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樱留了心,再追查下去,便查到了潋滟阁。
潋滟阁,是上京城里规模最大生意最红火的青楼,常被百姓们戏称是“销金窟”,潋滟阁里端茶倒水的姑娘,出去到别的青楼里,都是排在前面的红牌,由此可见潋滟阁是怎样的一个所在。
而那名红衣女子,是潋滟阁里专门调教姑娘们伺候客人的。
弄清楚了那红衣女子的身份,睿敏长公主想要做什么,陆樱已经心中有数,可这会儿,她心中就觉得更加不可思议了。
欧阳文只不过是昌平郡主的未婚夫婿罢了,睿敏长公主这个丈母娘至于花这么大的心思在他身上?
那个与自己有几分相像的女子固然是用来恶心自己败坏自己名声的,可其余那些,也都是为欧阳文准备的?
别人信不信,反正陆樱是不信的。
知女莫若母,昌平郡主是怎样的脾气秉性,旁人不知,睿敏长公主还能不知道?
大好的儿郎,谁愿意被皇家选中去做那永远掌不了实权的驸马郡马?欧阳文花了心思被昌平郡主选中,是真的喜欢她,还是为了轻而易举就能到手的滔天富贵,明眼人一看就知。
这种情况下,倘若有妖娆妩媚的陪嫁女跟着昌平郡主一起出嫁,等到摸清了昌平郡主那骄纵暴虐的性子,欧阳文还会把心思放在她身上吗?
没了那少得可怜的喜爱,昌平郡主等于是要独守空房,睿敏长公主现如今的举动,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前思后想,陆樱怎么都觉得这不是睿敏长公主的处事风格。
更何况,陆樱觉得,自己在睿敏长公主眼里,是动动手就能碾死的所在,根本不值得一提,所以,那十个侍女,定然另有所图。
即便如此,陆樱也不敢掉以轻心。
眼看着天色将暗,陆樱让白芍提着灯笼,主仆二人一起去了五禽舍。
想要盯着睿敏长公主府那头,小黑就不太合适了,更何况,当日在宫门口是小黑挑衅让昌平郡主的马发狂,若是再被昌平郡主瞧见,小黑定然也没有活路了。
这个时候,曾经让陆樱厌恶害怕的蚊蝇鼠虫,便都派的上用场了。
又灵活又不易被察觉,实在是妙极了。
从五禽舍出来,又在后花园里逗留了小半个时辰,直到身边悉悉索索的声音渐渐回归平静,陆樱才步履从容的回到潇然轩。
睿敏长公主府,娇园内,昌平郡主梳洗完毕,任由侍女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斜倚在软榻上看着手里的信。
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情书。
赐婚过后,欧阳文几乎每隔三五日就要托人送一封信过来,说说自己这些日子都做了什么,再甜言蜜语的表白一番,乖顺极了。
起初,昌平郡主心里是带着气的,母亲打听来的那些消息,让她想起来就觉得恶/心不已。
可等到收了欧阳文的几封信,昌平郡主的心便渐渐的软和下来了。
如他所说,外头的有些应酬,是避免不了的。
别人请你一回,你也得回请一次,这上京城里的公子哥儿,聚在一起比拼的不就是个面子?
面子都没了,里子就是再厚实,也没有什么用。
至于宴请,除了青楼画舫,还有哪里最烧钱?
不烧钱,怎么表示自己的诚意?
一来二去的,附庸风雅也好,一掷千金也罢,似乎青楼画舫就成了最合适的去处。
将自己总共去了几回,每回逗留了多久,身边都是什么人说的一清二楚,欧阳文还不忘剖白心迹:“若我做过对不起郡主的事,让我每夜噩梦缠身,死后下阿鼻地狱。”
这样的话不可谓不严重,听了几回,昌平郡主便信了。
及至睿敏长公主再去查,赐婚圣旨下来后的这些日子,欧阳文再也没去过那些地方了,再有宴请,也都设在了城里的几处酒楼里。
见他这样上道,昌平郡主心里存着的那些愤懑,也日趋消散,直至现在心平气和。
“郡主,那个莺莺,仗着您给了她几分好脸色,如今隐隐将自己当成了领头的,昨儿还跟人起了争执呢”
甘菊接过信收起来,跟昌平郡主说起了得来的消息。
莺莺,便是那个长的与陆樱有几分相似的侍女,进了公主府后,便连名字,也改成了和陆樱音似的。
捻起一缕青丝在指尖缠绕着,昌平郡主不答反问:“红娘怎么说?她的歌舞和伺候人的功夫,学的怎么样了?”
甘菊有些脸热,低垂着头答道:“也是拔尖的。”
要不然哪里来的底气跟别人争?
有些讶然,昌平郡主笑了一声道:“倒是便宜他了”
一句话说的没头没尾,甘菊却是听懂了的,不过主子的事,她一个做丫鬟的也插不上口,便再未答话。
一旁,昌平郡主吩咐道:“旁的人不用你管,那个莺莺,你给我盯紧了,不许出一丁点儿差池。”
从前在陆樱身上吃过的亏太多,她已经没有资格再做错事了,否则,按母亲所说,上一次是运气好,手里有那样合适的东西,能瞒天过海的骗过李君钲,瞒过宫里的人,可再有下一次,就保不齐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再过几个月,哼哼,陆樱,我总让你知道,得罪了我是什么样的下场。
便是你命数好躲开了那两回,事不过三,我就不信你还躲得过第三回。
至于那个莺莺,替身罢了,事情了了,一碗药就能解决了的,这世上,还有比死人更会保守秘密的吗?
陆樱,逃得过我的手掌心,我就不信,你逃得开上京城里这万千人的吐沫星儿
暗自想着,昌平郡主只恨不得这时间过的快一点儿。
第194章 安分()
敌不动,我便岿然不动,静观其变。
打着这样的主意,陆樱将那日刚从陆瑶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的心潮澎湃,尽数压制了下去,日子又恢复到了此前的宁静。
得空,陆樱去了趟暗香浮动。
刚刚转入街口,便看到了那高楼阔阁、无比张扬的店门,果真叫一个金碧辉煌,陆樱险些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
左右环顾再三,两边的铺子都还是从前那两家,再定睛一看,店门的匾额上,“暗香浮动”四个字张扬霸气。
确实没错。
陆樱摇着手里的折扇,踱着步子进了门。
“公子,您来了”
迎上来的是山茶,每次陆樱来都是她招呼。
“您去雅间坐一会儿吧,东家出门了,应该快回来了。”
引着陆樱进了香草阁坐下,山茶又捧上了瓜果点心和茶水,甚至还贴心的捧出了一壶酒,说是凤无双临走前交代过的。
本来看着那面目全非不知道又花出去多少银子的门楼和店面还觉得十分肉疼,此刻被这样对待,陆樱又觉得,自己这个东家也还是很幸福的。
抿着酒喝着茶吃着点心,再翻阅着山茶送上来的账本,陆樱径直翻到了最后一页。
心中一惊,当即便咳了起来。
“这这是谁算出来的?店里谁是账房?”
陆樱指着末尾那个数字,只觉得连点心都吃不下去了。
前一次看账本是三月末,当时,账面上还有五千多两银子呢,她还喜滋滋的想着,中秋前,她那一万两的本钱也就收回来了。
那会儿,她是怎么看凤无双怎么顺眼,还委婉的赞了他几句。
才一个月不到的功夫,怎么账面上就只剩不到一千两银子了?
“东家说,等他回来跟您说”
山茶赔着小心。
话音落毕,一阵风儿似的,凤无双进来了。
眼角眉梢都透着喜意,凤无双摆了摆手,让山茶将账本收下去。
过来坐在陆樱身边,神秘兮兮的说道:“又发现了个赚钱的好营生,我已经付诸于行动了,中秋前,连本带利都给你赚回来,如何?”
要说这凤无双,赚钱确实是一把好手,可陆樱却总是觉得哪儿怪怪的。
别家的掌柜的,每逢主顾砍价,那让个几分几钱的,比割了肉还疼。
凤无双是隔三差五的搞出花样来买一赠一,全凭山茶腊梅等人做主,他这个东家,成日在雅间里喝着小酒听着小曲儿,唯有大主顾上门时才露面,就这,一个多月的功夫,让他赚了五千两。
结果,银子的影儿都没瞧见,他上下嘴皮一碰,就又没了。
“什么营生啊?”
陆樱很是怀疑。
什么时候,这赚钱的门路这么多了?多到凤无双随便出门溜达一圈就把银子给花出去了?
“贩马。”
言简意赅,凤无双取过一个白玉杯给自己斟了杯酒,一脸陶醉的品了起来。
“贩马?从哪儿贩?卖给谁?若是卖不出去,岂不是砸手里了?还有,托了谁,那人可靠吗?”
此刻的陆樱面色严苛的像是个古板的家长,倒是比她大几岁的凤无双,像是做错事被质问的孩子。
“喂,注意你的态度,还有语气”
凤无双不满的敲敲桌子,下一瞬,抛了个媚眼,凑到陆樱耳边说道:“马从草原来,去到该去处。”
“哪里是该去处?”
见他这样跟自己打机锋,陆樱渐渐的没了耐心。
凤无双无奈的摇头,“反正是笔大生意,我送出去那点儿钱,连匹像样的好马都买不到,现如今,也就先听个响声,等过些日子,就有确切的消息了。”
五千两银子,听个响声。
陆樱一口气提起来呼不出去,若是眼神能化作利刃,凤无双此刻已经千疮百孔。
不过,心里到底还是信任他的,陆樱便强忍住没有多问。
凤无双本是逗陆樱的,想着她也和那些寻常的女儿家一样,又好奇又八卦,谁成想,她真的不问了。
原本要一五一十告诉她的心思,也收了起来,只等着消息确凿赚到了钱,让她看看自己的能耐。
看看时辰,已经逗留了大半个时辰了,陆樱便要回去了。
下楼的时候,正瞧见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人在店里转悠,看见自己被凤无双送下楼,还多看了两眼。
身后,凤无双唤了一声“胡总管”,递给陆樱一个“好走不送”的眼神,方转身去周旋了。
总管?
太监不是不长胡子的吗?
心里纳着闷,陆樱却还是头都不回的走了。
“胡总管今儿是来备点儿什么礼?前次准备的那瓶香,贵人还喜欢吗?”
没了旁人面前的清高模样,面对面前这位胡总管,凤无双总算有了点儿烟火气。
那胡总管收回落在陆樱身上的目光,转而在货架上扫了几眼,点了点头道:“有没有味道接近檀香的香水?”
檀香?那直接点檀香不就好了?
凤无双怔了一下,接连点头,“您什么时候要?”
顾客都是金主,面前这位平王府大总管,可就是金主里的金主,怎能得罪?就是没有,也得想法子造出来啊,虽然仍旧觉得有些多此一举。
胡总管满意的点头,“端午前三天,我过来取,跟从前一样,五瓶。”
区区五瓶,却已经抵得上十瓶香水的钱,何乐而不为?
凤无双笑着应声,恭敬的将那位胡总管给送了出去。
一路回到平王府,那位胡总管轻车熟路的去了外书房,叩了门,听见里面传来清冷的“进来”,胡总管推门走了进去。
一身家常宝石蓝长袍的平王站在书桌后,正提笔写着大字。
“办妥了?”
抬头看了一眼来人,平王又低头写了起来。
待到胡总管出声应了,平王又继续问道:“近几日,宫里可有什么动静?”
平王每日要上朝,还要进宫议事,问的自然不是朝堂上的事。
胡总管摇头,片刻,又想起响起什么了似的,“有只黑鹰,来往于兆安宫和陵山候府好几回了,小的也不知,这算不算是异常。”
射不中,抓不住,非人力所能掌控,所以胡总管据实禀报,并不怕平王责罚。
“陵山候府?”
眼前闪过一抹丽影,平王手中一顿抬起了头。
胡总管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小的今儿去办事,在那家店里,遇见陵山候府那位六小姐了。”
平王面上的狐疑之色更浓了,好一会儿,发了话道:“让人警醒着些,下次再发现那只黑鹰,想法子射/死带回来。”
第195章 讨要()
陆樱回到潇然轩,离晚膳的时辰还有一会儿,寻思着是去寿安堂陪祖母说话,还是去春辉堂看账本,便听门外有清浅的说话声。
帘子掀起,竹音面色古怪的过来低语,“小姐,观海说,有人在后门等您。”
什么人,竟胆子这样大?
心中已经有了计较,陆樱吩咐竹音去陶然居传话,径自带着白芍朝后门处去了。
打开门探出头去,正瞧见李君钲抱着胳膊数对面高墙上的瓦块,嘴里还叼着根草,像个吊儿郎当的小痞子。
看见陆樱出来了,李君钲笑的露出了一口大白牙,“我还担心你不出来了,可见我没看错人。”
寻常人家的大家闺秀,哪个敢像陆樱一样,有人在后门找就堂而皇之的出来?
越看越觉得陆樱与众不同,李君钲冲她招了招手,“快来,咱们说几句话,我还赶着回宫呢。”
听这话,就知道他是刚从神机营回来,陆樱迈出门,一伸手,递过了一个帕子。
打开来,是还冒着热气的两块牛肉饼。
饼上还沾着油花儿,在淡粉色的帕子上印出了一个一个的涟漪,好好的一块帕子,就此毁了。
李君钲的心里,却像喝了一碗****一般舒服。
嗅着鼻子吸了几口气,赞了声“好香”,李君钲便埋头吃了起来,一边还不忘问陆樱,“你这些日子还好吧?墨园里,有没有人欺负你?”
“我好着呢,你呢?怎么想起来去神机营了?每日训练,很苦吧?”
继上一次在九公主府见了一次面,再之后,陆樱都是托小黑送信,两人再没见过面了。
神机营的事,陆樱也从未在信里提起过。
李君钲微微楞了一下,几口吃完了牛肉饼,拿帕子擦干净嘴,“好男儿自然要有自己的志向,我可不想成日呆在宫里锦衣玉食,要顶天立地,自然就要找点儿事做啊。等再过两年,我还要去边关带兵打仗呢。”
“那我只盼着让你的愿望落空”
嘟囔了一句,陆樱顺手接过了油津津的帕子。
愿望落空,便是无仗可打,百姓安居乐业,国家兴隆昌盛。
李君钲笑着拍了拍陆樱的头,“愿望是好的,可惜,现实总是很残酷的。边关那边接连来了几封奏折,都是要求充盈军队增援粮草的,估计是邻国那边不安份了,又哪里有你想的那么轻松?”
说完才发现自己泄露了军事机密,李君钲的目光落在陆樱脸上,见她并未变色,心中稍安。
陆樱其实并没有表面上表现的这么淡定,她的心里,早已翻起了巨浪:要打仗了?
想起前次去西陵将军府做客,程将军也是用了午膳便要赶着回营里去训练将士,原来,早有端倪。
“想什么呢?”
脸前头出现了一只挥舞着的手,陆樱回过神来,便见李君钲面含担忧。
陆樱摇了摇头,绽开一个笑容,“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这么辛苦,有点儿不忍心。”
闻言,李君钲笑的更灿烂了。
“喂,有个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