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结果呢,那条路走得也太惊险了吧……”
“……我们四个过去倒是没问题,但我们组里有一病一伤。”
“唉,那么久都走过去了,这次野外生存,我竟然想过放弃。”
“大自然的力量啊……”
……
傅哲低下头来,沉默不语地给自己上药。
光是将溃脓的部分给剜掉,就疼得他大汗淋漓,但他一声不吭地做着这一切,在疼得难以忍受的时候,偶尔会看上一眼丢在一边的背包。
——背包里有信号弹,一旦使用,他就可以解脱。
但,这也代表他将会跟gs9这个集体彻底脱离。
*
大雨滂沱。
接连几天雨水泛滥,房屋外满地的积水,连平日里的日常训练也削减不少。
新闻里在报道,京城各地多出被淹,边远地区的村庄惨遭泥石流掩埋,各地均有惨况,消防武警陆军纷纷出动进行救援。
阎天邢坐在一楼的会议厅里,没有开灯,却看着前方的电视。
新闻联播。
“阎爷。”
纪舟从门外进来,先是喊了一声,然后见黑漆漆的会议厅,愣了一下。
“开灯。”
阎天邢声音微凉,话语简促。
纪舟应了一声,便打开了会议厅的灯。
期间他看了眼正在播放的新闻。——最近洪灾泛滥,影响到很多人的生活,甚至还有不少地方被淹,出现人员伤亡。
身为军人,见到这种新闻,总想做点什么。
但这任务并没有落到他们的头上。
他们能做的,也只有关注。
纪舟带着浑身的湿气,朝阎天邢走了过去,在阎天邢身边站定。
“阎爷,到现在为止,选择退出的共计四个人,x特战队有三个人,gs9有一个人。”
微微一顿,纪舟将名字一一报给阎天邢听。
这数字,还在他们的预料范围内。
甚至说,他们在第七天时间里,预计的淘汰数字,比现在还要多。
x特战队的人数高于他们,也是在意料之中的。
x特战队注重技术上的训练,gs9特战队除了技术,还注重利用一切可能“折磨”学员,也就是增强gs9的学员的心理素质。
现在的情况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一样的,可是,gs9学员们总归抗压能力比较强,承受能力比较好。
“嗯。”
阎天邢淡淡地应声。
“x特战队的领导有点担心,这几天持续下雨是他们没有想到的,环境比他们预想中的恶劣程度要翻好几倍,”纪舟道,“他们觉得第二关可以适当地晚两天,不然他们担心战士们的心理状况,淘汰的数量会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以及在这种环境里进行追击战,很可能会造成一些无可挽回的意外。”
纪舟语气平静地转告消息。
最终结果,还是要阎天邢来确定。
如果是在gs9,阎天邢或许会按照原计划来,只是在进行追击战的那拨人和某些行动方案中做一些调整,但在这里——
没有那么简单。
毕竟在别人的部队,人家层层施压,他们若是任意妄为的话……
可是,阎天邢连眼皮都没眨一下,甚至都不带任何思考和停顿的,直截了当地说:“调整第二套方案,计划如此进行。”
年龄大了的人,总是喜欢担心这儿、担心哪儿的,最后还想让那批兵有他们想要的样子,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阎天邢如此果决干脆,让纪舟微微一愣。
但很快的,纪舟便回过神来,嘴角不由得往上一扬,道:“是!”
阎爷……真是,到哪儿都这么刚。
一点儿都不带给人情面的。
不过,还是那句话。
纵然天塌下来,还有阎爷顶着。
他们只需要听命行事,做一切他们要做的事、该做的事。
*
凌晨二点,大雨终于停歇。
坐在树下小憩的墨上筠,在突兀消失的雨声中,有些困倦地睁开眼。
几秒后,眼睛一片清明。
她拧了拧眉,呼出一口气后,细细听了会儿雨后深夜丛林的动静,然后慢条斯理地将衣服上浸染的水慢慢给拧干。
这几天的路程,连她都觉得疲惫。
脚上的泡来不及挑破,就会有新的水泡长出来。
每天都在无止境的赶路,饥肠辘辘的时候也只能强忍着。
每天都有新的困境出现,他们应付完一次两次……很多次后,焦头烂额。
自从开始下雨后,衣服都是湿漉漉的,从里到外都没有干过。
像遇到今天这种绕路的情况,他们往往要到大半夜才能停下来休息几个小时,不然他们无法在规定的时间内走完地图上标明的道路……
拧衣服时,墨上筠眯起眼,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从在附近睡觉的学员身上一个个地扫过。
一个、两个……四个。
少了一个。
463、考核落幕【07】都是军人()
墨上筠拧衣服的动作一顿。
她记得每个人选的位置。
丁镜为了离潮湿的地面远点儿,特地选的树上,再在上面的树杈上盖上一层塑料膜,勉强可以抵挡一下雨水的入侵。
以墨上筠斜上的角度来看,她的位置非常明显。
x特战队的三位学员,都分别坐在三棵树下,呈三角形的组合,所以一目了然。
剩下的,就只有在她右手边的傅哲了。
叹了口气,墨上筠从地上站起身。
衣袖、衣摆以及裤子,都在往下滴水,眼下状态跟在水里捞出来似的,土地松软,在雨水的浸润下,一脚下去满是泥泞。
刚睡醒的墨上筠连多走一步都觉得费劲。
但是,这样的地形,也能让墨上筠顺利分辨出傅哲的脚印,她在短时间内迅速找到傅哲离开的方向,走出一段距离后,拿出防水手电,但犹豫了一下后,始终没有打开。
剩下的电池不多了,省着点用吧。
树上。
一直闭眼睡觉的丁镜,倏地掀了掀眼睑。
她偏了下头,在黑暗的丛林里,隐隐可见墨上筠的身影。
扯了扯嘴角,丁镜将视线收了回去。
*
在满是泥泞的地面走出很长一段路,墨上筠才在一处视野比较宽阔的地方见到傅哲。
这里是一处植被较少的斜坡,往下没多远植被茂密一些,但再往下就是万丈高渊,正前方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产物,因夜色太暗墨上筠看不清晰,可前方空旷辽阔的空间,忽然从空中断裂的悬崖轮廓,对面遥远处的山脉,都能看个大致模样来。
还有在两处高山峭壁之间的河流。
感觉近,实则远,听着洪流的声音,像是遥远之处传来的。
傅哲就坐在斜坡上,抬头看着对面的山脉,中间汹涌的河流,或许还看着这漆黑却宽广无际的夜。
在这种地形里,没有任务在身,墨上筠没有放轻脚步,也没做任何遮掩。
她一走近,傅哲就听到树叶拨动的声音,以及从泥泞地面行动的声响。
不知是谁,傅哲下意识地转过身,左手一把抓住就近的石头,以做好防御准备。
下一刻,他听到墨上筠冷冷清清的声音,“跑这儿来做什么?”
傅哲一怔。
意料之外的人,让他一时间没回过神,半响,直至墨上筠慢慢拨开树枝,一路走到视野来,他才缓过神来。
“你……”傅哲惊讶出声,“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出来散散步。”
墨上筠懒洋洋地说着。
她的身形灵活,转眼便滑落下来,在傅哲身侧停下。
斜了傅哲一眼,她将外套的衣袖往上一拉,然后随意地在傅哲旁边坐下来。
距离她不过二十来厘米的距离,傅哲忽然就有些紧张,一颗心惴惴不安的,不知该往哪儿安放才好。
墨上筠道:“下次出来散心,要提前跟组长说一声。”
“对不起。”
傅哲非常惭愧地道歉。
他只是心里装着事,晚上睡不着觉,所以才随便跑跑,后来找见这里打算回去,可一看到那条挡住他们去路的河流,一时之间就走不动道了。
但,他在一个集体里,忘了跟组长禀报就离开,确实是他做得不对。
“手怎么样了?”墨上筠问。
犹豫了一下,傅哲将手稍稍往下移了移,说:“好很多了。”
眸色微微一动,墨上筠偏头看他,忽然问:“我们认识的时间有几个月了吧?”
“啊?”傅哲不知所措地点头,“嗯。”
“被分配到一组的情况,也有几次了?”
“嗯。”
墨上筠笑了一下,继而又问:“那你觉得我像能被你糊弄过去的傻子吗?”
“……啊,抱歉。”
心思被戳破的傅哲,匆匆忙忙说着,刚一低下头去,脸颊就止不住地发烫。
他只能庆幸现在是晚上,墨上筠看不到他的表情和脸色。
有一种说不出的窘迫。
墨上筠早猜到他的心思,但他还是死撑着不说——这一意识,让傅哲尴尬得很。
他一直觉得自己在团队里是不起眼的。
无论再哪个团队里,都是。
就算是在五月的训练里,他当时因为会做饭而被学员“支持”,成为“抢手”的存在,他也不觉得自己有多重要。
gs9的学员早就学会关心身边最容易被忽略的战友,尽管很多时候,他们经常会忽略那些存在感不强的战友,但事情过后他们也会想办法来弥补。
都是一群心地善良、内心柔软的人。
这也是他在早就想放弃的时候,一直坚持到现在的原因。
可是,就算他不起眼,就算他能力不行,他也不想让自己拖后腿——这也不是他能心安理得拖后腿的理由。
他每次换药都小心翼翼的,为的就是不让他们发现、担心,可没想到,伤势依旧没能瞒过墨上筠的眼睛。
墨上筠说:“手给我看看。”
傅哲愣了愣,有点犹豫。
墨上筠偏头,定定地看着他。
黑暗里看不到她的眼睛,但却能感觉到她眼睛里的力量,注视着自己,带有让人并不反感的压力。
她没有催促他,也没再说话劝说,而是就这么看着他。
鬼使神差的,傅哲将自己包得跟个粽子似的的右手伸出来,慢慢递到墨上筠跟前。
墨上筠拿起一直抓着的手电筒,打开了手电筒的开光,在突如其来的光线里,右手的情况一目了然,绷带一圈圈地缠绕,但全部湿透,因逞强背包前进,中间不可避免会抓到一些东西,所以绷带也是脏兮兮的,满是泥泞。
看了傅哲一眼,墨上筠将他的绷带给松开,然后一圈圈地绕出来,到最后几层的时候,脓汁浸湿绷带的痕迹非常明显。
直至最后一圈松开,手背的伤口顿时映入眼帘。
蛇咬的正好是手背中间部分,此刻半边手背都肿了起来,伤口部位因化脓而扩散,又一圈白色的,中间部分是血肉,至今没有愈合,伤口边缘处是鲜红的,红肿出一片,看起来惨不忍睹。
“伤口感染,”墨上筠拧眉说着,然后问,“现在有发烧症状吗?”
傅哲道:“暂时还没有。”
将绷带递还给他,墨上筠说:“你需要接受治疗。”
“……嗯。”
傅哲轻轻应声,低头给自己的手缠着绷带。
墨上筠将手电筒一关,视野忽然暗下来,她抬眼看着前方,“想退出吗?”
稍作犹豫,傅哲说:“正在想。”
墨上筠没说话。
傅哲便说:“我听说,丁镜今天去探路时,发现一处可以过那条河的地方,有点风险。”
“嗯。”
“他们当时在议论,如果我们队伍里没有伤员的话,其实是可以冒这个险的。那样我们就可以节省大半天的时间,不用走得那么辛苦。”
“……”
“可我当时就想,你应该不会同意的。”傅哲将绷带给缠好,侧过头看向墨上筠,继续说,“你会考虑更稳妥的方法。”
墨上筠轻笑,有些玩味地说:“是吗?”
傅哲也笑了笑,“我们私下里都说,你看起来最不好相处,但实际上是最好相处的。”
“哦?”
“你一个人做事会有点……嗯,有点疯狂。”傅哲说,“但组队的时候,永远会顾及到我们。”
墨上筠停顿了下,视野里映着这辽阔的自然景观和夜色,可如此漆黑的夜晚,她的眼里依旧有隐隐的亮光。
“墨教官……不好意思,我觉得是可以这么叫你的。可能是因为你是长官,以前带过兵,又当过教官,所以跟你在一组的时候,总觉得不是在跟学员在一起,而是跟教官在一起。”傅哲说到这儿,有些不好意思,可停顿片刻后,又鼓起勇气补充道,“挺安心的。”
“谢谢。”
墨上筠轻声说。
傅哲低下头,忽然用袖子抹了把眼睛,他说:“我不想拖后腿。”
“我知道。”
“信号弹我一直带在身上,我刚刚在想,离出发之前还有两个小时,我可以在这段时间里,任何一个时间,拉开它。”
“嗯。”
傅哲愧疚地说:“但我不想走,不想就这样走了。对不起,我还是想留下来,留在gs9。”
他一直在胆怯。
想不拖后腿,就此解脱,这样墨上筠他们就可以冒险了;可他又想着就这样吧,接受墨上筠的照顾,努力撑一撑,争取留下来。
愧疚着,胆怯着,极其矛盾。
坐在这里的时候,他无数次地将信号弹掏出来,想要发射,结束自己这一段特种部队的旅程。
但是,他每每动手的时候,蠢蠢欲动的自私,又让他停了下来。
他告诉自己,没必要非得这样,既然墨上筠决定了,他就装作什么不知道,不知道那一条捷径,不知道自己是累赘……装作一无所知地走下去。
这是一个团队,他拖累战友应该觉得羞耻,但这并非罪无可赦。
于是,他又无数次地安慰自己。
在墨上筠来之前的一分钟,他刚刚被那份自私的心情打败,不知廉耻地将信号弹放回了兜里。
他跟墨上筠的对话,让他为那个自私懦弱的自己而觉得耻辱,他不得不向墨上筠主动坦白。
他将这番话说出口,心情紧张而忐忑,忽上忽下的,一下跳到嗓子眼,一下又沉到心底最低处,搅得他不得安宁。
——墨上筠会怎么想呢?
他想到很多不好的答案。
可是,在短短几秒的等待里,他就听到墨上筠赞同地说:“这是个很不错的地方,它值得你这么想。”
不是讽刺、贬低,而是赞同。
窘迫到极致傅哲,忽然抬起头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墨上筠,就如同看到一抹曙光,闪耀到驱散他心里的邪恶和阴暗。
“想留下来是正常的,这不该是一件让你觉得愧疚的事。”墨上筠说,“你是一个军人,身为一个军人,坚持不懈、勇往直前,是值得称赞、肯定的品德。而且,我们多走一段路,你们也在走同样的路,跟我们不一样的是,你们一个受着伤,一个生着病,承受的要比我们还要多。”
“可我——”想拖累你们啊。
“身为一个集体,我们能够不丢下一个战友,就是我们的光荣。”歪了歪头,墨上筠扬了一下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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