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疼得半死也要强撑着,怎么都不肯吭一声,好像撑过去自己就真成盖世英雄了。
比如,……
眼下,墨上筠又让阎天邢多了一层认知。
睡觉从不赖床。
习惯很好,但不正常。
换句话说,墨上筠任何行为都很让人省心,可,她的习惯绝非是一个正常人所能有的。
“人什么时候来?”
墨上筠坐在床边,理了理衣领。
“不知道。”
往回走的阎天邢,见她的动作,下意识从一旁的椅子上拿过袋子,本想直接丢给她,可注意到她的右手和左肩,想了想,还是走过去递给她。
墨上筠接过一看,发现是一件新的作训服外套。
朝阎天邢挑眉,她道:“谢了。”
说罢,便将袋子往床上一放,伸出左手去拿里面的衣服,但抓住衣角一扯,并没有顺利从袋子里拿出来。
也不在意,她拎着晃了晃,袋子顺利掉落在地上,而外套在她手中摊开。
就是……左肩有点疼。
“疼吧?”
看着她的动作,阎天邢皮笑肉不笑地关心道。
斜了他一眼,墨上筠神情淡然,“不疼。”
阎天邢一勾唇,简直被她气笑了。
明明就一个二等残废,偏偏装得手脚灵活,也是服了她。
不耐烦地伸出手,直接把她手里的外套夺下来,两手抓住衣领摊开,把衣袖靠近墨上筠的左手,命令道:“伸手。”
墨上筠从善如流地把手给伸了进去。
阎天邢也没胡来,慢慢地帮她把衣袖套上,再揪着衣领从身后绕过,扯着另一只衣袖,让墨上筠把右手给放进去。
大致穿好,又瞥了眼墨上筠被包成粽子的右手,于是多了几分耐心,把衣服扣子一个又一个的给她给扣好。
变成二等残废被伺候的墨上筠,盯着阎天邢的一举一动。
粗中有细,动作看似粗鲁,却避开她身上的伤。
他俯下身,微微低着头,一个个地给她扣着衣扣,动作慢条斯理的,看似随意,却很认真。
墨上筠半垂着眼,看到他戴的作训帽,遮掩了俊朗眉目,隐隐能见到鼻尖、薄唇,线条是硬朗的,五官分开来看,也养眼的很。
愣神了几秒。
回过神来,阎天邢已经将她的扣子给扣好,低头看了看她,又替她理好衣领。
“邢哥。”
墨上筠忽的喊他。
声音很轻,却有些古怪。
“怎么?”阎天邢轻轻扬眉。
在他的注视下,墨上筠眼睛一转,视线落到不远处的军靴上,坦然道:“鞋。”
言外之意,极其明显。
阎天邢:“……”
再三提醒自己,这丫头是个二等残废,而且长得很好看。
阎天邢阴着脸,去给她把军靴拎过来,又捡起地上的袋子找出一双袜子,在她的身侧蹲下身来。
抓住她的脚踝,阎天邢给她套袜子,不由得盯着她的脚看了几眼。
也是见了鬼了,明明很好看的脚,脚背上却多了一道疤,乍眼一看,不是很明显,但仔细看时,却很清楚,靠近脚趾根的部位,靠外,疤痕寸长,还缝了针。
“你小时候,”眼不见为净,阎天邢干脆把袜子给她套上,可声音却凉飕飕的,“被虐的很惨吧?”
闻声,墨上筠愣了一下,顿了顿,才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
摸了摸鼻子,她答得极其轻松,“还好。”
“……”
阎天邢干脆停止跟她对话。
给她穿上鞋袜后,阎天邢在墨上筠的要求下,又给她倒了一杯水、削了个苹果,尽职尽责地以“追求者”的身份伺候这位并不挑刺的豪迈女军官。
墨上筠都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享受完,来接她的人,也到了。
还是两个人。
往门口一站,背脊笔挺,穿着制服,肩上的肩章很晃人眼,两个都面无表情、神情严肃、一丝不苟。
墨上筠从椅子上起身,不发一言地朝他们走过去。
中间路过阎天邢,阎天邢的手搭在了她的右肩上,手掌稍稍用力,她的步伐便顿了顿。
“我会来接你。”阎天邢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嗯。”
墨上筠不动声色地应声。
阎天邢松开她,她径直走向门口两人。
来接墨上筠的,是一辆吉普车。
往车里一坐,左边一个,前面两个,让墨上筠有种身为犯人的错觉。
车窗外,阳光看似很烈,实则柔和,从窗外倾泻进来,近乎没有温度。
墨上筠偏着头,有光线洒在她的脸上,白皙的皮肤愈发的白,可多处伤疤也更加明显。
下午,四点。
墨上筠被送到一间房。
光线很暗,房间也很狭窄,一套单人的桌椅是给她准备的,对面是一排的桌椅,有四个座位,但墨上筠进去时,那边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
她在自己位置上坐下。
片刻后,门关上了。
一时间,整个房间寂静无声,同时,隔绝了外界所有声响。
墨上筠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往后一靠,半个身子倚在椅背上,同时翘起二郎腿,眼角余光从墙角一处的摄像头扫过后,便慢慢地瞌上了眼。
闭目养神。
莫约过了一刻钟,紧闭的门,再一次打开了。
听到动静,墨上筠眼睑掀了掀,见到四个军官陆续走了进来。
军衔最高的,两杠二星,军衔最低的,也有一杠一星。
墨上筠眉头动了动,心想还挺看得起她的。
在资历最老的军官示意下,她平静地讲述昨晚所发生的事。
发现篝火;根据痕迹推测出不对劲;担心打扰到两个连队的“对战”,决定晚上单独行动;追踪到那两个佣兵;最后发现他们的纹身后动手;过程中因种种意外,加上第一次实战,导致下手有点重。
话中有假,虚虚实实,真假结合。
说出来的事,他们都能查到,从头到尾的行动都水到渠成,而查不到的是具体原因,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的事,便由得她随意掰扯。
四个军官交流了一下,由一杠一星的军官做笔录。
“我们有几个问题。”资历最老的军官严肃道。
“问。”
墨上筠平静地接过话。
军官紧紧盯着她,一字一顿地问:“你独自行动,是不是因为你是女的,在连队里遭受非议,所以想证明自己?”
“不是。”
抬眼,墨上筠对上他的视线,丝毫不被他的气势所影响。
“你行动之前,具体的想法是什么?”
“没事做,也不放心,正好去看看。”
轻描淡写地回答。
军官顿了顿,有些意外,但怀疑更甚,“你们连队当时准备进攻三连,你没事做?”
“我有信心。”
“你哪里的信心?!”
墨上筠淡淡地看着他,继而笑了,“结果就代表我的信心。”
“……”
军官一时无法挑刺,沉默了片刻。
紧随着,开始第二轮的发问。
都是惯用的套路,先用气势唬住人,然后对她的行为进行挑刺,步步紧逼,一直观察着她的反应,试探她最真实的原因。
他们想知道的是,这里面是否有不为人知的原因,她的思想和行为是否合格……
墨上筠让他们很失望,因为她表现的太平静,回答的面面俱到,让他们挑不出半点错。
问到最后,几个军官都有些无力。
军官翻到最后几个问题,拧着眉问:“你为什么随身携带一颗实弹?”
“习惯。”
“是什么原因导致的这种习惯?”
“……”
墨上筠一顿,第一次沉默了。
察觉到不对劲,四个军官都互相交换了下眼神。
携带实弹,确实违反规定,但她是副连长,有足够的理由,做了保证后,是可以不用追究的。
毕竟问题不算大。
“说!”
军官冷喝一声。
这一声喊,声音实在是够大,在狭窄的房间里,墨上筠的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不由得拧起眉。
半响,她淡淡道:“带空包弹,遇上过实战。”
“什么时候的事?”军官紧追不舍。
“……”
“什么时候,在哪里发生的事?”
“……”
“你说你认识那个刺青标志,是否与这件事有关?!”
“……”
“你是不是因为以前的恩怨动的手?!”
“……”
连番的追问,让墨上筠彻底保持沉默。
一个又一个的刁钻问题,一声比一声有底气的问话,一句比一句大的声音。
墨上筠眉头渐渐锁紧,眼神也凌厉起来。
不知何时,房间安静下来,她见到几双冷冽审视的眼睛,视线寸寸从她身上打量而过,带着再明显不过的质疑,眼神冰冷,神情严峻。
无数画面从脑海里席卷而来,敲打着最为清晰地意识,那些复杂的、陌生的情绪,如海浪汹涌,碾压着她的理智。
一瞬间,宛若坠入冰窖中,连指尖都冒着寒气。
最后,墨上筠听到自己的声音,超乎想象的平静镇定。
“我要打个电话。”
“墨上筠,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为首的军官狠狠拍了下桌子。
墨上筠从容地看着他。
“机密事件。”
任何事,一旦被打上“机密”两个字,就不是轻易能被人知道的。
以他们的军衔、身份,还没有资格从她嘴里撬出来。
几人愣了愣,也渐渐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不对啊,今天一个上午,也没人通知过他们,这女军官身上真发生过什么事?
上头领导一个电话都没有,甚至都没人暗示过!
但是,墨上筠提到的事有些特殊,他们思虑再三,最后让人把座机拿过来。
只不过,就连电话号码,都是墨上筠报的,由他们输入的。
一个个的数字摁下去。
是手机号码,京城那边的。
不在西兰军区的所属范围。
几个军官愈发的疑惑起来。
最后,电话响了几声,通了。
“谁?”
低沉有力地声音,嗓音浑厚,一开口,就是十足的威慑力。
拨电话的军官,将话筒递到了墨上筠耳边。
墨上筠冷声喊道:“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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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以后,离我远点()
“爸……”
简简单单一个字。
语气生硬,声音冷静,本是很亲近的一个称呼,从她嘴里说出来,生生多出几分疏离感。
听着不像是亲生的,但,敢这个态度的,也不太可能是领养的。
四个军官面面相觑,连他们都有点纳闷,自己竟然有些紧张。
拿电话的军官,悄无声息地摁了免提。
电话那边沉吟了下。
随即,传来沉稳严肃的问话,“出什么事了?”
帮忙拿电话那个军官,闻声,忍不住一个激灵,有种压力从心头沉下来的压迫感,一时间,紧张到咽了咽口水,神色飘忽。
心里止不住胡思乱想,有个这样的父亲,长年累月的打磨下,不难理解,墨上筠面对他们的审问会如此的……淡定。
“遇到了黑鹰,”墨上筠微顿,继而话语清晰道,“动了手。”
动了手。
一番激烈的生死搏斗,将命悬在裤腰带上的时刻,却被她轻描淡写几个字给带过。
那边沉默了。
片刻后,那电话的军官一时没忍住,微微俯下身,“请问您是?”
“我叫墨沧。”
那边传来冷冷地一声,有点不耐烦。
军官们:“……”
不会是……他们所想的那个墨沧吧?
京城军区的那位军长,名字正好是这个读音。
拿电话的军官,感觉手都开始发抖。
卧……卧槽!
他刚刚跟那人说话了?
脑子一片混乱,他开始反思,自己刚才语气好不好。
不是因为等级太高而害怕,而是对此人久闻大名,各种光辉事迹让人记忆深刻,以至于不过说上一句话,就止不住的激动、喜悦,觉得倍感荣幸。
然——
墨沧并没有跟他们过多交流,说完名字后,就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从墨上筠这里得到要一句“帮忙”,不如他自己把事情来龙去脉弄清楚来的容易。
可他电话是挂了,这边的房间,气氛便陷入了极端的诡异之中。
看了看电话,看了看墨上筠,军官们有些不知所措,渐渐的,竟是生出了几分紧张感。
得。
都姓墨了,墨上筠的真实身份,那是妥妥的了。
虽然他们是秉公办事,做事都是按照程序来的,但都惊动了那样的大人物,这件事背后估计确实有他们触碰不到的“机密”,这次的“审讯”怕是到此为止了。
等上头的通知吧。
夜幕降临。
墨上筠步伐沉稳,慢慢地走出那栋灰白色的大楼。
近七点,夜色彻底暗下来,道路两旁亮着路灯,树木与花坛都笼在昏暗的灯光下,轻轻摇曳,树影婆娑。
有萧瑟的寒风迎面吹来,凉飕飕的,拂过脸颊、发梢,钻入衣领、袖口,以极其强势的姿态剥夺着她身上的温度。
天一黑,有点冷。
绕过一个拐角,墨上筠步伐顿住。
她见到了阎天邢。
吉普车停在路边,他就站在车旁,站姿闲散,身材挺拔,树的影、灯的光,于风中在他身上交替,时隐时现。
墨上筠抬眼,视线从他身上扫过,继而聚集在他的脸上。
轮廓深刻,五官俊朗,长得跟妖孽似的,眉一抬,眼一勾,勾人心魂,醉了人心。
有点熟悉,又挺陌生的。
不过短短几个小时,墨上筠却觉得过了很久,不知怎的,生出点儿生疏感。
微顿,朝他走过去。
阎天邢第一眼看出她的不对劲。
看着他,却没以往那般的调戏、趣味、打量,平平静静的,没有丝毫熟悉感。
又,冷淡了些。
分明朝他走来,却生生将距离拉的很远。
阎天邢给她拉开车门。
副驾驶后面的位置。
墨上筠进车前,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见她坐进去,阎天邢把门给关上,然后绕过车头,坐上了驾驶位置。
发动车之前,阎天邢开了车灯,特地看了眼后视镜。
坐着都不安分,斜躺着,靠着左侧车门,两腿横放着,腿太长,空间不够,她微微弯起一条腿,另一条搁在位置下面,头微微偏着,抵着车窗玻璃,阎天邢能看到她勾人的长颈、漂亮的下巴,车内车外光线打下来,皮肤出奇的白,身上笼了一层淡淡光边,弧度线条都是柔和的。
潇洒随意的坐姿,气势本该是往外放的,可此时此刻,却隐匿了所有的气息。
找到最舒适的坐姿是她行为习惯,而这时候的她,并不愿意将情绪传递出来,张扬、强势、嚣张,那些平时一眼能分辨的气场,一概消失无踪。
感觉很微妙,却没有违和感。
她只是在尽量降低存在感。
无声无息,不张扬,不外露,可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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