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像妈妈!我要像妈妈!”
闻人玥不知道这句话哪里说错了:“像爸爸有什么不好?爸爸聪明又能干。”
“我要像妈妈!我要像妈妈!”小小的男孩子犟起来了,抱着妈妈不松手,乌沉沉的眼睛里全是泪水,不断涌出来,“我要像妈妈……”
闻人玥赶紧哄他:“听听像妈妈,听听的嘴巴像妈妈,听听的耳朵也像妈妈。真的,听听不哭了,妈妈带你去照镜子。”
那天剩下的时间,闻人玥可算被儿子给缠上了,只要离了听听的视线超过五分钟,他便会大叫:“妈妈!妈妈!”
他的声音十分嘹亮,闻人玥只好放下一切事情,跑过去:“听听,干什么呀?”
可是明明啥事也没有,他就是看看妈妈,然后就又埋头看书去了。
反复几次之后,再听到叫声闻人玥就不理儿子了。于是他从儿童房里跑出来,楼上楼下地找,终于找到了在厨房里准备晚餐的妈妈。闻人玥一边切菜一边柔声道:“听听,妈妈讲过儿狼来了的故事哦。”
听听跑过去抱住妈妈的腿,狠狠地晃两下:“妈妈,听听喜欢你。”
过两天,妻子发现丈夫在收拾一楼那个一直紧闭的客房:“这个房间可以打开了?”
“嗯。”聂未道:“我来就行了。”
闻人玥探头进去,发现只有几只纸箱子而已,一点也不稀奇:“改造成听听的游戏房如何?说游戏房也不贴切,学习房好了。唉,三岁的男孩子就有学习房了。”她嘟哝着上楼去了,“我很担心他的成长哩。”
那几个纸箱里装着当年房客的物品,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之外,还有一封信。聂未拿着信走进后院,干净利落地烧掉。他曾经怕自己回不来,所以写了这封信留给妻子。现在用不着了。
聂今发现,虽然三年没见,哥哥和嫂子之间依然默契十足。哥哥不用喊嫂子的名字,他刚开口,她的耳朵自然就会伸过去。同样地,嫂子“喂”一声,哥哥就知道她喊的是谁:“还没生老公就跑了,换哪个女人不生气?阿玥真是性格好,便宜你了!”
“她脾气大得很,又霸道。”聂未突然道,“你没见识过。”
聂今听哥哥语气中竟然有些无奈与炫耀:“是吗?大概只对你发脾气。那你就受着吧。”
聂未笑而不语。
“对了,我带了照片来给你。”聂今把一个大盒子放在桌上,“我说过,我做过一点点事情都会记录下来,和你秋后算账。”
“你看,我有给你老婆剪指甲。因为这是如果你在,也会做的事情。我和明忱吵架,她挺个大肚子过来劝。我们都不好意思吵下去了,干脆合个影。这是阿玥推出产房时拍的。你看刚出生的听听,长得真丑!和你一个德行。阿玥真的很能干,入院前把什么都准备好了。我只用把汤热一热给她带到医院去。月嫂和保姆也很快都到位,伍见贤帮了好大的忙。她嘴又甜,大家都心甘情愿地帮她分担。就是有一次我抱着听听不小心撞门上了,以后再想抱他就不愿意。其实你看听听的头型没有任何损伤嘛!生出来不足六斤,简直迎风见长,一岁的时候就长得像别人家十八个月的小孩。你看这张,他那是特别喜欢揪睫毛。去医院看了也不是倒睫的问题。阿玥说了他好几次才改过来。阿玥现在拥有那家手工艺品店了。哼,都是我在打理哦,她只管设计和生产。”
还有好多照片,够他看很久很久,追上和妻儿分离的这三年:“阿今。”
哎呀,哥哥又用这种柔软的称呼:“什么?”
“谢谢你。”
聂今看了一眼聂未,低声道:“我也谢谢你带给我一个这么好的大嫂。”
“什么是家?什么是安心?什么是幸福?有闻人玥和听听的生活,便是家,是安心,是幸福。”
“你回来啦。”聂未开门进来,看到闻人玥正好端出热腾腾的饭菜。
听听喊了一声“爸爸”,把最后一件玩具放回原位,就跟着爸爸一起去洗手了。有一次他刚洗完一对湿手就拍上了爸爸的屁股:“卓雪教的。”所以聂未现在会立刻捉住他的手擦干净。
“说起来聪明,偏偏专上小雪的当。”闻人玥对丈夫道,“骗他说雪是甜的,他就真的咬一大口。小雪的爸爸妈妈总带她出去玩,听听嘴上不说,其实心里也很渴望哪。”
“阿玥,我们去蜜月。”
她又惊又喜:“医院可以请假吗?”
一个星期的假还是请得到。蜜月之旅就选在了澳洲。闻人延一家住在墨尔本市中心的公寓里,楼下有巨大的游泳池,环境尚好。闻人延对来到澳洲的女儿和女婿说:“以后会越来越好。”
他们纵然对聂未离开三年的事情耿耿于怀,但秋后算账不必急在一时。匡玉娇对听听爱不释手:“听听,宝贝儿,吃不吃外婆做的蛋糕?外婆带你去游泳池玩好不好?”
交谈中闻人玥才知道当年聂未来过,等待了一周才取得父亲的同意给自己做手术:“结婚的时候怎么没和我说呢?”
闻人延签字之前问聂未:“如果手术失败了怎么办?”
聂未这样回答:“我不能保证每次都做出正确的决定,但我能保证为每个决定负责到底。”
他为她开颅,他为她钟情,他娶她为妻,每个决定他都负责到底。
闻人延:“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他真是个好女婿。”
在读研究生的闻人玮仍然大大咧咧,小错不断,大错不见。闻人玥一再地劝诫:“阿玮,少吃肉多吃蔬菜,看你肚子上的肉。我怀听听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大。”
闻人玮烦透了:“姐夫,你怎么受得了她?现在已经啰里啰嗦像老太太,更年期提前了。”
闻人玥一下子住了嘴,恨恨地白了弟弟一眼。匡玉娇一巴掌拍过去:“有本事你找个没有更年期的老婆!”
“妈!你要是把我打弯了,我可不负责!”
“你有本事你弯呀!能找个你姐夫这样的也算光宗耀祖!”
闻人玥捂着嘴笑。聂未的嘴角也漾起了笑意。听听见爸爸妈妈这么高兴,眼睛亮亮的,左看看右看看。
这就是吵闹又热闹的家呀。
“我也学过钢琴。”饭后闻人玥将相簿找出来,兴致勃勃地指给丈夫看,“这是唯一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穿公主裙的小女孩坐在钢琴前,她身后站着一名约莫三十岁的男人。可惜因为背光看不清脸:“大概是保姆偷偷照的吧,为什么身形好像你?”现在再来看这张照片,闻人玥有了惊人发现,“真的好像……我就说我们以前一定见过!不对,年龄不对。”都说一孕傻三年,三年都过去了呀,怎么还这样傻呢?闻人玥自嘲。
聂未温柔地凝视着妻子,突然道:“你和你母亲长得很像。”
“养育了我那么多年,自然会长母女脸。”闻人玥吐了吐舌头,“可是我到了妈妈那个年纪,能不能保养得那么好呢?”她嘟哝着整理相册。
聂未摸了摸她柔顺的长发:“你担心得真多啊。”
在澳洲的日子就是吃了睡,睡了吃,该去游玩的地方走马观花地过来一趟。聂未和聂则明这对父子是默默对弈一下午都能不说一句话的类型,而闻人玥和匡玉娇这对母女则是说话说到嘴都酸了:“是啊,顺产对孩子好,可是顺产对女人伤害太大了。不,不只是顺产,怀孕也是。”
匡玉娇大力搅着蛋白:“但是,还是有很多方法的。比如……记住了没?”
所以闻人延离不开匡玉娇啊:“记住了。”
“脸红什么?都生过孩子的人了。”匡玉娇撇撇嘴,“聂未比你大十岁哪!万一以后他不行了,你孩子盛年,怎么办?一个人也是有很多办法的。”
在妈妈面前,闻人玥拼命忍着笑。
晚上在枕畔还是一五一十地将这些房中秘术都告诉了聂未,一边说一边笑得不行。
聂未不语。两人躺着又说了一会儿闲话,有人就开始不老实了。聂太太被撩拨得一抬腿坐上去,聂先生才淡淡说了句:“我是把老骨头。”
闻人玥对着他的下巴吹气,促狭又得意,“怎么,你不行?”
他马上证明给她看,他行不行。
“我们给听听生个妹妹,好不好?”事后,聂太太小声对丈夫说,“听听一个人太孤单了。”她一个劲儿地推着丈夫的肩膀。
聂未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回答:“好是好,可是我才回来没多久。”
闻人玥闷着头乱笑:“那等听听再大一点吧。”她仔细规划,“他细心又聪明,可以帮忙带妹妹。我这把老骨头也可以歇歇了。”
聂未觉得这个建议非常不错,非常值得两把老骨头再折腾一回。
“哎!你干吗?”
终于还是要回国了。外婆非常舍不得听听,到了机场,还把他狠搂在怀里乱揉,哄他澳洲这也好那也好,大海比格陵蓝,月亮比格陵圆,不如留下来上学。听听整个人都被外婆给覆盖住了,只有两个小拳头隐忍地攥着。
闻人玥好说歹说,又答应了寒暑假一定全家回来探亲,才哄得匡玉娇松手:“你们来不来无所谓。听听一定要来!”
呜呼!自此闻人玥可算是在妈妈面前失了宠。上了飞机,放好行李,聂未随口道:“上次从澳洲回格陵,坐的也是这趟航班。”上次!闻人玥心中一动,刚要说什么,听听的小脑袋已经钻进怀中:“妈妈,要回家啦。”
闻人玥心头一暖,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是啊,我们回家啦。”
在妈妈怀里,听听很快睡着了。闻人玥拍着儿子,又侧着头去看着丈夫。聂未合起报纸,问:“怎么。口干?”
尾声
“我去一下洗手间。”西餐厅内,于璧飞起身,对女伴道了歉,便朝洗手间走去。
他有个不足为外人道的习惯,无关泌尿系统,他经常用加密号码拨打金碧庄园灵月郡701号的固定电话。
他很小心,会选没人在家的时段,响三声后,就会转到语音信箱,女声录的留言很娇俏。
“你好,这里是聂未和闻人玥的家,我们现在不在家,请你在‘嘀’一声后留下口讯,我会尽快回复。如果是老公,打我手机。”
两个月后,留言变成了:“你好,这里是聂未、闻人玥和聂则明的家,我们现在不在家,请你在‘嘀’一声后留下口讯,我们会尽快回复。如果是老公,打我手机。”
三年来,一直都是这样的留言。直到某天,换了一把男声:“你好,这里是聂未、闻人玥和聂则明的家,我们现在不在家,请你在‘嘀’一声后留下口讯,我们会尽快回复。”
九死一生,聂未回来了。之后他便再也没有打过这个号码,其实听留言已经成了一种惯性,并非放不下。
他很想告诉闻人玥:“嘿,闻人玥,你好吗?我真的已经走出来。新的左手非常好用。刚升了职,也交了个善解人意、情投意合的女朋友。我希望你也好。聂未早日回来。”
今天在餐厅里,于璧飞摩挲着指尖的一枚戒指——这个句号要画在哪里?
这时间打过去很冒险,但他还是拨通了。响三声后,听见那边嗒地接起。
“这里是聂未、闻人玥、聂则明和小顺的家。”温柔的女声,轻轻地问好,“嘿,于璧飞。”
她又生了一个女儿,随母亲的心意,起名闻人小顺。千言万语与时间厮杀得七零八落,这时只剩三个字:“你好吗?”
“我很好,有心,你呢?”
他的迷惑、空虚、歉疚在这一句感谢与问候中荡然无存:“我很好。”
她再也不会听到莫名其妙的空白留言。他再也不用拨打这个号码,他回到女伴身边:“你先放下水杯。”他摊开手。
他的女伴在看到手心的戒指时,吃惊地用左手捂住了嘴。看到他左手腕上戴着一块手表,表面上有两条细细的划痕。
十四年前的八月十六日晚,贝海泽载闻人玥下山。
“阿玥,抓紧。”贝海泽松开车把,闻人玥紧紧箍住他的腰,一张小圆脸靠在背上:“海泽表哥一定要带女朋友疯一次!”
贝海泽大笑,夜风把校裙扯成一面帆,满速前进。
“海泽表哥,你快看远处的星星!好闪好亮!”
“是啊!”
“海泽表哥,我和你说,我会嫁给小师叔哩!”
“你才多大岁数就想这个?”
“真的!我真的会嫁给聂未!”
“别胡扯。”
“真的!真的真的真的!”
“阿玥,你是不是以为过十年你们就一样大了?”
“我没那么蠢啦!可是到我七十岁、他八十岁的时候,也差不了很多呀!”
“他不会娶你。等你长大,他早就结婚了!”
“不会!如果他不等我,那我,那我就不和他玩了!”
“哇,聂未一定会很怕阿玥不和他一起玩。哈哈哈……”
“海泽表哥是大坏蛋!大坏蛋大坏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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