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老伯勃然而怒,道:“真混帐,早知他不相信,我们何不毁去火药。现在还来得及……”他挺身站起,便要行动。
钱万贯连忙把他挡住,道:“但晚辈却认为绝不可能,因为像蓝坞主这等老练机智之人,既经宣先生点醒,只须到广场上走一圈,就可以嗅出火药味,晓得绝无差错。因此……”
他沉吟一下,又道:“因此蓝坞主恐怕另有妙计。”
他说出结论之后,大家都默然不语,过了片刻,乡老伯才道:“那么我们怎么办?”
钱万贯笑一笑,道:“晚辈的想法,是他蓝坞主若然不怕炸成飞灰,咱们又怕他何来,照样登场便是。”
这话充分流露出赌徒本色,而又含蕴无限机智。若不是有过人的胆力,以及坚强的信心,谁也不敢想出这种主意。
无情刀管中流微笑道:“好,我们就试试看,但假如那姜石公避离现场,我们就须多加小心。”
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只有他们几个,所以其余的人,都一如平常,甚至更加兴奋。
出向广场,但见人潮拥挤,人人都在谈论今日的两场好戏。一是摩天寨的辛立对武当吕杰,由于吕杰曾经误毙了辛立的师弟奚勇,所以大家都心知辛立这一场,定是拼命的打法。
因此这一场的流血惨剧,恐怕无法避免的了。
第二是压轴好戏,也就是决定当今年轻一辈的第一高手。
乡老伯派出管中流、钱万贯、柳儿、羊武和阿闪等五人,严密监视姜石公的动静。
他一早就在三十六铁卫围绕之下,在广场中观战。所以乡老伯稍觉放心。
台上的拼斗,在这些得知底蕴的人的眼中,已变得毫不精彩,因为使人惊心动魂的大阴谋正在酝酿,危机一触即发,这教他们如何有心情观战?每一刻都带着极大的危险,蓝明珠也出场观战,她已从柳儿口中,得悉整个广场底下都有火药之事,正因此故,她才一早出场观战。因为假如发生不幸的话,她的父亲、哥哥以及王元度无一幸免,她毋宁死也不活了,免得终生痛苦。
在姜石公方面,他已暗暗调兵遣将,准备出手对付蓝峦的突袭。他早就算出,乡老伯虽是没有帮助对方迫自己释放日月坞之人,但这个消息定会透露过去,而昨夜日月坞重要人物的会议中,果然证实了他的推测。他甚至连蓝峦大概将以什么手法搜查自己的下落,亦俱知悉,而他的部署,就是针对此一情势而发。
他观战了好一会,还不见敌方有所行动,甚表惊异,当下派人探听。
不久便接到秘密消息,说是蓝峦因怕展开行动之后,引起场面混乱,金鳌大会受到干扰阻挠,所以决定暂时不动。
时间一直流逝不息,终于到了中午,蓝峦又召开秘密会议,决定下午开赛时,展开突击搜索的行动,路线完全更改,人手的调派也全部不同。
到了下午,第一场由吕杰对辛立之时,姜石公已接到秘密消息。他面上不时浮起狞笑之容,心想假如老夫一元教的几名高手,加上不少成名魔头,还拦阻不住敌人的话,老夫尚有同归于尽的手段,包管今后的武林史上要写上最惊人的一页。
他检查过一切部署,都不曾错误,这才安心观战,一面等候事态发展。
这天下午,只有两场赛事,但却是最使人兴奋的两场,因此擂台四周,麻麻密密的人潮,显然比往日较为骚动紊乱,谈论之声,也比往日噪吵得多。
锣声一响,众声皆歇,辛立和吕杰二人挺身而出,向公证人报到。
辛立依然是书生装束,但那尖削瘦小的面庞,泛起阵阵阴森之气,连台下之人,也可以感到他迫人的杀机。
吕杰长身玉立,斜背长剑,风度翩翩,不愧武当派后起高手。
这两人齐齐起立亮相之后,全场观战之人,倒有大部分希望这英俊的年轻剑客,能够击败对手,不要溅血台上,只有小部分人,对两人的胜负生死,不加理会,只希望他们打得激烈热闹,然后有一个落败倒下。
辛立亮出双钩,吕杰出长剑,两人往当中一凑,便成了相对峙之势。吕杰带着歉疚的笑容,道:“辛兄请!”
辛立冷叱道:“小心了。”双钩忽起,化作两道精虹,向他上中两盘急袭。
吕杰长剑封住胸前要害,侧闪两步,让开对方这一击。但辛立的双钩,随即变化招数,跟踪猛攻而至。这辛立以及数千观众,但瞧出了吕杰是让招之意,这自然是表示心中歉疚,才肯这么做。要知他们乃是旗鼓相当的对手,因此一动上手,就不能稍有半点退让之心,否则便会失去了机先,招致了亡败之祸。
吕杰为了师门声誉,明知此举危险万分,也不能不这么做,俾可昭告世人,武当门人乃是守规矩,重道理之士。如若不然,便将会有不少人嗤嘲武当派之人,只顾性命,毫无风度了。
但为了这一点点过节,他担的风险却真不小,但见辛立抢制了先手,双钩如狂风骤雨般攻去。
眨眼间已激斗了三十余招,吕杰沉稳苦守,用尽一身本事,封拆敌人从四方八面攻到的钩尖。但一着失机,被敌人连着猛攻之下,这时已是现出危机险象。
擂台之下,连半点咳嗽之声也不闻,人人都好像生怕出声息,就会骇着吕杰,使他因而落败身亡一般。
辛立绝艺全出,连吃奶的气力也用出来,比起以前好多次的恶斗,显然功力较往昔为强。
敢情他一心一意要替师弟报仇,所以一直隐藏起一点实力。因为对方有高人同住,若是自己真正实力一早就抖出来,乡老伯他们一瞧,发现高于吕杰,说不定便会筹划出破解之法。因此,他处心积虑地隐藏起一点点实力,这样到时一出手,就或许得以杀死对方。
果然一切情况全依照他的构想进行,因此他牢牢抓住这个机会,保持先手的优势。纵然是须得付出负伤的代价,他也不能失去这个优势。因为一旦失去优势,武当剑法以稳健沉凝,气脉悠长见称于世,说不定久战之下,反而是自己命丧当场。
他们一动上手之时,王元度便不惜耗费真元之功力,施展无声之声神功,打开始时就切断辛立他们传声点招之路。
可是吕杰自己把机会送给对方,以致遭逢到杀身败亡之险,这是他也没有法子之事。
他仍然继续的施展无声之声神功,以免在这时机之下,辛立只要得到一句指点,就可以要了吕杰性命。
他一点也不去考虑到此举会损耗自己功力,下一场是他对卓辽,事关一生成败,而又永不再来的机会。
吕杰抱元守一,运剑如风,全力封拆敌人双钩。
这刻他已感觉出迫到眉睫的危机,因为对方在占取优势之下,竟不时使出一种同归于尽的伤残手法,这有如催命之符,最是难以抵挡。
要知这等伤残手法,原本是不敌之时,才舍命施为,希望与敌偕亡,乃是捞回本钱的意思。眼下这辛立既然已占取了优势,该当是吕杰使出伤残手法才对。
但事实反而是辛立施展,可见得他真有不惜与敌人同死,好歹报了师弟被杀之仇的意思。
他在优势的情况下,使出伤残手法,当然很容易奏效,因此只瞧得全场之人惊心动魄,刺激无比。
而王元度这一干人,则更加为好友深陷危机,而忧心如焚,苦于无法相助。
这个当儿,连乡老伯也暂时停止了监视姜石公之事,他虽是深知姜石公如若有所行动,譬喻悄然溜走,然后发动火药埋伏之举,定必在这等时机进行。同时他又知道像阿闪,羊武、管中流这一批人,无疑也全神贯注在台上。
但这亦是无可奈何之事,他若不赶紧过去以传声之法,指点吕杰的话,恐怕二十招之内,就得发生惨剧。
他迅即挤到擂台之前,正要使用传声之法,忽见王元度额际微观汗光,心中一惊,付道:“这家伙竟在施展无声之声的功夫,我的传声之法,亦将受到干扰,这便如何是好?”
这真是意料所不到的问题,谁也没想到一门用来隔阻敌人传音的功夫,目下竟成了己方的致命伤。
以乡老伯这等超凡入圣的功力,当然能够把声音传到吕杰耳中,可是仍不免受到干扰,而吕杰身陷危局中,定须句句话清晰无比,一听便明,才能对他有利,如若听不清楚,反而会分心而更快送命。
因此乡老伯当然不敢大意施展传声功夫,免得反而害死了吕杰,但时机紧迫,已无暇让他慢慢思索计策。
台上激战中的吕杰,内心里也有狂澜翻腾,他在这等不可能分心思索之际,却无端端泛起一阵怅惆,感到像自己此刻正当青春之际,却忽然间要死了,从今而后,这世上万花筒似的一切活动,都没他的份了。
他绝不是畏惧,只是惆怅而已,而简直没有机会去考察惆怅的成份,只知道自己今日终难幸免一死,因而满腔惆怅。
他突然听到一阵清晰的声音,传入耳中,语调威严有力,道:“远升辰楼……手掣景云。”
这两句,该是他武当剑法中精奥招式,因此声才入耳,吕杰已心领神会,刷一声递剑反击,竟真是一招远升辰楼。
这一剑,从千艰百难中攻击过去,竟有意料不到之妙,叮的一响,已把对方右手钩荡开。
辛立不但优势完全失去,甚且露出破绽,这一惊非同小可,赶紧飘身疾退。
此时吕杰已依照指示,递出第二招手掣景云,但见他身剑合一,化为一道长虹,疾冲过去。几乎与辛立是在同时之间发动,因此辛立脚尖未沾地,森冷的剑光已罩到身上。
全场数千观众都呆了,台上的辛立,发出一声惨叫,划破了这极度的沉寂。剑光倏然收歇,辛立已倒在血泊之中,气绝毙命。
鼓掌喝彩之声升起来,群雄无不为了武当派这两招绝妙剑法而感到万分佩服崇敬。
乡老伯抹掉头上冷汗,回到原地,找寻那姜石公的下落,他可真怕那姜石公已经不在场中,这样就谁也消弭不了这一场千古无匹的祸劫了。
但幸而姜石公尚在原处,因此乡老伯才略告放心,遥加监视,一面暗自忖道:“刚才几乎急糊涂了,幸而终于记起,可以先传声告知王元度停止运功,这才向吕杰指点。”
世上往往有些事情,回想起来之时,其惊险的程度,比当时还甚。乡老伯正是如此,他想到自己万一不是及时停止了王元度的无声之声神功,而又及时指点吕杰出手的话,这情势已完全改变了。躺在擂台上的人,将是英俊的吕杰而不是辛立。
贺亮上台领回辛立的尸身,这一届的金鳌大会,要数他们师兄弟四人最是不利,竟折损了一半,可谓伤亡惨重之极。他以充满怨毒的眼光,瞪视吕杰几眼,然后又溜过王元度等人面上,这才离开了。
这时已届最后一场压轴赛,广场上一切议论活动,很快都自动停止。
锣声震撼心弦地响了一声,接着地主上台亮相,公证人大声介绍过蓝峦。台上的九位年轻高手,纷纷上前行礼见过。
蓝峦向观众先交代几句场面话,然后转入正题,道:“这一场,乃是产生五年来风起云涌的高手中的高手,天下武林无不注目。获得首名的人,固然无比光宠,但依鄙人愚见看来,能够参加比赛,已经是值得骄傲之事了。因为年华似水,青春不再,像鄙人这等年纪的人,此生从无机会参加,比起今届能够参加角逐之士,不幸特甚,这话想来在场许多前辈高人或朋友们,俱有此感!”
他歇一下,因为鼓掌之声大作,显然许多早生了二十多年之人,都大表同情此言。
等到掌声略减,他这才又说道:“鄙人今日有幸忝为地主,举办盛会,实感无限光荣。
故此决意捐赠一项奖品,以赠入选英杰们的雄风。那就是第一名奉送现金十万两,入选为十名高手之内的,每位二万两。”
一阵骚动议论之声升起,使得他无法不中断了一下。过了片刻,他才接着宣布道:“不但本届如此,以后各届的奖品照旧,只要蔽坞存在一日,便履行此一承诺,每届金鳌大会,敝坞都将派人送二十万两作为奖品。”
他的话第三度被谈论及鼓掌喝彩之声淹没,要知练武之事不比学文,绝计不能十载寒窗,苦读成名,大凡练武之人,必须家业富足,此所以全场之士,都深为赞同奖以重金之举。
蓝峦又道:“鄙人又大胆创一先例,那就是这项奖金颁发之时,由地主邀请一位当世名宿主持,借此可让天下同道,得睹这一位高人的风采。颁奖典礼将在密室量才这最后一关举行之后,才烦诸位再聚此处观礼,届时鄙人将邀一位当世无双的大宗师,主持这个大典。各位如若想晓得这位大宗师是谁,以及亲睹他的风采的话,万万不可错过。也就是说,颁奖大典定在后天早晨举行,以巨钟九响为讯。”
全场又哄动议论起来,人人都觉得十分刺激有趣。千钧杖蓝峦这等当代高手的身份,所推许之人当然绝不会错,因此没有人不想知道这位大宗师是谁。
蓝峦这时才向卓、王二人说道:“今日之战,对你们两位诚然重要,但鄙人却坚信古语所谓惺惺相惜很有道理,但愿你们都有这等容人的度量,这才是天下武林第一高手的风度。”
说罢,退落台下,剩下王元度和卓辽二人对峙。卓辽见王元度没有亮剑,便也不取出兵刃,抱拳道:“小弟打算先向王兄领教几招拳掌上的绝艺。”
王元度含笑道:“如此极好,但卓兄之言,未免教兄弟当受不起。”
双方都准备妥当,卓辽奋起神威,喝一声王兄小心,呼的一拳遥击出去。
他拳力一发,王元度便微感凛然,心想自家的拳掌功夫,远不及剑法高明,今日无疑是舍长用短,大有招致失败的可能。
果然双方接战不到十招,那卓辽拳势越发威猛,而王元度却微露见绌之象。
全场这一回静得连金针落地之声都可以听到,要知这王、卓二人虽是同是入选十大高手中的高手,实在有一拼的实力。可是大多数人,不知不觉都认为王元度可能略强少许,夺标之望较高,殊不料事实大出想像之外,那卓辽居然在十招以后,就占了少许上风。这时真把柳昭等一干人急死了,乡老伯等人在台下也不由得直勾勾地向台上瞧着,全然忘了监视姜石公这一回事。
就在这最紧张的时刻,姜石公取过一个壮汉头上的英雄巾戴上。又把长衣一脱,顿时成一劲装疾服的汉子,若不是瞧见面庞,很难瞧得出他就是姜石公。
他轻巧地在人群中移动,不久,已移到最外面。他迅快闪入大门后面,消失了身影。
可是场中所有的人,都让台上龙争虎斗吸引了全部注意力,连乡老伯、钱万贯也莫不如此,谁也没有发觉,这个能够使全场数千人化为飞灰的大恶人悄然离开广场。
乡老伯虽是武功通神,玄妙莫测,亦只有他有本事指点王元度反败为胜,然而他却全无动静,敢情这是王元度事先向他讲好,纵然是有战死之险,也求他老人家不要传声指点,务必公公平平地决斗这一场。
因此他只好在心中干着急,以致完全忘记了监视姜石公这件事。
这刻心情最乱的莫过于蓝明珠了,因为一个是亲兄弟,一个是心上人,严格上说起来,她应该偏帮兄弟才对,因为到底王元度与她尚无名份,总是外人。但事实上她已把王元度当作夫婿看待,而且最糟的是她乃是以一生的热情,全心全意地爱着王元度,在这等情形之下,她纵是为了王元度舍弃性命,也万分乐意。