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婆婆也笑,她将红布包裹放到桌上,一边落座一边说道:“香瑶,你们家这个子唐,要是给他插上个尾巴,那就是个猴儿,还是个已经成了精的猴儿!精明倒是精明,却不如子墨和牧子来得踏实又憨厚。不过,我也不怕他们说我偏心眼,这几个孩子中我就是最喜欢子慧。”
一句话,谁也不得罪。倒是把一家人说得个个喜笑颜开。
裴子慧在一侧也一直跟着笑,但是在心里也不免佩服瞎婆婆这种滴水不漏的说话方式。
姜还是老的辣,所以做人就是一个不断磨练与学习的过程。比如裴子墨,他虽然刻苦好学,但若想以后走上仕途,还需多多学会世事交往才行。而裴子唐倒是个脑子活络的,只是他需要更广阔的眼界与胸怀,走到外面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逐渐的形成见多识广的眼界,方才能成就自己的一片天地。
大家笑了一阵,瞎婆婆又问段氏:“香瑶,我闻到一股羊奶味,这是给子洋吃的吗?你这奶水还没来?”
“还没。”段氏摇了摇头,拉了把椅子,坐在了瞎婆婆身边,“估计还要缓两天。“
瞎婆婆叹了口气,“唉!都是我害的。这么小的娃娃没有奶水吃,真够可怜的。羊奶倒也是好东西,只是子洋还太小,怕是有些消受不了,万一吃坏了脾胃可怎么是好。”
“您可别这么说,”段氏赶紧摆手,有些自责道:“也是我这身子不争气,经不住什么事儿。就先对付喂几天羊奶吧,估计缓一缓还是能有奶水的。”
坐在一侧一直没有说话的裴二,欠了欠身子,又看了看瞎婆放到桌上的东西,轻声问道:“您这么晚过来,是有事儿吧?”
“是,是有个事儿!”瞎婆伸手拍了拍那宝贝,说道:““二啊,你和你媳妇听好了,我今儿想和你们说个事儿!你们可不能不当一回事儿,要仔细听我说才行。”
“你说,你说!”裴二带着段氏正了正身子,几个孩子一听也都乖乖地立在一侧,不再言语。
瞎婆思虑了片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自从你们一家子搬到我这隔壁来做邻居,我这日子的变化还真不是一点点。如今为了我这宝贝你们家这爷俩差点丢了命,我这老婆子心里真是过意不去啊!可我就是个瞎老太太,又没什么能报答你们的,今儿我老太婆想和你们高攀一下。”
裴二和段氏对视了一眼,皆不明白瞎婆所说的“高攀一下”是什么意思。通常这个“高攀”二字都是指男女定亲之事,可是瞎婆唯一的儿子兰有才也不在了,她还想高攀什么呢?
“瞎婆,您的意思是?”裴二问道。
瞎婆一顿拐杖:“我是想和你们认个亲!”
“哎哟!”裴二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喜逐颜开地说道:“您老人家这个提议好,以后我和香瑶就唤您干娘。这几个孩子就唤您为奶奶,咱们两家中间的栅栏明天我就去折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一起吃饭,一起过日子。您看如何?”
瞎婆一听,眼睛当即就湿润了。
段氏也忙说道:“对,对,对!以后我们公母俩就叫您干娘,我们孝敬您。”
“对,等您老了,我们为您养老送终。”裴二说着又招手叫几个孩子过来。“快,快过来叫奶奶,以后这就是你们的亲奶奶,你们要对奶奶十足的尊敬和孝顺知道吗?”
几个孩子走过来。齐齐地唤了一声:“奶奶!”
“嗳,嗳!”瞎婆一脸欣喜地答应着,随即抱起了那个宝贝,说道:“二啊,你也知道我老太婆穷。身边除了那几只大鹅,就是那座冬天漏风夏天漏雨的房子,再无什么东西了。今儿这个宝贝拿回来时,我就想了,钱财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就算这东西再宝贝,我闭眼之时还能带走怎么着。”
“是。”裴二点头,“干娘说得有理。”
瞎婆又道:“所以我不如就把这东西给了你们,算是我认亲的礼物。”
“啥?”裴家人俱是吓了一跳,半张着嘴巴不敢相信这事是真的。还是裴二第一个反应过来,赶紧推脱:“干娘,虽说我们是一家人了,但是我们万万不能拿你这个东西,这是干爹他用命换回来的,因为它有才也丢了命,所以这宝贝就是您的命啊!”
瞎婆微微一笑,“命又如何?这宝贝再如何值钱,放在手里不用,也就是粪土一堆。放在你们手里可就有用了,子慧不是想退亲吗?摘下一颗珠子卖了,立马就去退。还有子墨不是想读书吗?摘一颗大点的珠子,可以供他一直读到考上举人了。”
“不行,不行。”裴二连连摆手,“这万万使不得。”
瞎婆怔了怔,猛地一拍桌子,微怒道:“二,你这样不肯收这东西,难道是嫌弃我这瞎老太婆给你当干娘不成?你若嫌弃,我定不会赖着你裴家不走。”
“哟!干娘,瞧你说的。”裴二赶紧赔不是,“上有天下有地,我裴二可从无嫌弃干娘的心思,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干娘认我做干儿子,这可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我们一家高兴还来不及!”
“是啊,干娘,”段氏也在一旁帮腔,“我们万万没有嫌弃干娘的意思。我和老二都是自小没了亲娘,日子过得苦得很。如今家里有个娘往炕上那么一坐,您就是不干什么,我们这心里也踏实。”
“是,香瑶说得正是我的心思。”说罢裴二拉着段香瑶和几个孩子,跪地就给瞎婆磕头。夫妻二人唤干娘,几个孩子齐唤奶奶,他接着说道:“干娘,人与人之间贵在交心,我们就免了那些不必要的俗套了吧?反正我裴二一家人从此就认定您是我们的家人了,你觉得如何?”
“好,好!”瞎婆泪如泉涌,“没想到我这土埋到脖子的人,今儿还能有儿子有媳妇,享一享这儿孙满堂的乐,好啊,好啊!”说着她又捧起了那个宝贝,沉声道:“二啊,不管你们收不收,这宝贝你们先放起来吧,放在我那实在不放心不是。”
“那也好,我帮干娘找个妥贴的地方收着。”裴二说道。
“好,好!”瞎婆很是高兴地点头。
第080节:五龙
当天夜里,裴二夫妻带着几个孩子,围在瞎婆婆的身边一直聊到了深夜。
瞎婆婆给他们讲她年轻时候的事,和在娘家未出嫁时候的事。由此他们才知道瞎婆婆的娘家姓周,也是一户老实根本的耕田人家,她的闺名叫周秀云。如今娘家也是亲人飘零,不知所踪。所以她完完全全是那种举目无亲的老人了。
中年丧夫,老年丧子,双失明多年。
裴二一想着瞎婆婆如此惨痛的经历,怜惜之情油然而生。瞎婆婆回去休息后,他反反复复的嘱咐段氏和几个孩子,瞎婆婆是一个可怜的老人,人都会有老的一天,所以我们要对她好,像对自己的亲人一样。
段氏和几个孩子都很郑重地答应了,一家人这才睡下。
第二天一早,裴二早早起来,寻了一个比较放心的位置,将瞎婆婆的宝贝放了起来。
段氏也做了一顿相对来说比较“丰盛”的早饭,裴子慧去扶着瞎婆婆过来一起吃。大家把瞎婆婆放在餐桌的正位,有什么好吃的都夹进她的碗里,裴二和段氏一口一个“干娘”的叫着,几个孩子齐齐唤着“奶奶”,一顿饭把瞎婆婆吃得眉开眼笑,甚是高兴。
由此这认亲之事也就算成了。免了不少的凡文礼节,就连那中间人、见证人之类的也都省了。
用过了早饭之后,裴二立马带着几个孩子把两家中间的栅栏折掉了。两个小院子突然间就变成了一个大院子,两家之间由此变得畅通无阻了。这样一来,不但院子宽阔了,看着也爽利了,更重要的是有了更多的地方可以利用,而且自村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也看得出。这就是一家人了。
房子多了,在住的方面也有了变动。原来裴子唐和楚牧住的厢房变成了饭堂和库房。他们两个搬到了瞎婆婆的西屋去住,一来晚上瞎婆婆身边也有个伴。若是有什么不便也好唤人,二来瞎婆婆的房子虽旧。但却是正房,无论如何也比厢房要阳光充足,所以住起来会舒服了许多。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裴二便赶着自家新买的马车,带着几个孩子准备去苏和镇上赶集。因为有了马车,所以他们不用天刚蒙蒙亮就出门了;因为有了马车,走到哪里都可以带着裴子慧。因为大家不用再担心她走不动路而需要人背着了。所以这一家人除了留在家中的瞎婆婆和段氏,还有小小的裴子洋之外,都乐呵呵地爬上马车,奔着集市去了。
今日天气很好。艳阳高照。
刺目的阳光照在雪上,先是泛着亮晶晶的光泽。随着太阳越升越高,越来越暖,接下来那雪就一点点地变成了水,看来料峭冬寒即将过去。春天已经离得不远了。
一路上,大家觉得无聊,就让本来坐在车板上看书的裴子墨,变成了坐在车板上读书。
他今天拿的书并不是之乎者也的科考必读,而是一本叫做《玉面金笛》的故事书。书中讲述一位长相俊俏面白如玉的青年,常常拿着一把金笛劫富济贫的故事。
由于此书的趣味性极强,再加上裴子墨很快入戏,将书中的角色情节读得抑扬顿挫,掷地有声,所以大家自然听得津津有味,就连那个一拿起书本就犯困的裴子唐也听出了感觉。直扯着裴子墨央求,“大哥,再来一段,再来一段。”
裴子墨笑了笑,指着前面说:“二弟,集市都到了,如何再来一段?回来时再读给你听。”
“好吧!”裴子唐只好意犹未尽地耸了耸肩,并正色地说道:“可不许耍赖,回去时一定要读给我听。”
“好,好!”裴子墨这才笑着将书又揣进了怀里。
到了苏和镇,裴二先是找个地方将马车拴好。楚牧再一次自告奋勇地留下来看马车,其它人则分头行事。
裴子慧的任务是将绣花样子和绣花成品送到“锦绣行”的何老板那里,拿了钱之后,再到布庄给瞎婆婆买两块做衣服的布料。
裴二则带着裴子墨去买一些红纸和坛子,因为这第一批酿制的食醋马上就要启封了,须将之前的一些事宜准备好。而红纸和坛子则是最不能缺少的东西之一。
裴子唐则带着一部分年前没有卖掉的编织品,坐在热闹人群处摆起了地摊。
于是大家各自行动,约好在晌午之前到马车处集合。
“锦绣行”已经是裴子慧来得很熟的地方了,所以办起事来也很顺利。
何老板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夸她画的花样子越来越纯熟了,同时也赞了她母亲的绣工。其实何老板哪里知道,那绣花的成品,至少有一半都是出自裴子慧的小手。因为段氏每天忙着做饭,喂羊,还要照顾弟弟,这样一来真的没有多少时间绣花了,再加之她常年劳作,手掌变得越来越粗糙,所以在绣花的时候,她的手总是将绣花线刮乱,因而又增加了加快速度的难度,所以想绣得快起来真的很难。好在是裴子慧心灵手巧,绣起花来很有天赋,段氏一教,她就得了要领而立即领悟,在这方面也算是得了段氏的真传了。
出了绣行,拿着铜板。裴子慧开始到几个布行里看布料,她一看时间还早,想凭着货比三家的态度多走一走看一看,若是能省几个铜板,或者以同样的价格买到比较优质的布料,那自然是好的。所以她也没着急,带着一种随便看看的态度,开始逛起了布行。
一开始她去了两家,布行里的掌柜的见她整个一农家女打扮,心想便没什么钱,所以就摆出了一副不爱搭理的态度。是何态度裴子慧倒是没有太在意,只是那布料她确实也没看好,所以就准备再看看第三家。
走进第三家的时候,那匾额上写着“钱记布庄”。
咦!怎么这个匾额这么熟悉?裴子慧不由觉得很奇怪,而且以她这么多次赶集的记忆来看,这个“钱记布庄”应该是新开的,因为她之前从没见过。
思虑了片刻她才猛然想到,小姑裴逸静的婆家不就是做布庄生意的吗?而且因为老板姓钱,所以他们的商行店铺正叫这个“钱记布庄”的名字。可是从前只知道自己这位未曾蒙面的姑父是在县里开布庄的,并未听说过他的布庄已经开到了苏和镇啊!如果当真是在这里新开了一家,那么小姑那边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呢?即便是妾对这样事也应该知道一二吧?
出于好奇,也出于她真的想买一块适合瞎婆婆的布料,所以裴子慧毫不犹豫地走进了这个“钱记布庄”。
进去一看,似乎还真是刚开张的样子。因为门面和屋内的摆设装饰不但都是崭新透亮的,而且各类陈设也是非常的像样子。看着就比同行阔气了几分,但是比较奇怪的是,这家布庄的客源却没有其它几家好。
其它几家布庄的顾客虽然也不是很多,但迎来送往中也算是络绎不绝,但这家却是冷冷清清,没有一点动静。不过不用费心就能想出,这里是苏和镇,哪里有那么多有钱人买得起高档布料,数来数去还不是麻衣百姓居多,所以这个钱记布庄在这个苏和镇来说,未免有些太“高档”了,这样一想,生意不好也就可以理解了。
裴子慧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抬眼仔细一瞧,柜台里有两个伙计,穿着款式一模一样的簇新洋蓝布长衫,一个背对于她,似乎是正在忙着摆布料,另一个则歪着脑袋扒拉着手里的盘算来消磨时光。
柜台外面的几凳前坐着一个秃顶微胖的中年男子,看样子是这里的管事儿的。他穿了一件同样蓝色的绸长衫纱马褂,懒懒地歪在那里半眯着眼睛,见裴子慧走了进来,先是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一番。似乎瞧出她一个农家女不会有什么钱买高档的布料,所以很是不屑地一歪脑袋,又打起了嗑睡。
而那位正玩弄算盘的伙计也瞧见了她,他不但没有上前来欢迎,反而也是不屑一顾地撇了撇嘴,歪头对正在摆布料的伙计说道:“五龙,来客了!”
“嗳!来了,来了!”
被唤作五龙的伙计赶紧转身,笑脸迎人。
他先是用袖子虚扫了两下身上的灰尘,以示对顾客的尊重。而后才笑眼弯弯地从柜台里面迎了出来,脆生生又笑吟吟地说道:“哟,小姑娘,您要买布料吗?请里面瞧一瞧,本布庄刚开张,各色布料应有尽有,您尽管挑。”
裴子慧抬眼瞄了五龙一眼,二十岁左右的年纪,长得小鼻子小眼睛,看起来紧紧实实的,但人却透着一股子灵气。整个人看上去很有精气神。红光满面、精神抖擞,当即就给客人一种很爽快的感觉。而且最重要的是在他眼中看不到任何不屑或瞧不起。他没有嫌裴子慧年纪小手里不会有什么钱,更没有嫌她本身穿得无光,又怎么会买高档的布料,一直很是热情地招呼着。
裴子慧在布庄内看了一圈,皆是些高档艳丽的绸缎,于是笑着说道:“这位小哥,我想买一块给奶奶做衣服的料子。”
第081节:小妾
“给奶奶做衣服是吗?好嘞,您跟我到里面来。”五龙一边向里走,一边滔滔不绝地说道:“您买布料来我们这真就算来对地方了,我们钱记布庄是上有绫罗绸缎,下有粗衣麻布;上至百岁老人,下至三岁孩童,您想买谁穿的,想买什么颜色的,只要您能说出来,我就能给您找得到。”
“我带的钱不多,就买一件普通的料子就行。”裴子慧怕辜负了他的热情,一边解释一边跟着他走进了存放着更多面料的后屋。
“包在我五龙身上,价钱合理,包您满意就是。”五龙一听她说带的钱不多,不但没有不高兴,反而更热情地说道:“小姑娘,前儿我们布庄剩了两块布头,一块正好能做一件衣服,而且那颜色和面料正适合给老人家用,但就是都有一点点的小暇疵,我想若是裁缝师傅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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