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过来了一趟,听说小姐去夫人那儿了,也没起疑,便回去了。”
竹清带着小丫鬟们准备服侍陆樱更衣洗漱,竹音便把昨天傍晚陆樱出府以后府里的动静都说了一遍。
陆樱心内顿暖。
刚穿过来的那半年,她往春辉堂跑的腿都细了,薛氏也不肯见她,却还差了身边的项嬷嬷吩咐她没事多去芙香阁陪陆瑶说话。
说实话,那时候的她,心里觉得这个嫡母糟糕透了,又凉薄又自私。
可是这半年来,陆樱对薛氏的认知却大有改观。
薛氏是正儿八经的嫡母,想要给庶出的子女没脸那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是偏偏她没有,骄纵张狂如陆彦聪陆晴一流,抑或是低调淡定如陆樱陆彦骏之人,她全都一视同仁。
而真正到了出了事的时候,她不煽风点火也不围观凑趣,做了一个当家主母所能做的一切。
正月里陆樱被掳走的那晚,以及昨晚,都是她当机立断的封锁了消息,又通知了陆澄救人。
否则,这其中这么多环节这么多下人,她但凡皱一下眉头,都有人察言观色的漏点儿风声出去,到时候,陆樱的名声就全毁了。
在陆樱身上如此,在其他几个庶出的子女身上,薛氏也是如此。
她没有因为自己的儿子失踪了,女儿出嫁了,自己成了半个孤家寡人,就苛待一众庶出的子女。
仅凭这一点,陆樱就对她钦佩叹服不已。
“这个时辰,夫人可起身了?”
陆樱回头看了一眼更漏。
竹音点头,“昨夜,侯爷是歇息在春辉堂的,想来,就等着小姐今儿一早过去请安呢。”
“那这便走吧。”
昨夜发生的事,平王跟陆澄说了多少,陆樱也不知道,可她迫切的希望把自己经历的一切都告诉父亲,让父亲为她做主,查到那幕后的黑手。
一路到了春辉堂,从项嬷嬷到院子里的洒扫丫鬟,态度都一如往常。
陆樱心中大安,进了正屋,态度恭敬的跪了下去,“女儿给父亲、母亲请安。”
“起吧”
这样的大礼,除了年节,平时是不要求的,薛氏便知,陆樱心中是感恩的。
语速平缓,话语平铺,陆樱将昨日程曦姐妹二人出门后发生的一切,细细说了一遍。
陆澄和薛氏听的仔细,薛氏更是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问道:“你是说,陆晴带着陆芸去潇然轩转了一圈,什么都没做就走了?”
陆樱点头,见薛氏看了陆澄一眼,瞬间明白了些什么。
勾结外人陷害陆樱,陆晴想来是不敢的,但是通风报信让对方迅速制定方案好让陆樱中计,陆晴还是能做到的。
只不过,不知道和陆晴联系的人是谁,又都吩咐了她些什么。
陆澄也想到了,脸色很是不好,终还是没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陆樱,“昨夜在平王别苑,没发生什么事吧?”
眼角余光处看到薛氏也抬了眉眼,陆樱摇头,隐去了平王为她瞧病那一段,“到了别苑,是一个叫桂嫂子的人带着丫鬟服侍的我,后来还请了大夫给我看病,今儿一早,平王送我进城,在红岭西巷换了马车。”
也没问为什么整件事里会有平王的影子,陆澄和声嘱咐陆樱不要多想,说他会去查这背后的千丝万缕。
从春辉堂出来,眼看时辰还早,陆樱去了陶然居。
云姨娘果然没有起疑,带着一脸柔美的笑容吩咐丫鬟布膳,温柔的给陆樱盛粥夹菜,等到吃用完将陆樱送到了二门处。
看见陆樱,陆晴眼底闪过了一抹狐疑,不过一如既往的笑着,姐妹四人一起到了墨园。
傍晚时分再回来,陆澄那边便有了结果。
“城门那边的人,是睿敏长公主府里的长史关照过后去盘查的,打着例行检查的幌子,实则是要搜查从大王庄逃出来的所谓‘逃奴’。”
沉声说着,陆澄看了一眼淡定如菊的陆樱,继续说道:“上京城里的流言纷纷扰扰,睿敏长公主虽置身其中,却知道无法出面干涉,本打算进宫哭诉,请陛下出面镇压肃清的,没想到,公主府内院起火。”
外忧内患两面夹击,饶是睿敏长公主自负气度过人,也还是忍不住了。
找不到幕后指使,她便将满腔的怒气都压在了一直与昌平郡主不对盘的陆樱身上,这就叫柿子拣软的捏。
“我虽是软弱的,可爹爹却不是好惹的,睿敏长公主就不怕吗?”
纸里包不住火,睿敏长公主弄死了她,陆澄迟早会查到她头上去,睿敏长公主就真的不顾忌吗?
陆樱不信。
陆澄冷笑一声,“昨日掳了你的人,是上京城赌坊里的混混,出了名的穷凶极恶,看见你围在人群里看热闹,所以起了邪心绑了你。等到你出了事,侯府门房那儿自然会收到一封勒索信,信里会索要巨额赎金,不管我们出不出,我们收到信的那个时辰,你肯定是已经断了气的。”
“等我们找到你,上京城里已经谣言四起,是陵山候府不顾庶女死活也好,还是那些歹徒为非作歹太过猖狂也罢,总归,哪怕我们认定了是她做的,也拿不到人证物证,所以,依旧无法奈何她。”
睿敏长公主打了这样的主意,陆澄却觉得可笑至极,“堂堂一国长公主,竟然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真是让人可怜可悲。”
所有的恐惧都留在了大王庄那个农家小院的西厢房里,此刻再听到睿敏长公主这个荒唐的计划,陆樱的心里,却一点儿波澜都翻不起来。
等着吧,终有那么一日的。
等到了那日,老账新账,咱们一起算。
我所经历过的,抑或者未曾遭受过的,我必定如数奉还,至于那一日是什么时候,我不急,时间久一点也没关系,大不了,我多收点利息好了。
腰背挺直的坐在扶手椅中,陆樱看着窗外与昨天一般无二的天色,心中暗下誓言。
第216章 大恩()
得知陆樱再一次好运的逃离,睿敏长公主是如何的气急败坏,昌平郡主又是如何的震惊诧异,这一切,陆樱都不会知道。
日子似乎又恢复到了往日的波澜不惊,朝出暮归,陆樱的生活,今日与昨日相比并无什么不同,唯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里有多迫切。
她想要变强,想要不为鱼肉,不任人宰割。
上京城里的纷扰依旧铺天盖地的朝睿敏长公主府袭去,而睿敏长公主府的人则岿然不动,仿若清者自清根本不怕流言侵蚀。
而宫里的人,虽听说了这来势汹涌的流言,却并未采取任何行动,所有人的态度都平静且沉默,就好像,那真的只是崔员外家的崔小姐和刺猬精的故事,并未影射任何人。
局中人不着急,局外人就更不着急了。
一时间,上京城里的热闹并未因为端午节已经过去就渐渐停歇,反而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凤无双乐见其成。
“烧吧,这把火烧的越旺越好,正好叫咱们瞧瞧,那位尊贵的长公主内心是不是如她自己想象的那般强大。”
香草阁里,凤无双捧着杯琥珀色的酒喝着,满脸的幸灾乐祸。
陆樱狐疑的望着他,“若说是因为我,使得你这般仇恨睿敏长公主,我怎么这么不信呢?说吧,你跟她有什么新仇旧怨?”
凤无双当即摆出了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你个没良心的,若不是为了你,我在暗香浮动成天吃香的喝辣的,做什么不好?现如今,为了置她于水火之中,你知道我成日有多奔波吗?”
想说自己脚底都磨了一层泡,可这话说出来连自己都不大信,凤无双撇了撇嘴道:“爷我嘴皮子都磨薄了,偏生你还不领情。”
见他这样,陆樱便知,哪怕他不是百分百的全为了自己,大半还是有的,当即笑道:“领情领情,你的好,我都记着呢。要不然,就你成日这么吃香的喝辣的,我都早把你撵了。”
这意思是,他太能花钱了?
凤无双怎么想怎么都觉得陆樱是这么个意思,摇晃着杯里的酒,抛了个潋滟的媚眼过去,“我花了的,准保十倍百倍的给你赚回来,所以,即便我奢侈了些,你要相信,我值得。”
相处这么久,现如今的陆樱对凤无双或妩媚或潋滟的媚眼已经很有抵抗力了,遂反应平平的点头,“所以啊,我这不是没撵你走吗?你不是还好端端的当着暗香浮动的二东家吗?”
“得得得,再往下扯,你又要说当初是你收留了我,才让我免了风餐露宿流浪街头了。大恩不言谢,你的恩情,我记着呢。”
凤无双没好气的瞥了陆樱一眼,心里不由的想起了那夜的事。
那天傍晚陆樱被掳走没多久,他也知道了,只晚了那么一时半刻,就让人占了先机。
现如今,那丫头的心里,怕是领了平王天大的恩情吧?
自己怎么就没能快点儿呢?
又是懊恼又是对那人的埋怨,凤无双知晓事已至此,倒不如索性装作不知道的好,自打陆樱进门,便一直笑语盈盈的跟她说着店里的事,抑或是这几日外头的热闹,对那夜的事绝口不提。
可是,只等到过了小半个时辰,按着往日陆樱差不多这会儿该走了,可今日她还没有要动身的打算,凤无双有些奇怪的扫了过去。
还没等他开口问,帘子外,传来了腊梅的声音,“东家,杏花斋来贵客了,请陆小姐过去。”
敢情在这儿等着呢。
凤无双的心,顿时坠了下去。
陆樱全不自知,起身朝外去了,一边笑着跟凤无双道:“一会儿我走的时候,就不跟你打招呼了,所以你可以放开喝了,不用担心被我瞧见你醉了的窘状。”
话音刚落,人已消失在门外,只看见竹帘外影影绰绰着远去的背影。
心头有些酸疼,凤无双一仰头,饮尽了杯中的酒。
方才还觉得甘甜的美酒,此刻却像一条火龙一般烧到了他心里,让他觉得格外不是滋味。
杏花斋内,男人背对着门,动作优雅的烹着茶,一如上次相见时的模样。
陆樱款款上前,走到茶案一侧,郑重拜倒,“陆樱谢过平王殿下仗义相救,愿殿下平安顺遂,永保康泰。”
“你约我来这儿,就是为了道谢?”
男子没叫起,手中的动作倒是停了下来。
陆樱一怔,不知道自己哪儿说错还是做错了,使得屋子里原本和煦温暖的温度,陡然降至冰雪。
抬眼看去,平王的面上,隐隐罩上了一层寒霜。
脑海里不由闪出了凤无双刚才那句“大恩不言谢”,陆樱脑子一愣,脱口而出,“不是啊,主要请殿下喝茶,道谢是顺便的,顺便的”
“起吧。”
平王面色稍缓,复又开始烹茶。
轻吐了一口气,陆樱起身坐在了平王对面。
看样子,平王是没打算仅凭侯府送去的谢礼,以及她这一句谢语就放过她的,不过,不知道这个人情,他是想让陆澄还呢?还是想让自己还呢?
这么想着,陆樱心里就有些忐忑:让她还,现如今的她,除了这家店,再就是城外的那几百亩地,她哪里还的起?
平王抬眼看了一眼面色惴惴的陆樱,低垂着的眉眼中,突然有了一丝笑意:她向来胆大包天,何曾见过她这样小心翼翼的?
猫捉老鼠般,一个带着小心的拿捏着尺度,一个满心不安的琢磨着退路,屋子里的气氛,比之前次相比,竟平和了几分。
不知在想什么,陆樱有些走神,忽然听得耳边清脆一响。
回过神来,便见平王将茶碗放在了案上,“不是请我来喝茶的吗?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茶是他在煮,她连话也没有一句,就是这样请他喝茶的?
原本要说的话就这么堵在了嘴里,陆樱脱口而出,“那我请你吃饭?”
话语一出,空气中平添了几分暧/昧,陆樱看着同样呆住的平王,只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了。
男子面色柔缓,隐约还带了几分笑,“好。”
第217章 宴请()
从暗香浮动出来,陆樱只觉得方才她深刻的体会了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平王的意思明明是嫌陆樱这请人喝茶的东道主做的不够好,她只要陪个不是净手煮茶,再适时的闲聊几句就好了,可她呢,脑子瞬间短路。
喝茶不行?那我请你吃饭好了。
再想想平王当时满是笑意的眼睛,不知是戏谑还是打趣,便是此刻回想起来,陆樱都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
“小姐,你怎么了?”
回墨园的路上,白芍看着脸红似血的陆樱诧异的问道。
“没事。”
陆樱摇头,转瞬,深吸了口气问白芍,“上京城最有名的私房菜馆,你知道是哪家吗?”
白芍低头沉思,好半晌,有些犹豫的说道:“和腊梅聊天,说凤东家平日请客都是在宽窄巷那边一家南方人开的‘口口香’,大抵那儿是不错的。”
陆樱讶异的挑了挑眉。
凤无双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个在富贵窝里长大的浪荡公子,衣不好不穿,酒不好不喝,难得他请客不是在花街柳巷抑或是护城河里的画舫,竟然中规中矩的选在了饭馆里,实在是稀奇。
不过,能让凤无双选中的饭馆,想来精致也好菜色也罢,都是万里挑一的。
陆樱嘱咐白芍,“一会儿我去上课,你去口口香帮我预订一个雅间,就后日午正时分吧。准备一桌宴席,菜色嘛,你挑着他们的招牌菜点,至于口味”
平王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菜,陆樱还真是不知道,牙疼一般的揉着腮帮子道:“酸甜苦辣,各种都点一两盘吧,总之,别给我省银子。”
哪怕是花巨资呢,只要把那尊神送走,以后再无牵连,那也算是值了。
联系前后,白芍已然知道陆樱打算宴请谁了,当即正了脸色点头,“奴婢知道了。”
傍晚时分陆樱从墨园出来,便见白芍暗自点了点头,可见事情是办妥了。
到了五月十八那日,老黄历上一个宜动土宜迁居诸事皆宜的好日子,午时不到,陆樱便到了口口香。
宽窄巷巷如其名,一条九曲十八弯曲曲绕绕的巷子,宽的地方能容一辆马车驰过,窄的地方,却仅能容两人并肩而过。
马车在巷口停下,陆樱带着白芍进了巷子。
几乎是方一踏进巷子口,外面的热闹便与世隔绝了一般,陡然安静下来。
街道两旁的朱红色大门,瞧着像是寻常人家居住的,便是口口香也是一般无二,连个招牌布幡都没有,不知道名气是怎么打出去的。
叩响了门,便有打扮的清爽利落的伙计开了门。
问清了雅间名称,态度恭敬有礼的引着陆樱二人进去了。
三步一玉阶,五步一假山,山石林立的口口香,每绕过一座垂花门,都能让人眼前一亮。
而脚下的石阶上,纷繁复杂的花纹绕来绕去能识别出是三个字:口口香。
还未开席,陆樱已对那些菜品好奇起来。
白芍定下的雅间叫“姚仙阁”,屋子不大,桌椅板凳都是清一色的紫檀木,使得房间里飘荡着一股淡淡的檀香气,格外高雅使然。
午正时分,平王到了。
似是早前来过此处,又对陆樱选了这里感到十分满意,平王整个人身上少了往日那丝冰冷,多了些和煦的意思。
“可点了菜?”
甫一落座,平王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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