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栏玉砌的画舫里,悠扬动听的乐曲声,伴随着几个舞娘妖娆的动作,顺着河面飞到了远方。
软榻上,斜倚着的凤无双衣衫敞着,眼神迷离的看着那些朦胧的身影,只觉得看来看去都是同一张脸孔。
有人轻/佻的过来抚上他的胸口,还没有所动作,便被凤无双两指拎起甩开了,“爷的话,你忘了不成?”
一身湖绿色轻纱抹胸裙的柳如烟手中捧着一把白色的羽毛扇,半遮着脸颊轻笑了片刻,嗔怨的说道:“爷可真是奇怪。叫了我们姐妹来作陪,又偏偏是这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样儿,莫非,我们姐妹入不了爷的眼?”
见凤无双不说话,柳如烟嘟着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了。
好半天,也没见凤无双来哄,柳如烟打量着凤无双道:“爷,如烟自知平庸,可如烟那几位姐妹,可是上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爷包了画舫这些日子,上京城里多少公子哥儿可是肝肠寸断呢,偏偏,爷要这样折磨我们姐妹”
仿若未听见柳如烟的话,凤无双依旧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盏里的酒,似是有些醉了似的。
悠扬间,一只灰白的胖鸽子落在了窗户边,冲凤无双“咕咕咕”的叫了起来。
回头瞥了一眼,凤无双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些不耐烦来。
可等他看清停在岸边杨柳树下的那辆马车,整个人似是被雷击了一般,失态的丢了手里的酒盏,坐起身喊柳如烟,“准备热水,爷要沐浴。”
堂堂上京城画舫第一红牌,此刻竟被当成丫鬟使唤,柳如烟的脸色更不好了。
扭头看了一眼那不起眼的马车,却什么都没看出来,却被凤无双满脸不耐的催促起来,柳如烟耐着性子跟着他朝房间走去。
哼,她就不信,这世上还有她搞不定的男人。
又回头瞥了一眼那马车,柳如烟唤了两个丫鬟,一起去为凤无双准备沐浴更衣的东西了。
小半个时辰的功夫,画舫缓缓朝岸边驶来,还有几丈远的地方,一身白衣的凤无双,蜻蜓点水的纵了过来。
车帘掀起,看见陆樱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凤无双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些心虚的不敢看她的眼睛。
“回暗香浮动”
陆樱看了一眼凤无双,又看了一眼那仿若寂静无人一般的画舫,也不知是冲车夫,还是冲凤无双说了一句。
车帘摞下,马车疾驰着朝暗香浮动奔去。
凤无双左右四顾,周围既没有马车可以雇,也没有马借来骑,一时间,很是忧愁。
再想到回去还得好好交代自己这些日子的胡闹行径,可得好好想一想才是,凤无双正正衣领,缓步跟了上去。
凤无双回到暗香浮动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二楼的香草阁内,窗户里透着昏黄的光芒,摇曳的烛火映照下,窗边那个模糊的倩影,便显得愈发让人心中安宁。
可是,再想到那个倩影已经名花有主,凤无双的心里,便满是苦涩了。
不过,他是西域未来的朱雀王,这点儿小问题还能难得倒他?
她不是还没嫁人吗?
醉生梦死了这么些日子,凤无双混沌的脑袋还是想了些问题的,他不信,那个平王,能给她她真正想要的。
虽然已经有了御赐的亲事,那又如何?
只要她看清平王不是她的良人,这门亲事也没她想的那么好,只要她心里有那么一丁点儿的不确定,他就能立时带她离开这里。
朱雀王后,对她而言应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嗯,得跟她好好说说才是,别什么阿猫阿狗的就都应下了,要擦亮眼睛好好看清楚才是。
昂首挺胸的从后门进了院子进了店,眼见山茶等人都面含喜色的打扫卫生准备明日开门营业的事,凤无双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轻悄悄的上了二楼。
进了香草阁,便见陆樱正坐在榻前翻看这几个月的账本,凤无双打着哈哈道:“她们也都辛苦了一年多了,该松快松快,你放心,这个月亏了的,一个端午节,我准保给你都赚回来。”
逢年过节,凤无双总有些点子,能将铺子经营的客来客往川流不息的,他这话说的,倒也不算大话。
陆樱点点头,“那,明日开始营业,没问题吧?”
“没问题,怎么会有问题?”
凤无双应的干脆。
这会儿,只要陆樱别和他掰扯这些日子他的荒唐,她说什么,他都答应。
“很好,那我就放心了,那我回去了,也不早了。”
说着,陆樱起身欲走。
这,就完了?
做了万千种心理准备的凤无双,唯独没想到,陆樱压根没打算过问,心里一个念头闪过,一颗心顿时狠狠的沉了下去。
眼看她就要出门了,凤无双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子,“你等等,我有话问你。”
第358章 直言()
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便见凤无双像是被烫到一般松了手。
可他却迟迟没开口,陆樱催道:“有什么话,问啊?为了寻你,我午后就出府直到现在,再不回去,可就太说不过去了。”
陆樱越说,凤无双便越内疚,越发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可是,情之一字,轻如鸿毛,可真到动了心动了情,那滋味,又岂是常人能够消受的了的?
今日倘若不是她寻了去,他还不知道要在那艘画舫上继续醉生梦死到什么时候呢。
“倘若有朝一日,我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就像今日一样,哪怕我再出现,你也不会过问我去做了什么,和谁在一起,对吗?”
似是一瞬的功夫,凤无双便又恢复到了从前那副浑然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
没了那丝消沉,也没了那么多的颓废,他仿佛又成了那个妖魅到不辨男女的凤无双。
陆樱耸了耸肩,“你多大了?”
凤无双一愣,喃喃的答道:“二十二。”
“那不就得了?”
陆樱摊摊手,“男子二十弱冠,你已经是成年人了,所以,你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你和谁在一起,又做了什么,你比任何人都心中有数,不是吗?若是连你自己都不在乎,你凭什么要求别人在乎?”
几句话说的,凤无双觉得又对,又不对,可想了半天又无法反驳,就那么愣在了原地。
说罢,陆樱轻飘飘的看了凤无双一眼,抬脚走了。
直到出了暗香浮动的后门,见凤无双没有追出来,陆樱才暗自长出了一口气。
凤无双的意思,其实她懂,他就是想问,她在不在乎他。
倘若这是前世,陆樱会毫不犹豫的回答他,在乎。
即便两人是合作关系,可陆樱自问,现如今在她心里,凤无双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合作伙伴那么简单。
她有难的时候,凤无双甚至问都不问就出手相帮,却从来不提他做了什么,只这一点,陆樱就将他当成朋友一般看。
有酒一起喝,有钱一起赚,人生有一知己,足以。
而她,何其有幸,有李君钲,有凤无双,实在太过幸运。
可如今,她所在的时空,毕竟不是那个男女可以做朋友做闺蜜说知心话的世界,只要她说在乎他,对她而言只是单纯的字面上的意思,可是,对凤无双而言,也许就不是了。
这等于是给了他希望。
她明白自己的心,就如同她清楚的明白平王的心,他们,都是认定了彼此的。哪怕,未来会有那么多的变数,他们要和彼此在一起的心是坚定的。
更何况现如今还有了御赐的婚事,这一辈子,她只会和平王相伴左右白头到老,所以,她不能,也不愿意再生出一丁点儿的波折,来伤害那些对她好的人。
李君钲如是,凤无双,亦如是。
她希望他们都好好的,更希望他们都能有自己的好姻缘,正所谓,独幸福不如众幸福。
可是,如果他们的幸福都系在她一人身上,而她的幸福意味着对他们的伤害,那对她而言,这会是她最痛苦的事。
一路胡乱的想着什么,只觉得脑袋里乱七八糟的都快要炸了,回到潇然轩,果然,竹音等人都急坏了。
用了晚膳,在院子里散了会儿步,陆樱早早的沐浴完就上了床。
这一下午的奔波,她实在是累坏了。
窗外响起了咕咕咕的声音,只听得一人一鸟对峙了半天,最终,以白芍一脸沮丧的进屋开窗而告终。
陆樱探头去看,果然,那只胖鸽子满眼警惕的瞪着白芍。
只等到陆樱取下它腿上的竹筒,胖鸽子冲白芍咕咕两声,箭一般的飞了。
陆樱险些要怀疑,倘若它变成人形,是不是要冲白芍吐两口口水才甘心?
信里,凤无双只说了三句话。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所以,我不会放弃。”
“我会静静的守望,除非,你幸福的让我不得不放弃,否则,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西域现任的青龙王后,是白虎族的一个寡妇。”
看到最后两个字,陆樱平静的表情,瞬间支离破碎。
她知道,凤无双要表达的意思,是西域不在乎世俗眼光,寡妇都能一跃而上成为高高在上的王后,所以,即便她许配过亲事,嫁过人又如何?到了西域,他一样能让她做未来的朱雀王后。
可是,话能说的委婉些吗?
寡妇他是多希望她丧偶啊?
你这样居心叵测的诅咒我,你真的觉得好吗?
更何况,你也不瞧瞧,你诅咒的那是个什么人。
心中暗叹,陆樱像做了贼一般的在屋子里左右打量了几眼。
要是平王看见,凤无双恐怕不用等那大长老再来捉他,就要被平王打包送回西域去了。
陆樱起身寻了一个火折子,将信烧了。
直看到火光熄灭,那张纸变成了一块灰烬,陆樱才放下心来。
虽然那什么朱雀王听起来就很威风,可对陆樱而言,没有什么比自由更可贵,所以,对凤无双的举动,陆樱理解,并支持。
所以,只要凤无双平安无虞,自由自在的过好每一日,至于西域那边怎么争怎么抢,随他们去吧。
第二日早起,到春辉堂听薛氏理事,便见薛氏事无巨细的跟胡婉婷说着府里的人和事,陆樱便知,薛氏这是打算把陵山候府的中馈交给胡婉婷了。
胡婉婷是胡氏嫡女,胡氏向来家风严谨,嫡女过了十岁就开始跟着母亲主事了,所以,这些事,胡婉婷接手起来必定顺畅的很。
到寿安堂陪着陆老夫人用了早膳,又去陶然居和云姨娘说了会儿话,陆樱着了身男装,带着白芍和观海从后门出了侯府。
暗香浮动已经开业,门前立着的牌子上,明晃晃的几个大字,引得川流不息的人群流沙一般的朝铺子里涌去。
东家订婚,开业大酬宾。
金碧辉煌的大门外,一身大红锦袍,连玉冠上的束带都是大红色的凤无双,摇着手里的一把大红纸扇,喜庆的如同年画里的福娃。
观海瞥了一眼,跟白芍低声嘀咕道:“凤掌柜这穿着,知道的,是店铺掌柜,这若是走在大街上,人还以为是清风馆的俏郎君呢。”
小倌?
陆樱看看观海,再回头看看那打扮的招摇无比的凤无双,险些笑岔气。
第359章 察看()
知晓凤无双信守承诺的开了铺子,陆樱就放心了。
招招手,示意看热闹看的不亦乐乎的观海和白芍赶紧走,陆樱带着二人在双梧胡同里散起了步。
上京城里的这些小巷子,如同老北京里那些宽窄不一却异常干净的胡同一般无二,走到巷子深处,街上的热闹,便都隔绝在了外头,说不出的妙极。
欧阳府的府邸,就选在双梧胡同里。
绕着前后门逛了一圈,头顶便有无数的鸟雀叽叽喳喳的盘旋跟随着,不大会儿的功夫,欧阳府的布局便以一副平面图的方式,呈现在了陆樱的脑海里。
苦尽甘来,昌平郡主没能将她猎杀在那片荒无人烟的雪地中,如今,是她出手回击的时候了。
睿敏长公主府柴房里的****、东大街巷道里的追捕,以及大王庄的设计,欧阳府里的陷害,和最后那次穷凶极恶的猎杀
一笔笔,陆樱都记在心里,从未敢忘,而现如今,是她连本带利讨回这一切的时候了。
“小姐,您”
眼见陆樱的表情从平静变得狠厉,眼眸里透出了些阴冷,白芍有些惊慌起来。
出门前,她以为和以前一样,小姐只是来散散心的。
进了双梧胡同的时候,她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及至这会儿跟下来,小姐心里在想什么,白芍哪里有猜不到的?
可是,这样太过冒险,她不能无动于衷。
“我心中自有分寸”
轻声说着,陆樱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欧阳府那朱红色的大门,抬脚缓步走了。
回到潇然轩,陆樱手绘了一张欧阳府平面图。
白芍磨着墨,眼眸中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陆樱抬头看了她一眼,“你在怕什么?我又不会让你去动手。”
“奴婢倒宁愿小姐是让奴婢去杀了昌平郡主呢。”
白芍低声嘟囔起来。
陆樱失笑摇头,“我若是要昌平郡主的命,一早就要了,还能等到现在?”
像当日恐吓陆芸一样,陆樱只要去五禽舍寻一条有毒的蛇,以陆樱的能力,让那条毒蛇悄无声息的潜入紫藤苑毒死昌平郡主,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用得着她这样苦心孤诣?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要知道,有时候活着可远比死了要痛苦的多”
轻声说着,陆樱问白芍,“昌平郡主最在意什么,你知道吗?”
白芍细思片刻,猜度道:“声名?”
陆樱赞赏的点头,“她自小在宫里长大,因为睿敏长公主的缘故,宫里的人不是疼着她的,就是让着她的,所以,她谁都没瞧在眼里。”
“她自诩是太后唯一的外孙女,连十二公主都敢呼来喝去的。上京城里的贵女,也就九公主是凌驾在她头上而让她不得不服气的,其他人,她怎么会放在眼里?”
“所以,这样的人,死了就死了,一点儿影响都没有。而那以后,太后也好,睿敏长公主也罢,定然都会为她洗刷冤屈,以太后对她的宠爱,兴许还会要求陛下给她个尊荣的封号,让她即便是死都死的风风光光的。”
听了陆樱的分析,白芍渐渐的有些明白了。
“所以,小姐要坏了她的声名?”
话出口,白芍缩了缩脖子,她熟知的小姐,绝不是那样的人。
果然,陆樱气结的瞪了她一眼,“昌平郡主是什么性子,在墨园和宫里与她同窗那么久,我一清二楚。不用我做什么,假以时日让她自己暴露出来,将她那些真实的性情都真真切切的表露在外面,自有她自取灭亡的那一日。而我”
陆樱笑的淡然,“我要的是这个过程。”
明明是笑着的,身上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冷寒气,白芍看着陆樱,情不自禁的颤了一下:她家小姐与平王殿下越来越像了。
陆樱收回心绪,正瞧见白芍一脸敬畏,低头问她,“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的我,很可怕?”
白芍摇头,“奴婢没那么多的心思,奴婢自小学武,就知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欺我辱我者,我必百倍还之。只不过,我没小姐那么会筹谋,我能做的,就是冲上去将欺负了我的人猛揍一顿,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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