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声叹气了大半夜,陆樱只觉得头疼无比,却一点儿办法都想不到。
可她全然没担心,李君钲会把她和平王的事捅破,给她,给平王带来莫大的麻烦。
天还没亮,陆樱就起身了。
梳洗完坐在书桌前,陆樱提笔思忖再三,写了封信给李君钲。
唤来了小黑,让它送信到兆安宫,可是陆樱从陶然居用完早膳回来,小黑已经在廊檐上候着了。
李君钲并不在兆安宫。
神机营的大概方位陆樱知道,可李君钲在那里的具体位置就不清楚了,小黑飞去那里很危险,陆樱只得作罢。
一连几日,陆樱再未见过他。
第一场大雪洋洋洒洒飘落的时候,已是十一月初,整个上京城被雪雾弥漫,空气中透着冷冽的清爽。
这在被雾霾笼罩的二十一世纪,是感受不到的。
墨园的课程已经进入最后一个月,如去岁一般,过了腊八就是年度考核了,所以,这些日子墨园的氛围也比从前肃穆了些。
按照墨园的规矩,年度考核达到上优的学生,第二年选课时可以多选一门。
若是只达到中,就只能继续修之前那两门,若是下,就要减少一门,或是劝退了。
当然,进了墨园的女学生,对琴棋书画这些课程多少都是有些底子的,所以考核得了下的几乎没有,大部分都集中在中或者上。
去岁陆樱得了上优,所以今年,她在刺绣和术算之外,又选了烹茶,所以在楼夫子那里,她也算是记名的学生了。
陆樱打算,明年再将制香也摆到明面儿上来。
这一日从墨园出来,陆樱正打算上马车,身后传来一声轻唤,绿芜来了,“陆六小姐,我家公主有几句话想和您说。公主说,她顺路送您回侯府。”
点了点头,陆樱叮嘱车夫先赶车送陆芸回去,转身上了九公主的马车。
马车里,一袭火红狐裘的九公主显得华贵大方,等到陆樱坐好,马车缓缓驶动开来,九公主抬首问陆樱,“你拒绝小九了?”
拒绝?
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陆樱摇头反问,“九殿下跟公主说的?”
闻言,九公主轻叹了口气,“我已经好几天没见过他了,往日他是每三五日就要回宫一趟的,如今已经一旬了,他却还在神机营。娴妃娘娘差人叫了他几次了,他也借着军务繁忙给推了。”
说着,九公主仔细的看着陆樱,“你真的没和他说什么?”
陆樱摇头,“我也好些日子没见他了。”
那日让小黑给李君钲送信没见到人,后来陆樱又差遣了几次,没有一次不是无功而返。
若是让小黑去神机营寻,说不定就会有那跃跃欲试的人想将小黑射/下来,陆樱不敢冒这样的险,也只能不了了之。
眼下看来,李君钲是刻意躲避着身边这些与他亲近的人的。
“哎”
无奈的叹着气,九公主注意着陆樱的神色,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昨日,小九递了陈情折给父皇,自请要去边关历练。父皇按下未发,娴妃娘娘却是哭的几度昏厥过去。”
“如今,宫里因为此事闹得人仰马翻,便连太后娘娘也动了怒,下令让人彻查,看看到底是谁在小九耳边说了什么,才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
“我想来想去,能让小九心伤至此想要逃避的,除了你,也就没有别人了。所以,才来问问你。既然你也不知道,那只能等着他自己想明白了。不过”
九公主沉吟片刻,好意提醒道:“这些日子,你与他能不见就不见吧,若是让太后或是娴妃知晓你与小九情谊非常,将此事算在了你的头上,以后你在上京城里的日子,定也不好过。”
话没说完,想到因为昌平郡主和十二公主,陆樱似乎日子一直就没好过到哪里去,九公主看向陆樱的目光,又有些同情起来。
伸手握了握陆樱的手,九公主软语说道:“你别多想。我来不是质问你的意思,他那么在意你,将你当成交心的朋友,我想,他心情不好,你肯定也想着让他尽快好起来的,所以,才来问问你,也让你知道他的近况。无论是不是与你有关,你都别往心里去。”
“公主的好意,我知道”
轻声应着,陆樱的耳朵里,却始终回旋着九公主的那句话:李君钲自请去边关历练。
边关是什么样的地方,李君钲怎能去那里?
虽说大隆国运昌盛,可边关处却时有作乱,以李君钲那热血的性子,他若去了边关,会成日逗猫遛鸟的做个闲散皇子吗?
显然不可能。
若是上阵杀敌,那危险可就是成倍递增的,哪怕李君钲本领非凡,可到底不比留在上京城里好。
陆樱虽觉得好男儿就该保家卫国,可是涉及到她的亲人和她在乎的人,她宁愿自私一点,只要他们平安康泰就好。
“陛下不会答应的,对不对?”
心中存着一份希望,陆樱抬头看着九公主,“我听父亲说过,一众皇子里,太后和陛下最喜欢的就是九殿下,所以,九殿下的陈情奏表,陛下不会答应的,对不对?”
九公主沉默半晌,有些低落的说道:“我不知道。”
陆樱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第300章 送别()
事情发展的远比陆樱想象的要快的多。
十一月初九,文武百官朝会的这一日,李君钲再次陈情,沉思片刻,元显帝同意了李君钲的奏表,将他从神机营副统领调至北疆黑穹营任营千总。
从四品降到正六品,连降了好几级,朝堂之上,李君钲没表现出丝毫失落,当庭叩谢皇恩,并要求立刻出京奔赴北疆。
这一下,不止文武百官,便连元显帝也愣住了。
再过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就是再急,也不用这么急啊?
可是文武百官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更有许多人家的儿郎也在前线奋勇杀敌,元显帝便是真的存了那一己私心,也不能这样当庭回绝。
犹豫了几息,元显帝终还是答应了。
启程的日子,定在了十一月十六,钦天监选出的宜出行的大吉日子。
宫里是怎样一番人仰马翻的热闹,陆樱不得而知,她只知道,她的心里是很难过不舍的。
可是,恐怕连陆樱自己都没想到,她在李君钲心里,已经有了这么深的烙印。
从墨园回到潇然轩,陆樱寻出那封信,默然好久,丢在了炭盆里。
他已然做出这样决绝的决定,她那些或歉意或真诚的话,已经全然没了意义,往后能做的,便只有为他祈福,祝愿他一切顺遂,早日平安回来了。
皇命下达,神机营那边的差事便交接完了,之后的日子,李君钲都留在宫里,被陆太后叨念,被白娴妃泪眼婆娑的数落。
陆樱虽遣了小黑去送口信,却一直没寻到功夫,李君钲似是刻意让自己那么忙,不得一丝空闲。
可是,若走之前还不能见上一面,陆樱心里始终过不去那个坎儿。
厚着脸皮寻到了九公主,请她帮自己捎句话,再得到回信,李君钲将地方约在了城外二十里处的望归亭,让陆樱十一月十六那日去送他。
算算离十六已经没几日了,陆樱再也顾不上其他,忙回府准备起来。
几乎算得上是点灯熬油了,堪堪赶在十六那日将东西都准备好,早起看着桌上那一个大大的包裹,陆樱的心里,莫名的难过起来。
早早儿的跟陆澄报备过,又在秦夫子那里告了假,早起,陆樱坐着马车赶到了望归亭。
入眼处,到处白茫茫一片,衬得天地间干净清爽了几分,而被大雪覆盖的望归亭,便显得孤独寂寥。
早年这儿只是一个茅草庐,是上京城里的人家来此送别家中亲眷时临时搭建的,可别离的时候总是有万千话语要叮咛嘱咐,渐渐的,茅草庐便修成了望归亭,如今,已颇有些规模了。
陆樱等了一个多时辰,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转身去看,两道身影纵马而来。
李君钲竟然只带了小路子一个人。
嘶鸣声响起,马儿在望归亭前停下,李君钲翻身下马,将缰绳丢到了小路子手里,大踏着步子进了亭子,立在了陆樱面前。
明明只半个多月没见,李君钲却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眼窝低陷,胡茬乌青。
从前丰神如玉的他,哪怕脸上没有笑容,整个人身上却透着灿烂和欢快,让人只看着他都觉得高兴。
可如今,那些阳光一般明媚的灿烂尽数消失不见,他看起来沉着稳重了许多,也颓靡了几分。
想到这个词,陆樱的心里更难过了。
“来多久了?瞧你,脸都冻的通红。”
数落的说着,李君钲扔下马鞭,上前将陆樱的手握在手里放在嘴前,一边哈气一边搓着,想要给她暖手。
这样的举动,无关男女,只与朋友间的关爱有关。
陆樱扯开嘴角,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些,“来早了,总比晚了好。”
李君钲挑挑眉,“那倒是,今日一别,下次再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是该来早些。”
说完,二人便沉默下来,凉亭里一阵静谧,耳边只余寒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喂,我都要走了,你也不跟我说点儿什么?”
松开陆樱的手刮了下她的鼻子,李君钲轻松自如的说着,仿若二人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陆樱笑笑,“不知道说什么,怕一开口就掉眼泪,到时候又要被你骂了。”
“知道就好”
李君钲笑着撇了撇嘴,“最讨厌你们女孩子动不动就掉眼泪了。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掉眼泪有什么用啊?没出息。”
“谁说没用?”
陆樱不赞同的反驳,“一掉眼泪,梨花带雨楚楚动人,做父亲的,做兄长的,还有你这样侠肝义胆愿意两面插刀的,到时候心生怜惜,可不就帮着解决了?”
“美人计?”
李君钲摩挲着下巴,深以为然的点头,“也对。”
话锋一转,“不过你还是算了,想想你掉眼泪的场景,我表示没办法接受。我宁可看你转转眼珠想法子怎么算计人比较顺眼。”
“喂,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显得我满肚子坏心肠似的”
陆樱不忿的冲李君钲扬扬拳头,一副女霸王的模样。
李君钲冲她呲呲牙,笑的得意,“那没办法,坏心肠的人遇了你都没讨得了好,所以,唯有你比她们更坏,才能降得住她们嘛。”
转念想想,李君钲的话似乎也没错。
从十二公主和裴明珠,再到昌平郡主,从墨园到宫里,挑事儿的每次都是她们,可最后倒霉的也是她们。
若说这不是老天有眼,是什么?
不过,陆樱终还是受了牵连,否则,怎么现如今墨园没一个人敢和她走的亲近?
偌大的上京城,她也只有程曦程敏姐妹二人说得上话了。
这么想着,陆樱在心里有些无奈的轻叹了口气。
看到陆樱的表情突然黯淡了几分,李君钲似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冲她眨眨眼,“没关系,你就是再坏,我也拿你当朋友,咱们还像以前一样。”
陆樱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两人插科打诨的说笑了一阵子,似是一下子又回到了从前,陆樱脸上的笑容还未消褪,就见李君钲笑着笑着,突然红了眼圈,“陆樱,你知道吗?我是真的喜欢你”
少年的唇角是弯着的,可眼睛里,却是铺天盖地弥漫起来的伤感,陆樱的泪,瞬间潸然而下。
第301章 遗憾()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吗?”
深吸了口气将心里的难过压下去,李君钲笑着问陆樱。
陆樱擦着眼泪点头,“去永寿宫给太后娘娘请安,被她罚跪在院子里,是你大义凛然的解救了我啊。”
说到大义凛然,那日的场景又历历在目,李君钲却摇了摇头,“送人玫瑰,手有余香。还记得吗?”
陆樱一脸茫然,全然不知道李君钲说的是什么。
就知晓那样的好事她做了便忘了,似乎在她的眼里心思,那样的举手之劳,根本没当成什么要紧的事。
就如同寒风瑟瑟的夜里,她带着他们去吃云吞,她会多要几碗让老两口早点收摊。
会在街边的泥人张那里多买几个泥偶,也不讨价,只为了他那双皴裂却灵巧的双手能有所回报。
这样的陆樱,值得他喜欢,也值得看得到她的好的那些人喜欢,所以,哪怕他已经失去了拥有她整个人的资格,他依旧喜欢她。
李君钲笑道:“既然不记得,那便算了。总之,我认识你,比你认识我要早得多,而在那之前,我就已经注意你了。”
所以,永寿宫的解救,并不是偶然。
而之后成为朋友,也不是巧合。
他们的相识,相知,都是他刻意促成,并小心翼翼的维护着。
他想要借着自己的能力拥有她,只可惜,他成长的太慢了,而她太过夺目,终还是被别人发现了她的好,早早儿的据为己有了。
连日来淤在胸口的沉闷似是瞬间一扫而光,尽管心里还有些难过,李君钲却觉得,他似乎也没那么伤心欲绝了。
无论如何,他和她,还是彼此愿意珍视的朋友,不是吗?
如是想着,李君钲一脸肃穆的正视着陆樱问道:“我们还是朋友,对吗?”
陆樱被他问的莫名其妙,不假思索的点头,“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我们永远都是对方最好的朋友啊。”
“对,永远都是。”
肯定的点头应着,李君钲笑容灿烂的露出了一口大白牙,从前那个阳光灿烂的李君钲,似乎又回来了。
天空中,厚重的积云慢慢闪开,露出了金光万丈的太阳,整个大地瞬间被笼罩在一片夺目的光辉中。
寒风依旧,心里却暖融融的,李君钲深吸了口气,兄长一般亲昵的拍了拍陆樱的头,仔细叮嘱道:“你要小心昌平,知道吗?”
“十二公主就是好胜心强些,没什么坏心。如今又嫁了人,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寻你的麻烦了。可昌平不一样,你们结下的梁子,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消失,她又仗着有太后和长公主的宠爱,所以必定还会寻你的麻烦,你自己多注意。”
他被算计的事,如今已经没有功夫去计较了,可他更担心的,是陆樱。
尽管他知道,有陵山候在,如今又多了他那深不可测的平王兄,陆樱必定不会有什么事,可他就是放心不下。
陆樱乖顺的点头,“你放心,我会事事小心,不会再被她算计了。”
“那就好。”
李君钲笑着,低头看着紧握住的拳头,好半天,才万分为难的问道:“你,和我平王兄,是什么时候的事?陵山候知道吗?”
那夜从神机营回来,他鬼使神差的去了陵山候府的后门处。
虽知晓这么晚了定然见不到陆樱,可他还是去了,可当他看见平王府的马车停在那里,马车头顶的屋顶上,疾风保护神一般的守在那里,他便知道,平王在那里,陆樱也在那里。
尽管不愿意承认那两个人有什么纠葛,可他不得不承认,是他后知后觉的太晚了。
也许,行宫谣言四起的时候,他就该察觉到的,那时候有所行动,兴许还来得及。
可他太过冲动,因为母妃的一句话,就不管不顾的回了上京城,继而,丧失了先机。
陆樱低头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