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道理。先动心的那个人,才该将姿态放低:“小姑娘举止大方,能文能武。林沛白……咳咳,挺活泼。”
换言之,高攀的是林沛白。
(四白!膝盖疼么!)
“唉,小师叔不会懂的。”闻人玥打了个哈欠,“虽然小师叔的说法也有道理,但太极女的心情,我可清楚了。”
“……你清楚什么。”
闻人玥闭着眼睛,倦意袭来:“小林医生会上手术台吗……连送助听器都不敢……”
“他有点紧张。但不影响。”
“给自己在意的人做手术当然紧张啦。”闻人玥的声音越来越小,“应师叔就曾经下不了手……没有……我不怪应师叔……不是人人都能像小师叔一样……铁石心肠……”
“什么?”
她已经快睡着了,说话含糊不清:“嘻嘻……成功率都是假的……对于病人来说,要么成功,要么失败,不能折中……可是……生命看得是精度,不是长度……对不对……外公……外公也是这样想的……”
等她的呼吸变得绵长,他摘下耳机,盖好毛毯。
阿玥,你说得很好。
有些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会全力以赴。
明明是发生在大家眼皮子底下的绯闻,倒像是拿着手机找手机,戴着眼镜找眼镜,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掩盖住了。
这段感情要走向哪里,两人都有非常清晰的认识。
默契地不问不说。
聂未每两周休息一天。
前一天晚上他会和许昆仑等人打桥牌。休息日便去海上呆到日落——和工作日一样,单身生活过得十分严谨。
可是现在他身上系了枚小圆脸,长头发,娇媚无匹的船锚。
所以到了七月的第二个周五晚上,发生了很不一般的事情。
他七点半到家,她来开门:“回来了。”
“今天手术结束的比较早。”很自然地,他把公文包递过去。
她穿的是婚礼那天的雪纺裙,及膝那么长,松松系一条带流苏的金属腰链。
他非常喜欢看她穿裙子,心情立刻变得更好,伸手欲捏她的脸颊。闻人玥一偏头,接住公文包,看到他手里还拎着半打果啤,也接了过来:“现在开饭?”
“不着急。”他一眼看见她中指上带了个金属指套,“这是什么。”
“顶针。”闻人玥道,“忘记拿下来了。”
不妙。
聂未一边换鞋一边道:“怎么不太高兴。”
闻人玥一顿,将公文包放在沙发上,又把果啤拿到厨房里去,系上围裙准备饭菜。聂未跟进来挽袖子洗手:“我帮你。”
闻人玥背对着他,把顶针取下来递过去:“针线包在茶几上。”
聂未捏着圆圆的顶针,心内竟有些触动:“明天周末。今晚喝点酒怎么样。”
“我来做下酒菜。”见他只是去客厅转了一圈又进厨房来了,闻人玥再度背过身去,“有封信,我放到书房去了。”
“我明天看。”
这声音已经近在咫尺,不晓得是他的吐息还是话语中的温柔拂得她小耳朵痒。闻人玥挥了挥手,闲闲道:“说不定很紧急。说不定是某个小美人的求爱信。”
“……上个月的账单而已。”
闻人玥立刻还嘴:“说不定你周末没时间。”
“我会安排。你别操心。”
聂未比她多吃了十年饭,有威仪有主见,怎么可能小女友说什么就乖乖做什么。闻人玥只能把他拉到自己的水平上来,然后再用丰富的经验打败他:“小师叔会玩《模拟人生3》吗。”
他知道那是一个游戏:“听说过。”
“很好玩。我可喜欢了。”闻人玥转过身来,一条手臂绕着他的腰,一条手臂摸上胸膛,肌肤和声音都软软绵绵,“小师叔和阿玥一起玩一次好不好。”
饶你英雄盖世,也识不破尤物的娇媚手段。聂大国手千年道行烟消云散:“当然可以。”
“规则很简单,玩家操控人物。喏,我是玩家,你是人物。”闻人玥拿起一只番茄当鼠标,对着他的鼻子点了两下,“咔咔。去看信。”
“人物”看过了例行公事的账单,回到原地——“玩家”立刻拿着番茄猛点了几下:“咔咔咔。走开走开。”
糟糕,死机了。
聂未的身体一动不动,乌沉的眼睛一眨不眨。
闻人玥默默地把番茄放回流理台上,还不忘嘟哝一句:“破鼠标烂鼠标。”
她是哪里不痛快,一再将他驱离:“早上把你的脚踝掰疼了?”
“怎么可能——”瑜伽达人正低头拌毛豆,随口一回,紧接着手肘一拐,筷子啪嗒落地。
“玩家”反被“人物”调戏了。聂未清清楚楚地看见她耳背红透,先她一步捡起筷子:“你明天——”
“明天我要去看电影逛海洋馆吃晚饭逛街唱歌再宵夜和和和同事们。”闻人玥连吃了好几个螺丝才将这句话完整说完。
聂未愣在当场。他这种孤僻的天才,怎么可能理解只要两个星期,平均智商只有八十左右的同事们就可以打得火热。
(其实也很好理解。动物园内的猴子们看上去比人类亲密多了——台长按)
“……行程很满哪。”
闻人玥将煎好的豆腐一块块码在垫了吸油纸的盘子里,没回答。
应思源约聂未去家中饭叙已经约了两次,今天再打来时,他答应了,并打算携眷出席。
饶他机智过人,思维慎密,有两件事情他完全没有想到。
他完全没有想到,这将会是一次女方家长殚精竭虑所准备的相亲活动。
当然了,一旦等他觉察——除了他之外,其他人定会很难堪。
他完全没有想到,会来不及约小女友。
当然了,一旦等他觉察——你总是拿自己喜欢的人没辙:“那你好好玩。”
闻人玥遂不再紧绷着脸,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一个小时前她还在很开心地准备晚餐——仔姜焖鸭,藕丁炒莲子,空心菜玉米汤。
她文化浅薄,不知道有两句诗“恰似匀妆指,柔尖带浅红”。但恰巧买到一支仔姜和她的手型好像,遂灵机一动,准备等小师叔下班了,拿来吓吓他。
本来气氛很好,她还打算晚上多撒撒娇,哄小师叔明天带她出去看电影逛海洋馆吃晚饭逛街唱歌再宵夜就像恋爱一样。
她已经不满足于室内活动了。出去吃一顿素面也是好的。
谁知道桑叶子突然发了条短信过来:聂未已经答应和我相亲了。明天在姐夫家吃饭。他有什么偏好和忌口?我准备亲自下厨。你如果有兴趣,也可以来。
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在过世界末日么?!惊惧过后闻人玥还是冷静了下来。
伍宗理这点本事全遗传给她并发扬光大。哪句真,哪句假,哪句情真意切,哪句言不由衷,细看便知。
即使如此也不能容忍。
是指责叶子的夸大其辞?还是指责小师叔的“轻佻”令她有机可乘?
明明霸占车位的邻居才是过错方,她却教训闻人玮。
她总是毅然选择讨厌更亲密的那一位。
讨厌归讨厌,她没忘了自己在这里打杂,沉默且麻利地做了两个下酒菜——花生煎豆腐和凉拌毛豆:“以前我爸喝小酒,最喜欢这两个菜。小师叔试试吧。”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哪,转发微博不要多次转发,有意思咩。
☆、第三十六章
聂未要的不是美味佳肴,他要的是笑颜软语。他要的不是独酌,他要的是对饮。
一只乏味的海参劝一粒苦咸的盐:“阿玥,别这样。”
他帮她脱下围裙,把她拉到餐桌旁坐下:“无论生理还是心理,善待自己。”
也对。小到身体很健康,大到世界仍和平,有什么可难过。
餐椅冰凉,家政小助理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已经中伏了,要把藤席铺上吗?”会凉快许多。
聂未打开一罐果啤递过去:“不行。”
“啊?……哦——哼!”
豆腐外酥内嫩,花生又脆又香,毛豆清甜爽口。夏日的傍晚,喝点小酒吃点小菜,他的小殷勤慢慢地淡化了她的小别扭,这小日子真惬意。
“买张控温水床怎么样。”
“水床?”
“你不是抱怨床太硬了。”昨天晚上她翻来覆去嘟嘟哝哝:“屁股痛,真要命唉……”
他的床确实很硬,怪不得练出一条笔直的背来。但同时拥有翘臀不科学!
讨厌啊。买了她也享受不了多久。和小师叔的胸膛一样,万一上瘾了怎么办?
闻人玥喝了一口果啤,支着下颌沉思:“水床……会不会晕床浪啊?”
每每喝了酒,她说出来的话都很有意思。
“小师叔真难伺候。有一千零一个不喜欢。”
“别听聂今瞎说。”
“小师叔不是要变本加厉地得罪我么?那我就要挑战小师叔的一千零一个不喜欢。每天一个,慢慢地折磨你一千零一夜。”
是么。
他和她不会只有一千零一夜。
免不了鸡同鸭讲。但这种错位自有它的美。
“我给了你一张信用卡,怎么没见你用过。”
“现金还没有用完。”
“现金是家用。刷卡买你喜欢的东西。”
“只要我喜欢的东西,都可以刷卡买?”
“当然。”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聊聊彼此的工作。听不懂也有听不懂的乐趣。
“BBS上说,小师叔下个学期会收一名德国医学生?”
“嗯。”
“听说是小师叔在德国的助手之一,个子高高,脸蛋小小,鼻子尖尖,睫毛长长?”
“德国人差不多都长这模样。”
“现在BBS讨论小师叔的cp,也不标明男女,超越性别了……”
“你说什么?”
“哦。我问男学生还是女学生。”
“男学生。”
“哦!那小林医生要吃醋了。”
“我做了二十个零钱包,水果撞色,都卖掉了。”
“不错。”
“店里准备做羊毛毡戳戳乐——我也可以戳戳戳了!”
“阿玥。”
“嗯?”
“给我做个什么。”
“……少捣乱!风格完全不搭。”
她瞪他那一眼,很有专业风范。
往往不必说得太清楚,她就知道。
“手术定在下周三。”
“那小林医生?”
“嗯。”
“哦。”
焖鸭很不错,闷酒很不好。短信和啤酒混在一起败了胃,闻人玥只勉强吃了两口饭。聂未见她始终还是有些无精打采,也只吃了半碗就放下筷子。
“不吃了?”满桌子的菜都没有怎么动呢。
聂未淡淡嗯了一声。闻人玥那是脾气好,换做聂今,早就炸毛:“我辛辛苦苦地做了你又不吃——好,扔了喂狗!”
“吃的太少啦。”外科医生一上手术台站七八个小时是等闲事。那么大的工作量,只吃半碗饭怎行,“再添一碗。”
任它满桌珍馐,抵不过三个字:“没胃口。”
闻人玥一愣。
小师叔最近瘦了,脸颊都凹下去了。是她做饭的水平下降了,还是他吃厌了?
人的无知分三个阶段。知道自己不知道。不知道自己不知道。不知道自己知道。
闻人玥知道自己文化浅薄,没办法锦口绣心;也知道自己知识匮乏,没办法拔高到小师叔的水平上和他交流,给他慰藉。
她不知道,自己所有的关心就是希望他能再多吃点——十点回家那次是这样,现在没胃口也是这样。
她不知道,这其实就是最朴实最贴心的那句——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这首诗是讲离人的,大家有兴趣可以看看。)
“我来收拾。你去看电视。”闻人玥最近一直在追一部青春偶像剧,边看边乐不可支。每每他等得不耐烦了下楼来关电视,她还要生气。
聂未起身收拾碗筷。闻人玥也慢吞吞地站了起来——她突然眼睛一亮,匆匆跑去客厅。
未几,聂未便感觉到什么东西在他背心中间轻轻一划:“别动。”
闻人玥从他背后探出个头来——原来她正拿着信用卡把他的椎骨当POS机刷:“我要买一碗小师叔的胃口。”
他一时没有会过意,扭头皱眉:“什么?”
闻人玥重复一遍:“买小师叔的胃口。”看在她那么辛苦做饭的份上,再吃一点吧:“白米饭拌上焖鸭的汤汁一定会好吃。”
她缺少的,都是千金难买;她想要的,都是千奇百怪。
他能给她一切物质飨宴,她心心念念的却是精神丰盈。
这,就是代沟?
她在刷哪里?两人的代沟么?
“不是说我喜欢的东西,都可以刷卡买?怎么没有反应呢?一定是我刷卡方式不对。”眼见她拿着卡又要往他身上其他地方尝试,聂未不禁失笑,捏住她的手腕:“刷一次就够了。别淘气。”
交易成功。
闻人玥转身去厨房盛了一碗饭出来,拌上一点汤汁,托着腮看他吃下去,他吃得香,她就很高兴:“……不,我真的不吃了。”
小师叔在这一点上真无知——女孩子就是那种吃得很少,然后光是幻想脂肪在燃烧就会很满足很安心的物种啊。
真是惊世骇俗的理论。
“我见过最瘦的女孩子也是抱着这种信念活着哪。”
在聂未眼里,所有女人可以分为闻人玥和非闻人玥两大类。
闻人玥已经够他琢磨一辈子了。至于非闻人玥?完全没有兴趣。
吃完饭,他们很自然地就分了工——一个洗碗,一个拖地。
厨房的窗户可以看到前院。闻人玥记得正是他去卫星城做手术的那个周末,物业带着园艺师送了两盆睡莲来放置在前院的花架上,说是聂医生一早落订。
可是聂未回来后并没有提及,闻人玥也就没有多嘴。
(看到这里,大家不要阴谋论,以为是于璧飞干的好吗。聂医森只是很含蓄地订了两盆她喜欢的花而已。)
花到了,心意也到了。还用多说什么。可惜她总是匆匆忙忙出门上班,又匆匆忙忙回来做饭,都不曾好好地看过一眼。
天已经黑了,看不清荷叶边美丽的花骨朵。但看得到蜻蜓影子忽高忽低地飞来飞去呢。
整理完厨房,闻人玥脱下围裙,滑开厨房的门。
客厅里有旋律流淌,聂未正站在音响边整理CD。他穿着灰色背心和同色运动裤。背心好看,绷在身上;运动裤好笑,大小合适,偏偏有些短。
他没有穿鞋子,看来是对自己拖的地板很有信心。
在这种家常生活的氛围中,她看了他好一会儿,直到他转过身来:“发好呆没?”
“……都收拾好了。”她干巴巴地汇报,“你刚才说我可以看电视。”
他不置可否,赤脚走过来。
上次陪她看了一会儿,还问了她剧中人物的关系——结果撑不到三分钟就枕着她的腿睡着了,直到感觉她的手指在他睫毛上划来划去才醒来。
这部无聊透顶的青春偶像剧,结局肯定是最像女人的男人和最像男人的女人在一起了:“你也把鞋子脱掉。”
她看着他——不给她看电视,她不喜欢。地板很凉,她不喜欢。
他也看着她。犟不过,她只好脚跟一顿,脱掉鞋子,站在那里。
沉默有点尴尬。接吻有点浪荡。国计民生,天气环境,都不是合适的话题。
他低下头去,看见她的脚指甲涂着鲜艳的大红色。不由得想起床上这十只蔻丹在眼前晃动的艳景,心内一漾:“你很喜欢红色。”
“嗯。”闻人玥也低下头去看,“……和裙子不搭调。”所以她不爱穿露趾鞋。
“很好看。手怎么不涂了。”他记得回国后第一次见她,手指也涂着大红色,伸出廊下去接雨水。
上次指甲劈了之后她再也没有涂过:“做事麻烦。”
“你觉得麻烦的事情就请家政助理来做。”聂未道,“每天做顿晚饭就行。不想做饭,下饺子,馄饨都可以。”只要她做的,他都爱吃。
闻人玥嘟哝:“天天做还把你喂瘦了。真不如吃医院的营养餐。”
“……你真不知道我为什么瘦了?”他附耳,她脸红,他总结,“秋天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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