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却在此时,外面李公公的声音响起,有些焦急。
“进来。”突然被打扰,龙锦腾有些不高兴,“什么事?”
李公公见皇帝面色不善,开始忐忑,小心翼翼看了看君澜,躬身说道:“相府的管家报信说相府大公子突然病发。”
什么?!
君澜把头垂得更低,掩饰住了眼睛里刹那恐慌的神色,到底是谨慎惯了的人,只是片刻的时间,她就平静地抬头,淡淡开口:“家兄身体自小就羸弱,发病是司空见惯的事。”
她顿了顿话,转脸看向公公,“麻烦公公告知管家,让他先回府,君澜稍后再回。”
李公公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神情冷漠的人,又看了看琉璃窗前始终未讲话的皇帝,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传言君相对君大公子常年不闻不问,不若亲手足那般亲近。原来竟是真的!
“爱卿还是早些回去吧,过几日再议。”不待李公公开口询问,龙锦腾忽然开口恩准,“今日少了爱卿你,也无大碍。”
深思意味的话让君澜心头一惊,然而脸上仍然没有任何情绪,依旧淡定从容。
“那微臣就谢过皇上,微臣告退。”她深深一揖。
“恩,免了。”龙锦腾点点头,摆了摆手。
君澜又是深深一揖,便踏出了御书房,李公公也跟着退了出去,轻轻掩上了门。
御书房里只剩下了两人,待君澜走远后,龙锦腾对楚天敛说道:“朕召你万里迢迢从边疆赶回来,并不仅是为了皇亲贵族一事。如今局势不稳,要中兴东锦国,首要的是要清理皇亲贵族一事,攘外必先安内啊。”
进宫面圣 (4)
长年来,将士们立功边陲,却是一直不受重视,今日却是得到了这个年轻帝王的赏识,楚天敛心中一阵激荡:“皇上,微臣虽没有家父那般有过人的智慧与胆识,但臣必当万死不辞。”
龙锦腾喟然叹息:“楚老将军忠肝义胆,一生为国,却落得如此下场。”说话间,眸中刀般的光一闪即灭:“朕需要你的辅佐。东锦承平已久,如今锦都风气腐化奢靡,皇亲贵族一掷千金以醉饱欢乐,鸩於安乐,如此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忽而他对他微微一笑,“治国不仅是造势,也是在布局,造势和布局文臣武将必不可少。在某些极端的时刻,需要一些雷霆手段来处理。所以,朕现在很需要你这样的肱股之臣来安定锦都。”
听了这一番话,楚天敛心中难掩激动,随即他又疑惑,忍不住问道:“君相韬略过人,今后必是皇上的辅佐之膀,刚才皇上为何让微臣试探他?”
龙锦腾默不作声,嘴角挂着一抹神秘莫测的笑容,眼神却是飘忽变幻,过了好半晌,他毫不避讳地开口:“朕登位名不正言不顺,君澜和太尉是先帝的左右膀,先帝曾命他们发誓一定要效忠于太子。要想让他效忠于朕,有些棘手啊。”
见皇帝如此不避讳地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楚天敛也开始轻快起来:“但先帝穷奢极欲,东锦国岌岌可危,臣想君相应该清楚,所以,皇上不用担心。”
听了他的话,龙锦腾沉思不语,捻起了夜丁香的叶子,嘴角浮起了一丝冷意,忽而轻声喃喃:“有敌人才是好事。”
听到皇帝突然吐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楚天敛不禁迷惑,皇帝的心事没人能琢磨,他忽然觉得眼前的人是一个迷,一个权术、阴谋和思想的迷。没人知道谜底,只怕整个东锦国都没人知道,这样的人才是一个真正的帝王,皇帝是决不会让任何人洞悉他的内心世界的。
“爱卿是否查到了凌绝顶在何方?”片刻,龙锦腾忽然问。
“微臣办事不利。”楚天敛忽地单膝跪地,抱拳,“恕微臣斗胆,凌绝顶只是一个传说,或许并没有这样的地方。”
凌绝顶是沧海所有人的梦寐之国,传说那里以黄金筑地,以琉璃做瓦,以深海夜光璧照明,且美人丽姝无数——世上怎么会有那样的极乐之国?
然而龙锦腾却不以为意,“传说并不是空穴来风,而且——”他忽然打住了话,神色莫测起来。
凌绝顶确实存在,而且留有重要的东西,那东西的存在是对他皇位的威胁,尤其是对他霸业的威胁。
在他少年时,就早已听闻过凌绝顶的诡异而神秘的传说,那时的他只是毫不在意地一笑置之,直到他听到父皇的话。
进宫面圣 (5)
“爱卿继续查探。”沉思了几许,龙锦腾对他吩咐。
“是,微臣遵命。”
“爱卿路途劳累,早点回去休息吧。”龙锦腾又道,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摆手示意。
楚天敛拜倒叩首后,便随着内侍悄悄退了出去。
御书房内,沉香缭绕,琉璃窗前,人影巍然不动,手中还捻着那半片夜丁香的叶子,沉思不语。
潜流暗涌 (1)
九曲回廊里,紫纱宫灯摇曳,旷寂的回廊里,经过一夜血的洗礼,显得有些清冷。
回廊里有一人不疾不徐地走着,后面跟着一个随侍。两人的衣着在这个皇宫里显得极其突兀。
哥舒边走边环视着这个金碧辉煌的皇宫,雕梁画栋,金瓦红墙,金瓦塑龙凤,雕龙飞檐走壁,仿若琼楼玉宇。他有些感慨,华丽的装饰,精雕细琢的摆设……无一不别具一格,不同凡响。东锦国的奢丽他早有耳闻,如今见了,果真不假。东锦国和北夜国,华美高楼和戈壁残垣,清风疏朗和烈日骄阳,如诗如画和风沙漫漫……一切的一切都被置于了两个极端。
哥舒仿佛看到了北夜国的反面,心中百感交集,种种情绪一齐涌到心头。
“呀!”正当这时,从转角急奔而来的一个人影迎面撞上了他,哥舒略微皱了皱眉,听到了对方焦急的声音:“啊,冒犯了,请,请借过一下。”
身后的随侍不满地上前,却被哥舒拂手挡了下来,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只及他的肩膀的人,一身紫色朝服,襟前饰以白玉腰佩,儒雅至极,然而却是蛾眉曼睩,玉颊樱唇。哥舒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奇怪,墨绿色眼中锐利的光一掠而过。
君澜见对方默不作声地挡在她的面前,便抬头,入目的是一双墨绿色的眼睛,宛若璀璨的宝石。
她一惊,北夜国的——!
她不由得多看了这个高大的男子一眼,衣纯白袭,紧袖斜襟,腰间束以金线绣工的玉带,耳朵上垂落着硕大的金环,纹着细细的金日。
那是?!
然而却也是一刹那的吃惊,身后的公公不由催促了一声,来不及细想,她便只得绕道匆匆离去。
在君澜与他擦肩而过之时,哥舒的目光无意间落到她的白玉腰佩的另一面,眼神忽然间凝结了——
东锦国的少年丞相!
哥舒微微侧脸,目光落在君澜远去的背影上,眼里浮出了一丝莫测的微光。wωw奇Qìsuu書còm网
他曾听父王说过,东锦国的老皇帝荒淫无道,然而东锦国的太尉和少年丞相却是勤政廉明,那老皇帝才坐稳东锦江山。
——手握重权,把持朝纲,难怪连龙锦腾这样的人也忌惮。想着,忽然他的眼神陡然凝聚,神色难辨起来,如果趁此时东锦的混乱,他若加以利用,那么——
哥舒终于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惊住了身后的随侍。
“王子殿下,”灰衣随侍小心翼翼地怀顾了四周,轻声道,“这里是东锦皇宫之地,还是小心为上。”
“什么时候你也如此小心翼翼了,今日本王来是和龙锦腾结盟的,不必如此拘谨。”哥舒不在意地笑笑,“这样实在不像咱们北夜国之人。”
潜流暗涌 (2)
“殿下不是来寻您的天命王妃的么?”灰衣随侍疑惑。
哥舒点了点头,却道:“是也不是,反正那个混蛋国师已经告知本王神女王妃在东锦国都城,他那么神通广大,本王就不必如此费心了。”
“只是国师那句话是委实奇怪了些,什么易却裳的,什么与男同的。”灰衣侍从摸了摸脑袋,有些责怪,“国师怎么如此吞吐,直接说了不就好了么。”
这次哥舒也不禁纳闷起来:为何国师只给了他十个字?难道在暗示他什么?
还未想出什么头绪来,身后的灰衣侍从又问:“小的不明白,为何殿下毫不犹豫地答应帮助龙锦腾?”
哥舒却没有回答,望了望这个巍峨堂皇的皇宫几处,勾心斗角,八面玲珑,嘴角挂起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反问:“如果本王一直生活在这里,是否也和这个禁宫一样复杂?”
还未等侍从反应过来,他便举步朝前走去。
灰衣侍从有些莫名其妙,茫然地搔了搔脑袋,便跟随而上。
。
马车旁,相府的管家福伯时不时地张望着宫门内,神色不安,焦急间他下意识地紧握了手。
一道日光反射在马车的银线帷幕上,闪着微光直刺他的眼。福伯抬头望了望天,才恍然发觉早晨翻腾的雾气早已被阳光冲破,露出了一片蔚蓝色的天空。此时天高云淡,仿佛昨天皇宫里的那场暴风雨只是一场梦。秋天的天空永远是湛蓝色的,然而却是突然翻脸而露出险恶的颜色,一如那幽寂的皇宫。
福伯转而又望向宫门的方向,宫门两旁,守卫巍然不动,高大的宫门内依然不见熟悉的身影,他更加焦急,行来走去,更觉心慌撩乱。
过了好半晌,他终于看到了一道纤细的紫色身影远远地匆匆而来。福伯微微松了口气,欣喜地小跑上前,他瞥眼看了看那两个守卫,嘴唇噏动了几下,最终还是忍住没有说话。
“福伯,上车说。”君澜快步上了马车,忽然觉得恐惧。临走前,七谷主分明已经告诉她,大哥的病只需好好调养,就可以下床行走,与常人无异。
十年前的那场大火,夺去了君青云一生的健康,君澜永远都无法忘记,一向惧火的大哥为了救她,奋不顾身地冲进滔天汹涌的大火里,君家一百二十三条人命只剩下她和君青云,还有福伯,君青云却也落下了一生的病根。
待马车渐渐远离皇宫后,君澜才掀开帘子问道:“福伯,大公子怎么了?”
福伯微微侧脸:“大公子没事。”
“没事?”君澜轻轻舒了一口起,随即又问,疑惑,“到底怎么回事?”
“大公子在你临走前,吩咐我,万一过了一个时辰公子你还没出宫的话,就让我报信给你。”
潜流暗涌 (3)
君澜一听,叹道:“大哥真是糊涂了,就算我出了宫,龙锦腾要办我,还不是易如反掌,天子脚下无处容身啊。”
说完,她突然觉得心中轻快,忍不住笑出声来:“这种欺君之罪的馊主意也只有大哥才想得出来。”
“大公子担心你才出此下策。”福伯边驾着车,边大声说道。心中却觉得奇怪,大公子这招却是百试百灵。
君澜放下了帘子,靠着,自她踏入官场以来,只要有大哥和恩师在,每次都能逢凶化吉。大哥的聪明才智远远胜过她,他是她坚强的后盾,如此才会有今天的少年丞相啊。反观她自己,有大哥在,她永远只能是个跟班,连个军师都不得她的份。
她自顾冥思着,帘外福伯唠唠叨叨的声音还在继续。
忽然间,车外隐隐传来一阵叮铃声,显得极其清脆,君澜略微轻拢了眉头,只觉那铃声十分耳熟,便撩开帘子,向外望了望,一辆暗蓝色马车从反方向擦车而过,她只瞥到了车轮的一角。
君澜有些奇怪,那是去皇宫的方向,然而那辆马车却是很眼生。当她想仔细听清楚那铃声的时候,那叮铃声寂然了,仿佛被风送到了极远的地方,又似是被风一口吞没,只剩下袅袅一线余音。
过了顷刻,君澜蓦地掀开帘子,对他说道:“福伯,去太尉府。”
而正在此刻,皇宫的隐秘处,一袭白衣匆匆下了马车,正秘密赶往御书房,脸上异样的苍白而惶急。
“皇上已经等候多时了。”李公公对那白衣人躬身说道,脸上不敢有任何懈怠的神色。
“嗯。”白衣人看了一眼他,微微蹙起了眉,眼色有些凌厉,直让李公公全身打了一个哆嗦。
“进来。”房内响起了皇帝不咸不淡的声音。
李公公的手有些发颤,为他推开了门,不知为什么每次看到这个白衣人,他总有一种寒到心底的感觉。
那是一种让人邪到底的气息,散而不发。
白衣人揽衣走了进去,眼角快速地扫视了房内的每一角,只有皇帝一人立在窗前,还有淡淡的沉香缭绕在空气里。
“哥舒王子怎么不在?”白衣人问了一句。
龙锦腾半晌才转身,看着他,表情一瞬的复杂,却淡淡回应:“他来了,今日不见他,你们最好别碰面,以免你的身份现露。”
白衣人不在意地笑了笑,下一刻,便神色凝重,直接问道:“如今你怎么处置君澜?”
龙锦腾静静地凝视着他,神情隐隐严峻起来,冷笑:“你今日来不会只问我这个吧?别忘了,我们是同盟者。”
“除非——”微顿话语,漆黑的眼睛里陡然弥漫了一丝凛冽的杀气,直直射向白衣人。
潜流暗涌 (4)
仿佛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白衣人的脸色微微变了一变,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眼里居然也有了杀气。
“我只是来告诉你,如若要处置君澜,那么可以交给我。”说这句话的时候,白衣人握剑的手指紧了紧,薄唇抿成了一线。
“恐怕不行,你恨他,我可不恨,只是看她有无利用价值罢了。”龙锦腾微微笑了起来,却毫无城府地看着白衣人,一贯强势而冷酷的眼里居然有了一丝悲哀,“你和他之间的恩怨,为何不对我说呢?否则我们不好办事。”
白衣人的眼里露出了一闪即逝的挣扎,随即便坚定傲然地开口:“你知道我一向骄傲。”
龙锦腾蓦地沉默,默默凝视着眼前过分削瘦憔悴的人,忽然悲哀地苦笑起来——是的,他一向骄傲,就连他们彼此深交多年,他依然不肯透露半分,甚至八年来他神秘的行踪。
“原来我们都变了。”他蓦然叹息,抄手冷冷地站在那里,静默地看着窗前那盆夜丁香,唇角浮出了锋锐的冷意:“从母妃死的那一刻起,我也不是那个向往闲云野鹤的龙锦腾了。”
闻言,白衣人的眼里闪烁着冷芒,冰冷的声音夹杂着几分叹息:“是的,世事逼人,一切都变了,大概我们之间也变了吧?”
龙锦腾终于彻底地沉默了,两人同时静默,御书房里只有沉香飘飘渺渺。过了好半晌,房里又响起了白衣人的声音:“我过几日再来,免得让人起疑,告辞。”
他微微敛襟,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轻喃:“你我终究不再是风云来去的江湖客了,也不再是视权富如云,执剑仗天涯的英雄侠客了。”
龙锦腾身子猛然一震,微微合起了眼睛,那一段轻袭长剑、烈马狂歌的岁月恍然再现,那些轻狂的日子已经过去多久了?
他蓦然睁开眼,墨黑的眼眸此刻闪着点点暗芒,冰冷而冷酷,龙锦腾面无表情地立在那里,仿佛那些令人怀念的往事,已经被沉淀心底的最深处。
他忽而冷笑出声,却带着莫名的悲凉:“英雄永远也做不了帝王。”
。
玉石圆桌上放满了紫色的戒指和白玉印,却都是一模一样。
太尉梁临凝神细细地端详着手中的紫戒,过了片刻,他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拿起另外一枚仔细地瞧了起来,然而还没有片刻的时间,他皱起了眉,又是一摇头。
当这样的动作周而复始了好几次,他终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些天,他广揽工匠,让他们不分昼夜地仿制了大量的紫戒和白玉印,今日一看,竟没有一个可以以假乱真的仿制品。
潜流暗涌 (5)
一股莫名的焦虑席卷而来,不详的预感冥然蔓生出来,梁临只觉心神恍惚,愁肠百结。如果这几日再仿制不出紫戒和白玉印,那么事情可能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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