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骑着竹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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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骑着竹马来- 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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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手牵一个儿子,玦儿同烟儿和几位宫 女一起准备乌米饭,准备浴佛之后的布施。他坐在暖椅上,炅给他捏肩,炡为他捶腿,季涟看着远处宫人们兴高采烈的浴佛景象,笑着对两个孩子说:“娘的身子也不好, 你们晚上也给娘捶一捶,知道么?”

炅嗯了一声,开始和炡一起,一人捶左腿,一人捶右腿,季涟拉着炅,笑道:“你祖父的祖父,也就是本朝的开国高祖,驾崩之后,庙号是高祖;你的曾祖,诛杀朝中奸佞,平定四海,庙号宁宗;爹的父亲,也就是你们的祖父,讲求无为而治,庙号文宗……你 说,以后爹要是不在了,你给爹取个什么字呢?”

炅有些惊讶,他心中隐隐已有些悲伤的感觉,忙劝慰道:“爹……正值春秋鼎盛,为何讲一样的话?”

    季涟笑了一笑,道:“人哪有能得享万世的,你觉着有什么合适的,但说无妨。”

炅默然半晌,才道:“诸位先生都说,爹天资明睿,未及冠而登基,却能明察万里;强敌明犯于边陲,而旋即荡扫边尘,四方慑服;推行新政,而致纲纪修明,仓庾充羡……可称得上智、明、圣,儿以为……可用睿字。”

季涟闭目思量片刻,道:“此字甚好。”

半晌后季涟又向炅和炡道:“阿炅,你现在年纪尚小,爹知道让你一下子担负  这么多事,是为难你 了。其实……治国也并非爹往日形容的那么艰难,你只要记住:若朝廷收的税多,则百姓收成的少,就会吃不饱;若君王习性不定,朝令夕改,则朝廷失却威信;若君王无道,治世苛责,百姓求生艰难,则民众轻死,民众轻死,则天下不安……你明白了么?”

炅点 点头,一旁的炡也似懂非懂,笑着继续给季涟捶腿。季涟眯着眼,看着远处浴佛时四溅的水花,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透过那晶莹的水光,似乎看到无数前程往事——

    他们执手走在伊水桥上,一人牵着一个小孩——多希望那桥没有尽头……

他们在长安夹道上堆雪人,给雪人插上金钗,他趁着她给雪人画眼睛时偷偷的去亲她,她恼了,扭头就往回走——可是走的很慢,像是故意等着他来追上她似的。

最后想起的是,他年少轻佻,不知一心一意为何物,气走了玦儿,找到她时她哭花了小脸:“季哥哥,你不等玦儿了么?”

第一百章 一宵客梦如水寒

    伊水东畔的东山之上,五丈余高的卧莲抱子观音石像在夕阳下散出慈蔼的光辉。

那观音眉若新月,面容庄重,形态和蔼,手中挽着一个婴儿,端坐在直径二丈有余的莲花宝座上。

伊水两岸植着接天的低光荷,在日光下碧叶低垂,西风吹过,荷香弥漫。

在和卧莲观音像正对的西山上,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人在一小片空地上盘腿而坐,呆呆的看着对面山上的观音像,好像那观音慈爱的目光正在看着自己一样。

“哎,真是越看越像呢。”

 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妇人在一男一女的搀扶下缓缓登上西山,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光鲜的女孩和几个丫鬟模样的人。

“娘,您慢点,这山路窄,前面那儿就有大点的空地了,娘要不要歇会儿?”

“嗯,好,这里瞧着对面也瞧得分明些。”

听了妇人这话,身后的几个丫鬟忙展开包袱,找出一个蒲团让老太太坐下,搀扶着她的那个女人盘着髻,看起来像是那妇人的儿子儿媳。

那十四五岁的少年瞧着这一家母慈子孝的样子,眼里满是羡慕。

身后的那个年纪略小些的女孩跳着跑到那妇人身边,问道:“娘,你刚才说越看越像,像什么呀?”

    “像孝睿皇后啊。”

“哦……又是孝睿皇后啊,哥,娘说你小时候见过孝睿皇后呢,真的长得这观音像一样么?”

立在二人身后的那个男人笑道:“我那时才刚生出来呢,怎么记得,娘都说过多少回是抱着还在襁褓中的我去的孙家,那时孝睿皇后还没嫁给睿宗陛下呢,这都过了多少年了,怎么记得?”

不远处的少年听到这边隐约的谈话,不甚分明,只隐约听见孝睿二字,定定的看着这一家子。

那少女撇了撇嘴,她娘笑了笑,拉她一起坐下,笑道:“说起来,要不是孝睿皇后,我又怎么会嫁给你们的爹呢……娘原先不过是……”

“娘……我知道,娘原先不过是卖馄饨的,若不是去孝睿皇后家里做丫鬟,又怎么能嫁给爹这个秀才……是不是?娘啊,你都讲过几百遍了,有没有新鲜一点的啊,每次有什么跟孝睿皇后相干的旨意传出来,娘你都要拿出来说一遍,就不能跟我讲讲孝睿皇后小时候的事么?”

那妇人皱了皱眉,低声叽咕道:“孝睿皇后小时候可调皮了,说出来怕把你们给教坏了……”

少年人茫然的看着这一家子母慈子孝共享天伦的和乐景象,转头又端详着伊水对岸的卧莲观音和观音怀中的婴孩,那一家人说笑了半天,等那妇人歇够了,儿子女儿便扶着她往山下走去。

少年人再难抑制方才苦苦压下的悲恸,向着西山上的观音像悲泣:“娘……是我没脸来见你,也没脸去见爹……我想哭,可是爹说,为君者忌喜怒现于人前……”

那本不是爹说给他听的,是他爹说给哥哥听的。

“爹吩咐我做的事情,一件也没做好。”

“娘,你去陪爹了么……爹说,他最对不起娘的事,就是先走了一步。”

他还记得,四月初八,看着娘亲微笑着给人盛乌米饭,爹忽然长长的叹了一声:“我答应了等你,竟然——又失信了,若有来生……”

他一直也没明白,如果有来生,爹想要如何?

“爹说要我好好孝顺娘亲,尊敬哥哥——可是我照顾不好娘,哥哥……哥哥不在了,我也没法给他报仇。”

耳边又响起他的生母——赵太后愤怒的声音:“古有因生母而杀养母者,岂有因养母而杀生母者耶!”

“娘你去陪爹了,哥哥也和你们在一起了……可是,谁来陪阿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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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昭十四年冬,帝不豫;十五年四月,诏凤台阁六学士、六部尚书、侍郎及晋远侯符葵心入洛阳,命群臣谒太子于南宫泰始殿,军国重务有不决者,白柳首辅及晋远侯共决之;四月初八,崩于洛阳南宫泰始殿,年三十有二。

四月十四,孙皇后、皇太子扶灵柩入长安;十八,上尊谥,庙号睿宗,葬肃陵。

——《睿宗本纪》

永昭十五年五月,即皇帝位,以皇后孙氏为皇太后,封皇弟炡为豫王,尽封河洛之地,待明年改元后就藩。

永昭十五年七月,先帝百日之期,皇太后哀思先帝,日夜涕泣,崩于长生殿,上尊谥曰大昭齐天承圣睿皇后,合葬肃陵,祔太庙。

永昭十五年腊月,帝暴疾,崩于长生殿,豫王炡按例即皇帝位。

——《哀宗本纪》

永昭十五年腊月,即皇帝位,奉生母赵贤妃为皇太后,移皇太后驾于广清宫,以明年为永治元年。

——《明宗本纪》

番外 扬州梦

你何必这么聪明呢?

我不聪明——我若聪明,就不会千里迢迢来这个深宫。

千金赏赐,无上荣华,到头来,不过是扬州一梦。

戏台轮换,主角轮回,而我变成了一颗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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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海惟杨州,广陵起谢氏。

世人皆谓扬州繁华,市桥灯火连霄汉,水郭帆樯近半牛……

时人皆谓扬州有三绝:

一为瘦西湖,两堤花柳全依水,一路楼台直到山;

二为芍药花,芍药原非人间品,今到扬州始为花;

三为谢氏女,雨打梧桐清音绕,雪中飞天小名茹。

谢氏女不是指我一人,而是整个谢氏家族的妙龄少女,只是我叫谢雪茹而已。

只可惜谢氏男儿不争气,又或许是前朝已用尽余荫,即使有累世三公又如何?到如今一样要依靠柔弱无依的女子,盼望着能因我的缘故,让这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么?

满门皆纨绔,只有父亲尚算是一个明白人,扬州虚浮之地,又岂有一人能与我相配?

即使求亲的人踏破了门槛;即使豪族使用各种手段向他暗示:广陵谢氏,早已是明日黄花;即使送来的是举世难得的奇珍蟠螭白玉杯……父亲仍然拒绝了那些煊赫的姓氏,父亲总是说:茹儿,等等吧,等到二十岁,若还没有机会,爹再帮你寻别的好人家——以你的姿色仪容,不愁寻不到良配。

父亲心中的良配,在长安城。

父亲说,太子已年过三旬,子嗣不丰,一定要选妃的。

我想了想,听说如今的太子宽厚仁德,乃无数朝臣心中仁义之君的不二人选,可是——听说他行动不便,且与太子妃恩爱和谐,我有这样的机会么?

父亲笑了笑:茹儿,天下男人,哪有不喜新厌旧,左拥右绕的?今上和孝仁皇后亦是结发妻,也没听说就摈弃六宫的啊?我儿可不要为那些世情小说所误啊。

是啊,那种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戏文,终究只是戏文;山无棱天地合的誓言,终究只是那些可笑的女子天真的哀诉罢了;即使是宴尔新昏,如兄如弟,最后一样落一个泾以渭浊,湜湜其沚的结局……

既然左右都是红颜色衰恩爱绝,为什么不趁有姣好容颜的时候,争取最炫璨的权势呢?

什么恩爱不疑,不过是镜花水月,浮华景象,飘渺虚无,谁又看得见呢?

比如我的母亲,一个只会哀切啼哭的女人,如果不是有我这个女儿,有着父亲的宠爱,她只怕就是饿死在谢家,父亲也懒得再多看她一眼了——年老色衰又懵懂无知,就是这样的下场。

而我称作嫡母的大娘,就算青春不再,可是有个好儿子给她撑腰,又得祖父祖母的欢心,一样牢牢稳坐谢家主母的位置,她对我好,因为——父亲宠我。

可是新皇即位,除了追封一位已逝的宫人,擢升了几位生养过的为妃嫔外,一时竟没有消息。

父亲等待了几个月,长安城里没有传来任何消息,多方向扬州府的官员打探,只说今上感念民生,无意广选采女,当务之急乃是休养生息,惠顾民生……

入冬,父亲在家中为我行了笈礼,然后……春天又到了,扬州城的柳叶如烟,随风而舞——这因扬州而得姓的树,究竟为何事飞舞的这样厉害呢?

荏苒冬春流逝,暑夏匆匆而过,今上下旨立皇长子为储,诏选蜀中江氏女为太子妃,共理东宫。

父亲听到消息的时候狠狠的凝着眉,我知道他在怨,怨广陵与长安数千里之隔,他打点了上下将我的画像秘呈入宫,却晚了一步,前脚送出画像,没几日已听到立太子妃的消息,只是……晚了。

只有嫁与帝王家,才有我谢氏复起的希望——可是今上子息单薄,与我适龄的仅太子一人,其他的……只怪先帝的权谋之术做的太好,除了今上和太子,只有皖王稍有权柄,可惜也是有限。

永宣二年,太子代天巡幸,修饬江浙水利。

二八少女,几人不怀春?

我隐在婢女之中,扮作到运河附近游玩的少女,看着远处那个传说姿容峻秀、爽朗清癯而又英姿睿略的太子。他在一群亲随护卫之中,与扬州府府尹款款而谈,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三分贵胄气概、七分名士风流。

满怀欢欣的回家,想告诉父亲,让他想办法将我送入东宫。

父亲微皱着眉:太子新婚,似乎不想这么快纳侧妃,江浙已有不少世族选送家中适龄女子,送入苏王府,均被退回,此事还要细细斟酌。

拿着炭笔,也无心画眉。

我的心,已不在父亲为我建造的晴雪阁中。

月华楼畔,晴雪纷纷——可惜广陵是没有雪的,从有雪的地方,传来新皇选妃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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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眉尖微扬、唇角带笑,远远的端坐在蟠龙宝座上,传说中女中圣贤的张太后坐在一旁,张太后的旁边是永宣元年今上还是太子时纳的太子妃——江皇后,今上的旁边是去年新册的孙贵妃。

“听说谢氏一门,数百年来长盛不衰,家中族训甚严,子弟亦皆勤勉,不知谢小姐家中兄弟几人,可有为官入仕的?”

“民女家长,尚有一位兄长,两个幼弟,家兄年纪只比民女略大,故尚未参加科考。兄弟三人平时皆由家父督导,家父的心愿,只求不辱没了祖宗即可。”

他坐在上面并不言语,照规矩,我是不该抬头望他的,可是——忍不住偷偷瞟了两眼,他只是笑。

“皇儿,谢氏一门屡出显达之才,照哀家看这姑娘模样生的也不错,不如……”我不知道太后不如二字的后面是什么意思,只听到他轻轻的启唇:才进宫便封如此高的品级,以后若有功何以封赏?还是按九嫔例吧。

仔细的回想这句话,仍不知他和太后之间,究竟交流了什么,只知道此次入选的诸女中,与我的封赏最厚,昭仪,正二品,九嫔之首,赐云华殿正殿为寝。

入宫之前,已听过孙贵妃的名头了,据传自册妃以来,端的是君王目中只一人,听说为了立后,惹得他和朝臣们闹的极僵,之后更是不再踏足蓬莱殿,堂堂一个皇后寝宫,落得如冷宫一般境地。

不过是一个小姑娘而已,一次说不出三句以上的话。

可是这个认知让我错的很厉害。

既入了宫,便是我的夫君,父亲说,凭你的容貌、琴音和歌声,任何一样便足以倾倒天下男子,我以为,没有我征服不了的男人。

可是他只是笑,孙贵妃也只是笑。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是形容他的。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是形容她的。

他和她每次一同出现在明光殿时,他的眼神,总要看到她骨子里去——虽然他们尽力掩饰,可是那眉目间的流动,如何瞒得了人?

这不过是一时的,谁也有被迷住眼的时候,孙贵妃长得也算清秀可人,况且……听说他们在一起长大,情分比常人好些,也是自然。

我不信,他的眼中再装不下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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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人们说,陛下好音律,精书画,喜芰荷,善游猎。

赵充仪的一手好字,他说:好字,赏;苗充媛一幅精巧小像,他说:好画,赏;我精心编排一曲采莲歌,他说:好曲,赏;周昭媛实在称不上动人的折柳辞,他还是说:好笛,赏。

他面上经年累月的挂着温润如玉的笑容,我这才知道,选妃那日的笑容,不是为我。

我以为他一心一意就喜欢孙贵妃那样低眉顺眼的温软女子,把太后和他都捧在手心里,若真如此,我是不是也该学学呢?一直以为,我该是与众不同的,不必学她人的样,做淡扫蛾眉的妆容,着浅色清新的罗裾……

在宫里的第二个生辰,心情灰败,已经没有去年此时的不平,这两年寂静如水的生活,还不足以让我死心么?

梨苑里的梅树开了,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走着,大冷天的,没有几个人愿意出来赏梅的。梨苑的东北角,成片的龙游梅盛开于积雪之中,遥遥看去,竟分不出雪与香。

远处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竟然有人在这个时节来踏雪寻梅么?

前面是两个淡色的人影——这宫中,喜欢将这样的月白色时时挂在身上的,也没有别人了。我的心陡然悸动起来,紧贴着墙角的那一树梅,藏著自己的身影。

隔着那几树梅,他们在梅树前的空地停下来。

他脸上不再是那我看了几十遍的温润笑容,他蹲在地上,像一个小孩子一样的笑着。

让人看见了要笑话的。她柔柔的笑,一如往日,只是多了神采。

他伸手开始堆雪,不让跟着的那几个太监宫女帮手,不多时就堆出一个身子,然后是头,然后是发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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