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痛苦地透一口大气,又道:“现在我们谈一谈荀教主的事好不好?”
钱万贯极是沉得住气,竟然当真撇开这宗心惊动魄的事,点头道:“好,正该谈论此事了。”
甄红袖说道:“荀伯业雄才杰出,武功既强绝一时,智谋也鲜有敌手。二十余年以来,把一元教都交在姜石公手中,自己潜修苦练,极罕得露面,直到十年前碰到我,使用了无数手段,使我变成了副教主,我也很少过问教务,也是练功的时候多,直到最近,我被姜石公说动,想在武林中创一番事业,这才起了翦除荀伯业之心。”
钱万贯忍不住插口道:“昔年荀伯业网罗你入教,因何给以重位?我不是说你的武功智慧当不上副教主之职,而是觉得似是别有原因。”
甄红袖笑一笑道:“他就是看准我有一种魅力,能使麾下高手甘心卖命,所以以副教主之位延聘。”
钱万贯道:“这样说来,他自家也看中你啦?”
甄红袖笑道:“大概没有,就算看中了也没用,因为他练的是童子功。”
这句话好像是一道闪电照亮了天空,钱万贯如有所悟,但一时又末能把握住整个轮廓。
甄红袖又道:“荀伯业当然不是好对付的人,我猜他已晓得了我的心事,是以最近时时露面,掌管教务,姜石公虽是死心塌地的听我命令,但荀伯业也有一套摄服他的手段。因此,当他出现之时,姜石公打死也不敢反叛,只有当他不在之时,方敢起此叛意。”
钱万贯道:“这些隐情,与我们此去会见荀伯业有关系么?”
甄红袖道:“当然有啦!荀伯业晓得你我的关系之后,定必作一次彻底的处理,那就是假如我们不稳的话,他就下手除掉我们。假如对他无害,情势便改观了。”
钱万贯沉声道:“到底什么情势,才见出有利或有害呢?”
甄红袖道:“假如我仍肯效忠于他,将来本教对付武林各大门派之时,也就可以少去无穷阻力。”
钱万贯道:“原来他竟是有意让你羁绊住我,使我将来亦为他所用。”
甄红袖道:“他倒没有如此小觑于你,他只要到时能使你不管武林之事,就满足了。”
钱万贯道:“荀伯业居然如此瞧得起我,这倒使我受宠若惊。那么我们此去就是要谈及这个问题了?”
甄红袖道:“我的猜测是他已布下天罗地网,此刻我们一定跑不掉,因为他很可能已尾随着我们,到时我们若是不肯听从他的条件,他就下手把我们除掉。唉!最可怜的还是白妹妹,同时她若是不幸遭难,无声剑派从此中断,也是使人最忧虑之事。”
钱万贯道:“你何以不把自己性命放在心上?”
甄红袖甜甜一笑,道:“假如我与你同时受害,我已没有遗憾,何惧之有?”
钱万贯不禁一怔,细细咀嚼她这句话的含意。
假如她的活乃是出自真心,则她的爱情竟是千真万确的了,由此推论,设若娶她为妻。
她也不能会再淫乱妄为。
钱万贯想到此处,感到整件事情好像一团乱丝一般,越理越糟。真想不到这件事忽然之间变得如此复杂,除了个人感情之外,似乎关系到了天下武林的安危。
他们默默无言,各想心事,过了半晌,钱万贯忽然问道:“令师还健在人间么?”
甄红袖摇首道:“先师已去世十五年之久了,所以我才学会了无声剑法。”
她只简短的透露了一点学艺之事,钱万贯听她口气好像不想提及,便忍住不再询问。
甄红袖突然转面向着他,道:“钱郎,瞧着我。”
钱万贯如言凝视她,但觉她姣美娇艳之处,隐隐有一股使人心荡的媚态。
这本是他第一次见面时就有过的感觉,其后由于她行为端庄,此感渐渐淡去,目下既知她是柔骨派传人,忽又感到她这种媚态。
两人对视片刻,甄红袖道:“我不是向你施展什么邪法,而是让你好好看清楚了,永远记在心中。”
钱万贯微笑道:“我们如若结为夫妇,有的是瞧你的机会。”
甄红袖摇摇头道:“只怕我们过不了荀伯业这一关。”
钱万贯寻思一下,道:“我们两人联手,谅也不难杀出重围。”‘甄红袖道:“一元教高手如云,单是那四大护法和七大高手,我们就甩不开,何况还有荀伯业和姜石公三十六铁卫?唉!反正我们走一步算一步吧。”
钱万贯直到这时,还摸不透她内心中有什么隐情,总之,她的话越是句句不假,就越发使人不明白她的企图何在。
又过了一阵,钱万贯道:“你对白姑娘如此关心,何不就遣她走开?免得我们万一要动手的话,还要顾及她的安危。”
甄红袖道:“唉!我忘了有你掩护我,可遣走白妹妹之事,不过她是很任性的女孩子,一切行事全凭一念好恶之情,假如她不能托庇于正人君子之下,结果很易沦落邪路,这却教我遣她上哪儿去?”
钱万贯道:“让我帮忙想想看,晤!恐怕只有让她投奔王元度老弟了。”
甄红袖道:“王元度虽是这一代的第一高手,听说为人也很正派,但到底是年轻些吧?”
钱万贯道:“他是个天生领袖之才,胸襟宽阔,天性侠义,年纪虽轻,但却极老成可靠。”
甄红袖问道:“他目下在什么地方?”
钱万贯道:“到日月坞问一问就晓得啦,只要有我的信物,他定必尽力妥善安排。”
甄红袖沉吟一下,道:“好,却只怕这孩子不愿去依靠他,所以我得想想看怎生哄她。”
马车驶行了数里,甄红袖似是下了决心,叫道:“瑶琴妹子,你进来一下。”
白瑶琴矫捷地钻入车厢内,问道:“姊姊唤我何事?”
甄红袖道:“前面若有人家,我们停歇一下,略为休息过之后,你不用再跟着我们,须得速速替我去办一件事。”
白瑶琴道:“好的,办什么事呀?”
甄红袖压低声音,道:“你拿一件物事,到日月坞访寻王元度,交给他看。我另有一封密函,你于见到王元度之时,方可拆阅,然后依密函内的命令行事,不可有违。”
白瑶琴道:“姊姊放心,小妹定办得妥妥当当。但假如王元度不在日月坞呢?”
甄红袖道:“最好是能够立刻找到他,越快越好。如若一定不能在最短期间内找到他,只好找他的未婚妻。”
白瑶琴点点头,又翻出车外,不一会,马车在一个小村落中停歇下来。
甄红袖选定一户屋宇较为高大齐整的人家,吩咐手下们都在外面等候,她径与钱万贯、白瑶琴进去。
那一户人家见到这两个千娇百媚的女郎,很乐意让她们进房休息,还泡了一壶热茶。
甄红袖在屋子里找到笔墨,暗暗拿了,假称净手,躲起来迅快写了许多字在白丝巾上,用口吹干,四角交叠打结,像盛开的花团。
这才出去,把笔墨暗中放回原处,又将这一团丝巾交给白瑶琴,道:“小心藏好,不得让任何人搜去,如若万不得已,你最好早一步毁掉。”
白瑶琴道:“怎会有人搜劫我呢?但假如有这等情形发生,我只须假装拭汗,暗暗吐几口唾沫在巾内,用劲一揉,担保变成一团墨迹,休想瞧得清巾上的字。”
甄红袖道:“总之你小心就是。”
当下一同出去,甄红袖命手下腾出一匹健马,让白瑶琴乘坐,迅快驰去。那四大护法以及其他的手下,自然不敢询问,更不敢拦阻。
甄红袖估计一下路程时间,知道自己这一行人到达行宫之时,白瑶琴当必远在百里以外,便登车继续这一段行程。
且说白瑶琴心知蹊跷,是以催马疾驰,加急赶路。
看看已快要掠过三禁堡,此时大路其直如矢,忽见远处的大路中已有两个人站着。她目力极佳,又是在近午阳光普照之下,格外瞧得远些。
目光极处,突然心中一动,立刻勒住坐骑,避至路边树后,探头出来远远查看。
原来她仿佛看见那路上之人,似是那天晚上为了淫贼卫步青而穷追她到三禁堡,曾经刺伤她的那个武林高手。
她至今尚不知他的姓名来历,但此人武功强极,又帮着淫贼那一边,使她万分的切齿痛恨于心。
白瑶琴尽管恨他,却不敢轻视大意。假如路上那人真是他,又有党羽在场,自己这一碰上去,无异是自投罗网,所以她不得不慎重其事,小心查看明白。不是那人的话,才可以驱马上路。
她悄悄地遥遥窥视,那边道路上的两人,正在说话,竟不知白瑶琴在远处窥看之事。
这两人其一正是改扮作商贾模样的王元度,另一个却是位大和尚,扛着一柄方便铲,身体壮健,气宇不凡,年纪约在四旬左右。
王元度已逃出来相当久了,其时正是甄红袖等人刚刚离开之时,全堡之人,都被那一元教副教主的来临而分散了注意。
王元度昨夜被灌了迷药以及缩骨散,这两种药物混在一起,力量强绝,如若体质稍弱之人,早就禁受不住而毙命。
何心寒等人以为王元度纵使有天大本领,也不会在三五日内回醒,所以随便丢在一间空屋之内。
哪知王元度服过云丘老人数十年积聚所得奇异蜂蜜,万毒不侵,虽然当时也昏迷不醒,不久便已恢复了神智。又碰到了这个空档,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逃了出来。甚至当他逃走之时,还窃听到堡中之人,谈论活埋那平天虹之事。
他出堡之后,着实找了许久,才找到墓地,见到刻有平天虹和阿云的名字的坟墓。
原来他考虑到以平天虹这等武功,可以施展龟息之法,不必呼吸,假如掘坟的行动够快的话,他尚有得救的机会。
他瞧过两间石屋,都空无一物。自己身上连一把剑也没有,单凭双手,恐怕得掘上一两日之久,想来想去,唯有到附近农家,借一把锹锄之类的工具,才可动手。于是离开墓地,奔向大路。
忽然见到一个大和尚打了方便铲,心中大喜,忖道:“平兄合该有得救之望,老天爷竟教这位大和尚经过此地。”
当下奔到路上,把和尚叫住。
和尚问道:“施主何事唤住贫僧?”
王元度抱拳施礼,道:“在下本来不敢烦渎大师,但为势所迫,须得争取时间,所以斗胆向大师借宝铲一用。”
那和尚点点头,道:“这是小事,不用客气。”
说时,双眼炯炯,上上下下的打量对方。
此时王元度头发蓬乱,衣衫破碎,隐隐见到伤口和血渍。
这般形状实在十分可疑,那和尚笑一笑,说道:“贫僧这把破铲,没有什么别的用途,除非是拿来挖坑,但施主你挖坑干什么呢?”
王元度道:“大师如若愿意行个方便,那就不要多问,请你把方便铲借我一用。”
他心知此事牵涉甚广,在那时候,挖坟之事,实是罪大恶极。因此假如他挖出棺木后,平天虹业已身死,无法证明他乃是被活埋。则势必被人以为他是想偷窃财物等等。若是三禁堡之人得知,更将以为他为了泄忿,所以挖开阿云的坟墓,动她的尸骸。
那大和尚眼睛一转,道:“施主莫非想挖什么宝藏?这等事贫僧自然乐意效劳。”
王元度摇摇头,道:“不是挖宝。”
大和尚迅快接口道:“那就是挖坟了?”
王元度一怔,凝神打量对方。
但见这大和尚冷冷瞅住自己,心念一转,忖道:“这和尚江湖门槛甚精,料事如神。我既然向他开了口,定须把事情办妥,不然的话,他往四下一宣传,村民云集。我虽是不怕,可就失去了挖坟救人的机会了。”
这么一想,主意已拿定了,说道:“大师猜得不错,正是要借宝铲,挖开一座坟墓。”
大和尚冷冷道:“假如有大量珠宝的话,贫僧不妨随你前去,帮手挖掘。”
王元度心中大为厌恨此僧的贪鄙,却将计就计,道:“珠宝倒是不少,定教大师满意,往这边走吧!”
说罢,转身欲走。
忽听那大和尚沉声道:“站住!”
王元度回头道:“什么事?”
大和尚道:“那是什么人的坟地?你如何晓得定有大量珠宝?假如没有,我岂不是白辛苦一场?”
王元度道:“那是一个双棺合葬的坟墓,我认识他们,决计错不了。”
大和尚哈哈笑道:“错了,错了。”
王元度讶道:“什么错了?”
大和尚道:“你找错人了,贫僧焉肯帮助你做这等伤天害理的勾当?”
王元度暗叫一声不妙,道:“大师刚才还说……”
和尚挥手截断他的话,冷冷道:“贫僧只不过是诈出你的真话而已,你竟信以为真,实在可笑。”
他踏前两步,举铲作势,厉声喝道:“你往前走,押到地保处论罪。你敢违抗,贫僧先毁了你这孽障。”
王元度心中大为懊恼,他已晓得这僧人说的乃是真话。现下奔逃的话,他虽是追不上自己,但他可以惊动四下乡民,妨碍他掘墓工作,唯一办法,就是出手制住他,暂时委屈他一下,也是没有法子之事了。
当下沉声道:“大师最好借铲一用,如若不然,在下只有得罪了。”
大和尚冷笑道:“好大胆的孽障,贫僧先前见你形容奇怪,身有伤痕,就知你不是好人,今日撞在贫僧手中,哼!哼!说不得只好开一次杀戒,为世除害了。”
那大和尚话声一住,猛可欺身迫近,左手一挥,骈指疾点王元度胸口穴道,王元度万想不到这僧人武功如此高明,差点儿吃了亏。
幸而他的修迷密步天下无双,蜂腰一扭,已斜斜闪开。
大和尚见他身洁神奇,也是一惊,更不客气,拍铲猛击。他的铲法威猛无比,一出手就连连攻了七铲之多。风声呼呼,凌厉之极,王元度饶是武功精绝,竟也无法招架,连退了七步。
他趁对方铲势稍挫之际,一掌劈出,把对方迫退半步,趁机跃出圈外,道:“大师父敢是嵩山少林寺来的高僧?”
大和尚冷冷道:“不错,贫僧法号天宝。你武功精强,已是当代高手,只不知叫什么名字?”
他口气中十分鄙视对方,根本不用请问等字眼。王元度倒也不怪他,道:“天宝大师如若借用方便铲的话,定当奉告姓名,以及这件事的内幕。”
他证实了对方竟是少林僧人,不由得暗暗叫苦不迭,今日之事,被这少林僧人一介入,顿时添上无数麻烦。
天宝冷笑道:“任你如何狡辩,贫僧亦难置信,我劝你最好乖乖的就缚,贫僧自当公平处理。”
王元度仍然在作最后的努力,道:“大师不知内情,难免鄙视憎厌。但在下实有苦衷。
须得速速掘开坟墓,再迟只怕就来不及,有一个人得闷死棺中了。”
天宝忍不住仰天大笑,道:“越说越离奇了,你掘墓居然只为了救人,真是功德无量。
可惜贫憎不是容容易易就上当受骗之人,你既不肯就缚,贫僧倒要瞧瞧你有什么真本领?”
他一抡铁铲,凶猛攻去。幻出七八柄铲影,手法神奇,威力强绝。这一轮急攻,只迫得王元度连连避退,全无还手之力。
王元度使出修迷密步,一转身跨出铲影外。天宝僧不禁一愣,心想我这一套铲法,从来未见过有人能在三十一招以内,退得出圈外。
方想之时,王元度已决意施展一点不大正当的手段,以便从速达到救人的目的。他朗朗道:“在下平生很少动用兵刃,大师若能迫得在下取用兵刃,就算你赢了。”
天宝憎听了这话,受激不过,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