地,却没有一人看出那几个人是怎么倒下的——带着震惊和恐慌的议论迅速传开。
两两相忘(一) (3)
不知道被什么震慑,没有一个人再敢越雷池一步!
“这般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亏你们还是什么武林正道。”君澜看了一眼地上已然气绝的几名弟子,只是淡然一笑,神色冷漠,“我看,你们才是邪魔外道。”
“既然那个小魔头被救走了,救让她来血祭!”没有敢上前一步,为了掩饰不自禁的畏缩,有人恶狠狠地扔下话来,“大家隔空刺剑便是。”
“诸位,请慢!”然而,在几人提剑隔空削颈而来的刹那,君澜出乎意料地开口,抬手示意,“我有话对各位英雄说,需要各位见证。”
正欲提剑削去的人们陡然一怔,眼中都有了不解之色,顿住了脚步看着素衣女子。
君澜只是淡然地看着这些人——这里云集了江湖中大有名头的各门各派的元老,跺跺脚便是震动一方的大人物,此刻,正疑惑地看着她。
“那么,小姑娘说吧。”沉寂中,一个元老打破了寂静,神色渐渐缓了下来,看着素衣女子的眼睛里有了几分激赏。
“好,各位都在场,那么……不要听漏任何一个字眼,”君澜忽地低头,眼里的神色一时间有些奇异。顿了顿,她蓦然抬头,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里,她的眼睛雪亮如刀,嘴角弥漫了静静的笑意,“玉面公子其实就是——”
“丫头,我来了。”女子的声音还未消失在空气里,檐外忽然有人静静地应了一句。
归尘楼的檐角上,白衣玉面男子抱剑而立,眼神静谧——那样的眼神,宛如她第一次遇到他之时。
“玉面公子!”楼下的江湖人物一阵骚动,看见了如同天外飞仙一般出现在檐角的玉面男子。
楼下的各派元老走了过来,看到檐角上的确是忽然消失匿迹了八年的玉面公子,不由吃惊。
归尘楼一直是玉面公子和各大各派联系的秘密据点,然而八年前,玉面公子忽然失踪后,就一直神龙不见虎尾,所以一直以来他们从未见过玉面公子的露面,只与他的亲信互传消息。今日他忽然出现,人们不由惊疑。
玉面公子眼神睥睨,抱剑掠到楼下,悄无声息地落地。
“诸位,她是小丫头,并不是魔教妖孽。”玉面公子淡定地看着江湖中的元老,微微揖手,“想必其中几位应该认得。”
“她是尘丫头?”有一个元老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迟疑地看着素衣女子,眼里有些不敢置信,“真的是尘丫头?”
两两相忘(二) (1)
“是的,高伯父,好久不见。”君澜微微一欠身,脸上淡淡地笑了起来,看着已然年迈很多的老人,忽然觉得恍然如梦。
“可是,尘丫头为何要维护那个小魔头?”想到方才女子拼了命维护黑衣少年的情形,高元老眼神微微一沉,“你既非魔教中人,如此做法让人误会。”
“谁说丫头要维护他了?夜之墨乃是前太尉梁临之子,弑父大罪天理难容。”玉面公子忽然答话,他的眼睛没有看一边的老人,目光投注在女子身上,声音平静从容,眼光却莫测难辨,“现在夜之墨是朝廷钦犯,无须各位动手。”
那一番话,说得气定神闲云淡风清,然而在归尘楼下的人听来,却无疑是一个巨大惊雷,所有人都听得目瞪口呆。
只有君澜身子一个惊颤,手指微微颤抖起来,似乎极力抑制住内心忽然涌起的愤怒。
“既然他是朝廷钦犯,那么就此作罢。”姓高的元老开口宣布,声音沉稳,用内力将一字字传了出去,“今日盟尊不在,玉面公子就代为做主吧。”
“高掌门?”看到老人开口,一众江湖人都不敢再说什么,毕竟玉面公子和高掌门名声赫赫,这两位还是盟尊青睐有加的人物。当下,便纷纷离开。
“玉面公子请留步!”然而众人只转了一个身,玉面公子带着素衣女子白羽飞鸟般掠走,瞬间消失在归尘楼,有几人纷纷叫唤起来。几位元老各自皱眉,高掌门叹了一口气,捏须摇头,“神龙行空般的人物,这一去不知道何时才能见到,只可惜了这么一个人才。”
。
房间里窒息如铅铁,因突生变故,雪樱早已离开。
君澜看着床榻上脸色青白的少年,神色担忧。取过窗边小几上的白玉瓷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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