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脑海里的交流似是被人掐断了一般,根本得不到对方一丁点的反馈,陆樱只觉得树梢人影以一个让人心悸的速度从耳边掠过,夹杂着那些让人心慌意乱的尖叫声,周遭的一切,都透着一股子让人胆战心惊的颤栗。
而相比前次在皇宫御苑的驯马经历,这一次,事情显得更加棘手。
环境太陌生,对方又不配合不愿意交流,陆樱满腔的力都无处可使,只觉得分分钟都是被抛出去的可能。
早在黑马失控狂奔的那一刻,陆樱就拽紧缰绳,压低重心抱住了马脖子。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黑马疾奔的速度一点儿也没有降下来,反而让陆樱露在外面的手背被半人高的草沿刮到了。
纤细的草沿并不比锋利的刀子差多少,陆樱能真切的感受到手背上传来的剧痛,那种丝丝缕缕般拉扯着的痛感,让她本还算冷静的头脑一点点的凌乱起来。
怎么办?
跳马?两边都是一人高的草丛,要么就是树丛,天知道她会不会那么好运的落在草地上,若是没有,扭断了脖子一命呜呼不是没有可能,摔断了腿或是破了相,那可就不是闹着玩的了。
想办法制住发了狂的黑马?
这更加不靠谱。
打从黑马发疯狂奔到现在,陆樱或关切或担忧的问询,它一个字的反馈都没有,只一个劲儿的冲那嘶鸣声传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嘶鸣声
脑海中瞬间抓住了一个词,陆樱探头朝四周看去,却什么都看不清,陌生的一切,让她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
几乎是几个呼吸的功夫,黑马就奔到了它所认为的目的地,可放眼放去,什么都没有。
而那嘶鸣声,又从远处传来,更加尖锐,更加急促。
黑马扬起前蹄,回应一般的嘶鸣一声,继续朝那方向狂奔而去。
双腿双股间传来了火辣辣的痛感,陆樱觉得整个人都有些木木的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脑海中一片空白,却还记着不能松开缰绳被甩出去,陆樱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念叨着,寄希望于黑马能冷静下来。
一切都是枉然。
赛场那边,得了消息的裴明珠等人脸上,满是错愕过后的狂喜。
她没想到,事情会演变到这样失控的地步,这样再好不过了,刚好将她们的小动作尽数掩住,回头若真是出了什么事,追究起来,也查不到她们头上。
“她她不会出什么事吧?”
十二公主胆子小些,只想让陆樱出丑,自始至终都没打算要了她的命,此刻听闻内侍传话说黑马不知奔去了哪里,心里便有些打鼓。
此刻她们所在的围场,离行宫后头的那片深林虽有些距离,可黑马那样的良驹奔起来,一刻钟的功夫都不用就能奔进去。
而她听说,那深林里,猛虎猎豹之类的猛兽层出不穷,曾经有一次,一队侍卫进去,只活着回来了一个人。
裴明珠的眼中有些鄙视,却不敢表露的太明显,笑着安慰十二公主,“不会有事的,马受惊了,自然有人回禀上去,到时候自有人安排侍卫过去搭救的,她不会有事的。”
想到前次也是猎苑管事急着找马师过去驯马,好让陆樱别受到什么伤害,十二公主心下大安。
陆晴和陆芸,早就吓傻了,呆愣原地,好半晌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眼见周围的贵女们都三两成群的散了,也再没人提及比赛结果的事,两人面面相觑,反应过来后,拔腿就往薛氏处狂奔。
与贵女们赛马的马场相隔不远的围场里,元显帝正带着上京城里的青年才俊们看深林地形图。
虽说是来避暑的,可成日闷在殿内多乏味,能好好的打几次猎,活动活动筋骨,那才有意思。
而行宫那片深林地形复杂,想要单打独斗的猎住什么猛兽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制定一个好的围追堵截的方案是最可行的法子。
排兵打仗什么的,元显帝不擅长,打个猎还是可以的,所以,他当即将带来的侍卫分成了五十人一队的数个小队,让平王等人每人带一队,从他所说的地方包抄过去,试图围住深林的东南角,看能不能运气好的猎住什么猛兽。
男人们说的热火朝天,便看见一个内侍脚步急促的进了人群,凑在肖公公身边耳语了几句。
耳尖的听到了“马场”“失控”“陵山候”几个词,平王心神一滞,趁人不觉出了人群。
“陆六那边,有人跟着的吧?”
寻到了胡总管,平王低声问道。
胡总管点头,“按着殿下的吩咐,肖海那边派了人跟着的。”
心知肖海那边是再妥当不过的,可却总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在心头萦绕,平王蹙了蹙眉,正要说什么,便听见元显帝在人群里喊,“君烨,君烨呢?”
似乎是打从除夕救驾之后,元显帝对他的态度,便显而易见的好了起来,不再似从前一般冷冰冰的称呼他“平王”了。
想到这是牵挂着的那个小丫头带给他的,平王眉头一缓,大踏着步子进了人群,“父皇,儿臣在此。”
一盏茶的功夫,围着的人群四散开来,各自去集结分属自己的人马,准备即刻进入深林,赶在天黑之前有所收获。
另一边,黑马依旧四蹄翻飞的狂奔着,陆樱只觉得,浑身无一处不痛,让她连思想都控制不住,仅剩的一丝理智,让她不忘紧攥着缰绳。
之前响起过两次的嘶鸣声早已不复存在,耳边是沙沙的树叶声,抑或遥远的某处传来的动物吼叫声,黑马却依旧狂躁不安的四处狂奔,俨然已经丧失理智。
噗噗的打着响鼻,黑马每奔到无路可走时,都会事先嘶鸣一声,可是,一点儿回音都没有。
渐渐的,黑马的耐心消失殆尽了。
终于,在前方无路可走,左右两边也都一片昏暗唯有原路返回时,黑马怒了。
前蹄扬起尖锐的嘶鸣着,黑马做着最后的努力。
回音阵阵盘旋,耳朵震得生疼,陆樱眼冒金星,只觉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忽的,黑马安静下来了。
“呼”
长出了一口气,陆樱松开缰绳活动活动有些充血的手掌,正打算狼狈的爬下马,就听见几丈远处的草丛里,发出了一声地动山摇的“吼”
马背绷得笔直,陆樱的心,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
第228章 迷失()
一下,两下,三下
草丛微微的耸动着,依稀能看见隐约的步伐,却看不清草丛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动。
而那直直竖起、毛绒绒的细长尾巴,却让陆樱的心里,有了一丝不好的猜测。
再凭黑马的反应,陆樱只觉得胳膊上的汗毛都一根根的竖了起来。
动物都有自己与生俱来的应激反应,黑马这样的千里良驹,打不过自然跑得过,还有什么是让它觉得恐惧无措的?
情不自禁的再次攥紧了缰绳,几乎是在同一瞬间,黑马抬起后蹄,轻巧无声的朝来时的方向退去。
而面前那竖起的尾巴,已经随着草丛的耸动越来越近了。
“砰,砰,砰”
一下,又一下,陆樱只觉得心跳如鼓,震得头皮都有些发麻了。
而几步远处的草丛缝隙里,已经露出了一双慑人的凶狠眼眸。
完了
陆樱的心头,只余完了两个字。
草丛拨开,一只棕黄色的猎豹的头露了出来,在看清黑马和马背上的陆樱时,猎豹的步子停顿了一下。
而就是那一顿,黑马猛地调转马头,疯了一般的驰骋开来。
而这一次,不需要那一声召唤一般的嘶鸣,黑马四蹄飞纵开来,逃也似的朝前飞奔而去。
身后,那黑豹伸了个懒腰,纵身一跃,也跟着追了上来。
有好几次,陆樱的眼角余光处甚至都已经看见了猎豹的身影,可猎豹偏偏就是没有动作,猫抓老鼠一般戏耍着这一人一马。
而黑马,一刻都不敢松懈,一次又一次的甩开了猎豹,可那所谓的甩开,也仅仅只是几步远而已,猎豹只要一个纵身就能追上了。
手心里沁出了汗,连缰绳都有些打滑了,而后背上的汗更是将衣服浸湿了,湿漉漉的贴在背上,难受极了。
耳边传来了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声音,陆樱再一回头,猎豹的身子已经在脚蹬边了,似乎一伸爪子就能抓住她的腿。
“驾,驾”
尽管知晓黑马已经跑出了最快的速度,陆樱仍旧急促的抖动着缰绳,似乎这样黑马就能快一点,再快一点一般。
不知跑了多久,只觉得整个世界都被滴下的汗水迷蒙的看不清了,也分不清那到底是汗水还是泪水,陆樱觉得,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
依稀听到有人声传来的时候,陆樱险些喜极而泣,可那像是她的幻觉一般,转瞬即逝。
惊慌,恐惧,绝望
无数种感觉漫上心头,陆樱头一次有了这样无助的感觉,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无助感,如黑洞一般一点点吞噬掉了她心里的勇气,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坚持,坚持住,不到最后一刻,不要轻言放弃,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一遍又一遍的给自己鼓着劲,若手中的缰绳是木头做的,陆樱都觉得自己能将那根木头给攥穿。
“嗖”
一个轻微的声音在身后掠过,陆樱虽没回头,却知道,那是羽箭的声音。
真的有人在附近,她不是一个人。
绝处逢生的感觉如雨后钻出泥土的草芽,甫一萌生就给了人巨大的希望,陆樱扭头看了一眼,猎豹已经落后了好几步,而层出不穷的羽箭,还在瞄准它接连不断的射/着。
有人来救她了。
眼眶瞬间就湿润了,酸涩肿胀顺着眼角漫到唇边,带着无尽的苦涩,陆樱这才大喘了一口气。
可黑马依旧在驰骋,似是还没回过神来。
在黑马接连越过了两块洼地后,陆樱渐渐的察觉出不对了,这根本不是刚才来时的路。
“喂,停下来啊,有人来救咱们了”
“喂,喂”
声音中带着说不出的嘶哑,陆樱再一次有了抓狂的感觉。
前次是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嘶鸣声,这一次,又是已经甩开了的猎豹,黑马却接连两次失控了。
照这样再跑下去,不一定又遇到什么猛兽了呢,到时候,还有没有刚才那样的好运气,会遇到人来解救自己,可就说不定了。
如是想着,陆樱挣扎着从头上取下了金簪,照准了黑马的额头,猛的刺了下去。
精神高度绷紧的时候受了了外力刺激,黑马猝不及防的停下,前蹄高扬嘶鸣了一声。
继而,原地纵跃了几下后,缓缓的停了下来。
感受到陆樱没有恶意的唤醒,黑马不忿的甩了甩头,扭头在马背的鬃毛上蹭了起来。
陆樱只觉得浑身没有一块骨头不疼的,双腿之间更是火辣辣的刺痛着,只不过一个下马的动作,便让她又出了一身汗。
放眼望去,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树林草丛,与一路经过的地方并无任何差别。
她迷路了。
坐在黑马脚边大口的喘着气,眼看着太阳已经偏西,要不了几个时辰天色就会暗下来,陆樱再也顾不上歇息了。
天黑之前若还是没有寻到那伙来救自己的人,孤身一人落在这危险重重的深山老林里,自己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都要另说了。
这么想着,只觉得一颗心跳的更加急促了,陆樱翻身上马,攥紧缰绳狠狠的调转了马头,“原路返回,去寻救我们的人,否则,今晚等着葬身于此吧。”
黑马原地踩踏,踌躇着不愿往前。
谁知道往前会不会又遇到那只猎豹呢。
“驾”
所有的好脾气和耐心都已消磨殆尽,陆樱扬起马鞭,在马背上狠狠的抽了一下。
黑马吃痛的瞪了陆樱一眼,终还是不情不愿的迈开步伐朝前奔去。
跑了一阵子,却觉得又回到了刚才停下的地方,陆樱蹙着眉头拽住了缰绳。
她明明是照着来时的路一路向前的,可此刻看来却像是在原地打转一般,压根没有前行多久。
倘若真的如此,即便有人来寻自己,也是枉然啊。
心惊大过于恐惧,陆樱再也顾不得许多,拿起金簪在身旁的树身上刻下了一个记号。
每走几步便刻一次,不知过了多久,又一次抬手时,却在相邻的树上看到了自己方才刻下的记号,陆樱的心,狠狠的沉了下去。
第229章 逃生()
天色已经有了昏暗的迹象,陆樱终于决定停下脚步。
双腿灌了铅一般的沉重,而宁静的四周,只偶尔听见树叶婆娑的沙沙声,和远处传来的倦鸟归巢声,再无动静。
方才那纷至沓来的羽箭划破空气的嗡嗡声,此刻回想起来,有如天籁。
可是,已再也听不见了。
难道,今日就要命丧于此?
算算日子,去岁的如今,原主命丧荷花池,自己刚好穿过来,莫非阎王爷只给了她一年的寿元,这就要索她回去了?
向来不信鬼神之说的陆樱,此刻甚至怀疑,是不是这一年间她做过的错事太多,所以来沦落至此。
可是,自始至终,她从来没有主动害过人啊,便是还手,也属于正当防卫,人之常情吧?
过路的神仙,请指条明路给我,自此以后我定当洗心革面好好做人。
仰望着水洗般明澈的天空,陆樱在心底无声的呐喊起来。
一旁,黑马有些心虚的拿前蹄拨着草丛,连正眼都不敢看陆樱一眼。
有心数落它几句,却又觉得没什么用,毕竟已经陷入了这样的困境,可是,陆樱到底意难平。
“喂,赛场那会儿,你到底是怎么了?”
一边四顾的瞭望着远处,希望能看到一星半点的人影,哪怕是鸟影也好,陆樱一边问着黑马。
黑马默不作声,好一会儿,有些失落的道:“我听见踏雪的叫声了。”
踏雪?
一匹健美的白马踏雪而来的蹁跹画面映入脑海,陆樱面色古怪的看着它,“踏雪是匹母马,是你的另一半?”
黑马点点头,“踏雪怀孕了,要生小马驹了。”
宫里的侍卫到底有没有人性?竟然将怀孕的母马也带到行宫来了?宫里那么多马,都是圈起来当摆设的吗?
陆樱愤怒的握拳,还没等表达出来,便又反应过来了。
母马从怀孕到生产要三百四十天左右,将近就是一年,而五个月左右,母马才能看出怀了身孕,也就是说,现在的踏雪,除了它自己和面前这匹黑马,身边的人都是不知道她有了身孕的。
人们的印象中,公马中除了选定的种/马,其他公马都是没有交/配资格的。
而被选定为种/马的公马,并不会只与一匹母马交/配,这便意味着它有更多的选择,无法专情。
可是,陆樱知道,很多时候动物要比人忠贞的多,许多动物伴侣,其中一个死了后,另一个要么自戕而亡,要么孤独终老,真是见者流泪闻者伤怀。
忽然有些理解黑马为什么在听见那两次嘶鸣声后会那般狂躁了。
陆樱满腹的怨言都说不出了,伸手轻抚着它背上的鬃毛,安抚着它道:“我们会回去的。”
黑马勾勾脖子,明亮的眼睛里,燃起了一起希望。
周围依旧一片安静,莫说人影,连经过的飞鸟都没有。
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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