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的马车里,青蔻看着手里捧着的那个小锦盒,心疼的看着端木婉纤细的手指道:“公主,您若是想孝敬那位太后娘娘,做件衣服或是鞋袜不好吗?劳心费力的做了这杯垫,手指上不知扎了多少针呢,偏您又不许奴婢帮忙,奴婢瞧着都心疼。”
“你懂什么?”
端木婉笑道:“太后的衣服鞋袜都是宫里的御造局做的,咱们初来乍到,得来的消息有限,万一有什么要避讳的不知道,岂不是触了霉头?杯垫这样的小玩意儿,只要彩头够好就行了,再说了,又是搁在手边的,只要一瞧见,兴许就能想起我来,不比那衣帽鞋袜好?”
衣帽鞋袜若是不喜欢,可就搁在柜子里了,除了蠹虫,谁还记得起她来?
青蔻了然的点起了头,“还是公主心思剔透。”
果然,陆太后瞧见那对色彩明亮绣了福寿延年的杯垫,赞不绝口的夸了端木婉,当即就搁在桌上打算用起来了。
端木婉笑的柔婉,“前几日下雨,我接了些无根之水,今日给太后煮一盏清心茶,太后赏脸品一品,可好?”
“清心茶?嗯,听着就让人舒服”
陆太后笑着点头,算是应了。
端木婉起身,在宫婢捧来的铜盆里净了手,坐在茶案后煮起了茶,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静雅好看。
陆太后眯眼看着,悄声冲付嬷嬷说道:“性情好才貌好,又是位公主,可真是难得。哎”
最后那声喟叹,是可惜了端木婉竟然成了家国联姻的工具,有些同情端木婉了。
好一会儿,陆太后问付嬷嬷,“皇帝那儿可定下了联姻的人选?”
付嬷嬷摇头,“陛下的意思,是从宗亲里选位世家子弟,可朝臣们说,怕寒了南靖的心,让他们生出不满。可是皇子里,年龄合适的也就只有九殿下了。”
这些日子,白娴妃没少在元显帝和裴皇后面前掉眼泪,宫里人尽皆知。
只不过,这话就不该付嬷嬷说了。
陆太后顿了顿,“君钲那个皮猴儿,若是知晓他不在,咱们把他的亲事定下了,回来还指不定怎么闹呢。”
“可不是嘛”
付嬷嬷笑道:“九殿下当初可说过,他的皇妃,一定要才色双全,还要温柔孝顺,还得合他的眼缘,缺一不行。”
面前这端木婉,才艺有容貌佳,温柔孝顺就更不必说了,只这合眼缘一说有待考证。
可是,总不能因为南靖国的联姻,就下旨将李君钲召回来吧?
元显帝必不会下这种小题大做的圣旨。
如此一来,也就只能换人了。
可是其他皇子,不是已经有了王妃,就是年龄还小,哎,虽说是件小事,也够让人头疼的了。
一想到元显帝要忙碌朝政大事,还要为这样不足挂齿的小事忧心,陆太后就有些心疼,脸上显出了些许沉思。
只觉得一阵清香在鼻尖萦绕,陆太后回过神来,就见端木婉盈盈起身,端着雨过天青色的描金茶盅娉婷的走了过来。
茶碗递到陆太后手里,端木婉浅笑着坐回了原位。
茶盖一揭,那香味顿时弥漫开来,陆太后闭着眼吸了一口,一脸的享受。
清尝一口,初有些苦味,渐渐的,那味道变成了一束带着微微冷冽的凉意,在胸腹间散开。
有些热意的夏日里,整个人似是清爽了几分,说不出的畅快。
陆太后睁开眼,满目赞赏的看着端木婉道:“果然是好茶,也只有你这样轻灵剔透的妙人儿,煮的出这样的好茶。”
“太后谬赞了”
端木婉笑的谦虚,“太后只不过看婉儿顺眼,所以觉得婉儿煮的茶也可口罢了,是对婉儿的一片疼爱之心呢。”
眼见陆太后笑的更加慈爱,端木婉轻声道:“我听闻,墨园的楼夫子乃茶道高人,而那位明和县主,是他的得意高徒呢。想必,那位明和县主煮出来的茶,是在婉儿之上的,但愿以后能有机会,和明和县主一起煮茶给太后喝,到时候,太后可还要像今次一般疼着婉儿才好,莫让婉儿太过丢脸。”
陆樱?
陆太后心里一动。
“明和县主嘛,也是个好的”
意味不明的夸了一句,陆太后笑道:“只不过她煮的茶,哀家也没喝过。不过,以后有机会的,一定让你们俩一起煮茶给哀家喝。”
“那是婉儿和明和县主的福分。”
端木婉笑的更加明丽端庄。
又略坐了坐,眼看快到午膳的时辰了,端木婉适时起身告退。
转身离去的背影,说不出的端庄大方。
陆太后看着,只觉得这样明眸善睐大方怡人的女子,才堪为皇妃表率,陆樱那样的脾气秉性,实在是辱没了平王。
这南靖国早不联姻晚不联姻,怎么偏偏挑了这时候呢?
陆太后暗自恼着,一抬眼,看到了博古架上的那扇小屏风。
那是端木婉第一次进宫时献上来的礼物,说是她亲手描绘装裱的。
屏风上,一片湘妃竹随风摇曳,说不出的清丽雅致,就如同端木婉本人一般。
古有娥皇女英,前有飞燕合德,陆樱这样的庶女身份,做侧妃都算是抬举了她,怎担得起正妃之名匹配她的皇孙?
心中几个来回,陆太后已经有了决断,回头吩咐付嬷嬷,“明儿,让陵山候夫人进宫一趟,哀家和她说说话。”
第380章 召见()
翌日一早,薛氏就按品大妆的进宫了。
一路上,薛氏都在揣测陆太后召见她到底是什么事,始终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等进了永寿宫,陆太后先问了几句陆老夫人的身体,问完了话,便看了一眼付嬷嬷,付嬷嬷心领神会的挥挥手,将殿内的宫婢都带了出去。
薛氏不由的坐直了身子。
“明和县主今年十三了?”
陆太后提起了陆樱。
想到这些日子永寿宫几乎每隔一日就宣那位南靖公主进宫,薛氏的脑海里,瞬间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可是,不可能吧?
皇家御赐的婚事,还有反悔一说?这不是明晃晃的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心中巨惊,薛氏面上却一派温和,“是呢,九月里的生辰。”
钦天监选出的吉日在后年的十月,等于是陆樱前脚及笄,后脚就成亲嫁进平王府了。
陆太后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桌上的杯垫上,转而笑道:“哀家听闻,明和跟婉儿关系亲近,前几日还去驿馆,两人玩了一整天?”
薛氏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婉儿指的是端木婉,那位南靖公主。
遂轻声道:“既然来了上京城,公主便是客,樱儿是东道主,自然要好生招待公主才是。”
“可见两人是有些缘分的,合该多亲近亲近。”
陆太后说的温和,话锋一转,面上的笑意也收了几分,“明和是个好的,只不过那性子,哀家教导了几日却也没什么成效。城外的素清庵是皇家庵堂,了净师太佛学深厚,让明和过去跟着念念经文,静静心,否则,将来入了平王府,若还是那样的脾气,怎么服侍平王?”
薛氏静静的听着,缩在袖笼里的手,发狠的握了起来。
十三岁的小姑娘,正是活泼爱说笑的好时候,陆太后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要让她去皇家庵堂里静静心。
这样的话传出去,但凡是个人,都会觉得是陆樱遭了皇家的厌弃,所以才这样惩处她吧?
更有甚者,兴许会猜测,陆樱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皇家才用这样的方式,恕了她的罪过?
总之无论是哪一个,都会坏了陆樱的名声。
至于那后一句话,陆太后说,“将来入了平王府”,为什么不是嫁进平王府?
这是打定主意要委屈陆樱,让她做侧妃,甚至庶妃了?
皇家就是这么出尔反尔打自己脸的?
只是陆樱,薛氏已经气的不成模样,薛氏不敢想,倘若这样的事发生在她的陆瑶身上,此刻的她,又会是何等的愤怒。
“陵山候夫人可是觉得哀家此举不妥?”
见薛氏久不答话,陆太后的脸上,显出了几丝不虞。
薛氏起身拜倒,“臣妾不敢。臣妾遵命。”
又俯身下拜,薛氏沉声道:“臣妾告退,这就回府安排去了。”
说罢,薛氏起身出了永寿宫。
殿内静谧无声,陆太后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薛氏这是甩了脸子给自己瞧?
气的直喘粗气,陆太后扬声唤了付嬷嬷进来,“去,瞧瞧皇帝忙完了没,若是忙完了,跟他说,午膳来陪哀家吃用。”
“是。”
付嬷嬷领命,转身朝外去了。
途径御花园时,与一个除草的小宫婢说了句话,继而,那小宫婢提着锄头走了。
一个时辰后,远在飞凤草场的平王,接到了飞鸽传书。
抬眼看去,院子里,陆樱巧笑焉兮的吩咐人准备东西,一边低头逗弄着那只大了一倍有余的小狼。
平王的眸色渐渐的深了些。
提笔写了几行字,平王塞进竹筒绑在信鸽腿上,出了屋子放飞了。
自始至终,陆樱都没察觉。
昨日到草场,先见了见平王为她选好的那些猎户,以及管理草场的几个人,一切都布置妥当,时间已经太晚了,她便没有进林子去看狼孩。
今日一早,她几乎是天还没亮就醒了。
如今,离上次来草场这里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道狼孩的进展如何,陆樱的心里有些迫不及待的期待。
挥退众人,只和平王两个人进了林子,身后,小狼灵巧的追在陆樱的马后。
一路而去,景致比前次来时好了许多。
参天的古树更加茂密葱郁了,地上的草也更高更松软了,而头顶的鸟,比之从前却少了许多。
只不过,每前行一段距离,头顶都有急促飞过的鸟雀,叽叽喳喳的声音,表达的意思却只有一个:快去禀报大王,主人来了。
大王?
陆樱忽然有一种乱入了西游记的感觉。
只是不知道,这个大王,是不是她认为的那个大王。
一路顺利的到了前次与狼孩见面的地方,可越往前走却越安静,陆樱的心里,不由有些忐忑起来。
及至走到那熟悉的坡底,远处却突然传来了一声高昂的狼啸声。
微风吹过,耳边尽是沙沙作响的声音,可陆樱知道,那不是草枝被风吹动的声音。
“看那边”
平王讶异的挑起了眉头,有些意料之外的惊诧。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陆樱就看到,远处出现了一条跃动着的黑线。
黑线慢慢的近了,陆樱才看清,那是一排或黑或棕褐色的野兔。
野兔身后,是一排灰黄的狐狸,而狐狸身后,则是野猪,羚羊,麋鹿。
潮水一般,一排排种类不一的动物齐齐过来,像是前世在电视里看过的阅兵式,可如今,被这些动物们体现出来,陆樱在啼笑皆非之外,竟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激动。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啊。
动物方队们停在了离陆樱几丈远处,从正中的地方闪开了一条一丈宽的窄道。
狼孩背上驮着四只小狼,出现在了陆樱的视线中。
“嗷呜”一声,一直蹲在陆樱裙裾边的小狼,激动的飞扑了出去。
狼孩身上,那四只小狼也欢喜至极的跳下来,飞奔了过来。
陆樱看着缓步过来的狼孩,目光中满是赞赏,狼孩看懂了她的意思,原本忐忑的眼神,渐渐的坚定起来,微弯的腰背也瞬时舒展开来,浑身上下透着别样的骄傲。
第381章 委屈()
“娘,这是不是太多了些,六妹妹是遵了太后娘娘的懿旨去素清庵静修的,不是去游山玩水的。咱们备些夏装和使唤的人也就是了,连冬装银碳什么的都备着,会不会”
听薛氏吩咐完要给陆樱准备的东西,胡婉婷大吃一惊。
“不多,就按我说的这些准备,而且,全部备双份。”
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薛氏有些气极的说道:“我就是要让全上京城的人都瞧瞧,皇家是怎么丢人现眼的。”
春辉堂屋里屋外的人,全部都是薛氏的心腹,所以,此刻的话听起来大逆不道,薛氏却说得放心,她觉得心里压着的那盆火让她快要气死了。
陆樱在墨园刚刚展露头角,进宫参加中秋诗会时,便被陆太后明褒暗贬的斥了一通。
可现如今,时过境迁,陆樱已经是钦封的明和县主,陆太后竟然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来,是可忍孰不可忍。
“六丫头如今可不同往日,从前,上京城里的人只知道她是陵山候府庶出的小姐,想怎么踩她就怎么踩她。可现如今,侯爷和老夫人将她放在心尖尖上一般的疼着,又是钦封的明和县主,未来的平王妃,太后竟然这样做,摆明了是要给她没脸。”
怒声说着,薛氏看着胡婉婷道:“你且看着吧,六丫头前脚进了素清庵的门,这后脚,上京城里就能传出无数的流言蜚语来,到时候,六丫头这平王妃,怕是也要不作数了。”
薛氏大清早出门,两个时辰的功夫就回来了,一回到春辉堂,便吩咐人给陆樱收拾东西,明知道陆樱不再府里,还是下令让手下人加快速度,收拾好东西径直出城,去庄子里接了陆樱就送去素清庵。
胡婉婷理完事急匆匆赶过来的时候,东西已经收拾了个七七/八八了。
原本还觉得有些不妥,此刻听薛氏的意思,胡婉婷脑袋里转了个弯,就明白陆太后的意思了。
这是想让上京城的人用唾沫星子淹死陆樱,好给皇家一个正大光明更换皇妃的借口呢。
陆太后这么做,可见心中是有满意的平王妃人选了。
是了,南靖国前来联姻的使者团可是逗留了一个多月还没有要走的意思,要联姻的皇子也没定下。
一个萝卜一个坑,一个皇子也只能有一位正妃。
如今,没有合适的坑,就想把陆樱拔出来,好把那位南靖公主栽进去呢。
一时间,胡婉婷也气的变了脸色。
对胡婉婷而言,陆樱甚至比陆瑶还要亲些,没有陆樱,陆彦韬回不来,她还在闺阁里成日愁容满面呢,又怎么会有现如今这样美满幸福的日子?
再说了,皇家这事做的也忒不地道了。
“娘,媳妇儿明白了,这就吩咐下去”
沉声应下,胡婉婷转身出去了。
午后,陵山候府的二门外,便看见家丁婆子们抬着大大小小的箱笼往马车里装。
还有挑好的服侍的人,胡婉婷也都亲自过目了一遍,又给薛氏审查了一通。
未时三刻,二十余辆马车浩浩荡荡的从陵山候府大门里驶出。
薛氏站在大门外,对着竹清等人谆谆叮嘱,“务必照顾好小姐,但凡瘦了或是面色憔悴了一星半点,仔细你们的皮。若是伺候的好,他日回来,我和侯爷重重有赏。”
侯府大门外,早在有动静的时候,便有零星的百姓过来围观了,此刻这样大的阵仗,早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水泄不通。
薛氏这番话,众人听的糊涂,顿时交头接耳的打听起来。
这一打听,人群中顿时沸反盈天。
早在去岁时,薛氏去旁人家赴宴,身边跟着的就只有陆樱了,人前人后,薛氏这个嫡母表现的都和善无比,时日久了,众人也就瞧出,陆樱虽是个庶女,却极得薛氏的欢心。
及至今年有了钦封的封号和那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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